獨角犀牛們凶猛異常, 好在它們視力很弱,所以雖然凶狠卻沒有造成傷亡。不過,由於犀牛大軍數量太過於驚人又都橫衝直撞, 顧星倦和她的同伴們走散了,身邊隻有身份不明的和尚。

當周圍不再有犀牛的時候,顧星倦和和尚終於聽了下來, 和尚氣喘籲籲, 扶著膝蓋大口喘氣。

他們跑到了很寒冷的地方,足下雪厚三尺, 寸草不見, 連生命力頑強的塔黃也無法在這裏生長, 附近的河流結了冰, 結厚冰的部分呈冷白, 而薄脆的或者流動的部分, 則呈現美玉般的藍綠。

顧星倦回頭發現其他人都不在身邊後並不慌張,畢竟衛家兄妹是有專門針對她的“雷達”的,她相信他們很快就找到她;叫人擔心的是劉羽和阿空,這兩個人若是落單了,恐怕會有危險, 尤其是阿空, 他再能力被激發之前會一直很弱,性子還呆, 容易受騙。

因為惦記著那樣的阿空,顧星倦眉宇間難得浮現一絲煩躁。

劫後餘生的和尚心情卻很好,他鬆了一口氣, 朝顧星倦露出了一個堪稱豔麗的微笑, “太好了, 差點以為死定了呢……不知道怎麽回事,貧僧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在山上,然後被一群犀牛死追著不放。”和尚自顧自地說起來,稀罕的是,他說的竟然也是漢語,發音還很標準。

顧星倦訝異極了,“為什麽你會中文?”難道因為這裏是小說世界,所以全世界都說漢語言?可能明明很多喜山路人甲是完全聽不懂漢語的啊。

“因為貧僧的父母可能是說中文的,所以貧僧長大後刻意去寫了中文。”

為什麽是可能?

和尚大概是注意到了顧星倦眼底的探究,所以即便顧星倦沒有問出口,他也主動笑著回答了,“貧僧是個棄嬰,父母唯一留給貧僧的東西是一繈褓,一木牌,上麵用中文寫著我的俗家名字。”

顧星倦這才打量起和尚。

這和尚長得特別像中印混血兒,五官濃豔得仿佛波斯菊,一雙眼睛色彩鮮豔,其瞳孔裏圈是藍綠色,外圈卻是是天青色,整體十分綺麗,就好像帶了美瞳一樣,但實際上很多混血兒就有著這樣的眼瞳。一路走來,顧星倦在這蒼茫雪域中,看到了不少色澤獨特的眼瞳,哪怕風燭殘年的老頭也可能有一雙寶石般的美眸。

而與這樣瑰美麵容相矛盾的是和尚溫潤的氣質——就像是春風般的煦暖,跟阿爾亞有些相似。

盡管顧星倦已經有了猜測,卻還是問他,“你叫什麽名字?”

和尚做了個佛禮,垂眸含笑道:“小僧法號‘蓮燈’。”

……

顧星倦以為衛氏兄妹很快就會找過來,結果到夜幕降臨時都不見他們的身影,估計是被什麽東西給拌住了腿腳。

中途她曾放出雙頭蝙蝠去搜尋他們的蹤跡,卻一無所獲,期間也試過回頭去找他們,他們當然沒有留在原地。

這時候顧星倦已經後悔帶非戰人員出來了,畢竟雖然她有把握在自己在場的時候保護他們,卻不能保證永遠在他們身邊,盡管有劉羽這樣的老媽子和阿空這樣的翻譯家在,路上會便利很多,但確實不適合帶他們去一些危險的地方。

顧星倦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她明明是個習慣於遠遠觀察著人群,情感上極其淡薄的人,但或許是跟這些人相處久了,竟然也學會了擔心他人的生命安全。其實這樣也很好理解,就算是養貓,跟貓咪走散了,也會擔心自家貓被外頭的野貓欺負。

晚上,風雪更加肆虐了,天寒地凍,顧星倦和蓮燈法師躲入了洞穴,決定明天繼續找人。

雖然顧星倦並不會被凍死,但她厭惡寒冷,所以升起了柴火。她一邊烤著火,一邊打量著蓮燈。

係統提說過,說蓮燈其實是雙重人格,而且估計晚上的人格才是殺人魔,所以她一直在防著,免得被突襲。

然而蓮燈還是那副和和氣氣的模樣,看起來甚至有些好欺負,“女施主,你這麽看著我做什麽?是否是餓了?貧僧這就給你去挖點野菜。”說著就自行站了起來,並且往外走。

“別,我不需要。”

“就讓貧僧為施主您做點什麽吧,不然我心裏過不去這道坎,如果不是因為我……”

蓮燈對於自己引來的犀牛將她和同伴衝散這件事感到十分抱歉,想做點什麽來彌補。

顧星倦心說外麵風大雪大狂獸橫行,出去很不安全,但考慮到蓮燈是傳說中的殺人法師、魔燈,阻攔的話就硬生生卡在了喉嚨裏,隻是清麗的眉宇間浮現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擔憂。

蓮燈寬慰似地一笑,“放心,貧僧自從被寺廟逐出門之後就開始挖野菜了,現在很擅長做這種事。而且貧僧自己也餓了。”

這下顧星倦沒有再阻攔了,她道:“行吧,你早去早回。”

蓮燈隨即離開了洞穴。

顧星倦懶得跟上去,就靠牆抱胸,半躺著,等蓮燈回來。

柴火將洞壁映得通紅,暖融融的氛圍讓顧星倦昏昏欲睡,等著等著,就真的睡著了。

當她注意到有人在靠近洞穴裏時,她立馬睜開了眼睛——她聽到了腳步聲,隨之而來的是個長相豔麗的和尚,他青藍色的眼眸冷若冰泉,嘴角抿著,不帶一絲笑意,手中卻滑稽地抓著兩把野菜,其中有塔黃那跟白菜一樣的葉片。

和尚俯視著顧星倦,眼裏一派陌生,他說:“這個地方老子占領了,趕緊滾!”說話時他無意識擰起長眉,眉宇間頓時被戾氣所籠罩。

顧星倦眨了眨水分缺失的眼睛,“可是你手裏的野菜有一半是為我挖的,至少你自己是這麽說的。”

魔燈愣住了,“你在胡說什麽……”

顧星倦招呼了一隻“白鴿”出來,並且使喚著鴿子飛向魔燈,魔燈以為這鴿子是什麽凶獸,連忙往後躲閃,但是沒能多開神鬼莫測的白鴿,鴿子就像是空氣一樣化入了他胸膛,消失不見。

“這什麽鬼!法術?!”

這裏的人似乎習慣用用“法術”來代稱異能。

顧星倦把自己記憶裏相關的影像通過“白鴿”傳遞給了魔燈,魔燈了解了前因後果,豔麗的臉青一陣白一陣。

雙重人格障礙者是不記得另一重人格做了什麽的,所以兩重人格要想相互了解,隻能用文字、錄音或者他人的轉述。顯然蓮燈的兩重人格溝通嚴重不足。

魔燈似乎有點難接受另一重人格對他人的善意,不過他倒是沒有外人傳的那麽殘忍好殺、蠻不講理,他沒有再試著趕走顧星倦,而是在火堆的另一邊坐下,因為這裏沒有鍋,所以他隻能用較細的木棍串著野菜去烤。值得一提的是塔黃的一片葉子就有人的腦袋那麽大。

魔燈正要吃,顧星倦便哪壺不開哪壺地提醒道:“塔黃是不能吃的,那是藥。”

魔燈沒有搭理她,但是給了她一個白眼,大概意思是有的吃就不錯了。

顧星倦瞅了瞅魔燈帶回來的野菜,大多數的野菜她也認不出來,隻有蒲公英她是認得的,畢竟有些還帶著白絨絨的花——竟然沒有完全被風雪吹散,真是偉大的奇跡。

魔燈的食量似乎不大,也可能是東西不好吃,所以他很快就打住了。

顧星倦拿走蒲公英時,他也沒攔著,還故意抱胸側頭,故意不去看。

蒲公英適合涼拌或者煲湯,顧星倦對於燒烤蔬菜沒興趣,在遊戲商城裏挑挑揀揀,選了個“猛獁象的頭蓋骨x1”和“猛獁象幼崽的頭蓋骨x2”進行下單。

看著憑空出現的盆大野獸骨頭,饒是魔燈也驚呆了,“你從哪兒變出來的?芥子空間?”他快要覺得顧星倦是個女性法師了。

顧星倦眨了眨眼,“其實我也有個法號。”

“叫什麽?”魔燈下意識問。

“叫神燈。”

顧星倦麵無表情地講冷笑話,聽得魔燈一臉想罵人。

顧星倦將野菜給亂燉了,嫋嫋白霧,香氣四溢。

“想喝?”

“嗬嗬,怎麽可能。”

顧星倦給魔燈分了一碗野菜湯,魔燈的身體比他的台詞誠實。

雖然條件有限,沒有什麽調料,但是烹煮過並去除了雜質的野菜湯還是很鮮美的。其中一味野菜是帶著點辛辣味的,很好地給菜湯提鮮,並刺激味蕾,使得顧星倦十分滿意。一碗湯下肚,胃部暖融融的,顧星倦更困倦了。

顧星倦半闔眼睛,就快要重新昏睡過去了,魔燈突然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顧星倦意識朦朧,隨口說了一句:“不就是個禿驢嗎?”

魔燈臉色沉了下來。

顧星倦意識到自己的回答不太妙,好像人參攻擊了,於是睜全了眼睛,“帥氣禿頭?”她這話說得賊誠心,她覺得蓮燈看起來特別是網遊角色,3D建模臉,而魔燈的氣質則很像“妖僧”一 類角色,如果眉心點個朱砂痣就更像了。

魔燈禿頭是事實,但他顯然不喜歡這個事實,他隨即冷笑了起來,“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顧星倦不想要就這個無聊的問題跟對方吵架,就認真了一回,“我知道你,蓮燈法師,最近到處殺人放火的佛魔。”

魔燈冷峻的臉上浮現了不容忽視的困惑,似乎在想‘既然如此為什麽還’這類句式的問題,不過當他真正開口,問的卻是:“你跟著我有什麽目的?”語氣生硬的像是石頭。

“不是你抓著我來的嗎?”顧星倦說出了另一個事實。

魔燈回想起白鴿送來的畫麵,麵上的困惑變成尷尬,不過他還是死撐著,“但是我剛才已經叫你滾了。而且……就算白天……”

顧星倦聽他說話一卡一頓,話裏藏話的很不爽,直接戳穿:“你是想說,就算白天的你溫柔善良,但既然知道關於你的傳聞,為什麽不趁著扯著你去挖野菜,趕緊跑路?”

魔燈臉上的尷尬之色愈發明顯了起來,蒼白的臉上泛起了淺淺的紅。

即便撇開血統來談,他的雪色皮膚也很不科學,畢竟高原地帶紫外線強烈,長期居住於此的人膚色通常是黑黃帶紅的,除非他從小就藏在屋子裏不怎麽出來曬太陽。

看著雪膚藍瞳的和尚,顧星倦都有些感慨這個世界造物主對其的偏愛。現在的反派真的卷了,不但強大,還好看,說不定還有個悲慘的身世!

——雖然原著裏並沒有說和尚是反派,裏麵對他的描寫十分單薄,似乎他隻是什主會鋼鐵王座上的一個權利符號,但以魔燈這種殺人如麻的設定來看,妥妥的反派無疑,顧星倦也是這麽看待魔燈的,隻是奇怪的是,係統並不是叫她殺了魔燈。

魔燈被看得惱羞成怒,俊俏的臉上緋色更濃了,“你少廢話,快說!”

顧星倦歎了一口氣說:“你有沒有想過,並不是所有人都怕猛獸。”

如果手中握有武器就不會懼怕猛獸,如果自己是猛獸的話,也不會懼怕猛獸。

魔燈明白過來,用挑剔地眼神打量著眼前長相清麗的女子,似乎並不相信她會是什麽猛獸。

顧星倦懶洋洋的瞥了他一眼:“需要我跟你打一架證明嗎?”

魔燈大概也沒有無聊到要為了這種事情就跟人單挑,不再執著於這個問題。

顧星倦倒是瞌睡蟲飛了幾隻,饒有興致地問了一個她很感興趣的問題:“你為什麽要殺那麽多人?”

既然係統都說他晚上殺人如麻了,應該不是其他人誤會他了。

魔燈的臉色驟然變得難看起來,“關你什麽事兒!”

一句話關上了溝通的大門,顧星倦似乎聽到了“咣當”的摔門聲。

魔燈拒絕溝通,挨著牆躺下,還特地翻了個身背對著顧星倦,也不怕她對自己不利。

你是叛逆期的青少年嗎?她在心裏吐槽。

顧星倦也有點不爽,畢竟跟一個拒絕溝通的人溝通是很累的一件事,她又不是什麽老媽子,當即也懶得追問,閉上了眼睛。

果然,她不擅長嘴遁,也不適合做這種任務,還不如讓她直接刀了魔燈來得痛快。

顧星倦沒有什麽睡眠障礙,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她一睜眼,看到的又是和煦的笑臉。

“你醒啦。”

蓮燈本燈又回來了。

衛家兄妹也已經找過來了,他們說昨天被變異犀牛群堵住了路,躲入了地窟。地庫外麵剛好是一片野菜地,所以犀牛們就在那待下了,他們趁著犀牛睡覺,才從地窟裏出來,由於吵醒了部分犀牛,還殺了好幾隻。

“你們殺了犀牛?”蓮燈臉色慘白。

衛韶華還以為蓮燈是同情動物,便道:“如果有機會,我們還想烤個肉。”

然而蓮燈顯然不是單純的同情,顧星倦的表情也古怪了起來,“你們有沒有聽到聲音?”

那是隆隆的聲音,是一群鐵蹄踏過冰原的聲音,震懾人心。

衛家兄妹的臉色立馬變了。

顧星倦明白了,那群變異獸怕是記仇,誰殺了它們的同族,它們就會追殺誰,就跟狼群一樣,所以一開始它們追蓮燈,估計也是因為魔燈殺過變異犀牛。

衛韶華立即跟顧星倦道歉,並大義凜然地道:“是我把它們引來的,就讓我來趕走它們吧!”

衛韶華作為眷屬,自然不會輕易被變異犀牛弄死,但外邊的犀牛數量眾多,對上必然會有一場苦戰。

顧星倦本來也覺得讓他自己收拾尾巴好了,實在不行就將之前卡牌【沙比斯·卡】扔出去,任何東西在觸碰到【沙比斯·卡】都會被瓦解,就算是一心複仇的野獸看到同族莫名其妙地變成灰燼,也會恐懼得散開吧……但她瞥了一眼蓮燈,心生一計,而後給衛韶華使了個眼色。

星辰之主及其眷屬之間是有一定心電感應的,衛韶華立馬明白了顧星倦的意思,出去打了一會兒,就流著一胳膊的血,退了回來說,語氣有些做作地喊道:“糟了,我攔不住了!”

外麵野獸咆哮,但是它們沒有立馬衝進來,說明它們戒備著未知的山洞,或者退入山洞的衛韶華。

顧星倦想要逼蓮燈出手,讓蓮燈救他們,這樣她就能將蓮燈狠狠地誇一番,晚上再誇魔燈一番,這樣魔燈就會在說“討厭!我才不是好人”的同時暗自歡喜,從而改過自新。她相信,通過這種教育叛逆小孩的方式,一定能讓魔燈立地成佛,從此積極向上!

顧星倦對自己的計劃感到十分滿意,甚至有些自得,結果她一回頭,發現蓮燈竟然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蓮燈青藍色的眼睛淚花泛濫,都快泛成荷包蛋了,他哽咽地喃喃自語:“貧僧還不想死……貧僧沒吃過肉,沒喝過酒,還單身了二十六年,早知道貧僧就不入佛門了……”

醒醒你生來就在佛寺,不可能不是和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