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都之外,郊野之中,一處風景極其秀麗之地,立著一座青塚。

看墳頭,是新立。卻被人仔細的用青草鋪墊,修葺得圓潤精致。塚前,立著一塊石碑,上麵隻刻著一行字……[慕輕歌之妻,秦氏亦憐之墓]。

慕輕歌一身戎裝,盤膝坐在墓前,身後紅色如焰的披風,如扇般散落,鋪在草地上。在她身後,龍牙衛都統一單腿跪在地上,沉默得如同雕像,沒有任何人發出一點聲音去打擾他們的主人。

秦亦憐,並未安葬在秦國皇家的墓園裏。

她讓秦瑾辰勸服了雲妃,將秦亦憐帶出來,親自選了這麽一個環境清幽,風景怡人之地,作為她的安息之所。

救不了秦亦憐,或許將成為她心中的一個遺憾,卻不會讓她因此而沉淪。

清風拂過樹梢,帶來‘沙沙’的聲音。

如歌如泣,婉轉而悠揚。

慕輕歌的雙手放在膝蓋上,凝著石碑上親手刻下的字,低聲道:“憐憐,我隻能如此完成你的心願,望你安息。”

青塚上,草尖迎風擺動,仿佛在回答慕輕歌的話。

隱約中,慕輕歌似乎看到了青塚上幻化出秦亦憐的身影,正噙著純美的笑容看著她。一雙大眼裏,依舊單純而透徹,沒有受到任何汙染。

她雙眼微微一眯,輕揚起下巴,看向那虛幻的人影。

她不知是秦亦憐的魂歸來兮,還是自己的錯覺,卻知道此時此刻,她不願去打破這一切。若是夢,便讓它繼續下去吧……

“憐憐……”慕輕歌呢喃一句。她看到了秦亦憐在對自己笑。笑容中是那麽甜美和溫暖,就如初見那般,讓她覺得美好。

“小哥哥,我為你跳舞。”恍惚中,慕輕歌聽到了秦亦憐的聲音。如生前那般軟糯香甜。

不自覺的,她點了點頭。

這一次,她沒有再冷漠的拒絕。

青塚上,虛幻的身影翩翩起舞,如霓虹青煙,又如彩蝶飛舞。這,是慕輕歌見過的最美的一支舞。

她看得很專注,沒有錯過任何一個表情和動作。嘴角,也因此而隱隱上揚。

一曲舞罷,不知不覺中,天空居然飄起了雪花。

如鵝毛般的雪花緩緩而降,落在草地上,灑在青塚間。

龍牙衛眾人心中詫異,看著天上飄落的雪花,剛毅冷峻的臉上,都寫滿了疑惑。這,並不是該落雪的季節。

很快,大地被染白,慕輕歌與龍牙衛身上也鋪上了一層薄薄的銀裝。

他們一動不動,眸中的神色依舊專注的盯著那被銀色掩蓋的紅色背影。

挺拔依舊,卻帶著點點哀傷。

“小哥哥,憐憐跳得好看麽?”虛幻的身影俏皮的背著雙手,一臉期待的等著慕輕歌的回答。

那雙大眼,彎如月牙,縫隙中透著星光。

仿佛,她傾盡全力的一舞,隻為得到慕輕歌的一個肯定。

慕輕歌重重的點了點頭,嘴角的笑意更加深了幾分。

她那雙清透的眼眸中,第一次驅散了理智,隻留下秦亦憐嬌俏的身影,印入心間。

她的衣裳上沒有被鮮血浸染,她的心口沒有被那一箭射得破碎,她還能帶著純美燦爛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圍在她身邊,用軟糯香甜的聲音叫著她‘小哥哥’。

“小哥哥,我請你吃糖吧。這可是憐憐最喜歡的糖了。”慕輕歌的認可,讓那對月牙般的雙眸,更彎。她伸出手,手中拿著一塊糖,遞向慕輕歌。

又請她吃糖麽?

慕輕歌嘴角更揚了些。她記得,在桃林再見時,這個小公主就請自己吃糖,卻被自己無視掉了。

也似乎,從那以後,小公主意識到她的拒絕,所以並未再請她吃糖。

原來,請她吃糖,是小公主表達對一個人喜歡的方式。

慕輕歌緩緩抬起手,攤開自己的手掌去接那塊糖,是對喜愛之物的一種分享。

在忐忑中等待的身影,在看到慕輕歌伸出手後,露出欣喜的笑容。她將手中的糖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慕輕歌的掌心。

潔白的糖果,入手的感覺很冰涼。

慕輕歌眼中迷蒙之色如潮水般退去,眼前再無秦亦憐的身影。而在她的掌心中,卻落著一片正在融化的雪花。

是幻覺麽?

慕輕歌收回自己的手,垂眸看著掌中已經融化成一滴清水的雪花。

握緊,任由雪水浸透指間。她看向秦亦憐的墓碑,輕聲道:“憐憐,我走了。以後再來看你。”

說罷,她站起身,身上的雪花落下。

龍牙衛也頓時站立,身上的雪花都隨之被抖落在地上,如地麵的雪白融為一體。

“走。”慕輕歌轉身,對龍牙衛吩咐一聲。

帶著龍牙衛,她離開了這裏,也完成了心中對秦亦憐的悼念。

在她離開之後,大雪漸漸停了下來。清朗的天空中,透明如鏡,將地麵的一切,都倒映其中。

嘎吱——!嘎吱——!

雪地上,出現一串腳印,一道高挑纖細的身影出現在秦亦憐的墳前。

她緩緩蹲下,抬手輕撫著墓碑上的一行字,清冷如冰的絕豔五官上帶著一絲複雜而悲涼的情緒。

“憐憐,我從不知你居然也傾慕於他。”她道。

她的眸光落在墓碑上的‘妻’字上,嘴角抿著苦笑,用一種羨慕的語氣道:“我突然好羨慕你。”羨慕你可以愛得如此純粹,愛得如此勇敢。

“或許,也隻有像你這般,才能得到他的駐足吧。”她收回手,緩緩起身。凝著被薄雪覆蓋的青塚,清冷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痛苦:“而我,又該怎麽辦呢?”

……

秦皇宮,秦瑾辰處理完一些政務之後,返回自己居住的臨時寢宮。

剛走入,便看到一個意外的身影。

她的體態纖薄,站在陰影之中,仿佛如輕煙般,隨時都會消散。一身素衣,毫無裝飾的墨發,與她冷豔的五官不符,卻另添了幾分風姿。

“長樂?”秦瑾辰走過去,喊出這人的名字。

秦亦瑤緩緩轉眸,清冷的眸光落在秦瑾辰身上:“皇兄,今日我去看了憐憐。”

秦瑾辰的步伐放緩,對秦亦瑤的話,輕輕頜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秦亦瑤看著他,打量了許久,才道:“我沒想到,最後會是你。而你卻能如此瀟灑的放棄唾手可得的皇位。”

秦瑾辰淡漠疏離的眸色中,沒有絲毫波瀾。

他掀起唇角,笑容中卻不見溫度:“你心中大概以為,我才是那謀算最深的人吧。”

“不。”秦亦瑤緩緩搖頭:“若你真的看中這片江山,今日就不會做出退讓之事。”

“你為何不會認為,我推七皇弟上來,是為了在幕後執掌一切?”秦瑾辰無波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殿中氣息仿佛冷了幾分。

秦亦瑤苦笑垂眸:“是與不是,都與我無關了。我今日來見你,隻是想求你一件事。”

秦瑾辰眸光一閃,抿唇不語。

秦亦瑤看向他,用從未有過的認真語氣道:“把我的名字從皇族中除名,從此秦皇室中再無秦亦瑤。”

秦瑾辰眸光微微一縮,猜出了她的用意。“你打算離開?永遠不再回來?”

秦亦瑤落寞一笑:“回來作甚?這裏,又還有什麽值得我留戀的?”

“你打算去哪?慕輕歌呢?你也打算再也不見他了嗎?”秦瑾辰追問。

秦亦瑤睫毛輕顫,她撇開臉,逃避秦瑾辰的注視:“去哪?我還沒有想到。臨川這麽大,總會有我喜歡的地方。而他……如今,我該如何麵對他?”

“你恨他嗎?”秦瑾辰向前一步,不願錯過她臉上的任何表情。

秦亦瑤身子一顫,咬了咬唇,眸色複雜的道:“恨?我該怎麽去恨?恨他,我就能殺了他嗎?還是殺了他,我便不再恨?”

“既然你無法忘了他,為何不留下來。他能為了你的幸福把你搶回來,便證明他心中有你……”

“留下來,我就能當做什麽也沒有發生,心無芥蒂的和他相處嗎?”秦亦瑤打斷了秦瑾辰的話。

留下來,她是痛苦的。

在愛與恨之間不斷的徘徊。她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去找慕輕歌報仇,卻也不可能若無其事的留在他身邊。

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他。

秦瑾辰目送秦亦瑤的離開,那道清冷的背影,讓他無言以對。

他從來不是一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可是,隻要碰上與慕輕歌相關的人和事,他就變得不像自己了。

皺了皺眉,他轉身離開。

新君登基的事,還有很多細節需要他去處理。到現在,他也不是很明白自己怎麽就上了慕輕歌這條賊船,替她收拾爛攤子。

……

屠國,臨川西北方最偏遠的國度。

這裏,風沙漫天,草原延綿。遇到沒有風沙的天氣,這裏處處可見風吹草低見牛羊的美景。但若是遇上風沙,便會有一種墜身於地獄的感覺。

這裏的氣候,極冷也極熱,每一日都經曆著兩種極端。

屠國,這個國度,在其他國家眼裏,一向都是野蠻與惡劣的代名詞。

這裏的人民,熱衷戰鬥,愛好擄掠,禮教對於他們來說,更像是狗屁不通的歪理。

屠國的國都,被稱為王庭。

夜深沉,王庭之中依舊熱鬧非凡。屠國的男人們,享受著每日夜晚的拚酒娛樂,女人們也喜歡圍坐在一起,炫耀著自己男人的雄風。

更甚至,若是你情我願,屠國的男男女女也可以隨意找個地方,發泄自己旺盛的精力。

王庭太子宮中,粗獷的建築,在黑夜中,猶如匍匐的巨獸猙獰而凶殘。各種獸類的圖騰被作為裝飾雕刻在梁柱上,更是增添了幾分恐怖。

從房梁懸掛,用來照明的火盆,搖曳的火焰驅散了宮中的黑暗,也隔絕了室外的寒冷。

宮中,地麵上,鋪著厚厚的獸皮,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腥味,夾雜著濃烈的酒氣。

獸皮屏風後,傳來曖昧的嬌笑。

使得宮殿內的氣溫也升高了幾分,火光也帶了些旖旎之色。

宮殿陰暗的角落裏,十幾個少女都是衣衫單薄的卷縮在一起,她們眼神麻木,每當從殿內傳出誘人的**時,她們的眼神都充滿了恐懼,身子不由得顫抖,雙手將自己的身體抱得更緊。

“啊——!”

突然,一聲尖銳而淒慘的叫聲在宮中響起。

少女們通通臉色一變,眼中的驚恐成倍劇增。不一會,壓抑的哭泣聲就飄蕩出來,不少少女都將自己的臉埋在了雙膝之間,以掩飾自己的害怕。

“哼,真是沒用,才玩了幾下就死了。”暴戾而冷酷的聲音傳來,霸道的語氣讓少女們顫抖得更厲害。

仿佛,說話之人,就是她們心底的魔鬼。

很快,一具*的女屍,從屏風內被人拖出。

冷酷的侍衛隻拎著她一隻腳,如拖著垃圾一般,將她拉出,展露在一眾少女眼前。

那睜得凸起的雙目,雙腿間的血肉模糊,讓少女們都如墜冰窟般體如抖篩,不斷的向後縮去。

女屍,最終離開了少女們的視線,被拖入一個黑暗的房中。

可是,房間裏傳來狂暴的獸吼聲,卻讓她們更加的恐懼和絕望。仿佛,那女屍的下場就是她們不遠的將來。

甲胄之聲響起,由遠而近。這聲音,仿佛如催命的惡鬼般,讓少女們哭聲更大。

直到一道陰影將她們罩入其中,她們中有些人才惶惶不安的抬眼偷瞄。

冷漠的侍衛,擋住了微弱的光線,眼中的狠戾之氣,在少女們的眼中,就好像是吃人的魔鬼般令人恐懼。

他毫無表情的在少女們掃了一圈。

突然,他抬起手指向最角落裏,顫抖得最厲害的一個少女,冷漠開口:“帶她進去。”

此話一出,少女們紛紛恐懼的抬頭看向他。

在看到指的不是自己後,心中鬆了口氣的同時,也飛快的挪動自己的身體,將最角落裏的少女露出來。

侍衛身後的兩人走出來,直接向那少女走去。

其他的少女,眼中有慶幸,有害怕,也有同情。但所有的人,都保持了沉默。

“不,不……求求你……”最角落中的少女,原本以為自己是安全的,卻不想還是被挑了出來。

她驚恐的看向那冷漠的侍衛,雙手胡亂的掙紮著,阻止自己被帶走。

可惜,這樣的反抗在侍衛們的眼中是無用的。兩人直接抓住她的手臂,將她從人群中拖了出來,無視她的哀求,將她拖著進入了那令人膽寒的獸皮屏風之後。

半個時辰後——

“啊——!”

再一次慘厲的叫聲傳來,讓角落裏的少女們更加的恐懼和擔憂自己的命運。

她們期待著天亮的到來。

隻有那個時候,噩夢才會結束。她們才能苟延殘喘過一日。

可是,再之前被拖入的少女屍體被帶走之後,卻沒有人再來挑人,她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改變了太子的習慣。

但卻能敏銳的感受到,太子宮中的氣氛比之前更恐怖,好似有一團隨時會爆發的風眼,正壓在所有人頭上。

獸皮屏風內,同樣是被無數獸皮鋪得厚厚的地麵。

中間有一個四方形的火坑,裏麵燃著一堆篝火,溫暖著室內的溫度。

在旁邊,一個巨大的圓床上,一片淩亂。上麵還殘留著血跡,有些較暗,有些則較為鮮豔。

而此刻,在圓床上,隻坐著一渾身*之人,他身上刺中猙獰的圖案,渾身的肌肉噴張,經脈鼓起。頭發被紮了無數小辮,用來固定小辮的繩子上都吊著一個金色骷髏裝飾。

篝火的光打在他身上,讓他一半的身體掩於陰影之中。而暴露出的另一半,卻給人一種淩厲之感。

他的五官並不出色,卻如刀削斧闊般冷硬。

眉宇間布滿了戾氣與殘忍。

如同一個食人肉,喝人血的惡魔一般。

跪在獸毯之上的,還有一道全身裹在黑暗中的人影。

他一手握拳撐在地上,把頭埋得極深,似乎恨不得在眼前這個可怕的男人眼前消失一般。

“你是說,赫連拔和那秦國公主都不見了?”低沉的聲音從赫連戰口中傳來,仿佛每個字中都蘊含了殺意。

“是。”跪地之人將頭埋得更低。

赫連戰閃爍著凶光的雙眸一眯,嘴角勾起嗜血的冷笑:“按照行程,他們應該已經進入了屠國境內幾日了。”

“是。按照計劃,蠻王應該回國有七八日了。可是,前幾日屬下到邊城打探,卻發現蠻王根本沒有出現過。屬下原想可能是路上出現什麽事耽擱了,又等了幾日,卻依舊沒有等到蠻王。屬下順著官道調查,隻在離邊城不遠的一片樹林外,發現激烈的打鬥痕跡。”說完這番話,他頭上的冷汗已經打濕了黑色的頭巾。

“打鬥痕跡?有人敢對我屠國的蠻王動手?有意思。”赫連戰笑得冷意連連。

隨即,他又道:“既然蠻王是在出使秦國這件事中消失,那就向秦國發兵吧。總要秦國給出一個交代才是。”說完,他眼中閃爍出殺戮之氣,渾身好戰的因子都在蠢蠢欲動。

“太子!這恐怕……”不妥吧。在對上赫連戰那雙陰冷的眼眸後,跪地之人將最後三個字咽了回去。

他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囂張狂妄,好戰殘暴。

與秦聯姻,已經侮辱了他的高傲。此刻,蠻王的失蹤,秦國公主的消失,正巧給了他一個開戰的借口,他又怎麽會放過?

似乎,對秦發兵,不是為了赫連拔,而是為了洗刷他身上,與秦聯姻的恥辱。

跪地之人心中哀歎。

屠國太子之位,爭鬥激烈。自己的主子好不容易坐上去,如今內患未消,卻又想著發動戰爭,這簡直就是把自己的把柄送到對方的手中。

他敢肯定,太子的敵對勢力,對這次向秦國發兵絕不會阻止,更會推波助瀾。一旦這次戰爭,影響到了屠國的國情,無論結局勝負,他們都有了抨擊太子的理由。

那些官員的舌槍唇劍,足夠把自家主子拉下太子之位。

隻是,這些話,他卻不敢向赫連戰說,他怕自己說出一個字,都沒命走出這座宮殿。

……

秦國,洛都。

慕府中,再度恢複了平靜。似乎,秦國皇宮中發生的一切,都沒有影響到這裏的一草一木。

可是,心裏清楚的人卻都知道,今日的慕府不再是昨日的慕府。

若是說,曾經的慕府在先皇的刻意捧殺下,榮寵無限。享受著最高的榮耀,也背負著覆滅的危機。那如今的慕府就是真正的萬人之上。

朝中百官,誰不知道,一夜醒來,秦皇室最厲害的幾人都被慕府的小爵爺玩死了?江山易主,雖然還是姓秦。但所有人都知道,在秦國說話真正算數的到底是誰。

慕府低調了下來,卻無人敢惹。

就怕一不小心惹怒了慕府的那位小爺,再來一次血洗皇城,血洗洛都,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就連要準備坐上九五之尊的那位,也都要慕家那位小爺看上眼才行。

在很多人眼中,秦皇室已經名存實亡。或許,慕府隻需要等待一個契機,就會取而代之,讓天下人不敢說一句‘名不正言不順’。

可是,他們卻猜不到,慕府,慕雄,慕輕歌根本就無稱帝的野心。慕輕歌在解除慕府危機之後,更是整個人都躲在慕府之中,低調得就像是消失了一般。秦國的事,新帝的登基,她根本就沒有參與任何意見,更沒有理會。

反正,她已經跟秦瑾辰說得很清楚了。皇帝隨便誰來坐,隻要別惹慕家就行。敢動慕家,哪怕隻是動了心思,她一樣能再來一次清君側。

池雲苑中,慕輕歌的房門緊閉,好似沒有人一般。

幼荷與花月二人早已經不再相互學習女紅,而是在院中切磋學來的本事。這一次,慕輕歌如此大的動作,並未帶上她們二人,這讓兩女感到很受傷,越發的激發了變強的心思。

房中,床帳遮掩,似乎慕輕歌正在睡覺。

可是,床上卻空無一人。

與慕輕歌空間混為一體的世界裏,拇指高的萌萌停不下的在慕輕歌的左右肩上跳來跳去,而慕輕歌卻逼著雙眸,盤膝坐在雷池之中,接受著雷電之力的淬體。

紫藍色的電光從她身上流過,她卻好似沒有絲毫感覺一般,沉靜得如同雕像。

雷池外,早已經不再是幾間茅草屋,而變成了青磚白瓦的庭院,房間更多,擺設也越發精致,空間也更大。

庭院外,那顆遠古存在的大樹,依然撐著自己巨大的樹冠,擋在庭院的上空。

遠處的藥田,已經隱約可現,不時傳來陣陣藥香。

遠處的白霧中,雄偉建築的輪廓已經隱約可見,據萌萌說,等慕輕歌突破紫境之後,就能打開第一重宮殿,拿到存放在其中的寶貝。

至於寶貝有什麽,萌萌進行了保密,隻是說要留給慕輕歌一個驚喜。

緩緩睜開雙眼,慕輕歌清透的眸底仿佛閃過一道紫藍色的電光。

“主銀,主銀,你離紫境又更進一步了。”萌萌見慕輕歌睜開眼睛,直接跳落在她的手背上,仰著精致可愛的小臉,笑眯眯的道。

慕輕歌垂眸不語,她自然能感受到自己體內的靈力又增進一分。隻是,要突破屏障進入紫境,卻不是一時半會的事。

“主銀,你在想神馬?”萌萌飛到慕輕歌臉前,好奇的眨了眨眼。

可愛的模樣,讓慕輕歌莞爾。她道:“我在想,若不是我有雷係異能,恐怕很難適應在雷池中修煉。”

“這是主銀的機緣。主銀要煉丹麽?要不要萌萌準備藥材?”萌萌乖巧的話,很容易迷惑人。

但是,慕輕歌卻沒有忽略她眼中亮晃晃的眸光。

看著那張小臉上的期待神情,慕輕歌點了點頭。

萌萌頓時歡呼一聲,瞬間消失在慕輕歌眼前,去準備藥材。而且,挑選的都是她喜歡的口味……咳咳……

自從慕輕歌在這裏煉出第一爐丹藥後,每一次煉丹,三分之二的丹藥都變成了萌萌的零食。

她簡直就是拿丹藥當糖豆一樣,凶殘的消耗慕輕歌的勞動成果。

要不是慕輕歌給她下了死命令,恐怕連三分之一都留不下。

所以說,如今的慕輕歌能煉製出高級丹藥,其中也有著萌萌的一半功勞。要不是有她這麽一個大胃王存在,恐怕慕輕歌也不會那麽勤於煉丹。

很快,慕輕歌一爐丹藥就煉好了。

如今煉製高級丹藥對慕輕歌來說,就是手到擒來之事,根本不會消耗太多精力。

“嘎嘣~,嘎嘣~!主銀,你什麽時候去激發血脈之力,開始真正的煉器啊!”萌萌一邊嚼著丹藥,一邊問道。

雖然主銀自己發明的煉器方法讓她很震驚,但還是覺得如果主銀激發了血脈之力,會更棒。

慕輕歌將剩下的丹藥裝在瓷瓶中,對萌萌道:“等把秦國剩下的事解決清楚了,我們就出發去尋找異火。”

異火,有可能激活她的血脈之力。

這是有一天萌萌突然告訴她的,說是在一本古籍上翻到的信息,但那本古籍卻無法帶出來給慕輕歌看。

異火到底是什麽,萌萌說得不清不楚,慕輕歌也不太明白。

這種模糊的感覺,讓她覺得要找到,還是要拚運氣啊!

“還有神馬事啊?主銀不是把那些壞銀都虐成渣渣了嗎?”萌萌說完,朝自己嘴裏塞了好幾顆丹藥,頓時把自己的小臉塞得鼓鼓囊囊的。

這次,慕輕歌卻沒有回答。

她雙眸微眯了一下,心中算計。她殺了赫連拔,帶走秦亦瑤。屠國那邊不會沒有動靜,這件事是她闖出來的,自然要收拾幹淨再離開。

想了想,慕輕歌對專心吃著丹藥的萌萌道:“你省著點吃,我先出去了。”

說罷,整個身影就消失在了萌萌眼前。

再一眨眼後,慕輕歌已經回到了池雲苑自己的房間裏。

而門外,正好傳來幼荷的詢問聲。

從她的話中,慕輕歌聽出是慕雄來了,似乎找自己有事。

從床上躍下,慕輕歌打開了房門。站在院中的三人便落入了她的視線裏。

“爺爺。”看向慕雄,慕輕歌道。

慕雄應了一聲,向她走過來,虎目中透著慈愛:“歌兒休息好了?”

慕輕歌微笑點頭,帶著他在廳中坐下。

花月奉上茶水、點心後,便退了下去,房間裏隻剩下祖孫二人。

“爺爺今日過來有事?”慕輕歌開口問道。

慕雄點了點頭,對慕輕歌道:“歌兒,如今秦國的形勢還算穩定,慕府也穩定了許多。爺爺想找個機會,向外宣布你女子的身份,你意下如何?”

慕輕歌眉梢一挑,問道:“為何?”

慕雄虎目一瞪,佯怒道:“什麽為何?慕府的危機已解,無需你再做犧牲。不對外修改你的性別,莫不是你還想頂著男子的身份,一輩子不娶不嫁嗎?”

別說,她還正有這個打算。

慕輕歌咧了咧嘴,笑道:“我當男子已經習慣了,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好。不用昭告天下那麽麻煩。”

“不行!你畢竟是女兒家,一直以男子身份示人算怎麽回事?”慕雄堅持道。

慕輕歌算聽明白了。感情,老爺子對這件事已經籌謀已久,準備今日與她攤牌,逼著她點頭答應呢。

“爺爺,此事以後再議。如今,我還沒有這個心思。別忘了屠國還對我們虎視眈眈呢。若是秦國皇室的巨變傳到屠國那邊,還不知會引來什麽。”慕輕歌采取迂回政策,能拖就拖。等她離開秦國四處遊曆時,慕雄還能把她抓回來?

果然,一提到屠國,慕雄的眼神也是一沉。

秦國如今看似風平浪靜。但實際上,還是有一些內憂外患。內憂,便是準備要登基為皇的小皇帝,他帝位不穩,可還要靠賢王與慕家撐著。而對外,一向對秦國都有狼子野心的屠國也的確不得不防。何況,他孫女還把屠國的蠻王給宰了,又將聯姻的公主搶了回來。

這件事,早晚會傳到屠國王庭中,他必須要提前做些準備。

思及此,慕雄在池雲苑也坐不住了。與慕輕歌又說了幾句,便匆匆告辭離去。

看著慕雄離去的背影,幼荷不由得苦笑搖頭。wuli小爵爺轉移話題的本事,真是越來越讓人敬佩了。深深的抓住了每個人的弱點啊!知道老公爺心中愁的是什麽。

慕雄離開沒多久,賢王秦瑾辰又帶著一個披著鬥篷的人進了池雲苑。

那人似乎個子不高,隻到秦瑾辰的肩頭,卻如此神神秘秘。引得幼荷與花月都覺得好奇。

慕輕歌打發了兩女離開之後,眸光落在了那神秘人身上。

秦瑾辰拉開鬥篷,露出了一張少年青澀的麵孔。五官與秦瑾辰、秦瑾昊、秦瑾修幾兄弟有些相像,年紀雖然不大,卻透著堅定與剛毅。恐怕再過幾年,又會長成一個玉樹臨風的美男子。

“慕哥哥,我是秦瑾陽。”少年一開口,就表明了身份。

從他的眼神中,慕輕歌倒是沒有看到什麽令人不喜的情緒。看上去,十分謙遜有禮。

這,就是秦瑾辰為秦國找的少年皇帝?

慕輕歌看向秦瑾辰,對秦瑾陽也多了幾分打量。這個未成年的七皇子,她幾乎沒有什麽印象。

秦瑾辰道:“再過兩日,七弟就要登基了。今日,是他主動央求我帶他來見你。”

見她?

為毛?

慕輕歌眸光輕閃了一下。

這時秦瑾陽站出來道:“慕哥哥,瑾陽來此,隻是想對慕哥哥說一句話。日後,有秦國一日,就有慕家一日,皇室對慕家再無二心,更不會因為任何事、任何人對慕家產生懷疑與不信任。秦國榮耀,願與慕家共享。”

他的眼神看不出半點虛假,這讓慕輕歌移眸,看向秦瑾辰:“這是你教他說的?”

秦瑾辰緩緩搖頭。

他也沒想到,自己的七皇弟要求來見慕輕歌,就是為了向她說出這番話。這不僅讓慕輕歌意外,也讓他詫異。

看來,他的七皇弟,比他所知道的,更加聰慧。

見秦瑾辰否認,慕輕歌才再度看向秦瑾陽,細細打量了他一番後,才略有深意的道:“你很聰明。看來,秦國由你統治,會迎來一個盛世。”

秦瑾陽露出謙虛的表情,微微一笑,沒有接話。

沒有否認,也沒有確認。

但,慕輕歌與秦瑾辰都從他的眉眼中,看出了幾分雄心壯誌與信心。

這個低調的少年皇子,看來也是個不甘平庸的人。

秦瑾辰波瀾無驚的眼眸落在秦瑾陽身上,少頃,對他道:“陛下先在車輦上等我一會可好?”

秦瑾陽點頭,又對慕輕歌行了一個家族中的長幼之禮後,才離開。

他走後,秦瑾辰才對慕輕歌道:“長樂走了。臨走時,她來找我,把她從皇族中除名。”

秦亦瑤離開,慕輕歌早已經預料到。所以,並不覺得詫異,隻是平靜的“嗯”了一聲。

她的平靜,讓秦瑾辰眼中有一種刺痛的感覺,他脫口而出:“你為何不去把她追回來,既然不舍,就不要錯過。長樂很好。”

這份急切,打破了他平時的平靜與孤寂,增添了幾分人味。

他的話,令慕輕歌回眸,清眸中滿是詫異。對他,她的詫異中,更多的不是他的反常,而是他話中的含義。

“秦瑾辰,你什麽時候熱衷起媒婆的差事?”慕輕歌出言諷刺。

秦瑾辰眸光慌亂的一閃,垂眸掩飾:“我隻是不希望你們後悔,錯過而已。既然如此,便當我沒說。告辭。”

他轉身幹脆離開,好似被慕輕歌激怒後的不忿。

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逃。

熱衷於做媒?不,他才沒有。逃出慕府的秦瑾辰,心中苦笑。從何時開始,他發現自己對慕輕歌的感覺變了?不再像以前那麽單純,而是想貪婪的無時無刻看著她,陪伴她。甚至……,有時候的獨處,讓他想擁住她?

這種陌生的情緒,讓他感到害怕,有些抗拒,卻又不斷被誘惑。

所以,他希望慕輕歌與秦亦瑤之間能塵埃落定,這樣一來,他便不會再胡思亂想。說到底,他還是自私的,為了讓自己的心重歸平靜,掐斷那陌生的,不該存在的情感,他才會對慕輕歌與秦亦瑤之間的事,如此熱心積極。

否則,以他冷心冷情,孤寂的性子,又怎麽會變得如此……如媒婆一般?

收拾心中七零八落的心情,秦瑾辰如玉的麵孔看不出任何端倪,陪著秦瑾陽返回了秦皇宮。

這一日,送走了慕雄與秦瑾辰、秦瑾陽後,池雲苑恢複了清靜。

隻是,這清靜還未維持幾日,就被邊關傳來的消息給打破。

初陽未升,皎月漸落之時,慕輕歌與慕雄,被宮中的傳旨急急忙忙的召入了皇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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