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蒼從渾渾噩噩中醒來,入眼的情景讓他陌生。

這裏,並不是他熟悉的寢宮。

而坐在龍床旁的人,也令他意外。

“是你?”他一出聲,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厲害。而且,渾身無力,連抬起手的力氣都沒有。

燭火的光,籠罩在慕輕歌身上,將她精致的輪廓襯托得更深。

她嘴角噙著意味不明的微笑,慵懶的道:“恭喜陛下醒了。”

“你怎麽會在這?朕……朕怎麽了?朕在哪?”秦蒼費力的說出這句話後,又急喘了幾聲。

他對自己的如此的虛弱,十分不滿。

慕輕歌笑容更甚。

她特意向秦瑾昊要了點私人時間,就是想問秦蒼幾個問題。

所以,她對秦蒼的疑惑,簡單解釋:“嗯,簡單來說就是陛下突然重病昏迷,皇後和太子想借機要了你的命,全得睿王帶領我們闖宮,殺了皇後與太子,救了陛下。”她是不會說,毒是她下的,也是她解的。

“什麽!”秦蒼雙眸募地睜大:“朕病了?皇後和太子要謀反?你們殺了他們?”秦蒼隻覺得自己不過是昏睡了一覺,怎麽醒來之後,一切都變了?

可是,慕輕歌卻沒有心情繼續等秦蒼接受這個事實了。她身體前傾,盯著秦蒼那張枯瘦的臉,問:“陛下,我有幾個問題,不知你是否能替我解惑。”

秦蒼從震驚中回神,雖然虛弱卻不減淩厲的雙眼看向她。

無視他的淩厲,如今的秦蒼在慕輕歌眼中,不過是一頭沒有爪牙的老虎。她問:“我的祖母與叔叔之死,是否與你有關?我父親又為何會死在一群山匪手中,連屍骨都找不到?還有,我母親去尋父親,卻至今未歸,生死不明,你又可知道為何?”

這三個問題,一直都是慕家的心結。

那個答案,他們似乎都能猜到,卻不願去相信。

此刻,慕輕歌隻想證實一切,是否都如他們所想。

“朕,憑什麽回答你。”秦蒼眸色淩厲的掃了她一眼。

慕輕歌嘴角笑容一斂,突然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道:“如果你還想秦國存在的話,最好就是回答我的問題。”

秦蒼眸中一縮:“你威脅朕?慕雄可知你這樣做?”

“我能出現在你這裏,你就應該明白我的話並非妄語。陛下,我耐心有限。”慕輕歌眸色冷漠。

秦蒼眼中出現掙紮。

他此刻的無力,讓他知道,慕輕歌若是想要殺他,輕而易舉。

如果回答幾個問題,就能抱住性命,等他恢複之後,再滅了慕家也不遲!

思索一番後,秦蒼終於妥協:“好。既然你想知道,朕就回答你。你祖母與叔叔,還有父親之死,的確與朕有關。但是,你母親的事,卻與朕並無半點關係。”

無關嗎?

慕輕歌心中有些失望。

似乎,她那個母親出現得神秘,離開得也十分神秘。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慕輕歌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秦蒼突然出聲叫住她。

慕輕歌腳下一停,就聽到身後秦蒼的話傳來:“你不恨朕,不想殺了朕為你祖母父親和叔叔報仇?”

慕輕歌沒有回眸,隻是嘴角揚起一抹諷刺的冷笑,答道:“不必了。”會有人替我出手的。

斂下眼底的殺意,慕輕歌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宮殿。

她的離去,讓秦蒼心中一鬆。

突然,又有人走了進來,他側頭一看,便看到了秦瑾昊的高大身影。

“昊兒,你來得正好。”見到喜愛的兒子出現,秦蒼心中終於有些喜悅。他根本不會去在意自己的另一個兒子死在了眼前之人手中。

“父皇。”秦瑾昊走向前,扶住了秦蒼強撐起來的身體。

將他靠在自己身上,秦瑾昊道:“父皇,兒臣來晚了。讓您受了罪。不過,兒臣已經為您報了仇。”

“好好好!殺得好!那個孽子居然想要害朕!還有那個毒婦,都不是什麽好東西!朕要下旨,滅了他們韓家全族,還有所有有關韓氏的人,一個都逃不掉!”秦蒼聲音狠戾的道。

“是。”秦瑾昊低眉垂眼的附和。

秦蒼借著秦瑾昊的力,勉強坐直身子,對秦瑾昊道:“那孽子一死,這太子之位就是你的了。待朕百年之後,會把這大好江山交到你手中。”

可是,他說完這句話後,卻久久不見秦瑾昊回應。

他不解的看向他,問:“昊兒,你怎麽了?”

秦瑾昊緩緩抬頭,雙眸中冷酷無情的看向自己父親:“父皇,太久了,兒臣沒那個耐心。不如,你現在就成全了兒臣可好?”

“你說什麽!”秦蒼雙眸倏地一縮,枯瘦的臉上出現震驚。

突然,他感到胸口一痛。

低頭一看,一把匕首直直的插入了他的心窩,而匕首的另一端正握在秦瑾昊的手中。

“你……”秦蒼難以置信的看向秦瑾昊,仿佛在不斷的問‘為什麽’。

殿外,慕輕歌站在台階上,望著冷月與初陽交匯的一線,心中十分平靜。秦蒼殺害慕家之人時,可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死在自己最喜愛的兒子手上?

慕家的仇,她報了!

而秦國欠慕家的債,卻還沒有還完。

韓後,太子,秦皇,一個個都已經解決,接下來就應該是……

慕輕歌眸光一冷,轉身敲響了宮殿之門。

……

很快,殿門被打開。

秦瑾昊緊抿著唇走了出來,表情中看不出絲毫異樣。

就連慕輕歌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心理素質,居然能夠在親手弑父後,還能如此平靜。

“走吧。”秦瑾昊對慕輕歌道。

後者輕點頜首,與他一起離開。

他們還要去禦書房,去尋找能夠掌管國家的玉璽。隻有這樣,他才能毫無後顧之憂的登上大位。

薑貴妃已經返回了鳳儀宮,準備等著自己榮升太後的那一刻。在她離開的時候,慕輕歌派了一組龍牙衛暗中跟著。

秦皇宮中,經過血的洗禮,整個深宮都帶著血腥的氣味。

看不見宮女內侍,隻有一隊隊帶刀的侍衛,在不斷的搜尋著……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秦瑾昊此刻很享受這句話,他如同君王般帶著慕輕歌大搖大擺的走進了禦書房,看著那個高高在上的位子,心中的激動不言而喻。

為了這一天,他等待得太久了!

此刻,那個位子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讓他覺得猶如在夢中一般。

慕輕歌站在他身後,看著他的背影,清眸裏不經意的閃過一絲流光。“睿王,還是抓緊時間找玉璽要緊。”

“對!找玉璽!”秦瑾昊如大夢初醒般,開始四處在禦書房中翻找起來。

玉璽是國之重器,平日裏都是秦皇親自放好。

但,也出不了禦書房這個地方。

沒過一會,秦瑾昊就從一個暗格中找出一個盒子,玉璽正安然的躺在裏麵。

“哈哈哈哈……,找到了!從今之後,本王……不,朕就是秦國的皇帝!誰敢不服?”秦瑾昊雙手捧住玉璽,眼神中流露出癲狂。

慕輕歌站在原地,欣賞著他癡迷的表情。心中腹誹:開心嗎?再開心一些,你越高興,才會跌得越痛。

秦瑾昊捧著玉璽,屏住呼吸,一步一步走到禦書房中那個象征著至尊皇權的位子,緩緩坐下。

當他坐下之後,頓時覺得自己的腰杆都挺直了幾分,整個天下都在他腳下臣服。

這種感覺,令他迷戀,令他癡迷,可以讓他用一切去交換!

“慕卿,那些亂臣賊子的叛軍如今如何?”秦瑾昊突然看向慕輕歌問道。

還未登基,居然已經把自己當成皇帝了。慕輕歌心中冷笑,卻恭敬回答:“睿王殿下放心,我爺爺親自去處理,絕不會有任何意外。”

“慕卿該改口了。”秦瑾昊皺眉,對慕輕歌的稱呼有些不滿。之後又道:“放心,這次慕家是朕的大功臣,等一切平息之後,朕絕不會虧待了慕家。慕卿想要什麽,倒是可以提前於朕說。”

聽到這句話,慕輕歌唇角一勾,緩緩抬眸,看向秦瑾昊道:“我想要……你的命。”

“你說什麽!”秦瑾昊雙眸一縮,雙眼戒備的盯著慕輕歌。

他緊張的樣子,落在慕輕歌眼底,她卻絲毫不在乎的道:“當初,我會到落日荒原,是你暗中指使何成這樣做的吧?”

秦瑾昊雙眉緊皺,眼中泛著冷意的盯著慕輕歌,沉默一會才道:“那件事是何成自己所為,與朕無關。慕卿若是因為這件事生氣……何家已滅,朕可以用別的補償你。”

慕輕歌卻輕輕搖頭,玩味的笑道:“睿王,既然敢做了,為何不敢承認?不僅是落日荒原那一次。之後,我回裔城的路上,那些殺手其中也有你的人吧。不僅有你,還有皇上,皇後,太子……甚至太後的人。你們,似乎都很想讓我死。”她看過來,清眸中泛著冷意。波光瀲灩之中,含著無盡的淩厲。

秦瑾昊沉默以對。

慕輕歌繼續道:“如今,那些想要我死的人,除了你和太後,都死了。想必在知道你們一個個都死了之後,太後她老人家也活不了多久,青燈古佛應該是她最後的歸宿。”

“你敢殺朕?!慕輕歌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難道,你忘了這是什麽地方?這裏四周都是朕的人。隻要朕高呼一聲,便會有無數人進來取你性命。”秦瑾昊威脅道。

“還真是天真啊!”慕輕歌嗤笑。她看向秦瑾昊,戲謔的道:“不如,睿王殿下放聲高喊一句,看看是否有人會衝進來?”

“你!來人!來人啊!”秦瑾昊高喊了一聲。

禦書房的門頓時被人推開,可是進來的卻是一身戎裝的慕連蓉。

她冷漠的看著秦瑾昊,直徑走到了慕輕歌身邊,對她道:“輕歌,外麵都清理幹淨了。”

“慕連蓉!你怎麽會出現在這?”秦瑾昊震驚的道。她的那句話,已經讓他之前的鎮定開始崩潰,眼神裏多了一絲慌亂。

慕輕歌嘴角輕揚,幽幽的道:“韓後太子欲謀害皇上,睿王覺察帶兵入宮救駕。混戰之中,韓後與前太子被亂刀砍死。睿王殿下在成功救下奄奄一息的皇上後,卻為了帝位,狠心弑父。而慕家救駕來遲,在與睿王兵馬周旋之中,斬下睿王首級,告慰先皇……睿王,你覺得這個說辭怎麽樣?”

秦瑾昊在慕輕歌的話中,覺得全身寒意襲來,那些他想好了對付群臣和百姓的說辭,如今被她拿來一加工,竟然變成了對付他的。

“不!你不能這樣做!若是我死了,你慕家就是亂臣賊子,就是陰謀逆反!”秦瑾昊慌亂的道。

慕輕歌卻笑得越發開心:“你錯了。套用一個人的話,這個無情無義的位子我慕家不稀罕。”

“你!”秦瑾昊臉色驟變。原本冷峻的五官布滿陰雲,猙獰得好似厲鬼一般。

“先皇不止剩你一個兒子。你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東西,我慕家卻可以隨便拿來,送給想送的人。”就是這麽任性,你奈我何?

慕輕歌的話,幾乎將秦瑾昊氣得吐血。

“為什麽?為什麽?”秦瑾昊咬著牙問。

慕輕歌不是答應與他合作,不是站在他這一邊的麽?為什麽會突然反水?

“為什麽?”慕輕歌低聲呢喃。抬起如冰雪般的清眸,不帶一絲感情的看著他道:“我慕家一門忠烈,從未有半點不臣之心,卻屢屢被你皇室陷害,猜忌。我也想問為什麽?既然這個你死我活的局麵改不了,那我慕家又何必再畏畏縮縮,委曲求全?皇室欠我慕家的,你欠我的,今日該還清了!”

落日荒原的事,慕輕歌已不再需要秦瑾昊的答案。

單憑他對慕家的陰險心思,就足夠他今日死在這裏。何況,落日荒原的事,除了他之外,幕後黑手還會有誰?

何成、何家麽?給他們一百個膽子,若無人撐腰,他們也不敢如此挑釁慕家!

“慕輕歌你該死!當日在落日荒原你就該死!都是何成那個沒用的東西,一點小事都辦不好,臨死還想反咬朕一口!而你,不過是運氣好了點。你等著,好運終有用盡的一日,你的下場也好不到哪去!”秦瑾昊瘋狂的道。

“閉嘴!”慕連蓉抬手一甩,一道青芒從她手中飛出,狠狠的扇在他的臉頰上,打得他口吐血牙。

青境!慕連蓉居然進入了青境!

還有一個看不透實力的慕輕歌,而他隻有一人。

秦瑾昊恨自己輕易的相信了慕輕歌,居然獨身與她來此。他卻沒想到,即便帶上再多的人,也是無用的。

慕輕歌抬起手,在她雙指尖中夾著一顆丹藥。“殺你,太浪費力氣。就用它來送你一程吧。”

“這是什麽?”秦瑾昊捂嘴向後退去,眼中滿是戒備和緊張。

慕輕歌勾唇,笑得邪魅:“一件有趣的小玩意罷了。”

一道暗光從她手中射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接進入了秦瑾昊的口中。丹藥入口即化,讓秦瑾昊連吐的機會都沒有。

“啊——!”渾身突來的劇痛,如萬蟻噬身,經脈寸斷之感,讓秦瑾昊忍不住發出哀嚎。他雙手狠狠的朝自己皮膚上抓去,似乎想要將皮膚裏的螞蟻都抓出來。

不一會,他那張曾經迷惑了慕輕歌前身的俊臉就變得血肉模糊,渾身上下再無一塊好肉。

慕連蓉看得心肝直顫,慕輕歌卻一臉平靜的轉身走出禦書房。

掙紮中,秦瑾昊不甘心的看向桌上的傳國玉璽,身體上的折磨,比不過他美夢落空的刺激。明明,已經隻差一步,明明已經唾手可得。而他卻在此刻被踢落雲端。

“慕輕歌,你好狠啊!”秦瑾昊口中爆發出已經淒慘狠戾的話。

禦書房外,慕家軍正在衝洗台階上的血跡。初陽已經冉冉升起,驅散了黑夜。慕輕歌深深吸了口氣,對跟出來的慕連蓉道:“姑姑,等他斷氣後,便砍下頭顱。我去見賢王。”

慕連蓉點了點頭,目送慕輕歌離開。

……

挽瑕殿,這裏的寧靜,成為了皇宮中唯一的淨土。

慕輕歌來到這裏的時候,殿中沒有任何人。隻有那頎長而單薄的鵝黃色身影,佇立在殿門前,迎著風,看著橙色的日出。

金光灑在琉璃瓦上,泛著熠熠光輝,卻也驅散不了他身上的孤寂沉默。直到橘色的光將他籠罩其中,才讓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多了一絲暖意。

美人如畫,慕輕歌從來不否認秦瑾辰的俊美。

可是,卻不太喜歡他身上沉寂的氣息。

她走過去,身上的甲胄聲發出輕微的動靜,驚動了站在殿外台階上的秦瑾辰。

他緩緩回眸,平靜無波的眼神落在慕輕歌身上,看不出喜怒。

“雲妃娘娘如何?”慕輕歌走到台階上,與他並肩而立。

提到這個占據生命重量的人,秦瑾辰的眸色終於有一絲波動。他緩緩垂眸,睫毛擋住了慕輕歌探究的視線:“母妃傷心過度,失去憐憐的事,她一時難以接受。不過,我還在,我會陪在她身邊。”

慕輕歌看了他一眼,轉眸看向朝陽:“你這個人很奇怪,明明是一副遺世**的樣子,心中卻偏偏充滿了羈絆。既然放不下,又何必弄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秦瑾辰嘴角輕輕彎了彎:“習慣了。”

習慣?簡單的三個字,卻讓慕輕歌想到了很多。

或許,是秦瑾辰的身世與童年給他帶來的。或許,她該慶幸,秦瑾辰沒有因此變成一個陰狠無情的性子,讓她今日的敵人又多一個。

“秦瑾昊死了,傳國玉璽就放在禦書房中。”慕輕歌道。

秦瑾辰也無半分激動,而是道:“我說過,我不會去接手那個位子。”

“隨你。反正那是你們秦家的江山。”慕輕歌無所謂的道。她看向秦瑾辰,認真的道:“不過,我隻信你。”

話中含義就是……皇位誰坐都行。但,她隻信他。如果他管不好接手的人,再讓慕家陷入危機,昨夜的事,同樣能再次出現。

聽出這一層意思,秦瑾辰苦笑:“你這是在逼我。”

慕輕歌沒有出聲否認,也沒有承認。

少頃,他歎息妥協:“也罷。我還有個七弟,這個皇位就讓他去坐吧。”

“七皇子秦瑾陽?”慕輕歌腦海裏瞬間就浮現出關於這個未成年皇子的信息。

在情報中,這個七皇子的生母隻是一名宮婢。生下她後,就被薑貴妃以莫須有的罪名給棍殺了。之後,七皇子便過繼給了皇後。

然,皇後一門心思在自己兒子身上,哪有閑工夫去管這個七皇子?

於是乎,這個七皇子在宮中的地位,就如同當初的秦瑾辰一樣,如透明人一般。因為年幼,又毫無背景,奪嫡之事也輪不到他。

“你也知道他,那你覺得他如何?”秦瑾辰問慕輕歌。

慕輕歌卻收回思緒,無所謂的道:“你覺得可以就可以。總之,我的事已經完成,剩下的事就交給你了。”

“你還真是甩得幹幹淨淨。”秦瑾辰無奈歎息。

“你想怎麽說都行。”慕輕歌滿不在乎的道。事情已經談完,她也準備離開。

可是,在她打算離開之時,秦瑾辰卻突然道:“你真的就讓長樂嫁到屠國去?”

這句話,讓慕輕歌步伐一頓,回眸轉身,疑惑的看向他。

秦瑾辰站在台階上,陽光沐浴在他身上,漂亮得好似雕像一般。他道:“你可知屠國太子是一個怎樣的人?”

屠國太子?她還真是不怎麽了解。

這段時間,她的精力都放在了秦國之內,對於其他鄰國並不在意。再則,屠國更換太子頻繁,這個剛上位的太子,她哪有閑工夫去管?

看到她的表情,秦瑾辰便猜到了她的心思。

他看著她,緩緩的道:“與長樂有婚約的屠國太子,名赫連戰。年逾四十,外表粗獷、野蠻。性格更是暴戾、好色。據說,他還未登上太子之位時,就有上百侍妾。當了太子後,更是肆無忌憚搶了許多民間女子入宮,隨意淩辱殺害。他還有一個愛好,喜歡與狼為伍,睡覺時,總喜歡有狼伴隨。他身邊的不少人,都成了狼口中的一堆枯骨。而他的修為,外界盛傳是青境巔峰。”

慕輕歌臉色微沉,一雙清眸含著煞氣,剜了秦瑾辰一眼,不發一語轉身快步離開。

凝著她夾怒離去的背影,秦瑾辰嘴角輕揚,呢喃自語:“你果然是放不下她。也好,將她帶回來。秦國,無需這樣用女子幸福換來的和平。”

該死的秦瑾辰!既然知道這些內情,居然一直沉默。

慕輕歌翻身上了黑焱,對墨陽吩咐:“召集龍牙衛,隨我火速趕往屠國!”如果她早知道屠國太子是這樣一個人,絕對會阻止秦亦瑤的遠嫁。這樣一個人,怎麽看都不可能是秦亦瑤的良人。

一夜剛過,秦國皇宮裏的動蕩還未平息,慕輕歌就率領著龍牙衛去追秦亦瑤的車隊。

她已經離開幾日,要想追上並不容易。

好在,慕輕歌和她的龍牙衛,都是騎著靈獸焱馬,速度要遠超一般馬匹。

經過五日的追趕,他們終於在秦國與屠國的邊境看到了屠國使團與送嫁隊伍的影子。

蜿蜒如蛇的隊伍,正朝著屠國邊境的一個城池而去。

不出半日,他們就能到達今日的目的地。

“總算是回來了!還是咱們屠國的空氣聞起來舒坦!”赫連拔騎在馬上,腦海裏已經在想著今晚住下後,找幾個當地的姑娘前來服侍了。

“王爺,咱們真的要因為一個秦國的娘們和秦國休戰?”赫連拔身邊一個壯碩的男子不滿的道。

赫連拔冷笑,眼中滿是譏諷:“你覺得可能嗎?等太子登位之後,就是咱們屠國的鐵騎踏平秦國之日。”

那人先是一喜,卻又遲疑的道:“可是合約……”

“合約個屁!咱們屠國人,什麽時候會被一紙合約纏住了手腳?”赫連拔喝道。眼中的輕蔑,絲毫不把兩國協議放在眼裏。

“既然如此,那後麵車輦中的那個秦國公主……”壯碩男子露出猥瑣的笑容。

赫連拔心中明了的笑道:“等太子殿下享用完畢後,你們好好表現,自然會讓你們嚐嚐這秦國公主的鮮。”

“嘿嘿,那就先謝過王爺了。”壯碩男子黝黑的臉頰泛起一層詭異的紅暈。

秦國的送嫁隊伍,走在整支隊伍的中間。

上千人的秦人裝束,在這支隊伍中顯得格外明顯。

特別是那輛被紅紗纏繞,由八匹駿馬拉著的車輦,幾乎成為了這支隊伍最明顯的標誌。

車輦中,秦亦瑤身披嫁衣,頭上戴著厚厚的鳳冠。濃重的打扮,似乎從秦國出來,就沒有變過。

車輦內,如同一間房子,除了她之外,還有她隨嫁的宮婢。

“公主,歇一會吧。”宮婢走過去,將她頭上的鳳冠取下,露出了她精致的妝容。烈焰紅唇,讓清冷的她多了幾分嬌豔。

她的表情漠然,對宮婢的話沒有任何回應,如同失了魂魄一般。

宮婢暗暗歎了口氣,將鳳冠放好。

自家的主子從離開秦國就是這副寡淡模樣,她們心急,卻也無用。

“還有多久能到屠國?”突然,秦亦瑤淡淡的問了一句。

宮婢心中一喜,忙轉身道:“公主您總算願開口說話了。回公主的話,聽屠國的人說,今夜咱們便能到達屠國離秦國最近的一個城池。”

“今夜,便到了麽?”秦亦瑤眼神黯淡了幾分。

清淡的語氣,感染了宮婢的情緒,讓她開始染上思鄉之愁。

在秦人眼中,屠國就是蠻荒之地。而如今,秦國最優秀完美的公主,卻要嫁入這樣的地方,作為仆人,她們內心都是為公主抱屈的。可是,皇命難違,公主都無法反抗,他們這些做仆人的又有什麽能耐去阻止?

隊伍,還在緩慢前進。

或許是因為終於要進入屠國,隊伍中變得有些鬆散,甚至連警戒都沒有了。

在隊伍之後,塵土遮掩下,慕輕歌摔著龍牙衛終於趕上,在視線所及中,看到了那支蜿蜒如蛇的隊伍,還有那隊伍中間顯眼的紅帳車輦。

“小爵爺,屠國車隊就在前方。”墨陽道。

慕輕歌眸光清冷的看著那支隊伍,不含感情的開口:“殺!”

殺令一下,龍牙衛如猛虎出閘般,衝向那支隊伍。他們根本不去思考對方人數和戰力的問題,隻會全力去完成慕輕歌交代的任務。

龍牙衛從慕輕歌身邊而過,她精致絕美的五官冷冽,如同蒙上了一層冰霜。

她來,不是來與屠國交涉,帶回秦亦瑤。

將這些人殺了,將秦亦瑤帶走,是最直截了當的方法。

至於以後——

屠國敢來,她就敢殺!

真當屠國是什麽友好鄰邦不成?

龍牙衛呼嘯而來,殺氣騰騰的衝入了隊伍之中,速度快得讓任何人來不及反應。

“敵襲!”

突然亂起來的隊伍,隻能被動迎戰。

可是,這些人哪裏是龍牙衛的對手?

龍牙衛,不僅都是綠境、青境之人。而且個個幾乎都算是不死之身,更別忘了,他們就是在屠國與秦國邊境殺得山匪、馬賊望風而逃的神秘隊伍。

赫連拔被突來的襲擊也搞蒙了,一邊要穩定混亂的隊伍,更要指揮迎戰。

可是,在看到龍牙衛狠辣的手段後,他卻心中升起了怯意,想要尋機會離開。

那些人,實在太可怕!手起刀落之間,隻看到無數屍塊落下,速度快得根本來不及反應。

“他們……他們是秦國的人!慕府……慕輕歌!”赫連拔認出了那獨特的鎧甲裝備,還有以焱馬為坐騎的隊伍。

他猜對了,可是卻猜不到為什麽慕輕歌的人會出現在這,還下如此狠手。

車輦中,宮婢們抱作一團,顫顫巍巍的縮在秦亦瑤身邊。車輦的紅色紗帳上已經沾滿了血液,雖沒有親眼所見外麵的場景,她們卻能想象得到畫麵的慘烈。

“公主,我們怎麽辦?”宮婢求助的看向秦亦瑤。

秦亦瑤緩緩站起來,眸光中並無任何驚慌。“把我的劍取來。”

有一個大膽些的宮婢立即將掛在車輦中的劍取下,遞到秦亦瑤手中。

寒光一閃,寶劍出鞘。

秦亦瑤神色清冷的看了一眼卷縮在一起的宮婢道:“你們跟在我身邊,多少學了點防身的本事。雖然從未與人交戰,但生死攸關下,也能有反抗之力。今日,你們且隨我一戰,不必有拚死之心,若是尋到機會,便自行離開,不用管我。”

“不!公主,咱們怎麽能棄你離去?要走也是公主你走,我們來墊後。”宮婢們喊道。

秦亦瑤卻搖頭:“若還當我是你們主子,便聽我的話。”

宮婢們眼中極不情願。

此時,一道聲音從車輦外傳來:“公主殿下,我乃小爵爺手下龍牙衛首領墨陽,奉命前來接公主回國。還請公主稍安勿躁,安靜等候一會。”

是他!是他來了?

秦亦瑤一震,渾身猶如雷擊一般,一動不動。手中緊握的寶劍落在車輦的地板上,發出一聲悶響。

美眸中,薄冰融化成清流滴下。

墨陽的話,讓車輦中安靜下來,不再害怕。

一炷香後,外麵漸漸安靜下來,那些可怕的殺戮聲也消失不見。隻有濃濃的血腥味回蕩在四周空氣中,令人不適。

突然,車輦的紅帳被人拉開,露出了幾張陌生卻冷峻剛毅的臉龐。

宮婢們嚇了一跳,而秦亦瑤則是快速的在這些臉中尋找。沒有看到期待著的那張臉,她眼裏寫滿了失落……

龍牙衛分開兩側,露出墨陽。

他站在車輦之外,對秦亦瑤道:“公主,一切都已經解決了,還請公主下輦,小爵爺正在等你。”

一句話,燃起了秦亦瑤眸中的希望。

她失去了平日的冷靜,快速的跳下車輦,在墨陽的帶領下,目無旁騖的向慕輕歌而去。

而跟在她身後走出的宮婢,一看到四周零碎的屍骸,血染的大地,頓時捂嘴嘔吐,惹得幾個龍牙衛露出輕蔑的眼神。

近了,近了……

那挺拔、頎長的背影,讓秦亦瑤有些怯步。

她猜不透慕輕歌出現在這的真實用意,隻知道,再次看到那個她想要千方百計忘掉的身影時,她的心如同擂鼓一般,劇烈的跳動。

終於,她來到了近處。看到了被慕輕歌踩在腳下的赫連拔屍體。

這時,她才注意到四周的一切。所有的人,除了她的送嫁隊伍之外,屠國使團的人無一例外,全部死在了這裏。而且死狀慘烈。

這倒不是慕輕歌或是龍牙衛有虐殺的癖好,而是他們隻會用最簡單,最快速的方法殺人。所以都是朝致命處下手。手過之處,不是頭身分離,就是腰部斷裂。

總之,出招,便要取人性命。

幹脆利落的手段,是慕輕歌親自手把手教會龍牙衛的。

秦亦瑤站在原地,凝著那道挺拔的背影,千言萬語卻都無法出口。她心中有無數個問題想問,卻不知該如何問起。

慕輕歌轉身,清透而深邃的眼底,沒有因為之前的殺戮而有任何波瀾。

當秦亦瑤一頭撞入那透徹人心的眼底,突然間便忘記了所有,好似沉淪一般。

妖冶如陽,熾烈如火的人影,朝著自己緩緩而來。秦亦瑤卻覺得自己動彈不得,仿佛被她的光耀籠罩。

“跟我來。”募然,清冽如泉的聲音響起,打碎了秦亦瑤的沉淪。

不自覺的,她跟在慕輕歌身後,避開眾人,越走越遠,直到一片枝葉濃密的小樹林裏,才停下。

直到此刻,她才從千百個問題中問出一個最想知道答案的問題:“為什麽?”

“赫連戰不適合你。”慕輕歌看著她,她也看著慕輕歌,似乎想從她平靜的神色中找出一絲她所期盼的端倪。可是,結果卻令人失望。

秦亦瑤眼中掩去淡淡失望,她垂下眼眸,清冷的聲音道:“婚約已定,又有什麽適不適合的。”

“我帶你回去。”慕輕歌再度開口。

秦亦瑤猛地抬頭,眼眸中閃爍著光澤。

抿了抿唇,慕輕歌又補充道:“你也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從此刻起,你自由了。”

“什麽意思?”秦亦瑤心中一痛,慕輕歌話中的意思,並不是她想要的那個。

她眼中的極力隱藏的痛,並未逃過慕輕歌的眼。在心中底歎一聲,她道:“宮中發生變故,太子與韓後被薑貴妃與睿王下令殺死,睿王又殺了先皇……”

“什麽!你說什麽?”秦亦瑤倏地睜大雙眼,難以置信的看著她。

慕輕歌淡淡的道:“而我殺了睿王與薑貴妃。”

不!怎麽是這樣!

慕輕歌的話如天雷一般,劈在秦亦瑤身上。

她的母兄一直都在謀劃著秦國江山,她很清楚。甚至,她還知道自己對於他們來說,也隻是一枚棋子。可是,她卻想不到,他們居然瘋狂的殺了皇後與太子,甚至連父皇也不放過。更讓她想不到的是,她最心愛的人,居然是她的殺母、殺兄仇人!

上蒼為何對她如此殘忍?!

秦亦瑤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灰白一片。身子更是搖搖欲墜,踉蹌了幾步。

淚水,忍不住落下。

前一刻,她還沉浸在慕輕歌出現的驚喜中。此刻,卻被她殘忍的話淩遲得體無完膚。

秦亦瑤的痛苦,慕輕歌看在眼中。

她道:“你若想報仇,可隨時來找我。你也依舊還是秦國的公主,但不用再為秦國做什麽。以後你的人生,由你自己做主。”

“報仇?”秦亦瑤穩住身子,笑容中帶著痛苦。她神色複雜的看向慕輕歌,問:“我該如何報仇?我的父親,被兄長殺死,而你又殺了他們。你到底算是我的恩人還是仇人?”

慕輕歌看向她,少頃,才道:“你便當我是仇人吧。”

秦亦瑤身子一晃,露出淒慘的笑容:“你寧可讓我把你當做是仇人。”

“你母兄皆死於我手,你本就該恨我。至於你的父親,我也並不希望他活。”慕輕歌淡淡的道。

秦亦瑤用手撐住身邊的樹幹,支撐自己不倒下。

她此刻的心,如同被人生生撕裂了般:“為什麽?為什麽?”你如此殘忍?殺了我的親人,卻又來救我!

慕輕歌轉身,沒有給出答案。

她大步走出樹林,對遠處的墨陽吩咐:“留下一組人馬護送公主去她想去的任何地方。”說罷,她翻身上了黑焱,策馬離去。

秦亦瑤看著她的背影在視線中漸漸模糊,整個人再也承受不住,順著樹幹軟倒落地。

慕輕歌騎著黑焱狂奔,身後跟著龍牙衛。

遠處天際,夕陽西下,霞光籠罩在所有人身上,如同一層血色。

“籲——!”勒馬而停,馬蹄高抬。

慕輕歌手握韁繩,遠眺落日,吐出悶在心中的一口濁氣,自語低喃:“這樣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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