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朧,清輝如紗……

慕輕歌在浮沙城中等了三日。這三日內,每一日桑雪舞和桑翊塵都會來找她,卻都被她打發了回去。

不是不願見,而是已經猜到了他們要說些什麽,所以就沒有必要再見。

薑璃靠在窗戶邊,身子倚著牆,看著站在窗前的慕輕歌。

慕輕歌凝著窗外月色,雙手負在身後,指腹輕輕摩擦著右手食指上的玲瓏指套。從她的神情中,讓人無法判斷出她在想些什麽。

好在,薑璃也懶得去想,一般來說,她都會直接開口問。

“你在想什麽?”

慕輕歌清透的眸底,閃過一絲幽光,她斂下眸,低聲回道:“在想如何在溫度不變的情況下,保持遺體。”

慕連城常年都被安置在極寒的環境之中,若是突然改變環境,盡管他的身體有著地皇丹,恐怕也會使得屍身受損。

然,這不過是慕輕歌的一個說辭。

若這個問題她都不曾考慮,怎會冒昧提出要帶走慕連城的話?她早已經在從桑家離開時,就吩咐了萌萌在空間中尋一處氣溫低的地方。

帶走慕連城,那塊玄冰自然也是要一起帶走。所以對於環境變化的問題,早就被她解決了。

“撒謊。”薑璃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她的假話。

慕輕歌向她看過來,嘴角輕輕揚起,帶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

薑璃站直身體,朝她擠過來,與她一起站在窗戶前,欣賞著窗外的月色。“這點問題,你若是沒有考慮清楚,就去桑家要人,那也不是慕輕歌了。說吧,有什麽煩心事,說給姐姐聽聽,說不定姐姐有良機妙策喲。”

慕輕歌輕搖著頭,頗為無奈的道:“來了這中古界,依然改不了你這愛八卦的心。”

薑璃卻美眸一瞪,為自己理直氣壯的辯解:“我隻對你的事八卦好不好?難道你隻看到了我的八卦,看不到我隱藏在八卦下濃濃的關心麽?”

慕輕歌嘴角一扯,也隻有薑璃,才能把這樣的話說得那麽理所應當……‘感人肺腑’!

視線,從薑璃身上移開,重新落到窗外。慕輕歌雙唇間輕吐出一口濁氣,低聲緩緩的道:“我隻是在想在桑家的事。”

“什麽事?”薑璃問道。

慕輕歌眸光一暗,眸底深處變幻莫測。“為什麽桑藍若會向桑舜王撒謊,說我沒有繼承桑家血脈。是真的不知,還是有意隱瞞?還有,桑藍若的那些解釋。”

薑璃幾不可查的點頭,與她交談起來。“其實,你回來後,將她所說的話轉述,我也覺得這件事變得有些複雜起來。”

“複雜?”慕輕歌看向她,眸中有些不解。

她倒是沒有覺得有什麽複雜的地方。

薑璃凝著她,認真的道:“若是她當初真的沒有做出一點努力,就離開,而且十九年來也從未想過你,那倒好辦了。這個娘直接不認就是。可是,你也說了。她的解釋是當初她想要留下口訊,卻找不到機會,央求桑家的人向慕家傳信,卻被欺騙。回到中古界後,她又以代人煉器的方法,求其他人向臨川界傳信,隻可惜都沒有成功。說起來,也算是盡力了,也沒有忘了你。那這個娘認還是不認,可就難辦了。至於她隱瞞你血脈的可能性,無非就是兩種。一種,就是當年你還太小,血脈並未顯現她是真的不知道。另一種,那就是不想你因此被桑家牽製,被迫留下。”

“若我不想留,桑家留不住我。”慕輕歌淡淡的道。

說著,她繼續道:“認與不認,並不是問題。人類的情感很複雜,很多關係,不是單單憑著一個稱呼,就能說得明白的。”

她看著薑璃,手指指向自己的心口,一字一頓的道:“認不認不在於口,而在於心。”至少,目前為止,在她心中,她並未將桑藍若當做是母親看待。

“既然你都明白,那你還煩惱什麽?”薑璃不懂的攤手。

慕輕歌眸色微沉,聲音壓得更低。“因為,我來桑家的目的,還有一個,就是桑家的煉器之法。”

“桑家的煉器之法?”薑璃驚訝了。

慕輕歌輕點頜首。“不錯,桑家的煉器之法。無論怎麽說,桑家的煉器之法是正統,若是能看一次,對我的煉器術十分有幫助。我如今正打算提升龍牙衛的兵器等級,還有城池需要建設,需要大量的兵器。但,我的煉器術卻一直卡在寶器煉器師的級別,難以突破。我覺得,桑家的煉器術,能幫我突破這個關卡。”

“神級煉器師麽!”薑璃震驚的睜大雙眼,突然叫起來:“臥槽!你是打算煉製不下於五百套神級裝備麽?”她記得慕輕歌的龍牙衛就是五百人,若是每人一套神級裝備站出去,那畫麵簡直了!

麵對薑璃的驚訝,慕輕歌隻是淡淡點頭。

似乎,五百套神級裝備在她眼中,根本不算什麽。

薑璃感歎的搖頭,調侃道:“慕輕歌,你現在若是告訴我說,想要摘下天上的月亮做成頭花戴在頭上,我都不覺得奇怪了。”

慕輕歌一挑眉,立即聽懂了薑璃話中的暗示。

“你不信我?”

“信!當然信。”薑璃笑道。伸手拍了拍慕輕歌的肩頭,認真的道:“嗯,打造的時候,如果方便,請給我也打造一件神器,謝謝。”

五百套神級裝備啊!

這可不是有時間就能完成的任務!恐怕就連桑家的那位家主,煉了一輩子的器都沒有煉出這個數的神級兵器。

當然,若是慕輕歌的這個‘宏願’真能完成,當五百龍牙衛齊刷刷的亮出神級裝備,那視覺衝擊的效果也是杠杠滴。

聽出薑璃話中的不信,慕輕歌笑了笑,也懶得解釋。

“那麽,你要如何才能得到桑家的煉器法呢?”薑璃問道。

這同樣是令慕輕歌難辦之處。慕輕歌皺了皺眉,抿唇不語。

薑璃自言自語的道:“你想要得到桑家的煉器之法,隻要坦言自己有著煉器師血脈,願意認了桑家這門親,我想他們也不會吝嗇。但你卻又不願與桑家有過多牽連,更不想被綁在桑家。那麽就隻剩下一個辦法了,從你那個妹妹口中套出。”

慕輕歌卻搖頭,“這種東西,又豈是可以隨意說出的?我又何必為難她。若是事情暴露,她還會被連累。”

“你呀。”薑璃歎息搖頭,“你這個人,別人連累你,你是半句也不會說。但你的事,卻從不願牽連到任何人。”

“這個世界上,最難還的就是人情了。”慕輕歌淡笑道。

隨即,她又解釋:“也不是誰的鍋,我都願意背的。”

“是啊是啊,但隻要是你認定的人,你卻從不會推諉。我是明白了,為什麽龍牙衛會對你如此忠心,梅子仲他們幾人又為了什麽,願意嚐試九死一生的滋味,隻為了來尋你。”薑璃唏噓的道。

慕輕歌眸中的笑意幾乎泛了出來,看著薑璃道:“你忘了說一個人。”

“嗯?”薑璃詫異了一下。

慕輕歌笑道:“那個人可是拋下了自己的江山社稷,大好河山,錦衣玉食,萬千子民,隻為陪伴在我身側。”

薑璃的臉色在慕輕歌的話中,變得古怪起來。

她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打了個寒顫。一邊搓著手臂,她一邊道:“太肉麻了!我說了,我來中古界,是因為我從未來過,對於這片土地,我也很好奇。不僅僅是因為你!”

“那也有我的原因,你不用害羞的。”慕輕歌咧唇笑道。

薑璃白了她一眼,轉身離開,打著哈欠道:“好困啊!我去睡了,懶得陪你一起在這裏吹夜風。”

走到床邊,薑璃翻身坐在了床上,自從與慕輕歌會和之後,她倒是夜夜與慕輕歌同住,這樣的行為似乎對外更加坐實了她‘男子’的身份。

在樰琊和炫雅麵前,甚至在慕臣與慕鵬麵前,她簡直就是未來女主人了。

躺下之前,薑璃問道:“你明日就要去桑家接人,可要我陪著?又或是你去吸引桑家注意,我去幫你將桑家的煉器術偷來。不然,明天之後,你還想接近桑家,又或是繼續留在浮沙城尋找機會,就沒有借口了。”

誰讓慕輕歌不願認娘呢?

“不必了,桑家煉器法之事不能急。先把人接出來再說。”慕輕歌對她道。

見慕輕歌心中已經有想法,薑璃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躺在了床上。

薑璃已經睡下,慕輕歌卻毫無睡意。

桑家的煉器法,偷或是騙,肯定是行不通的。就算她去問桑雪舞,先不說她會不會違背桑家的規定,私自告訴自己,單是她是否知道完整的煉器之法,都不一定。

要想得到完整的煉器法,恐怕還是要向桑舜王下手。

可是——

慕輕歌凝著月色的眸色微微一沉,眉頭也輕蹙起來。那一日,桑舜王試探她,那架勢,似乎若是她有桑家血脈,就必須要歸入桑家一般。

若她真的承認了,豈不是要為桑家打鐵煉器一輩子?

她自己的事情已經很多了,實在沒空幫桑家煉器。

既然坦誠不行,那就隻能交換。

然,她又能拿出什麽令桑舜王想要的東西,與他交換?

‘對了!’

突然,慕輕歌眼眸中一亮,一個主意浮上心頭。

她眸中變化莫測,口中低聲呢喃:“雖然算不上什麽光明正大,但是也算是各取所需了。既然不認,又何懼背負別人眼中的不孝罵名?”

話語閉,她眼中的神色已經沉澱下來,變得堅定無比。

……

第二日,便是約定之期。

早早的,慕輕歌就帶上了慕臣、慕鵬,還放出了白矖,前往桑家。同行的,還有梅子仲。

前麵三人,是慕輕歌料定今日之行恐怕不會太順利,有這三人,可以起到一定的威懾作用,讓桑家做出任何決定之前,仔細掂量一番。

沒有把元元也放出來,是因為元元是異火之體,她不敢確定會不會被桑舜王看穿。若是被看穿了,豈不就是自己暴露了麽?

反正,即便在空間中,若是事情緊急,他也可以被隨時放出來。

至於帶上梅子仲,那則是因為另一件事。

“梅師兄,到了桑家,一切聽我命令行事。對了,如今師兄可煉製出什麽級別的丹藥?”慕輕歌站在桑家門外,對梅子仲道。

梅子仲淡雅如煙,縹緲無塵的站在慕輕歌身邊,對她的詢問,回答道:“寶級。”

寶級!

慕輕歌笑了起來,對他道:“足夠了。”

很快,桑家的人就出來,將他們迎入其中。在桑家主廳中,慕輕歌再次見到了桑舜王。除了他,還有兩人,第一日來時,他們也在。

分別是桑家的二長老和三長老。

桑家主事之人,是桑舜王,所以他除了是家主之外,也是大長老。他的兄弟,則分管不同的執事,成為二長老和三長老。

至於老一輩,如今大多都不管事務,或是安心修煉,又或是閉關煉器。

然,如今的桑家,也隻剩下三四位碩果僅存的老輩了。年輕的,又還未成長起來,沒有天賦絕豔之人扛起年輕一輩的大旗,桑家的落沒已經呈現出來。

用簡單的四個字,就能形容如今桑家的境況——青黃不接。

三長老,慕輕歌還算熟悉。但是二長老,卻也隻是有過一麵之緣。所以,當她坐在桑家主廳時,她的視線也隻是從他身上淡淡掃過,並未過多留意。

“你還真是來了。”慕輕歌一坐下,桑舜王就開口了。語氣中,是長輩對後輩的架勢。

慕輕歌渾不在意的道:“說好了三日後來接人,自然不會失約。”

桑舜王眸光一閃,對身邊的侍從吩咐:“去吧。”那侍從躬身退下,那樣子,似乎要去找桑藍若。

主廳中,陷入沉默之中。

趁著桑藍若他們還未露麵,慕輕歌對桑舜王道:“桑家主,有一個交易,想要與你私下商談。”

桑舜王眸光微凜,眸色變化了幾分,才站起來,對她道:“你跟我來。”

慕輕歌微微一笑,站起來跟著桑舜王走到了主廳的角落。

兩人相對而立,桑舜王一揮手,一道金色靈力從他手中灑落,光華籠罩在他們身上,將他們與主廳內的其他人隔絕。

他們能彼此看到,卻無法聽到桑舜王與慕輕歌在商談什麽。

“你要說什麽?”桑舜王開口問道。

慕輕歌淡淡笑著,視線透過罩在身上的光華,看向梅子仲的方向。“桑家主,你看到那位宛如謫仙般的男子了麽?”

桑舜王隨著她的視線望去,出塵寧靜的梅子仲是出挑的。

默默點頭,他沒有開口,想要看看慕輕歌要搞什麽鬼。

“那一位,可是寶級煉丹師。”慕輕歌玩味的說出梅子仲的身份。雖然梅子仲的煉丹術並不是在中古界學的,雖然他並沒有中古界認可的煉丹術牌子,但是她有!

她可以自己來做這個交換條件,但是她卻不願。

從懷中掏出一塊當年藥塔老頭給她的牌子,慕輕歌將其遞到了桑舜王麵前。

桑舜王眸光垂落,從慕輕歌手中接過牌子,仔細打量了一番,遞還給她,語氣平靜的點頭:“嗯,的確是寶級煉丹師。怎麽,你是想告訴我,你找到了寶級煉丹師,所以能救醒你父親?”

他的猜測,慕輕歌卻緩緩搖頭。“不,我要跟你談的不是慕連城的事,而是桑藍若的事。”

“藍若?”桑舜王深邃的眸底微微一縮,聲音中多了幾分詫異。“藍若有什麽事?”

慕輕歌不慌不忙的道:“那一日,這位煉丹師在桑家之時,就已經看出她經脈中積鬱了寒氣,那些寒氣已經在侵蝕她的經脈和內髒。而且,她因為與慕連城接觸太多,被死氣所染,這些死氣也在無時無刻的侵蝕她的身體。如果不盡快治療,恐怕她活不了多久了。”

結果,被她有些誇大,但也相差不多。

在她最開始接觸到桑藍若的身體時,就隱約感覺到了她體內的問題。後麵第二次見麵,她就越發肯定了。若是不處理,桑藍若雖然不會馬上就死,但也會因為被侵蝕的身體而慢慢變得孱弱,身體越來越差,日益消瘦。這樣一來,自然會影響到壽元的問題。

“你說什麽!”桑舜王瞪大了雙眼,緊緊盯著慕輕歌,似乎在判斷她說的話是真是假。

慕輕歌繼續道:“梅大師說了,他能解決桑藍若身上的問題。不過,他是否出手,決定權在我。”

桑舜王立即明白過來。沉聲問道:“你想如何?若是以此來要挾拿回你父親遺體,盡管拿走便是。”他這些年來,與桑藍若接觸不多。每次見她,雖然都覺得日漸消瘦,卻也以為是傷心所致,卻沒想到,她的身體中居然有那麽大的隱患。

而慕輕歌在這個時候跟他提出這件事,他也能明顯的感覺到她另有圖謀。

慕輕歌想要什麽?

無非就是她父親的遺體罷了!

可是,慕輕歌卻搖了搖頭,“慕連城的遺體,我是自然要帶回去的。我今天來此,不就是為了此事麽?我要與桑家主談的是另一個交易。我可以讓梅大師出手治療桑藍若,不過需要一個交換條件。”

“什麽?”桑舜王立即道。

“桑家完整的煉器術。”慕輕歌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桑舜王的雙眸猛地一縮,雙眼淩厲如刀的盯著慕輕歌。

“我可以向桑家主保證,拿到煉器術後,我絕不外傳。救與不救,就在於桑家主的決定了。”慕輕歌道。

“你要桑家煉器術幹什麽?”桑舜王警惕的道。他是有懷疑過慕輕歌繼承了桑家血脈,但是卻被桑藍若否定了。

“那就不便告知了。”慕輕歌淡淡一笑,並未給出答案。

桑舜王卻盯著她道:“隻有繼承了桑家的血脈,你才會對煉器術感興趣。”所以,他這個外孫女,也是繼承了桑家血脈是麽?桑舜王眼中,隱隱激動起來。

慕輕歌卻對他的話並未表現出任何驚慌失措,笑容淡淡的道:“桑家主多慮了,我隻是出於好奇,想看看罷了。這桑家的煉器術,到底有多神奇?”

她的話,不,應該說她的淡定,讓桑舜王蹙眉,不確定起來。

慕輕歌到底有沒有繼承桑家血脈?

暫時放下這個問題,桑舜王語氣低沉微冷的道:“她是你母親,你如今卻拿她的性命與我交換你想要的。這麽做,你不覺得心愧麽?”

慕輕歌卻不以為然的道:“母親?桑家主說笑了,這十九年來,我從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母親。在臨川,我就是一個紈絝,不是什麽君子,更不懂得什麽孝道。所以,你也不必拿這些光鮮的話來拿我。一條命換完整的煉器術,在我看來,還是桑家主賺了。做與不做就看桑家主你呢。”

“你!”桑舜王臉色沉了下來。

他沒想到,能從慕輕歌口中說出如此涼薄冷血的話。

一老一少,眸光在沉默中交鋒。少頃,桑舜王道:“你覺得你能威脅我麽?我也可以去找一名寶級丹師來為藍若治病。”

慕輕歌無所謂的聳肩,“那就請便了。不過,據我所知在西洲,煉丹師極少,就更別說寶級煉丹師了。就算桑家主前往東洲求藥,找到的人也不知能不能煉製出能藥到病除的丹藥,更不知道,桑藍若是否能扛到那時。”

“你到底有沒有心?!”桑舜王厲聲道。

“桑家主過獎了。我有沒有心,自然不用桑家主擔心。而現在,我也想問,桑家主在你心中,到底是女兒的性命重要,還是一份煉器術重要?”慕輕歌清透的眸光折射出來,那神情,仿佛就如明鏡般,照亮人心。

桑舜王渾身如同雷擊,他在慕輕歌清透的眸底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自己扭曲猙獰的五官,看到了自己眼中的糾結。

“我拒絕!”在這眼神中,他說出了自己的答案。

這個答案,讓慕輕歌眸光一沉。突然,她笑了起來,“看來,桑家主也是無心之人。也罷,這件事就當我從未說過。當然,若是桑家主在我還在浮沙城這段時間內改變主意,也可以隨時來找我。”

說完,她轉身走出了桑舜王設立的屏障,朝原先的位置走去。隻是,在她嘴角上的笑容,緩緩收斂,眸底也升起了薄冰。

無心之人!

桑舜王臉色有些青白,藏於袖中的手,緊握成拳。

桑家有祖上傳來的規矩,除了桑家人之外,任何人不得接觸煉器術。千古以來,這個規矩一直被嚴苛的守著,絕不能在他這裏壞了。

慕輕歌走回位置上坐下,梅子仲向她看來,輕聲道:“談得如何?”

“他拒絕了。”慕輕歌語氣陰沉的道。

這是一個可以和平解決兩者所需的辦法,但是桑舜王卻沒有過多考慮就拒絕了。

“別急,還會有別的辦法。”梅子仲安慰道。

慕輕歌輕點頜首,情緒已經平息。

桑舜王也回到了自己的位子。

“家主……”三長老有些擔心的道。現在桑舜王的臉色可不好。

二長老也向他望來,眼中同樣寫滿了詢問。

桑舜王緩緩搖頭,“我沒事。”

他話音剛落,桑藍若已經在桑雪舞和桑翊塵的陪同下,走入了主廳。一進主廳,桑藍若那雙眼睛,就神情複雜的盯在了慕輕歌身上。

“歌兒……”她低聲呢喃。

而慕輕歌卻根本看都沒看一眼。

“藍若,坐。”得知了桑藍若的身體情況,桑舜王不知不覺中,對她的語氣都柔和許多。

桑藍若被桑雪舞和桑翊塵帶到與慕輕歌相對的另一邊位子上坐下。這對雙胞胎規規矩矩的站在母親身後,同樣神色複雜的看著自己的姐姐。

姐姐要帶回父親的遺體,他們也不知是對是錯。

一邊是姐姐,一邊是母親,他們想不通,為何就不能一家人整整齊齊的在一起?為什麽要在其中做選擇?

“桑夫人,今日三日之期已到,我來接人。”慕輕歌直接開口。

聽到自己的女兒叫自己‘夫人’桑藍若心痛無比。她強忍住淚水,露出笑容,“歌兒,非要如此麽?我與你父相伴至今,若你執意要帶走他,我也必須跟著。”

“我四處漂泊,夫人還是留在桑家的好。至於他們……”慕輕歌看向桑雪舞二人,又道:“他們遲早也要去臨川慕府走一趟。”

“放肆!”桑家二長老聽不下去,怒吼道。

桑舜王並未製止他。

慕輕歌也朝他望過來,嘴中玩味的道:“放肆?”

桑家二長老,臉色難看的道:“你是藍若侄女的血脈,我們便處處容忍你。可是,你卻不要得寸進尺!”

“得寸進尺?我卻不知長老這話是何意了。”慕輕歌的笑容中越發玩味。“我來接我父親,讓慕家血脈認祖歸宗,這就叫得寸進尺了?”

“哼!桑雪舞和桑翊塵是我桑家血脈,這十多年來,桑家對他們耗費多少心血,豈是你說帶走就帶走的?那個死人你想帶走,盡管帶走。但是想帶走桑雪舞,這絕不可能!”二長老拂袖道。

這番話,說得主廳內氣氛變了幾變。

“老二,坐下。”桑舜王此時才開口阻止。

桑家二長老也是忿然冷哼了一聲後,才不滿的坐下。

他這一番話,讓慕輕歌清透的眸底染上薄怒。桑雪舞與桑翊塵也不好受,尤其是桑翊塵。二長老那番話中,對他簡直就是一種打擊。

桑雪舞不能走,他則無所謂是麽?

就與父親一樣,在桑家其他人眼裏,就是一個累贅!

“二長老,請您慎言!”桑藍若深吸了口氣,站起來,麵對二長老。“你口中的死人,那是我夫君。雪舞與翊塵本就是慕家血脈,認祖歸宗也是遲早的事。”

“藍若侄女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莫非是想要做那白眼狼?”二長老厲聲道。

“老二,夠了!”桑舜王再次阻止。

他有些擔心桑藍若再受刺激。

桑家二長老看向他,不解的道:“家主,你就如此縱容麽?當年,她任性,私自跑去臨川,居然還與人私定終身。我們花費了多少精力才將她找回,她不僅帶回了一個死人,還懷有身孕,逼得我們不得不得罪了贏家,賠償多少才撫平了贏家的怒火,解除了婚事?這些年來,為了養護那個死人,我們桑家又付出了多少?就連這兩個小的,也是吃桑家的,喝桑家的,用桑家的。雪舞還好,總歸是流淌著桑家血脈,又有天賦,年紀輕輕不僅煉器有成,還在雛鳳榜上留名。可是桑翊塵呢?一點煉器的血脈沒有遺傳也就算了,偏偏在修煉上也是懶散得緊,不知奮進。就這樣,我們也養了十九年。如今,這慕家的人找來了,一句話就想把雪舞帶走?我絕不同意!”

“二哥你別說了。當年家主早就說過,會讓雪舞和翊塵認祖歸宗,藍若才同意他們暫時姓桑的。”三長老勸阻道。

二長老卻固執的道:“別人我不管,雪舞絕不能離開桑家。”

“夠了!”桑翊塵突然大吼一聲。

這一吼,讓廳中所有的人都看向了他。隻見他雙目赤紅,雙肩輕顫,胸前起伏不定。他沉聲道:“我欠桑家的,我早晚會還清。”他抬起頭,看向慕輕歌,聲音帶著哭腔的道:“老大,不管你最終認不認我,同不同意我回到慕家,從現在開始,我叫慕翊塵,不再叫桑翊塵。”

慕輕歌雙眸一眯,沒有說話。

“翊塵!”

桑雪舞和桑藍若都震驚的看向他。

桑翊塵……慕翊塵大步走出,站在廳中,雙膝跪地,朝著主位上的桑舜王磕頭。三個響頭磕完,他才流著淚向桑舜王道:“外公,多謝你還有桑家這十九年來的養育之恩。從今日起,翊塵將離開桑家,不再受桑家一絲恩惠,之前欠下的,我也會一一還清。隻是,還請外公允我,能經常來桑家看望母親。”

“夠了!”

“夠了!”

慕輕歌與桑舜王同時開口。

兩人彼此看了一眼,慕輕歌緩緩站起來,對桑家主位上的三人道:“我說了,要帶他們回去認祖歸宗,就要認祖歸宗,誰也不能少。他們二人也算是桑家骨肉,養育幾年你卻要跟我談消耗,我看,慕雪舞在你們心中也不過是一件工具而已。”

她話中一句‘慕雪舞’讓給桑雪舞渾身一震,眼中泛起熱淚,口中呢喃:“老大!”

“不錯。我是他們的外公,養育他們本就是理所應當之事。從今以後,誰也不許再拿這件事來說。何況,就算他們姓慕,也一樣是我桑家的孩子,改變不了什麽。”桑舜王道。

他這番話,讓二長老鬱悶不已。

而慕輕歌卻投來疑惑之色。

似乎,剛剛毫不猶豫放棄女兒性命的桑舜王,與現在出言維護慕家這對雙胞胎的桑舜王是兩個人。

沒想,桑舜王突然向她看過來,開口道:“你想要得到你要的東西,也不一定要用剛才的辦法。你若是認下我這個外公,認下你母親。一旦證明了你的血脈,我桑家的煉器術也會毫不吝嗇的傳授給你。”

“家主!”二長老被桑舜王的話震驚了。

三長老也目瞪口呆的看向他。

桑藍若看向慕輕歌,她沒有想到慕輕歌想要桑家的煉器術。

詐我?

慕輕歌心中冷笑。

這看似十分劃算的買賣,實際上最大的贏家是桑舜王。若是她真的為了煉器術認下桑家這門親。作為桑藍若的女兒,母親身體有疾,她救不救?

自然要救。

救下桑藍若,桑家還多了一名煉器師。

這就是桑舜王的打算!

慕輕歌淡淡一笑,在桑舜王的期待中緩緩開口:“我對桑家的煉器術,也不過是好奇而已。看不看,對我來說,無所謂。”

她拒絕了,絕對不會跳入桑舜王挖好的坑中。

這讓桑舜王的眸光暗沉起來。

“你把你父親帶走吧。”突然,桑藍若站了起來。

她這痛快的回答,讓慕輕歌有些詫異,也讓桑舜王等人詫異。

桑藍若卻隻是看著慕輕歌道,“你跟我來。”說罷,她推開了桑雪舞的攙扶,轉身向主廳外走去。

慕輕歌眸光閃了閃,站起來,跟著走了出去。

主廳裏的人,被這一幕都弄得有些莫名。桑舜王開口:“你們兩個還不趕緊去看著你們母親?”

可是,就在桑雪舞和慕翊塵要追出去時,白矖卻跳了出來,擋在兩人麵前,笑容慵懶的道:“我家主人現在不希望有人打擾。”

慕臣這時也開口道:“桑家主,就留一點時間讓他們母子相處,或許能解開心結呢?”來了桑家那麽多次,即便再笨的人,也能猜出慕輕歌與桑家的關係了。

……

“你在這等我一會。”桑藍若把慕輕歌帶到了小院,卻把她留在前廳,自己朝內室走去。

慕輕歌不發一語的看著她離開。

在她看來,要帶走慕連城,最大的障礙就是桑藍若。可如今,她卻鬆口答應了,這樣的反常,讓她摸不準桑藍若是怎麽想的。

過了許久,桑藍若再次從房中走出,手中卻捧著一個卷軸。“這上麵,寫著如何照顧你父親,還有他之前所用過的藥物,你收好。”

凝著遞到自己麵前的卷軸,慕輕歌伸手接下。

正打算打開來看,卻被桑藍若阻止:“去跟我接你父親吧,這卷軸晚些看也不遲。”

她轉身朝著冰窖走去,慕輕歌跟在她身後,疑惑的打量著她的背影。

“既然接到了你父親,就早日離開浮沙城,不要再耽擱了。雪舞和翊塵都還小,無論你承不承認,你都是他們姐姐,將來要好好管教他們。”

桑藍若說著這些莫名其妙的囑咐,將慕輕歌帶到了慕連城跟前。

她跪坐在慕連城身邊,再一次為他打理儀容。口中低喃,如同情人間的蜜語,緩緩的道:“連城,這恐怕是我最後一次為你收拾了。你看看你,這一覺都睡了這麽久也不願醒來。算了,我也不逼你,想睡就睡吧,隻要記得醒來就好。也不知……你睡了那麽久,醒來後是否還會記得我,是否會怪我。若你也會怪我,我寧願你醒來後,再也記不得我了。”

慕輕歌沒喲打擾她與慕連城的交流。

桑藍若雖然不是一個好的母親,但是卻對慕連城癡心一片。

說完了要說的話,桑藍若才撐著玄冰站起來,轉身對慕輕歌道:“把玄冰一起帶走,你父親離不開。”

慕輕歌走向前,一揮手,將慕連城的遺體和玄冰一起收入了空間。

好在,慕連城現在是死人,否則她還收不進空間之中。

“走吧,早日離開,別耽擱了。”桑藍若再次催促。

慕輕歌沒有繼續停留,帶著人離開了桑家。隻是,桑藍若的反常,始終讓她覺得奇怪。

在她離開後,慕雪舞和慕翊塵也被叫到桑藍若麵前。

“你們姐姐繼續留在浮沙城,我恐桑家的人會去找她麻煩。你們兩這就去送她離開,護送她到安全的地方。不是說還要回慕家麽?你們就借著這次機會,回一趟臨川吧。”桑藍若坐著對兩人吩咐。

慕雪舞與慕翊塵覺得奇怪,卻又不好反駁母親的話,隻好離開,前去找慕輕歌。

他們二人剛走,桑舜王便來到了桑藍若所住的院子。

“不對。”走到半路,慕輕歌突然停了下來。她拿出桑藍若給她的卷軸打開。突然,一份疊好的紙張掉落。

“少主。”慕鵬撿起來,遞到慕輕歌跟前。

慕輕歌打開,迅速掃了一眼,眸中突然一縮。那紙上,寫的是桑家的煉器之法。筆墨很新,顯然是剛剛寫好不久的。

在最後,還寫了一句,讓她照顧好慕雪舞和慕翊塵二人。

慕輕歌剛看完上麵的內容,慕雪舞二人就從身後趕至。看到他們二人,慕輕歌突然間明白了桑藍若的打算。

然,這卻不是她想要的!慕輕歌輕輕蹙眉,雙唇緊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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