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了,桑藍若的心再一次感受到了蝕骨般的痛楚。

甚至,比她當年接到夫君戰死的消息時,還要令她心痛。盼了十九年,終於見到日思夜想的女兒,卻才猛然發現,原來……她在女兒的眼中,不過是一個陌生人。

‘我自己的事,已經習慣了自己處理。’

慕輕歌的話,久久回蕩於桑藍若耳邊,就像是利箭一樣,令她萬箭穿心。‘她是在責備我多年的不聞不問麽?她是在告訴我,如今的她早已經不再是那個喜歡黏著娘親的孩子了麽?’

桑藍若揪住了自己的衣襟,攥的死死的,手指骨節隱隱發白。

她緊咬著的唇,已經滲出淡淡血跡,她卻渾然不知,隻是滿含愧疚的凝著慕輕歌。

“多說無益,慕洛風你出來吧。”慕輕歌對慕洛風道。

慕洛風突然感到脊背一寒,對她道:“你想幹嘛?”

慕輕歌譏笑,“怎麽?自己做出來的事,就想這樣不了了之?”

“不!不是我做的!”慕洛風無力的辯駁。此時,他的繼續狡辯,他的堅持,在蘇暖暖的出現後,已經變得令人不齒。

“洛風!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做過這無恥之事?蘇小姐的清白是不是被你玷汙的?”慕臣怒斥。

他真的太失望了,失望得不知該如何去責備慕洛風。

“族叔,你要相信我……”慕洛風的眸光閃爍,甚至不敢去看慕臣。

“你看著我的眼睛說話!”慕臣喝著他。他嚴厲的聲音,讓慕洛風終於鼓足勇氣抬眸看他。然,卻無法控製眼中的心虛。

慕臣捕捉到了這一絲心虛,讓他已經對事實的真相了然於胸。

他心痛的道:“如果這一切真的是你做的,今日,你就當著我們的麵,向輕歌少主請罪。要打要罰,你決不可反抗。而這位蘇小姐,我做主,讓你娶了她,從此你要待她一心一意,不可有半點辜負,否則我決饒不了你。”

“什麽!族叔你讓我向慕輕歌低頭?還讓我娶一個殘花敗柳?”慕洛風吃驚的道。

“你休想讓我嫁給玷汙我清白的無恥之徒,我隻想親手殺了他,替自己報仇!”蘇暖暖聽到慕臣的話後,雙眸赤紅的出聲反對。

兩人同時出聲,而慕洛風那句‘殘花敗柳’幾乎將她刺得遍體鱗傷,恨不得衝上去,將他身上的肉一塊塊撕咬下來。

慕輕歌冷笑,“慕臣,你的解決之法,是否也太想當然了點?”

慕臣神色中閃過一絲掙紮,對慕洛風道:“你給我閉嘴!事到如今,你還要說什麽?”說著,他就抓起慕洛風的手,對慕輕歌道:“今日,我就斬下他一手,算是給輕歌少主賠罪。”他想保住慕洛風的命,可是,慕洛風卻察覺不到他的苦心。

“族叔你瘋了!你不能斬掉我的手。你斷了我的手,我還如何修煉?如何帶領慕族重回巔峰?”慕洛風驚恐的道,拚命的掙紮著,想要抽出自己的手。

慕臣痛苦的閉眼。

慕洛風犯下如此重罪,還談什麽帶領慕族重回巔峰?保住他一條命,已經是看在多年相處的情誼上了。

爭奪慕族少主之位上,他慕洛風已經沒有了資格,這一點他還看不透麽?

他們這些慕族後裔,也不可能推一個品行有汙的人坐上少主之位,更何況,他根本比不上眼前的慕輕歌。

“慕臣!你敢以下犯上?別忘了,我才是你的主子!你不保我護我,居然還與外人合夥要謀害與我,你對得起我嗎?對得起慕族麽?我明白了,我很早之前就明白了……你們不就是看上了那小子,看不上我了嗎?現在巴不得把我給弄死,然後轉而投奔於他是吧?哼,你們都是群背主欺主之徒,什麽慕族,什麽忠義,都是一群混蛋!”慕洛風掙紮不脫,情急之下口無遮攔的亂罵。

他的話,一開始針對慕臣,已經讓慕鵬等人對他心生不滿。可後來,還針對去慕族,頓時挑起了他們的怒火。

在慕洛風罵起慕族時,慕臣也猛地睜開雙眼,大聲怒斥:“閉嘴!”他另一隻手倏地抬起來,掌上淡金色靈力纏繞,卻停在了慕洛風的額頭之上。

那一掌下去,恐怕慕洛風就會七竅流血而死。

‘金境!’慕輕歌雙眸一眯,凝著慕臣暴露出的修為,在心中盤算:‘若是這老東西要阻止我殺人,恐怕要把犼放出來,才鎮得住腳了。’

她根本沒有想過,這裏是桑家,桑家再落沒,也肯定會有金境強者駐守。更沒有想過,若是遇到阻礙,求助桑家。

慕臣的這一掌,雖然沒有落下,卻將慕洛風驚醒。

他臉色驟白,雙腿跪在地上,對他苦苦哀求:“族叔,我錯了!洛風知錯了,我不該這麽說。洛風向你保證,隻要你不斬我的手,我一定痛改前非安心修煉,不辜負你的期望。你救救我,我不要失去手啊!”

“你的手,我不要。”看了半天戲的慕輕歌,冷峭的丟出一句。

她這句話,讓慕洛風停止了哭喊,慕臣也轉眸看向她。

慕輕歌轉眸過來,清透的眼底,泛著無情的冷光,一字一句,不容反駁的道:“我要的,是你的命。”

我要的,是你的命!

七個字,說得是那麽雲淡風輕,卻偏偏如石子般砸入了在場眾人的心湖。

桑翊塵被慕輕歌狂傲的樣子,給激動得流露出崇拜之色。桑舜王看向慕輕歌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探究和思索。

慕臣和慕鵬都是一怔,一種無力回天的感覺,從心底而升。

蘇暖暖的心中,卻升起一抹痛快。

“不!你不能殺我!”慕洛風從地上爬起來,向後退去。

慕輕歌卻沒有理會他,而是對大祭司道:“慕族候選人中,彼此都是競爭對手,結果都是你死我亡是吧?”

大祭司淡淡一笑,那雙睿智的眼中已經了然慕輕歌的目的。

他站了出來,對慕輕歌恭敬的道:“是的,少主。”

“你是何人?”慕鵬問道。

大祭司抬眸看向他,淡淡一笑,回答道:“你可以稱我為遺族,也可以稱我為天麓者。”

“你是天麓者!”慕鵬的語氣中充滿了震驚。

身為慕族後裔,他和慕臣都知道天麓者代表著什麽。他們知道當初有一名天麓者跟著慕族嫡係血脈,前往了臨川方向。

但是,他們卻沒想到在慕族中地位特殊的天麓者,居然已經認了慕輕歌為主,而且還陪伴在了她的身邊。

慕鵬震驚了,慕臣也震驚了。

他收回手,對大祭司恭敬的一拜,“慕臣見過天麓者。”天麓者,天麓者……慕族的天麓者,在慕族之中,簡直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

天麓者?

桑舜王在旁默默聽著,對這個詞匯感到陌生。同時,他也感覺到了這個外孫女身上的不簡單。

大祭司輕點頜首,他的身份足夠令他在慕臣他們麵前端起架子。

“既然如此,我此刻向他發起挑戰,他可否拒絕?”慕輕歌再問。

大祭司緩緩搖頭,微笑道:“不可拒絕,否則將失去競爭資格。”

“很好。”慕輕歌嘴角挑起戲謔的笑容,看向了慕洛風。

慕洛風也聽明白了,他不能拒絕慕輕歌發起的挑戰,如果他拒絕了,也就意味著他將失去現在所擁有的一切,被打回原形。

‘我已練就了一身本領,即便是離開,又有何懼?’慕洛風在心中自我安慰。

沒有經過與慕臣他們的商量,他就直接道:“我拒絕!我不跟你打!”

慕臣和慕鵬難以置信的轉眸看向他。

他們不敢相信,慕洛風居然連對陣的勇氣都沒有!這樣的孬種,真的是他們慕家的血脈?

吼出這一句,慕洛風頓時挺直了腰杆,對慕臣和慕鵬道:“看什麽?從現在開始,我與你們已經沒有半點關係了,你們還想管我麽?”

說著,他又看向幾個侍衛,對他們道:“你們誰想跟著我走,我保證你們今後跟著我吃香的喝辣的,有美人投懷。不用躲在荒山裏,每日粗茶淡飯,艱苦度日了。”

他居然還想鼓動慕臣的那些侍衛與他一起叛逃!

可惜,那些侍衛都不為所動,隻是不屑的看向他。

“恐怕,你做不了什麽保證了。”慕輕歌看著他,清透的眸底滿是諷刺。

慕洛風一驚,看向她,急道:“你想幹什麽?我已經拒絕了與你的比試,也不跟你爭什麽慕族少主之位了,你還想幹嘛?”

“你是不是把問題想得太簡單?”慕輕歌譏笑著,慢慢靠近他。而此時,原本圍住他,保護他的那些侍衛,都紛紛撤開了原先的位子,給慕輕歌讓路,就連慕臣和慕鵬也隻是站在原地不發一語。

慕輕歌的漸漸靠近,讓慕洛風察覺到不妙。

“沒了那一層身份,我殺起你來更加容易。”慕輕歌走到他身前,對他冰冷的說出這句話。“連挑戰都省了。”

“你!”慕洛風雙眸睜大,不願相信慕輕歌所說的一切。

然,慕輕歌卻不再給他機會,突然出手,抓住了慕洛風的衣襟,用力一拋,直接將他整個人掄起來,拋向了身後。

“啊——!”半空中,傳來慕洛風的驚叫聲。

他重重的砸在了桑家的廣場中間,遠離了慕臣他們的保護。慕輕歌的力道不小,這一丟,讓慕洛風落地時,脊柱幾乎斷掉,就連身下的地板都碎裂了幾塊。

這一丟,實在是大快人心!

就連事不關己的桑家人們,都覺得大為解氣!

主要是,慕洛風這個人實在是太能招恨,太能招厭了。

而且,還沒有自知之明。

“啊……我的骨頭……”慕洛風躺在地上哀嚎。在慕輕歌的手中,他根本連反抗之力都沒有。

蘇暖暖見到仇人近在眼前,想要上前替自己報仇,卻被薑璃一把抓住。“別急,還不到你出場的時候。”她家親親輕歌都還沒有解氣,怎麽能讓蘇暖暖一劍把這家夥殺了?

蘇暖暖收住了邁出的步子,手中握著劍柄,心中的恨意,讓長劍都在輕微顫抖。

慕輕歌在慕洛風的哀嚎中,緩緩轉身。身影一閃,已經從之前所站之地,出現在慕洛風身旁。

她負手而立,低眉看向躺在地上的慕洛風,清透的眼底浮現出不屑和冰冷。

她邁出腳,落在了慕洛風的手腕之上。

“啊!”手腕突然被踩住,慕洛風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慕輕歌卻冷冷一笑,靈力從腳底灌入,橫衝直撞的進入了慕洛風的身體。

突然,一聲爆炸聲,從慕洛風身上響起。

他兩腿間的位置,在眾人眼前爆出一朵血花。緊接著,慕洛風極其痛苦的尖叫聲,就響徹在桑家偌大的府邸之中。

這狠辣的一招,讓在場的年輕男子,都忍不住夾緊了雙腿,臉色蒼白的看向慕輕歌,眼中滿是恐懼。

而慕輕歌卻渾然不覺,自己此刻的表現有多麽驚人。

腳底再次發力,這一次,更多的靈力灌入慕洛風身體之中。

砰砰砰——!

一朵朵血花,在慕洛風身上各處炸開。他最後連叫的力氣都沒有,隻能不斷的向外吐出血沫。

“你殺了我——!殺了我!”慕洛風不堪承受這個痛苦,用最後的力氣朝慕輕歌大喊道。

慕臣不忍,開口道:“你想殺他,殺了便是,為何還要如此折磨他?”

慕輕歌卻隻是淡淡的道:“聽說他也得罪了桑家,既然借了桑家的場地,又害得他們報不了仇,那我自然要做些什麽,讓桑家解氣。”

這番話,令桑舜王眸中迸發出精光,看向慕輕歌的眼神多了幾分不可言喻的深意。

“幹得好!就是要折磨死他!”桑翊塵在一旁呐喊助威起來。他老大多威武!

桑藍若也是身子一怔,之前被慕洛風調戲的那種羞辱感再次襲上心頭。

“娘,姐姐是在替你出氣呢。”桑雪舞在她耳邊,低聲的說道。

桑藍若緊抿著唇,緩緩點頭。看向慕輕歌的眼神無比柔和。

“殺得好!殺得好!”

“殺得好!”

桑家的侍衛,都跟著喊了起來。

群眾的呼聲,讓慕臣無話可說,看向慕洛風淒慘的樣子,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好幾歲。

在這些呼喊聲中,慕輕歌垂眸,看向滿身血汙的慕洛風,淡淡的問道:“想死麽?”

慕洛風眸中驚恐的看向她,他覺得眼前的慕輕歌就是魔鬼所化,冷酷無情,毫無人性!若是要一直被這麽折磨下去,他寧可痛快的死去。

慕洛風拚命點頭,他寧願死,也不要再受折磨。

慕輕歌卻向他露出了惡魔的微笑,“將實情說出來,我可以不再折磨你。”

“我……我說……我說……”慕洛風忙道:“是我,是我嫉恨你贏得了侍奴,還群美環繞,又聽到慕臣和慕鵬談論你處處強於我,所以不甘心,才想要找你麻煩。然後遇到蘇家小姐,之前我本就對她有些意思,見她獨自走入了蘆葦叢中,便想要玷汙她,即能得償所願,又可以嫁禍於你,運氣好,你還會死在蘇嚴兩家手中。這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做的!你殺了我吧,不要再折磨我了,我受不了了!”

他終於承認,終於將那天的事說了出來。

蘇暖暖眼淚止不住流出,慕臣他們也是心情複雜無比。

反而被誣陷的慕輕歌,卻絲毫沒有流露出洗掉誣陷的開心,似乎慕洛風的承認與否,她根本不在意。

她看向慕臣,對他道:“他這作惡的本事,是你教的吧。”

慕臣身子一怔,痛苦閉眼。少頃,他緩緩開口:“慕鵬,廢了他的修為。”

雖然,此時此刻,廢不廢修為已經不重要,但是他明白慕輕歌的心思,就是要折磨慕洛風,一點點收回他身上的東西。

慕鵬緊繃著臉向慕洛風走去,在慕洛風驚恐的眼神中,一掌劈在了他的丹田上,擊潰了他存儲靈力的地方,廢掉了他全部修為。

“啊——!”慕洛風發出了痛苦的叫聲。修為被廢的痛苦,比起之前慕輕歌所做的更讓他痛。

這不僅僅是身體上的痛,也是多年心血毀於一旦的痛。

“慕輕歌你騙我!你說了隻要我承認一切,你就不再折磨我了!”慕洛風如死狗般躺在地上,無法動彈,隻能用憤怒的語言宣泄他的恨意。

然,慕輕歌卻淡淡的道:“我隻說了,我不折磨你。剛才,的確不是我出手。”說完,她還對他笑了笑。

這笑容,在慕洛風眼底,令他毛骨悚然。

他後悔了,後悔不該去招惹慕輕歌,不該去挑釁她!

“蘇小姐,到你了。”慕輕歌看向蘇暖暖道。

蘇暖暖終於等到這一刻,她提著劍走出來,在經過慕輕歌身邊時,後者在她耳邊低語:“他已經被廢掉修為,渾身經脈碎裂,神仙難救,不用怕。”

蘇暖暖抬起頭,感激的看向她,重重點頭。

這時,離得近的慕鵬聽到這句話,才反應過來,慕輕歌為何多此一舉的要廢掉慕洛風修為,就是想要確保蘇暖暖報仇時的安全。

她與蘇暖暖交身而過,走到了薑璃身邊停下。

薑璃低笑著調侃:“你倒是細心。”身為慕輕歌的知己閨蜜,怎麽會看不透她廢掉慕洛風修為的用意?

慕輕歌卻淡淡笑道,“我曾答應她,抓到慕洛風交給她處置,自然要護她周全。”

“唉,這樣的你。我都要難以自拔的愛上了,又何況其他不知內情的女子?”薑璃無奈的搖頭。

慕輕歌身上總有一種魔力,能輕易的讓男人和女人都對她動心不已。

蘇暖暖走到慕洛風麵前,眼睛死死的盯著這個害了她的男人。如今終於能報大仇,她心裏這段時間積蓄起來的怨恨,呼嘯著要衝出她的身體。

“啊——!”她發泄般的大叫一聲,雙手握著劍柄,高舉過頭,朝著慕洛風的身體猛地插去。

她沒有選擇要害,而是選擇了一些不會立即喪命的地方。

仿佛是受到了慕輕歌的啟發,她也要將慕洛風狠狠折磨一頓之後,才肯殺了他。

“啊——!你這個婊子……”慕洛風真的嚐試到了什麽叫被捅成篩子的感覺。但是,嘴上卻不留情的刺激蘇暖暖,似乎想要惹怒她,對自己下殺手。

可是,蘇暖暖卻對他的辱罵耳充不聞,依然在他身上捅著。

血腥的一幕,刺激著所有人的感官,也吸引來了不少桑家人。

看清正在廣場上發生的一幕後,不少人都控製不住嘔吐起來。

……

慕洛風還是死了,他不是死於殺招,而是死於他的身體被剁成了肉醬。然,即便他的肉已經被剁碎,露出了骨架,蘇暖暖還是在不停的捅著,不知疲憊。

血漿,已經沾染了她一身,她的雙手已經發麻,卻依然沒有發泄完內心的恨意。

桑家的廣場上,已經沉默下來。

慕臣與慕鵬不忍去看慕洛風淒慘的樣子,都撇過了頭,閉上了眼。

桑舜王看向慕輕歌,見她一臉平靜,沒有半點不適。心中暗道:‘這孩子,心夠狠,夠冷靜,夠聰明,夠氣魄……是棵好苗子。’

等蘇暖暖發泄完了,慕輕歌才吩咐炫雅和樰琊兩人:“把蘇小姐帶走,去城中找個地方安頓。”

炫雅與樰琊二人,立即上前,將筋疲力盡的蘇暖暖扶著離開,返回門外的靈獸車。

梅子仲這時對慕輕歌道:“我去看看。”

慕輕歌點頭。

梅子仲跟隨三人而去。

他們離開之後,慕輕歌才對桑舜王道:“多謝桑家主今日借地,既然事情已經解決,我就先告辭了。”

她要走?

桑舜王眸子倏地一縮,那雙深邃的眼眸盯著她。

聽到慕輕歌要離開,桑藍若也是心中一慌,在桑雪舞的攙扶下走了過來。桑翊塵見狀,忙上去扶住她另一邊手。

慕輕歌清透的眸光從桑藍若身上掃過,對桑家主道:“今日弄髒了貴地,改日我再登門拜訪賠罪。”

這話已經表明,她今日離開,還會再來桑家。

那個時候,就是談她與桑藍若之間的事了。

她們之間的事?

對於慕輕歌來說,就是慕連城!

桑舜王緩緩點頭,開口道:“好,我在府中等你。”

慕輕歌淡淡一笑,不理會靠近的桑藍若,而是走向了慕臣的方向。

她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慕臣還有些失神。但還是與其他人一起,向她行禮,口中喚:“輕歌少主。”

“一起離開如何?”慕輕歌提出邀請。

慕臣一愣,沒有反應過來。

還是慕鵬及時提醒,“大長老!”

慕臣回神,對慕輕歌道:“聽從輕歌少主安排。”

慕輕歌點了點頭,轉身離開。她身後,跟著薑璃和大祭司。還有,就是慕臣,慕鵬等人。

……

慕輕歌離開之後,桑藍若被送回了居住的小院。

她獨自一人,走下冰窖,跪坐在慕連城身邊,一直強忍著的眼淚,終於不用再忍著。

“連城,我見到了我們的女兒。可是,她卻不想認我這個母親。我覺得自己好失敗,錯了好多,我該怎麽辦?我該如何才能讓她原諒我?”桑藍若撲倒在慕連城身上,哭訴著心中的痛楚。

她很清楚,自己對不起慕輕歌,所以才不知如何才能化解母女間的這層隔膜。

此時此刻,她滿腹心酸,隻能向丈夫傾訴。

過了一會,桑雪舞來到冰窖,心痛的看著母親。輕聲道:“娘,外公來了。他……來問姐姐的事。”

沉浸在自己悲傷中的桑藍若,聽到這句話,止住了哭泣。

她踉蹌著站起來,桑雪舞連忙走過去扶住她。而她卻挺直胸膛,拒絕了女兒的攙扶,抹掉臉上的淚痕。

“走。”桑藍若大步朝著冰窖外走去。

桑雪舞呆呆的看著變得不一樣的母親,她多久沒有見到這樣的母親?她的記憶裏,這樣的母親,隻有在她與翊塵很小時,受到族中一些人欺負時,才會如此。

那時候,母親的形象在她心中是高大的。如同母獸般保護著他們!

桑藍若來到了前院,她的父親桑家的家主,桑舜王正在桑翊塵的陪伴下,坐在房中喝茶。麵對這個不苟言笑的家主外公,桑翊塵與桑雪舞一樣,都是有些忐忑的。

他替桑舜王倒了茶,便規規矩矩的站在一邊,眼觀鼻鼻觀心。

直到桑藍若走進來,他才好似解放了一樣,喊了一聲:“娘!”

桑舜王放下手中茶杯,轉身看向自己的女兒。她身上逼人的寒氣,還有眉宇間積聚的死氣,讓他皺眉。

“藍若,你還要折磨你自己到什麽時候?”桑舜王一開口就責備。

桑藍若卻沒有接話,隻是問道:“家主怎麽有時間來這裏了。”

“我是你爹!”桑舜王厲聲道。

桑藍若撇開視線,抿唇不語。

桑舜王歎了口氣,無奈的道:“你還在怪我?怪我當年命人不顧一切把你帶回來?”

“當初若不是你的命令,來尋我的人,也不會騙我,說連城還有救,害得我拋棄夫家,拋棄幼女返回中古界。他們甚至不讓我向慕家交代一聲。”桑藍若聲音中透著怨恨。

桑舜王緩緩搖頭。

這麽多年過去了,誰是誰非又有誰能說得清楚?麵對女兒的不諒解,他隻能道:“若你沒有回來,慕連城恐怕早已經化為一堆白骨。又豈會至今保持肉身?”

“那為何不讓我向慕家交代一聲,讓我與歌兒見上一麵?我知道,他們是希望我這樣消失之後,在慕家人心中我已經死了。也斷絕了我返回慕家的心思!”桑藍若聲音陡然增大。

“夠了!”桑舜王一掌拍在桌上。他沉聲道:“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帶你回來的人,我為了讓你解氣,也重罰了他們。十九年了,當初的三人都為了桑家戰死,你還想怎麽樣?還要繼續這樣糾纏不放麽?”

桑藍若眼中泛起一抹痛苦的掙紮,沒有再說什麽。

桑雪舞和桑翊塵站在一邊,噤聲不語,想要離開,卻又不敢離開。

“你們兩個小的先出去。”桑舜王突然發話。

桑雪舞與桑翊塵對視一眼,有些擔心的看向母親。他們當然相信外公不會傷害母親,隻是害怕母親在與外公的談話中,弄得不歡而散。

桑藍若對桑舜王的話,沒有表態,似乎是默認。

桑雪舞拉著桑翊塵,退出了這個偏僻的小院。

走遠了,桑翊塵對桑雪舞道:“也不知道外公要對娘說什麽……要不,咱們先去找老大吧?”

桑雪舞搖頭,“既然老大說了,她還會再來,咱們現在就不要去打擾她。”

“那要等到什麽時候?”桑翊塵煩躁的道。

桑雪舞肯定的道:“也就是這幾天,耐心點。”

桑翊塵眸中一亮,對桑雪舞道:“不如,我們就趁今天向外公提出改回慕姓返回臨川探望爺爺的事?”

桑翊塵的提議,讓桑雪舞有些心動。

但她始終比較會顧全大局。她抿唇道:“先不急,等老大見過母親之後再說。如果我們這時候提出這件事,萬一惹怒了外公,等老大來的時候,他故意刁難怎麽辦?”

桑翊塵點了點頭,“那就等一切塵埃落定後,我們再說?”

桑雪舞看著他,認真的點了點頭。

院中,桑舜王平靜下來,對桑藍若道:“今日,這後麵出現的慕公子,就是你那留在臨川慕家的孩子吧。”

不等桑藍若回答,他又補充道:“不要想著瞞我。你打造的那枚幻器,我可是見過的。”

一切都已經被看破。

桑藍若隻能承認,“是。”

“那孩子不錯。”桑舜王開口道。

“你想做什麽?”桑藍若警惕的看向他,眼神裏全是戒備之色。她太了解自己的父親,他的一切考慮,都會以家族利益為優先。

當初,她被帶回來,就是因為一場家族聯姻。

如果不是她回來時,不僅帶回了自己的丈夫,還腹中懷有骨肉,恐怕已經被強迫上了花轎。

“哼,你以為我想做什麽?”桑舜王語氣不佳的道。

被自己的女兒警惕,實在不是什麽好的體驗。

桑藍若臉色微冷,“雪舞與翊塵,受了桑家養育之恩,你讓他們為桑家出力,我不幹涉。可是歌兒卻從未受過桑家半點恩惠。我們母女之間,隻有我欠她,沒有她欠我,你不要想要將她拘在桑家,為你做事!”

“混賬!我在你眼中,就是這樣一個人麽?”桑舜王怒道。“她是你的女兒,就是我的外孫女。做外公的,會害自己的孫女麽?”

桑藍若冷嘲,“在家族麵前,你可以放棄所有的骨肉親情。”

桑舜王被氣得站起來,在桑藍若麵前踱步。最終,隻是恨聲的道:“若我真的如你口中這般無情,當年就不會理會你那個死鬼丈夫,隻會令人將你腹中胎兒打掉,將你塞入花轎,嫁入贏家!”

“連城沒有死!”桑藍若辯駁道。

桑舜王懶得與她在這個問題上糾纏,繼續道:“你可知道,因為你,桑家悔婚,向贏家賠了多少,才解除婚約,讓你平平靜靜的過你想過的日子?這些年來,你花費在慕連城身上的珍貴藥材,稀世珍寶哪一樣不是桑家出的?”

“那是我為桑家煉器所換。”桑藍若道。

桑舜王歎息道:“這些年來,你的心思都在他身上,你那點血脈天賦早已經消磨殆盡,你以為你煉製出來的兵器是越來越好麽?至今,你連一件神器都煉不出來。”

桑舜王的話,刺痛了桑藍若的心。她神色複雜的道:“我知道我欠桑家的,所以,這輩子,你可以隨便差遣我。如果你要我煉製出神器,我答應你,半年之內,我一定會煉製出神器交給你。但是,你休想因此來要挾我的女兒替桑家賣命!我也不允許你打她的主意!”

桑舜王歎息不已。

少頃,他才唏噓的道:“桑家的確已經如日落西山,不複從前。我看中那孩子,是覺得她是個可塑之才,若是可以,我希望把她培養成我的繼承人。我的膝下,隻有你一個孩子。你如今,也沒什麽心思繼承桑家了,我隻能看你的孩子。”

桑藍若震驚的看向父親,久久,她才搖頭道:“她不會同意的。她是慕家的人,不會來當桑家的家族。”

說著,她突然跪地,向桑舜王哀求:“父親,我求求你。歌兒已經太苦了,從小沒有母親父親,又因為我的安排,不得不以用男裝示人。這十多年來,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我實在不忍心,讓她再扛起桑家重責。”

“我問你,她身上可有桑家血脈?”桑舜王卻將她從地上扶起問道。

桑藍若垂下眼眸,毫不猶豫的回答:“沒有。”

……

浮沙城中,桑家發生的事,並未影響到這裏的居民。

慕輕歌他們入住的客棧,正是之前慕臣他們居住的客棧。這個被慕洛風十分嫌棄的客棧,對於慕輕歌來說,卻不算什麽。

從頭到尾,她都十分平靜,並未對這個客棧的裝飾提出什麽不滿。

這樣的反差,讓慕臣和慕鵬心中唏噓不已。

安頓好了,慕輕歌帶著大祭司,來到慕臣的房間。而正巧,慕鵬也在房中。見他們二人主動過來,正在說話的兩人,連忙站起來,對慕輕歌和大祭司行禮。

“輕歌少主!天麓者!”

慕輕歌邁步走入,來到他們所圍著的桌前,大方的坐下。大祭司跟在她身後,臉上一直掛著淡淡的,令人看不透的笑意。

慕輕歌指向其他位子,對慕臣和慕鵬道:“坐。”然後,又對身後的大祭司道:“大祭司,你也坐。”

三人依她所言圍著圓桌坐下,慕臣與慕鵬對慕輕歌的突然來訪,都有些局促。

他們是從中古界慕家分出來的人,如今慕洛風已死,按道理來說,他們要麽跟隨慕輕歌,認慕輕歌為主,要麽就返回慕家,奉慕楓為主。

剛才,他們二人正在商量這件事。

隻是,因為全力培養的慕洛風剛剛死去,他們對這個討論有些心不在焉罷了。

“兩位都是聰明人,我也就開門見山了。”慕輕歌開口。她清透的眸子,在慕臣和慕鵬身上掃了一圈。

然後才緩緩的道:“記得上次見麵,我曾說過,明珠暗投這句話。”

慕臣身子一怔,他自然記得慕輕歌是何時說過這句話的。

“如今,慕洛風已死。按照規矩,你們是不是都應該歸屬於我?”慕輕歌強硬的道。

慕臣與慕鵬對視一眼,誰都沒有去解釋慕楓的存在,還有他們的另一個選擇。隻是點頭道:“是。”

慕輕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的聲音陡然升高,語氣中多了幾分霸氣:“那為何,我至今還未聽到你們認主?”

慕臣與慕鵬心中猛地一凜,立即站起來,對慕輕歌行了主仆之禮。

兩人齊聲道:“少主!”

由之前的稱呼,少了兩個字,卻讓他們覺得更加順口。

心中一直堵著的鬱悶之氣,此刻也傾瀉幹淨。

慕輕歌緩緩點頭,對他們二人道:“既然你們已經認我為主,以前的事我既往不咎。不過,我有一個規矩,你們也要清楚。”

“少主請說!”慕臣道。

慕輕歌站了起來,雙手撐著桌麵,身體微微前傾,沉聲道:“記住,你們認的是我慕輕歌為主,而不是慕族少主。”

這句話代表了什麽?

慕臣與慕鵬都同時眸子一縮,明白了兩者間的區別。

他們本可以反駁,以慕族的規矩提醒慕輕歌。然,他們依然沒有這麽做,而是在她話落之後,說了一聲:“是!”

“少主,有一件事,我必須要告訴少主。”慕臣抬眸,看向慕輕歌道。

“說。”慕輕歌道。

慕臣道:“慕洛風雖然死了,但是少主的對手還有一人。他叫慕楓,是中古界慕家的繼承人!”

接著,他將從慕家離開,尋找到慕洛風的緣由全部說了出來。

說完之後,他緊盯著慕輕歌的神色。但她卻神色淡淡的道:“先不用理會。我們的當務之急,是找到神策中卷。”

這句話,讓慕臣與慕鵬的眼中亮了起來。

他們異口同聲的問道:“少主,已經拿到線索了麽?”

慕輕歌點了點頭,看向大祭司,“就等大祭司推算出具體坐標了。”

太好了!

慕臣和慕鵬突然間有一種苦盡甘來的滋味。

“你們準備一下,明日陪我再去一趟桑家。”慕輕歌突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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