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吉安告急 一

城下,黑壓壓的一大片清軍正緩緩地湧過來,荊旗蔽空,腳步如雷,倒也顯得有些氣勢。轉眼間,清軍大隊便推進到了離城牆三百步左右的地方,在中軍發出的鼓點和旗語的指揮下停了下來,開始列陣。步兵居中,騎兵位於兩翼,看那人數至少上萬。

清軍列陣完畢之後,隻見那帥旗下的一員將領揮了揮手,便有數騎哨探離陣直奔城牆方向而來,到了離城‘門’百步左右的距離停下。這時,領頭的一騎衝著城頭大喊道:“城中的偽明官兵聽著,大清王師已到!爾等快快開‘門’,歸順大清,若一味執‘迷’不悟、困守孤城,我大清兵馬破城之時,爾等定會死無葬身之地!”

聽著那清軍哨探囂張的大喊,城頭上的萬元吉、劉廣胤等人都是麵‘色’鐵青,但卻未發一言。部分官兵也從最初的緊張變得憤怒起來。

一連喊了數遍都不見城頭上有任何答複,那幾騎哨探也隻好作罷,返回了陣中。見勸降無果,那清軍主將也並未動怒,而是在一眾親兵的簇擁下親自朝著城‘門’方向而來。

同樣是在據城牆百餘步的地方停下,清軍主將清了清嗓子之後大聲喊道:“萬大人和劉大人都在吧?如果在,那就請你們聽好了!我乃大清膠鎮總兵柯永盛,奉朝廷之令前來收取吉安!二位大人恪盡職守,令柯某很是佩服。但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二位還得看清形勢才行!前明立國二百餘年,由盛而衰,由榮而枯,如今更是氣數已盡!我大清取代前明已成定局!難道二位想逆天意而為不成?休說你們二位,就連那前內閣大學士、兵部尚書洪承疇大人如今也已為大清效力,爾等不過是地方督撫,又何必為前明殉葬?”

“柯永盛!”一向斯文的萬元吉此刻也粗著脖子衝城下大喝起來,“想你本來也是大明武將,不思報答天恩反而委身於虜,今日竟還在此口出穢語!試問他日你有何麵目麵對列祖列宗?身為漢人,卻甘願為了些蠅頭小利而將祖宗留下的發式剃成那化外野人的金錢鼠尾!你又有何顏麵去麵對雙親的養育之恩?你也無需提起洪承疇之流,這等背主求榮之輩乃是我大明之恥!另外,本官也不妨告訴你,本官既為江西總督,便會時刻牢記守土之責!爾等若想奪取吉安,那就直接提兵來攻吧,休要費那無用的口舌之勞!”

聽到萬元吉的一番痛斥,柯永盛的臉先是漲得通紅,隨後又轉為鐵青,半晌才惡狠狠地說道:“柯某行事一向是先禮後兵的,既然萬大人如此不識時務,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撂下這句狠話,又用怨毒的目光掃了城頭幾眼,柯永勝便在親兵的護衛下回到了陣中。

不到兩刻鍾,隻見清軍陣型一陣輕微的‘騷’動,一排大家夥被從陣後推了出來,仔細一看,竟是專用的攻城盾車。

中軍大旗下,柯永盛的臉沉得像鍋底一樣,牙齒也因惱怒而咬得咯咯作響。在他看來,這萬元吉不投降倒也罷了,居然還將他罵個狗血淋頭、體無完膚,實在是好生可惡!不立刻攻進城去殺光那群不知好歹的偽明官民,又怎能消除他的心頭之恨?

不一會兒,隨著進攻的號角和鼓點聲響起,大批清軍輔兵雜役開始推著那二十幾輛盾車緩緩向城牆而來。隻見那盾車前巨大厚實的防護木板上又包上了牛皮和棉被,如同一麵移動的小型城牆,足以抵擋弓箭和火銃,其後又是大批推著獨輪車的清軍輔兵,車中裝著高高堆起的泥土,乃是為了填平各種溝壑包括護城河之用。

輔兵之後,便是大隊手持兵刃,殺氣騰騰的戰兵,十來架雲梯夾雜其中。這時,幾乎每一個清兵的臉上都洋溢著興奮,眼神中透著‘激’動。他們早就從上官那裏得到了承諾,一旦破城,便可以縱情劫掠三日。這個承諾讓所有人都欣喜若狂,雖然城中的百姓僅在一年前還是他們的同胞,但這一事實早就被他們拋到了九霄雲外,他們的腦海裏隻剩下了因過度憧憬而造就的狂熱。

清軍如‘潮’水般朝城牆湧來,越來越近。城頭上,部分明軍甚至開始兩‘腿’打顫,贛南承平已久,他們可是極少見過這種場麵。

“轟!——”“轟!——”……待清軍盾車進入‘射’程之後,城頭上的十來‘門’大小弗朗機炮開火了。連番巨響之後,高速而熾熱的實心炮彈或直接擊中盾車,將盾車砸得四分五裂,或直接飛入清軍陣中,帶出陣陣血霧和慘叫。

承受完第一輪打擊之後,清軍也乘著明軍火炮裝填的空當加快了推進速度。

吉安保衛戰就此打響……

傍晚,泰和縣城

此地離吉安城大概有一百三十餘裏,緊鄰贛江,城南碼頭更是贛江上來往客商和貨物的重要停靠點。與以往那平靜、祥和的景象不同,此時的泰和縣城外已是大軍雲集,從旗幟上看,正是贛州鎮。

當然,萬元吉派出的信使不可能有這麽快,贛州鎮的官兵也不可能如此神速。事實上,龐嶽直到現在還沒有遇到自吉安來的信使,早在幾天前他就率部從贛州出發了。前些日子,得到了軍情處的情報人員傳回的關於金聲恒部的異動,又結合自前世帶來的預知,龐嶽便知道吉安將很快吃緊。吉安雖不是他的防區,但一旦吉安有失,贛州、南安的形勢也必將變得岌岌可危。原來的曆史上,贛南明軍失去先機、士氣一落千丈與吉安的失守也不無關係。考慮到這點,龐嶽便以最快的速度集結好軍隊,大軍輕裝走陸路,輜重走水路,水陸兼程往吉安趕去。

這一次,贛州鎮可謂是傾巢出動,四個營全部在出征的序列當中。贛州城隻剩下了張雲禮率領的二千最近招募的新兵和少數老兵,贛州衛的部分‘精’壯軍戶也領到了鎧甲武器協助防守。臨行前,龐嶽囑托張雲禮,在主力返回之前一定要守好贛州城,嚴密防備清軍趁‘亂’偷襲。在得到張雲禮的保證之後,龐嶽又找到錢祿,請他配合張雲禮部署城防事宜,錢祿也是鄭重地答應。在安排好了一切之後,龐嶽便帶著贛州鎮一萬二千大軍踏上了北上吉安的道路。

此刻,泰和縣城外,龐嶽正趁著大軍休息的機會在和他的新任幕僚田世尊‘交’談著。

田世尊年紀在四十歲上下,身材清瘦。他是南安人士,原本是前江西總督袁繼鹹的幕僚,袁繼鹹被左夢庚脅迫降清之後,他便回到了老家。由於田世尊遍讀詩書,學識涉獵極廣,並曾做到過總督的幕僚,因此在當地很有名氣。龐嶽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聽說了田世尊之後,又考慮到自己帳下正缺少一個負責管理文案後勤的幕僚,便寫了一封語氣誠懇的親筆信,派人去南安請他出山。田世尊雖退居鄉野但仍然時刻在關心天下大事,自然是聽說過龐嶽的名字的,再加之他正當壯年,報國之誌尚存,便欣然接受了這個機會,來到了贛州麵見龐嶽。與田世尊‘交’談了多次之後,龐嶽發現他不僅學識淵博、涉獵極廣,對文案工作了如指掌,並且思維縝密,對軍機大事也有著其獨到的見解。對此,龐嶽自然是大喜過望,當即將田世尊留在身邊做了首席幕僚。

“大人,你真的決定要連夜趕往吉安?”田世尊問道,剛才‘交’談時他已經得知了龐嶽的決定。

龐嶽點點頭:“如今形勢緊急,豈能容我等有半點拖遝?清狗金聲恒部可能都已經兵臨吉安城下了!眼下,時間便是‘性’命,我鎮大軍早一刻趕到吉安,吉安便少一份城破的危險。”

“大人言之有理。”田世尊說道,“眼下,柯永盛部等清虜援軍已經與金聲恒回師,若是他們一同攻打吉安,城中的守軍怕是堅持不了多久。隻是,我鎮大軍已經連續多日趕路,如若再急行軍,恐怕將士們會吃不消啊!”

龐嶽道:“子敬先生所說也不無道理,但清狗可不會給我們休息的機會。再者,途中我也會適當安排休息時間的,將士們之前也經曆過多次長途行軍拉練,剩下的這一百多裏地還不至於堅持不了。”

“唉,目前也隻好如此了。但願吉安城中的守軍能堅持到我軍趕到才好!”田世尊看著北方感歎著道。

“起立!——”“集合!——”半個時辰之後,贛州鎮的臨時營地中,隨著軍官們的喊聲響起,士卒們紛紛站起來整隊。平時嚴酷訓練的效果終於在此時顯示了出來,雖然長時間行軍之後沒有得到足夠的休息,但官兵們的動作依然整齊有序,不見絲毫慌‘亂’和拖遝。

默默地看著這種情形,龐嶽的臉上浮起了一絲淡淡的笑容。要知道,為了訓練出這支軍隊,他可是傾注了大半年的心血,如今見官兵們表現出‘色’他自然很是欣慰。但與此同時,他的心裏也湧上了些許擔憂,不知道這支年輕的軍隊對陣金聲恒等部清狗時會是怎樣的結果,不知到有多少官兵將會永遠長眠在吉安。但這一切他都無法去阻止,試問哪一支王者之師不是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唯有經過一次次血與火的磨練,贛州鎮這支新生的力量才能浴火涅槃,成長為華夏民族的鋼鐵長城!這才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