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援軍

當晚,從南邊而來的萬餘明軍在衡州城南麵的獅子山附近紮營暫歇。連綿的營地中出現了“廣西鎮總兵官焦”、“廣東鎮副將丁”、“湖廣鎮南洋艦隊遊擊錢”等一係列陌生的客軍將領認旗。

中軍帳內,舉目環顧都是一片明晃晃的山文甲,映照著燭光耀眼奪目。廣西鎮總兵官焦璉、廣東鎮副將丁士龍、湖廣鎮南洋艦隊陸戰營遊擊錢大有等一眾前來入衛行都的客軍將領齊聚一堂。條件簡陋,眾人也都是武將,沒那麽多講究,就圍著鋪在地上的一張大型地圖商議明天的作戰部署。

丁士龍所率領的廣東鎮六千多人和錢大有率領的南陽艦隊陸戰營兩千多人都是從廣州出發北上的。進入湖廣境內會合了焦璉所率的四千多兵馬後,總兵力已達一萬三千餘,眾將按照官職高低,一致推舉焦璉為這一路勤王兵馬的主帥。作為性情中人的焦璉也絲毫不矯情,爽快地接下了這副擔子。

“明日一戰,我軍的首要目的就是衝破韃虜騎兵的阻撓,把錢遊擊所部送進行都。”焦璉半蹲在地,手按著地圖說道,“錢遊擊所部火器精良,還裝備有紅夷大炮,尤其是用在守城上威力無比。隻要他們進了行都,屆時孔有德那狗殺才所依仗的火器優勢就會被抵消不少,行都的安全也就多了一份保障。”

說到這兒,又看向錢大有:“不過,錢遊擊,我軍步卒多而騎兵少,全軍各部騎兵加在一塊兒也不到一千五百,不到韃虜騎兵的一半。到時候在往行都推進的路上,你們自身恐怕也要承擔不小的壓力,可有難處?”

“焦軍門請放心,我營就算全無騎兵護送,獨自在野地上麵對三千虜騎也是不怕的。更何況此番還有這麽多的弟兄作為我營的後盾,咱要是還有難處那就幹脆回家種地得了。”錢大有信心滿滿。

陸戰營雖然是南洋艦隊的一部分,卻一直是按照步兵主力營的標準來建設的,甚至比步兵主力營的標準還要高。全營目前下轄兩個千總隊,在實戰中既可以扮演起鴛鴦陣近戰兵的角色,也可以肩負起方陣步兵的任務。在廣東的時候還時常與廣東鎮合作,進行過大量對抗騎兵的訓練。所以錢大有麵對眼下的那三千餘清軍騎兵,心裏還是有底的。

“那就好!如今陛下以萬金之軀尚且堅守行都,我等身為臣子的,更應當舍生忘死、以報聖恩!”看到錢大有信心滿滿,焦璉放下心來。隨後又與眾人討論了其它幾項安排,最終將作戰計劃進行細化,把任務逐一分配了下去。來自三部的將領們一一接令。

第二天清晨,大軍吃完早飯,開始向衡州城推進。擔任前鋒的是錢大有的南洋艦隊陸戰營,廣東鎮和廣西鎮的共千餘騎兵在旁護衛。

大軍過了獅子山不久,黑壓壓的清軍騎兵便從遠處越過曠野撲了上來。廣東和廣西鎮的騎兵迎上去,將清軍騎兵牽製住了一部分,卻還有一大半撲向了南洋艦隊陸戰營。很顯然,陸戰營隊列中的紅夷大炮引起了清軍的注意,他們知道哪一個才是最有價值的進攻目標。

清軍騎兵氣勢洶洶殺到近前時,陸戰營已完成隊形轉換,以兩個千總隊為單位,排成了兩個空心方陣。每個方陣的四個麵,每一麵部署有兩個局,便於抵近射擊的輕型火炮放置在兩個局的中間,重型紅夷炮和救護兵被保護在空心方陣內。

伴隨著號角聲,陸戰營的兩個空心方陣內一陣整齊的虎喝如同山呼海嘯。密密麻麻的長矛斜指向上,仿佛兩隻刺蝟張開了全身的尖刺。

馬是有靈性的動物,自然不會紮到尖刺上去送死。洶洶而至的清軍騎兵在方陣前向兩側傾瀉,就像是奔騰的河水被岩石分成了兩股。

炒豆般的炸響整天動地,陸戰營的方陣完成了第一輪齊射。奔騰中的清騎被打翻一片,餘者紛紛在馳騁中向方陣拋射箭雨,銳利的輕箭所落之處慘叫迭起。

兩輪齊射過後,方陣內的火銃兵開始自由射擊。而在方陣之後,廣東鎮和廣西鎮的步卒也已列陣完畢……

戰鬥激烈卻並不漫長,當衡州城內的明軍騎兵出城從背後發起進攻,久久占不到便宜的清軍騎兵便開始撤退了。

雖然兩邊的明軍騎兵人數都不如自己這邊多,但線國安看出了明軍作戰意誌的堅決,不想再拿人命往上填。再者,他的任務並不是阻止城外的明軍援兵與城內的守軍會合,而是把隆武帝拖在衡州。如今援軍源源不斷前來,看起來隆武帝並不想逃跑。既然這樣,剩下的事就交給孔有德來解決好了,反正孔有德也快到了。

衝破了線國安部的阻撓,在衡州守軍的接應下,南洋艦隊陸戰營帶著紅夷炮進入了衡州。攜帶的紅夷炮裏包括了兩門十二磅炮和兩門十八磅炮,無論是用在攻城還是守城都堪稱利器,等於給行都的安全又增加了一道保障。

陸戰營進城後,廣東鎮和廣西鎮依舊在城外紮營,一個在城西南、一個在城東,都是揀選扼守官道的要地安營紮寨,與衡州城互成犄角之勢。這樣布置,不僅僅是為了對付即將到來的清軍主力,另外也自有深意……

當天傍晚,又有兩支兵馬風塵仆仆地抵達了衡州城附近,一支自西南而來,一支自東而來,卻分別被廣東鎮和廣西鎮遠遠地擋在了外圍,派人去交涉也毫無作用,隻能在廣東鎮和廣西鎮營寨的對麵就地紮營。

這兩支兵馬,西南方向的這支打著“劉”字帥旗,東邊的那支打著“黃”字帥旗。

……

晚上,打著“劉”字帥旗的營地中,中軍帳內,一名身形彪悍的武將正在大發雷霆。這不是別人,正是定蠻伯、武岡鎮總兵官、人送外號“劉鐵棍”的劉承胤。

“他丁士龍算個什麽東西!一個廣東鎮的副將竟敢擋著老子進行都!去他娘的!就算是王東日來了,也沒資格這麽跟老子說話!”劉承胤一邊來回暴走一邊大罵。副將趙存金和一眾參將、遊擊站在一旁皺著眉頭低頭思索著。地上,被摔破的茶壺茶碗等碎片一片狼藉。

趙存金聽劉承胤罵了半天,終於幹咳一聲出言勸道:“大帥息怒。如今廣東鎮的兵馬先到一步又搶占了有利地形,而我軍大老遠而來,早已人困馬乏,他們不讓過,我軍眼下暫時也沒力氣跟他們動粗。不如先暫行休息,明日再派人去跟他們交涉,要是他們肯讓路自然是再好不過。要是他們還不讓,咱們再用刀槍跟他們講道理。反正大家都是前來入衛行都,他們沒道理把咱們堵在這兒,要動起手來也是他們理虧。”

劉承胤罵到現在,火氣多少已經去了一些,此時聽趙存金一說,重重地呼出一口粗氣:“也罷,先就這樣吧。你們下去之後都好好地準備一下。明日要是那幫王八蛋還不讓路,老子非得給他們點厲害瞧瞧!”

眾將告退之後,劉承胤仍獨自一人在帳內生悶氣。

此番他大老遠地率軍前來衡州,自然不是滿腔報國忠君的熱血使然。早在幾個月前,一名來自北邊的使者抵達武岡與他進行了秘密會談,開出的一係列優厚條件如“一等侯爵”、“提督湖廣軍務總兵官”等讓他不能不心動。好不容易等到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時機,他也下定決心帶著兵馬來到了衡州,卻不料竟被遠遠地擋在了外圍。

這樣一來,還如何能渾水摸魚去完成那件大事?難道是事情提前泄露了嗎?若是果真如此,又是誰泄的密?若是沒有泄密,廣東鎮的兵馬又怎會如此湊巧地剛好趕在了前麵,還擋住了同往行都的要道?劉承胤既是惱怒又是狐疑。

雖然心情複雜,但終究是剛經過了長途行軍,身心都已經很疲憊了,劉承胤胡思亂想了很久,終於還是迷迷糊糊地睡了下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劉承胤被一陣激烈的喧嘩聲吵醒。迷瞪著眼睛一聽,居然還有兵器碰撞的鏗鏘聲夾雜著陣陣驚呼慘叫。一陣冰冷刺骨的寒意刹那間便襲遍他的全身,讓他的睡意無影無蹤。他剛坐起來,親兵隊頭便一頭撞進了帳內:“大帥,趙副將……趙副將和劉參將他們全都反了!”

劉承胤驚怒交加,剛要去抓兵器架子上那根鐵棍,緊接著又是先後兩群人衝進了帳內。

退入帳內的十來個親兵人人身上帶血,手持著兵器把劉承胤護在身後。在他們麵前,是副將趙存金和另外幾名將領以及一眾殺氣騰騰的甲兵。趙存金麵無表情地看著劉承胤,目光讓人心頭發冷。

“趙老三!你想幹什麽!”劉承胤沒想到一向在自己麵前表現恭順的趙存金竟敢犯上作亂,心中既是恐懼又是震怒,大聲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