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憶昔鷹揚能百勝,每思方略冠三軍

拿下荊州之後,龐嶽下令打掃戰場,並將所有的俘虜全部押到城中校場集中看管。忙完了一切,太陽已經西斜。

此時,北邊有快馬回報:早在淩晨,陷陣營便已發動突襲,重新搶占要地,堵住了清軍北逃之路。今日中午尚可喜率部北上與喀喀木會師之後,立即對陷陣營陣地發起了輪番夢攻。陷陣營先前的傷亡不小,抵擋起來已不如當初那般得心應手。幸好,陳友龍、劉仁駿率部及時趕到,從後方對清軍發起襲擾,這才將尚可喜拖住。崔守成表示陷陣營還能堅持,不過為穩妥起見、別讓尚可喜乘機溜走,還是希望龐嶽能及時派一支援兵北上。

考慮到將士們作戰了一整天,實在有些疲憊,龐嶽決定主力還是暫且不北上,但崔守成的擔憂也不無道理,於是便下令讓石有亮率飛虎營先行北上,並給他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拖住尚可喜,為明日的決戰做準備。

這可是正中戰場瘋子石有亮的下懷,當即率部出發,並立下了軍令狀,若是跑了尚可喜則提頭來見。

另外,因為明日就要決戰,後方不能有半點差池,所以俘虜問題也得盡快解決。按照之前的慣例,龐嶽下令先將其中百總以上軍官全部處死。挖坑和行刑的任務,自然交給了新近投誠的鄭四維部。

行刑的時候,龐嶽還特意去看了看。麵對死亡的威脅,俘虜們大都是麵如土色,被行刑的士卒強行拉到大坑邊,一一斬首。而負責行刑的鄭四維部士卒臉色也好不到哪兒去,就在一天前,這些人還與他們身處同一陣營,今日卻要死在他們手下。這納投名狀的滋味還真是不大好受。

看了一會兒,龐嶽準備離開,卻發現不遠處有一個即將被處死的俘虜掙紮著要向他這邊跑來,負責押送的士卒趕緊將其按到在地,親兵們也下意識地擋在龐嶽身前。

“把他帶過來,看看他想說什麽。”龐嶽的這句話讓那俘虜暫時活了下來。

俘虜被帶過來,嘴裏的破布剛被扯出便急不可耐地喊道:“龐帥,您處事不公!不公!”

龐嶽頓時感到有些好笑,這名俘虜雖其貌不揚,膽子可真是不小。於是饒有興趣地問道:“何處不公?”

“既然留了普通士卒一條命,為何要殺我們?既然要殺我們,為何又要對他們網開一麵?”俘虜口中的“他們”自然是指鄭四維部的人。

“普通士卒不過是刀,而你們卻是使刀的人。至於他們,他們是主動投誠的,將功折罪,當然可以免於一死。而你卻是被俘的,不知我這樣說你明不明白?”

“不明白!”俘虜雖被按著跪倒在地,卻依舊硬著脖子反駁,“龐帥說普通士卒是刀,我們又何嚐不是刀?真正使刀的人已經授首,龐帥又何必要斬盡殺絕?至於說他們主動投誠,我們被俘,又何嚐不是一種機緣巧合?若是當初留守營寨的是我們,說不定現在行刑的便是我,而等著砍頭的則成了他們了!”

龐嶽笑道:“哦,那你再說說,我要是留你一命,對我、對我軍又有些什麽益處呢?”

“若是龐帥開恩,今後我便任由龐帥驅使,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那我如何又能保證你將來不會再背叛我呢?”

見龐嶽態度隨和,那名俘虜的眼神、語氣越發堅定:“敢問龐帥,您麾下精兵數萬,您又是如何保證他們對您的忠心?您收編了荊州綠營,又是如何保證他們將來不會再反叛?對他們您能有辦法,對我又如何會沒有辦法?”

“哈哈哈……”龐嶽大笑起來,笑罷,點點頭,“說得不錯,來人,拉過去斬了吧。此人膽識有加,動手時給他一個痛快。”

那俘虜本來以為自己即將逃過一劫,卻不想還是躲避不了,這下,什麽話也說不出了,臉色也變得蒼白,就那麽毫無反抗地被行刑士卒拉到了大坑邊。看著跪在旁邊的同伴一個個地掉了腦袋,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正等著刀鋒落下的時候,旁邊的士卒卻又把他拉了起來,再一次帶到了龐嶽麵前。

“不錯,還算有幾分膽色!”龐嶽臉上依然掛著微笑,隻是這笑容此時在那俘虜看來多少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你叫什麽名字?哪一部的?任何職務?”

“小人趙良棟,在陝甘綠營署理潼關守備。”

趙良棟?龐嶽心中暗自一驚,又問道:“籍貫何處?可讀過書?可有表字?哪一年從的軍?”

“小人籍貫甘肅寧夏,在老家時讀過幾年書,表字西華,順……不,弘光元年在陝西與一眾鄉鄰應募從軍。”

此時,龐嶽已經能確定,自己眼前的這名俘虜正是後來官至滿清雲貴總督、兵部尚書,被稱為“河西四漢將”之一的趙良棟。對後來康麻子送他的那副挽聯更是印象深刻,“憶昔鷹揚能百勝,每思方略冠三軍”。不看他在曆史上扮演過的負麵角色,單就治軍、作戰方麵的能力而言,此人的確是難得的人才。

“兩三年便由一白身做到了守備,你可是不簡單!”說完,龐嶽話鋒一轉,“不過,在韃子那升官升得越快,也就意味著你對漢人犯下的罪孽也就越深。看在你年輕無知又誠心悔過的份上,我就暫且留你一命。等一會兒,若是你能熬過那五十軍棍,我便接納你入營,準許你日後將功折罪。另外,按著我湖廣鎮的規矩,你會先去教導營接受整訓,之後再從一名小卒做起。至於日後,我鎮有著嚴謹的升遷考核製度,隻要你誠心悔過,盡力殺敵,就自然不會虧待了你。可有異議?”

“小人知罪認罰,毫無異議。”趙良棟低下了頭。

當夜幕降臨,龐嶽視察完了各營後登上城頭,來到尚可喜之前起居並指揮作戰的東門城樓,看著案上尚未撤去的書信、令箭等物,感慨頗多。他不難想象到,昨晚尚可喜在此處調兵點將、決定出擊時該是何等的意氣風發、躊躇滿誌。不料僅僅過了一天,便物是人非,由此可見這戰場之事還真是難以預料。

就在麾下眾將仍沉浸在白天的大勝之中而信心滿滿的時候,龐嶽卻已是另外一番心境。誠然,到目前為止,戰事進行得十分順利。荊州左近的清軍主力已去大半,其鄰省的援軍遠水解不了近渴。若不出意外,對湖廣鎮而言,明日的決戰也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但龐嶽清晰地感覺到,這一戰有太多的因素不受自己的控製,推動戰事發展的偶然性也過多。這可實在不是一件好事。

可以設想一番,如果當時尚可喜能冷靜一些,沒有上當,那現在的形勢又當是如何?現在的對手是尚可喜,將來的對手就有可能是吳三桂、洪承疇、多爾袞,和這些人鬥智玩陰謀,龐嶽還沒有那麽強大的自信。實力不夠時,為了盡快達到目的,偶爾行險也未嚐不可,但若是長期行險,將每一場勝利都寄托在偶然性之上,那就是自尋死路了。就好像後世的俄羅斯輪盤,不管你運氣多好,隻要長期玩下去,子彈就總會有射穿你腦袋的那一天。

至於最佳的解決方法,除了提升自我的實力、以陽謀對陰謀,龐嶽想不出還有其它的。這也正是此戰結束之後他首先要考慮的問題,因為按照原來的曆史軌跡,明年的江南形勢又將發生巨變,現在已是該準備的時候了。

想了很久,龐嶽才出了城樓,仰望夜空,隻見銀漢稀疏。

…………

荊州城北邊三十裏,陷陣營的營寨內,乙隊甲司的士卒張三同正在塔樓上值哨,同一哨位上的幾人都是與他同什的戰友,帶隊的是他的同鄉,也是這一什的伍長胡大鵬。

高處不勝寒,陣陣夜風吹來,冷嗖嗖的。值哨的幾名士卒都繃緊著神經,不敢有絲毫鬆懈。但可以看得出來,幾人的情緒都多少有些低落。

此次戰役,作為全鎮步戰主力的陷陣營,始終承擔著扼守要道的重任,功勞頗大,傷亡不小。就拿張三同所在的什來說,全什滿編時有十三人,可到了眼下,把受了傷但仍能堅持作戰的全部算上,也隻剩下了八人。雖然每一次戰鬥都擊退了敵軍,但麵對袍澤的離去,這些樸實的士卒還是無法完全去除心中的悲傷。

就在天黑前,急於脫困的清軍發起了前所未有的一次瘋狂進攻。雖然有泰山、華山營在南麵牽製清軍,但忠貞營全體將士仍能清晰地感到壓力之大,隻是以強大的意誌在苦苦支撐。所幸的是,飛虎營最終趕到,不顧長途跋涉的疲憊,從後方向發起猛攻,化解了清軍的攻勢。這一戰過後,陷陣營把總以下軍官幾乎無不帶傷。而尚可喜也因此徹底喪失了提前脫困的機會,隻能等待著明日一戰定勝負,一戰決生死。

冰冷的夜風中,胡大鵬看了看自己的同鄉張三同,幾次欲言又止。過了一陣,木梯噔噔地響,什長吳平帶人上來換崗了。交接了任務之後,胡大鵬和其餘幾名士卒下了塔樓,快進營帳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開了口:“三同,過來,我和你說點事。”

張三同不明就裏,但還是跟著過去了。畢竟從年幼時起,胡大鵬就是村子裏的孩子王,在別處不敢說,在張三同跟前卻有著絕對的權威。

“什麽事,大鵬哥?”

“沒什麽大事,就是跟你說一聲,在辰州我們旗的營房裏,我睡的床頭下麵,缺了一角的那塊磚底下埋了二十兩銀子。要是我回不去了,你就把它挖出來,下次回村的時候交給我爹娘。”

張三同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驚得連話都說不利索課:“大鵬哥,你……你這是說的什麽話?”

胡大鵬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沒什麽,隻是經常聽督導官說,窮途末路的敵軍往往會變得跟瘋狗一樣凶狠。現在對麵的韃子也算得上窮途末路了吧?所以明天的事還真難說。要是不跟你交代一下這事,萬一我回不去,銀子豈不是就白白地孝敬土地公了?”

張三同想說什麽,卻又被胡大鵬伸手止住:“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也知道你的好意。但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而是我們全營、全鎮的事。以前在老家,我們除了填飽自己的肚子,什麽都不管,什麽都不明白。後來去了廣州,現在又到了湖北,我也就明白我們跟著龐帥到底是在做什麽了。我比你多認了幾年的字,但還是粗人一個,弄不懂那些大道理,可我就知道一樣,誰要是想讓我的家人也剃了頭發留起老鼠尾巴、管那些騷韃子叫爺,老子絕不會答應,哪怕搭上自己的命。”

見張三同有些茫然,胡大鵬也不在意,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行了,你小子記住銀子的事就行了,後麵那些話暫時想不明白就別想了。誰讓我是伍長你不是呢?另外,剛才我說的事隻是有可能發生在我身上,但也有可能發生在你身上,你在哪裏埋了銀子沒有,有在趁現在告訴我。”

張三同的腦袋如撥浪鼓似的搖了搖:“我答應過我爹還有我娘,我一定會好好活著,活著回家。”

“哈哈哈……”了卻了一點心事的胡大鵬輕鬆地笑了起來:“好,那咱們就都好好地活著!”

“活著……”張三同在心裏反複地念叨著這句話,進帳休息之前,他下意識地看了看南邊。清軍營地中的點點火光清晰可見。

…………

自從飛虎營到來之後,清軍主力多次企圖脫困的努力均不得而果。期間,尚可喜拒絕了部將們讓他率小股人馬尋小路逃生的建議,隻是淡淡地表示自己將與大軍共存亡。他也知道,不說自己能否逃生,即便真能逃了出去又能如何呢?到了那時,自己的嫡係盡失,又背著丟失荊州、葬送多部兵馬的罪名,多爾袞又豈會放過這個殺一儆百的機會?與其那樣,倒不如留下來做一個徹底的了斷。

次日臨近中午,龐嶽和高一功率主力趕到。連綿不絕的人吼馬嘶,漫山遍野的紅旗讓尚可喜想到了當年的鬆錦之戰,隻是時過境遷,自己所處的位置也已完全倒轉。

龐嶽趕到之後,依然像昨日那樣,選了外圍的幾處高地,讓士卒將繳獲的沈誌祥、張勇、班誌富等人的將旗、人頭一一向清軍展出。隨後便是喊話勸降,倒也沒有太指望能兵不血刃拿下這一萬二三千清軍,主要還是為了在他們的傷口上再狠狠地撒上幾把鹽。

而到了此時,尚可喜卻似乎早已看淡了一切。昨晚,得知荊州失守,沈誌祥、張勇、班誌富等人陣亡的消息,他隻是微微歎了口氣:“都是當世良將,國之棟梁啊,可惜了,可惜了。”;今日上午聽說龐嶽、高一功已經北上,他也隻是麵無表情地表示:“來了嗎?來了就來了吧。”;直到剛才,聽格什哈統領說明軍正在展示繳獲的將旗並勸降時,他仍舊隻是淡淡地說道:“哦,是嗎?知道了。勸降?勸降就不必理會他們了。”

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由他橫,明月照大江。或許這便是此刻尚可喜內心的最真實寫照。相比奸雄末路的悲哀,生死已顯得那麽的無足輕重。

清軍拒降早已在龐嶽的意料之中,因此並不感到奇怪,也並不覺得有何影響,隨即下令埋鍋造飯,隻等養足精神後便開始最後的決戰。

這時候的清軍,已經被壓縮在幾個孤立的小山頭上和山下的一片狹窄區域中。糧草輜重早已丟得一幹二淨,人心惶惶、饑腸轆轆,純粹是靠著昔日的慣性在維持著秩序。

吃過午飯、略作休整之後,鬥誌昂揚的明軍發起了總攻。

一時間,鼓聲大作、號角齊鳴,炮聲隆隆,氣吞山河。湖廣鎮的將士們壓抑多日,心中積攢的怒火傾刻釋放,成了驅使他們向前的最佳動力。忠貞營的將士們則是新仇舊恨一起算,複仇在即,無人不精神振奮。在這一刻,無論是湖廣鎮還是忠貞營,心中幾乎都隻剩下了一個想法:向前!全殲敵軍!

遼闊而清爽的天空下,喊殺聲直衝雲霄,昔日靜謐祥和的荒山野嶺成了血流成河的生死戰場。

勢如破竹!在後方觀戰的陳英看了一陣,頭腦中首先浮現出了這個詞。

而龐嶽則想到了兩個更具現代意味的詞匯:平推,碾壓。

麵對著如狼似虎的明軍,已經窮途末路的清軍雖被激起了一些絕境中的血勇,但與建製完整、令行合一的對手相比,無疑仍是杯水車薪。不斷有悍勇敢戰的清軍湧出,卻也不斷被明軍的人潮淹沒得無影無蹤。戰線,在一步一步地繼續朝清軍據守的區域中央壓縮。

豎著藍色鑲紅邊大旗和織金龍纛的那座小山頭上,尚可喜席地而坐,看著山下的戰況,聽著連綿不絕的刺耳呐喊,神色平靜如水。突然匝了匝嘴唇,問道:“還有酒嗎?”

“有,這就給您拿過來!”

“絕境之中飲酒觀戰,我尚可喜又能算得上古今第幾人呢?”尚可喜接過牛皮酒囊,嘴角抖出一絲微笑,用細不可聞的聲音自言自語了一句。

戰鬥在持續,時間在飛逝。戰報一條條傳來,無一例外均是壞消息。

“啟稟王爺,西側山頭失守,孫軍門力戰殉國,其麾下兵馬隻撤回來了千餘。”

“哦,知道了。劉副將要請罪?請罪就不必了,讓他先去歇著吧,他們都辛苦了。”

……

“王爺,賊軍攻勢太猛,許將軍身負重傷,已無法再指揮作戰。”

“老許也負傷了嗎?那就讓他交接之後回來吧,老班已經走了,我身邊的老人可不多了。”

遍體鱗傷的許爾顯很快被抬到了尚可喜身邊,鎧甲已被解下,裹傷的白布被染得鮮紅,仍在不斷地滲著血。

“王爺,我……”許爾顯說話也已變得有些困難。

尚可喜抬手製止了他,並讓格什哈們退到了一邊,道:“你傷重,就不要多說話了。你想說什麽我也知道,事情到了今天這一步,罪責都在我,與你們無關。眾位老弟兄跟著我出生入死,不僅沒能得個好前程,反倒丟了性命。該請罪的應當是我啊!”

班誌富已說不出話來,兩行濁淚從滿是血汙的臉上滾過。

尚可喜一邊說一邊喝著酒,臉上逐漸泛起了紅光:“記得當年,我決定歸順大清時,是先派了你和老班去盛京與太宗皇帝接洽的,不知不覺都已經十四年了。對於當初的選擇,我從未後悔過,前明主昏臣庸,早已不值得咱們賣命。可這十幾年的血雨腥風、出生入死之後,咱們最終還是淪落到了這般田地,就如一頭老水牛,勤勤懇懇地耕了一輩子田,最後還是以累死告終。而有些王八蛋,活得就比咱們輕鬆多了。前明還在的時候,這群王八蛋個個都是包拯海瑞,李闖來了就爭著給李闖當狗,等到大清入關了又迅速改換門庭、大表忠心,連我都感到有些汗顏。說句不該說的,萬一將來龐嶽打了回去,他們毫無疑問又將是龐嶽手下最聽使喚的狗。哈哈,老許你說呢?”

許爾顯已經閉上了眼睛,隻有嘴唇還在無規則地蠕動,顯然已時候不多了。

尚可喜看了他一眼,喝了口酒,又自顧自地說道:“不過咱們也不必耿耿於懷。咱們勞心勞力,畢竟還有自己的活法。那群狗雖然活得一直很滋潤,可終究還是狗,他們的命就從沒有捏在自己手裏。能降得住他們的人,也並非沒有,或許將來的龐嶽也能算得上一個。”

壞消息仍是接二連三傳來。

“啟稟王爺,東側山頭失守,張軍門被賊軍生擒!其部眾已經盡數潰散!”

“啟稟王爺,賊軍主力已由多個方向朝這邊殺來!”

……

聽著一個個噩耗,尚可喜依然是那副平淡的表情,起初還下發一些指令,到最後隻是點點頭表示已經知道。

周遭的喊殺聲愈演愈烈,慘烈的廝殺一直在持續,而清軍的陣線則在不斷收縮,猶如一艘破船在紅色洋流中搖搖欲墜。終於,一麵紅旗出現在了尚可喜的格什哈統領的視線中,旗上的鋼刀圖案已清晰可見。

“保護王爺!”格什哈統領大喝一聲,親自帶人迎了上去。

刺耳的呐喊聲中,已經微醉的尚可喜嘴角抖出了一絲怪異的微笑。伴著飄忽與朦朧,多年的往事如同走馬燈一樣在他腦海裏閃過,包括那首在他心靈深處封存已久的戰歌。

“雲從龍,風從虎,功名利祿塵與土;望神州,百姓苦,千裏沃土皆荒蕪;看天下,盡……盡……哈哈哈……”哼到此處,尚可喜一陣慘笑,“毛帥啊毛帥,等見了麵,我該如何與你說呢?”

一聲輕微的悶響,已經空空如也的酒囊跌落在塵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