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見大帥!”

“免禮,坐吧!”龐嶽示意陳賀坐下,“華山營中將士們士氣如何?這段時間以來,你們的任務頗多,可不太輕鬆啊!”

“大帥放心。 營中所承擔的橫豎不過是些鋪路架橋、構築營壘的活,比起上陣殺敵的其餘各營袍澤來可要輕鬆太多了。將士們的士氣也一如出征之初,不曾有半點墮落。”

“這就好!”龐嶽點點頭,“前日總參謀司轉給你的那幾份預案你都看了吧?預案中給華山營劃定的任務是否已經清楚?”

“回大帥,已經看了。之後末將又召集營中千總以上軍官,仔細對之進行了分析,任務也都已明白。”

“按總參謀司的意思,此次我軍攻打廣州城,如果能沿用當初在廣州所使用的破城之法,那是最好的。不僅所需時日短,全軍的傷亡也能盡可能降低。對此,你是如何看待?”

龐嶽所說的在廣州所使用的破城之法正是爆破法。當初,麵對廣州雄城,龐嶽並未下令強攻,而是先讓華山營進行土工作業,挖掘地道至城牆根下,再以火藥爆破法在北城牆上弄出一個大口子。如此,湖廣鎮大軍才得以在短時日內以最小的傷亡拿下了廣州。

“其實,在總參謀司還未正式下發預案之前,末將便已考慮過此事。那日趁著一點空閑,末將也曾親自去了荊州城周邊察看了一番地形。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荊州城毗鄰長江,城池周圍溝渠眾多。護城河也遠比廣州的護城河更寬、更深。若要在此地進行土工作業,恐怕並非易事。更何況,我軍現在也不好肯定。荊州城中的清虜是否已經獲悉了當初我軍攻破廣州的詳情,是否會采取反製措施來破壞我軍的挖掘進程。”

聽罷,龐嶽若有所思。

既然有了上次攻打廣州的經驗,他當然希望此次也能將這一成功經驗複製過來。可根據之前親眼查看到的荊州周邊地貌,又聽到陳賀如此一說,立馬意識到,自己的這一美好設想怕是要落空了。

不能采取這條捷徑。那就隻能以堂堂之法取城。雖然在前天的試探性進攻當中,湖廣鎮各營表現出了嫻熟的配合程度與足夠的戰力,就算強攻也未必不能破城。可如此一來。傷亡未免又會加大。

“大帥也不必擔心,雖然采用爆破之法不易,也並不意味著我軍拿城中韃虜沒辦法。前日,我軍進行了一番試探性的進攻。不也打得韃子驚惶不已?即便此次攻城不能采取挖掘地道的捷徑。華山營全體將士也必會如同前日一樣,配合其餘各營袍澤,以堂堂之法拿下荊州。叫城中韃子死得心服口服。”

龐嶽微笑不語,沉吟了一會兒,又問了問陳賀對其餘幾套方案裏華山營任務的見解和分析。一番詢問下來,心中已大致有了個底。

“你準備的不錯。”龐嶽道,“下午我軍便會發起第一輪進攻,稍等些時候我軍將再召開一次軍議。確定最後的方案並分配任務。我剛才已經派人前去通知,你就先在這裏稍等。做些準備。此番攻城,華山營肩負的任務可謂舉重若輕、不可或缺。到時候在軍議之上,肯定也少不了你這內行的發言。”

“大帥過獎,末將可不敢當!”陳賀謙虛地笑了笑。

不多時,帳外腳步重重。湖廣鎮各營營官以及高一功等忠貞營主要將官陸續趕到,前來參加攻城前的最後一次正式軍議

荊州城外戰雲密布,數百裏外的武昌、漢陽亦是黑雲壓城。

僅一江之隔的武昌、漢陽兩城,城外皆已密布營壘。站在城頭放眼望去,隻見紅旗招展,人影綽綽。蕭瑟、森冷的殺氣籠罩其上,噴薄欲出。

羅繡錦也算是閱曆豐富、久經戰陣,但僅僅觀看了幾眼,也不由得心生一種難以名狀的壓迫感。

昨日,明軍水師在南邊長江江麵上擊敗武昌水師,之後便水陸並進直抵武昌、漢陽城下。三萬餘大軍便就在城外紮下營寨、扼守要道,人吼馬嘶之聲直傳入城中,士氣之旺盛不言而喻。

反觀城中清軍卻是士氣低落,先前的幾次軍議之上,張國柱、魏守職等數鎮總兵或一言不發、支支吾吾,或以準備不足為由百般推脫、躲躲閃閃。為將者尚且如此,軍中士卒更是可想而知。

羅繡錦雖百般無奈、怒其不爭,卻也隻能審時度勢,放棄主動出擊的打算,下令緊閉四門、據城固守。

“這群該死的南蠻子,當真是混帳!”結束了又一次毫無意義可言的軍議之後,羅繡錦轉回書房中,顧不得體麵破口大罵道。

書房裏除了羅繡錦,還有他的一位心腹幕僚在。雖然羅繡錦沒有指名道姓,僅以“南蠻子”概而論之,但這位幕僚還是非常清楚挨罵之人究竟是哪些。

“該死的南蠻子”無非是張國柱、魏守職等人,雖已剃頭歸附,但相對於遼陽人士、落籍漢軍鑲藍旗的羅繡錦來說,南蠻子終歸還是南蠻子。

也由不得羅繡錦不發作。像這種消極避戰的風氣,他以前也見識過,隻不過這種風氣一直屬於明軍。當年,還是大明生員的他就是被明軍的這種風氣所累,擔驚受怕夠了,想換一種踏實點的活法,才投靠了最沒文化的野豬皮。沒想到時隔十幾年之後,他又找回了當年的那種提心吊膽的感覺。更糟糕的是,如今的他身為封疆大吏,有著守土之責,肩上的擔子遠不是當年做光杆書生時所能相提並論的。

“大人?”幕僚等羅繡錦稍微平靜了些,試探道。

“何事?”

“就在半個時辰前,西邊有信使來到,送來了智順王的一封書信。”

“書信?”羅繡錦眼裏閃過一絲亮光,但瞬息間又盡數熄滅,剛直起的身子又縮回了太師椅中,慢悠悠地道,“智順王此時遣使送信而來,又能有什麽好事?要糧還是要兵?罷了,形勢已然至此,本督也是虱子多了不怕癢,權且無賴一把,先看看書信再說。”

幕僚遞上書信,羅繡錦不動聲色地拆開、一目十行地看完,歎了口氣將之擲於桌上:“打了勝仗?不錯啊。可既然是打了勝仗,手中又握有湖北的大半兵馬,為何還要向本督求援?本督向他求援的書信,他怕是還未曾收到吧?”

端起茶碗啜飲一口又苦笑道:“糧食倒是有一些,隻要他能派人來運,本督倒也不會吝嗇。至於兵馬,武昌、漢陽尤且自顧不暇,哪裏還有餘力去支援荊州?”

幕僚看過書信,沉吟片刻後勸道:“大人也不必憂慮,學生竊以為,既然智順王能先勝一場,就說明那龐賊所部並不像傳聞的那樣驍勇無敵。隻要謹慎應對,勝之雖不易,卻也未必就會落了下風。此番智順王遣使來援,信中的措辭也未有急切之意,故此無非是為了穩妥起見,也說明荊州周邊局勢還遠未到非救不可的地步。而如今武昌、漢陽遭賊軍壓境,抽不出兵馬前去支援荊州,此乃實情。大人隻要在回信中言明,智順王自然便會理解,不會太過勉強。大人的職責,隻需守好武昌、漢陽不失即可。”

“先生所說,本督自然知曉。荊州左近有智順王坐鎮,就算本督派不出援兵,一時半會兒還出不了岔子。可如今本督最為擔憂的卻是這武昌與漢陽。數萬賊軍兵臨城下,氣勢洶洶、咄咄逼人。而城中的數鎮總兵卻正好相反,或驚慌失措,或貪生怕死極力避戰,哪裏還有半點朝廷官軍的樣子!到了本督麵前也是左顧而言他、再三推諉,當真是一幫隻知吃喝的混帳!著實可恨!若要靠他們固守武昌、漢陽,隻怕是癡人說夢!要不是眼下正當用人之際,本督非得上奏朝廷對其嚴懲!”

“大人還請息怒。城中張、魏等數鎮總兵雖然難有出戰的決心與勇氣,但麾下畢竟有萬餘之軍,守城卻還是足夠的。武昌、漢陽自古為兵家之必爭,地位顯著,城高池深。而城外賊軍雖號稱十萬,可終究也不過三四萬之眾,又皆為闖賊餘部、實乃烏合之眾,若要來攻豈是易事?既然諸位總兵皆言固守為上,大人便順其自然、以守為主也未嚐不可。待到賊軍頓足城下時日一久、銳氣一去,我軍可再適時發起反擊。此外,大人不是早已遣使去往京師和江西請派援兵了嗎?等援軍一到,形勢即可逆轉。”

“但願能如先生所說,”羅繡錦依舊憂心忡忡,“隻是京師的援軍遠水解不了近渴,江西的兵馬又大都掌握在金聲恒、王得仁之手,此輩皆為趨利小人,不幸災樂禍已是萬幸。本督雖已遣使去往求援,卻也並未抱太大希望。說到底,靠人不如靠己,能否守住武昌、漢陽,還得依靠我等自救。”

此時的羅繡錦,心情不可謂不急,若是武昌、漢陽有失,那他也就將成為滿清入關以來,繼佟養甲之後的第二位失地的封疆大吏。屆時朝廷又會怎樣處置他羅某人?須知,當初佟養甲在城破後殞命,朝廷才未過多追究。難道自己也隻能步其後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