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波折

龐嶽與田世尊的談話足足持續了一個時辰,隨後,田世尊又替龐嶽草擬好了給隆武帝的奏折以及給朱大典、路振飛的書信之後才告辭離去。

非常時刻,龐嶽的倦意也少了許多,簡單地吃了點東西之後便開始謄寫擬好的奏折和書信。說到謄寫,也是沒辦法的事,雖然龐嶽並非文盲,但對這個時代正式書信和奏折的句式卻難以把握,總是用白話文也著實有傷大雅,於是要用到正式書信和奏折時都會讓幕僚代為草擬。而若是信中涉及某些較為隱秘的事件,那就隻有請田世尊出馬了。

不得不說,田世尊作為資深幕僚,文筆上確實無可挑剔,擬好的奏章和書信凝練、準確而又不失韻律上的美感,讓人謄抄起來也覺得是一種享受。字數雖然不少、可不知不覺便已經謄好大半。與此同時,夜幕也是越發地深沉。

寫完了最後一個字,龐嶽放下筆,感受著窗外拂來的絲絲夜風和草木清香,半躺在太師椅上愜意地伸了一個懶腰。

寧靜祥和的夜晚總會令人心情舒暢,尤其是在當前這種風雲莫測的局勢之下,哪怕是片刻的安寧都是疲憊內心的最佳港灣。

不過,老天爺似乎也有些吝嗇,還沒等龐大帥把一個舒暢的哈欠打完,從天而降的一股隱約的寒意便驀地將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而這種感覺對他來說,是何其的熟悉!

想都不想。也顧不得爆粗口,龐嶽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一個側滾。身形未停便已“噌”地一聲抽出了掛在書案邊的佩刀。

“鐺!——”一支突如其來的飛鏢被劈飛,釘在書架上發出嗡嗡的餘響。

這時,龐嶽也已經看清了那位不速之客。一襲黑衣,頭臉都被黑布蒙的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不甚友善的眼睛,手中一柄長劍泛著凜冽寒光,分明就是古裝影視劇中刺客或江洋大盜的標配。

見飛鏢落空,黑衣人似乎並未有何遺憾。也沒有立刻再發起攻擊,隻是站在原地用劍直指龐嶽,淡淡地道:“我不想要你的命,方才一鏢隻是警告。可你如果再亂動,下一鏢便直接釘你的腦袋。”

龐嶽心中又是一驚,驚訝的不是黑衣人的威脅,而是說這話的分明是個年輕女子。再一瞟其身形。黑衣之下果然頗具曲線。

頭腦中的雜念一閃而過,龐嶽沉聲喝問道:“你是什麽人?膽敢前來刺殺朝廷命官!”

傷還沒利索便再次遭遇刺客,任誰都會心生惱怒,別說刺客是個女的,就是個天仙也不行。

隨著呼啦啦的一陣響動,書房的門和窗戶都被撞開。密密麻麻的黑影裹著夜風而入。看那領頭的,卻是衛遠。

“大膽刺客!給我拿下!”衛遠手一揮,便招呼親兵們拿人。

黑衣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閃到了龐嶽的側後,挺劍喝道:“讓他們都滾出去

!否則便真要你的命!”右手中劍鋒森然,左手袖中也隱有寒光。赫然有了拚命的架勢。

“就聽這位女俠的,你們都出去吧!”龐嶽道。

“大帥......”

“出去。”

“......是!”

等屋中的親兵們散了個幹淨。龐嶽淡淡一笑,坐回了太師椅上,順手將佩刀送回了刀鞘,對眼前的黑衣女子說:“女俠究竟是無知還是無畏?刺殺朝廷命官等同於造反,那可是死罪!”

“好一個朝廷命官!”黑衣女子冷哼一聲道,“朝廷尚且是非不分、黑白不明,所謂的朝廷命官又能有幾個好東西!”

龐嶽並不以為意:“哦,這麽說來,女俠一定是有什麽冤屈了?既然來了,那就但說無妨,免得白跑一趟。”

“你就是湖廣總兵龐嶽?”

“正是,如假包換!”

“你能見到當今那個昏君?能給他上疏?”

“拜托女俠嘴裏積點德!你想幹什麽?”龐嶽明裏板起了臉,心中卻是充滿了對未知的好奇。

“那你下次見到那個昏君或是給他上疏的時候,請好好地問問他!雲南沐家究竟犯了何罪?以致於令他發出那樣的諭旨!在他眼裏,二百年來兢兢業業為朝廷鎮守邊疆、卻橫遭賊人加害的勳臣世家竟成了叛亂的反賊,真正作亂的賊子反倒成了平亂的功臣,真是可笑至極!有如此昏君在,天下離心又何足為奇!”

聽到這兒,龐嶽心中已經明白了八九分,對那些足以抄家好幾回的大逆不道之言並沒有放在心上,手一指書案道:“女俠先請看看這個吧!”

寒光一閃,書案上的奏折便順著劍尖到了黑衣女子的手裏。

自認為已經沒有危險的龐嶽想伸手去倒杯茶解解渴,不料這個小動作竟然又遭來了一場小災。一聲輕嘯過後,又一枚飛鏢貼著他的手背疾馳而過,牢牢地釘在了牆上。

“別動!別耍什麽花樣!”

“那好,我不動便是了!你看吧!”龐嶽看著手背上的血痕,有點哭笑不得,暗自感歎一聲: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不多時,隨著呼的一聲,奏折重新飛到了案上。

“這真是你寫的?”黑衣女子的聲音清冷依舊,隻是少了幾分尖刻,多了些許緩和。

“女俠也算得上是女中翹楚,怎會有如此淺薄之問?”龐嶽不以為意道,“現在奏章已經看了,女俠也應當自表一下身份吧?龐某雖然不才,也是一鎮總兵,書房讓一外人毫無緣由地闖進闖出那可不行!”

“你這是在威脅我嘍?”黑衣女子冷笑一聲,絲毫沒有把門外的重重甲士放在心上,“別說你這破總兵府,就算是皇宮,姑奶奶也是想去就去

!想走就走!”

聽到這膽大包天之語,再聯想到之前的種種情形,龐嶽已經基本上鎖定了來人身份,心中竟油然而生一種親眼見到著名武俠人物的激動。

“沐劍屏姑娘,你的口氣還真是狂妄!”

聽到沐劍屏三個字,黑衣女子稍微愣了一下,隨後卻是一聲哂笑:“你能猜出姑奶奶姓沐,著實厲害!劍屏二字也相當不錯,隻可惜你叫錯人了!”

話音剛落,身形已動。還沒等龐嶽反應過來,那道輕巧的黑影刹那之間便已經飛出了窗外,融入了夜空之中,隻留下一連串清脆悠揚之音遠遠傳來,宛如來自天籟:“你還不算糊塗透頂,後會有期......”

這時,龐嶽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常識性的錯誤,現在韋爵爺還不知道在哪個爹的腿肚子裏轉筋呢,世上又怎會有沐劍屏沐小郡主?

窗外的陣陣慘叫、疾呼大喊、急促繁雜的腳步聲也同時而起,朝著某一方向追逐而去。

“屬下等無能,讓大帥受驚了!”衛遠急匆匆地進得書房,收刀回鞘、納頭便拜,語氣中說不出的悔恨、自責。上次的遇刺風波剛過,給整個湖廣鎮造成的嚴重影響也是曆曆在目。若是此次再有意外,他便真的是揮刀自盡也難贖其疚。

“起來吧!外麵怎麽了?是否有傷亡?”龐嶽一邊喝茶一邊問道,臉上甚是平靜。

衛遠站了起來,頭卻依舊微微低著:“大帥書房附近幾個巡哨的親兵被打暈了,剛才又有幾名弟兄被那女賊的暗器所傷,倒是沒有出人命。屬下已經讓周兄弟帶著人追去了,是不是再派人去通知各營、聯係一下廣州府衙,細細搜查找出此賊?”

“還嫌不夠熱鬧嗎?”龐嶽擺擺手,“她既然來去自如,你們再怎麽大興風浪也是於事無補,白白地讓外人笑話罷了!”

衛遠在龐嶽身邊已久,深知主帥之意不可拂,於是又道:“那屬下從明日......不,從即刻起便重新部署大帥身邊的守衛,力求萬無一失。倘若再出現今日這種情形,無須大帥出言斥責,屬下自行揮刀自裁即可!”

龐嶽點點頭:“好,你自己看著辦便是了!”

衛遠應諾,滿臉懺悔地告退。

不多時,書房中再次安靜了下來。

屋外,巡邏士卒的腳步聲節奏分明、來回遊動,盔帽刀槍的影子在窗上起起伏伏。戒備較之以往更為森嚴。

來到桌前拿起那本被挑了一個洞的奏章,龐嶽所有所思。事到如今,女刺客的身份和此行目的已經不再神秘,隻是這女刺客為何想起要來找自己?這是她個人的意思,還是奉了其身後某人的指派?

疑問歸疑問,龐嶽並不像衛遠等人那般心有餘悸、一驚一乍,剛才若是他盡力出手,那名女刺客也傷不了他什麽

。因此這對於他來說,不過是一次小小的波折罷了,但這名黑衣女子的出現卻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劉冰兒。

昨日劉冰兒離開之後,說是回舅父家中說明實情,並請舅父取消之前擅自替她訂下的婚約。雖說舅父平時有點專斷,可畢竟將她撫養長大,此種恩情她不能忘卻更不能辜負。等處理完了這些,第二日便立刻回來給龐嶽答複。

當時龐嶽本來想與劉冰兒一同前往,可畢竟前幾日因昏迷而積壓下的事務頗多,實在沒有太多空閑。再者,自己的安危被全鎮將士所牽掛,倘若自己一醒來便拋開歡欣鼓舞的將士們去陪媳婦兒,傳出去未免讓人有點寒心。

可到現在為止,劉冰兒卻一直沒有再回來過,這讓龐嶽不免有些擔心,會不會又出了什麽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