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新的征途

沿著山腳向前伸展的一條官道上,一支數千人的軍隊正在急速地前行著。盡管大部分官兵已經很累,盡管廝殺聲已經遠去,但他們仍然不敢有片刻放鬆。

龐嶽騎在馬上,看著已經被遠處的青山遮住了大半的落日,各種感覺一起湧上心頭。今日之內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黃得功中間身亡,明軍兵敗,黃鎮多名將領降敵,這一係列悲劇所產生的巨大壓力幾乎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回想起來,這一路上也遇到過不少麻煩。當初飛虎營和振威營從荻港撤出時,雖然建奴主力無法從混亂的戰場中抽身而出,但還是有一小股建奴對這兩個營的明軍進行了襲擊,造成了部分明軍官兵的傷亡和掉隊,最後由於人數上的劣勢被擊退。不過,好在如今暫時擺脫了建奴的主力,這也算得上是不幸中的萬幸。

自今日開始,自己就要開始獨當一麵,在這個紛爭不休、充滿悲劇的年代裏為了華夏民族而戰了!這個擔子可是不輕!但是,想想原來的曆史上,這一時期華夏民族所遭受的苦難,自己也沒有第二個選擇。因為,自己是漢人,身體裏流淌著的是華夏之血!既然上天給了自己這麽一次機會,那自己就得為這個飽受苦難的民族做點什麽!一想到這裏,龐嶽的心中便充滿了一種神聖的使命感。

“我們這是到了哪裏了?”龐嶽朝身邊的一個士兵問道。這一次,龐嶽專門抽調了部分熟悉地形的的官兵出來充當斥候,又留了一個在身邊以便隨時詢問。

這名士兵看了看周圍的景物,恭恭敬敬地說道:“回大人的話,這還是太平府境內。隻要再走上幾裏地,穿過一道山口,咱們就算出了太平府的地界進入寧國府了。”

龐嶽滿意地點點頭:“嗯。你叫什麽名字?家是哪裏的?家裏還有什麽人?”

“回大人的話,小的叫靳二,原本就是這附近的獵戶,去年我爹上山打獵失足跌落山崖之後,家裏就沒人了,小的這才去投了軍。”靳二的語氣顯得有些傷感。

“人生無常,過去的傷心事就別去想了。你願不願意做我的親兵啊?”見這個小兵談吐自如,為人機靈,龐嶽便起了招攬之心。

“大人太看得起小人了,這…..這是小人的榮幸啊!”靳二顯得十分激動。

龐嶽笑了:“好。不過,你這個名字不夠大氣,你現在是大明的軍士,行軍打仗就要講究個‘勇’字,你以後就叫靳勇如何?”

“小人靳勇謝大人賜名!”

“旭之兄,快到寧國府境內了,不如去前方找個開闊的地方讓將士們休息如何?”龐嶽見隊列裏很多士兵都顯出了疲憊之態,便與王東日商量道。

“嗯,也好。今日都快趕了一天的路了,連中午飯都沒來得及吃,再不休息一下,恐怕遇上山賊都沒有還手之力了”王東日點點頭說道。

“那好。子彬,一會兒就按我剛才說的辦吧!”見王東日同意,龐嶽便吩咐了下去。

將近半個時辰之後,龐嶽和王東日選定了一處開闊的山穀作為宿營處。由於在撤退時受到了建奴的襲擊,明軍被迫拋棄了大量後勤物資,因此現有的帳篷肯定是不夠所有人住下去了。不過好在此時正處夏季,天公也還算作美,在野地裏對付一夜也未嚐不可。

當龐嶽正在張羅著宿營的事宜之時,馬元成前來報告:外圍巡邏的斥候抓住了十幾個形跡可疑的人,這一行人不肯透漏身份,但為首的一個老頭卻指名道姓地要見龐嶽。

“還有這樣的事?”龐嶽雖感到不解,但還是決定先見見這些人,“把他們帶過來吧!”

不一會兒,這十幾個人便被帶了過來。隻見為首的一個老頭六十開外的年紀,須發皆白但依舊精神矍鑠、器宇軒昂,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其餘的十餘人皆為青壯後生,孔武有力,像是那個老頭的護衛。

見到龐嶽之後,老頭略帶慍怒地說道:“龐參將,現在可以讓你手下的士卒把行李還給老夫了嗎?”

龐嶽這才發現,押送這幾人過來的那隊斥候手裏提著幾個大包袱和幾把明軍製式腰刀,看來都是從這些人手裏“繳獲”的。

“把刀留下,其他的東西還給他們!”龐嶽向斥候中的什長說道,然後笑著看向那個老頭:“老先生,我們是大明官軍,您的行李我們自然不會要你們的。不過,您老是不是也須解釋一下,為何帶刀跟在我軍背後啊!”

老頭用鼻子“哼”了一聲,並不理會龐嶽的話,而是從一個包袱裏掏出幾件東西穿戴了起來。

大紅的官袍,黑色紗帽,胸前的補子上繡著孔雀,老頭穿戴齊整之後,把在場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乖乖,這可是大明正三品文官的服飾!

“這位大人是?”龐嶽倒沒有懷疑老頭官服的真偽,這年頭敢冒充官員的人基本上沒有,更何況現在的官服也並不是像後世的大蓋帽一樣隨處可以搞到,聽他隻是感到奇怪,這老頭怎麽認識自己?

“老夫乃兵部左侍郎朱大典!有印為證!”老頭右手托著綢布包裹的官印,聲音中氣十足,“前幾日老夫在大營中見過龐參將一麵,也聽靖國公介紹過。隻是龐參將可能沒見過老夫罷了。”

這是,王東日也走了過來,看到老頭之後愣了片刻,趕緊行禮:“卑職王東日,見過朱大人。”

王東日當初隨鄧林祖與朱大典一行在太平府會合,自然是認得朱大典的,現在他也在彎腰行禮,看來是不會有錯了!龐嶽心中打消了最後一絲疑慮,也向著朱大典深深一揖。沒辦法,自己雖然也是三品武官,但明朝是以文製武的,更何況是在兵部任職的文官?既然來到了這個世界,就得遵守這個世界的規則啊!

“卑職龐嶽,參見朱大人!”

“哈哈哈,二位將軍不必多禮!”朱大典撚著胡須笑道。

原來,今天早上明軍大營一片混亂,杜弘遇、於永綬、蘇養性等將領見大勢已去紛紛投降,跟風者數不勝數。朱大典用兵部左侍郎的帽子已經壓不住局麵,反而有些膽子肥的狂妄之徒想來抓住他去邀功請賞。無奈,朱大典隻好在心腹家丁的護衛下逃了出來,一直向南跑,沒想到居然在這裏追上了龐嶽和王東日的人馬。

對朱大典,龐嶽還是比較有好感的,雖然這是第一次見麵,但他知道,這位朱大人雖然有著這樣那樣的小毛病,貪財、好麵子等等,不過在民族氣節上還是不含糊的。原來的曆史上,自從黃得功身亡、弘光被擒之後,朱大典便回到了家鄉金華繼續堅持抗清鬥爭,先後擔任過魯建國政權和隆武朝的大學士。隆武二年(1646)三月,建奴兵臨金華城下,漢奸阮大铖派信使前去招降,不料,朱大典斬使毀書,並組織全城軍民固守。在堅持了二十多天後,金華城被建奴攻破,朱大典家中的女眷全部投井自殺,朱大典則與子孫、賓客聚於火藥庫中引爆殉國。之後,建奴為了泄憤,在金華城屠城三日。

“朱老大人,剛才手下將士多有得罪!請不要見怪。”當第一頂帳篷紮好之後,龐嶽便把朱大典請了進去,誠懇地說道。

“龐參將言重了,老夫雖是文臣,但也在兵部任職,對著軍中之事也並非一無所知。龐參將手下的軍士忠於職守,何罪之有啊?嗬嗬,無妨,無妨”朱大典爽快地說道,“前幾日,我在靖國公大營中就曾聽說過龐參將的威名,多次深入虎穴取敵將首級,難得的少年英雄啊!”

“哪裏,哪裏,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朱大人謬讚了!”聽朱大典這麽一說,龐嶽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了,“不知此番變故之後,朱老大人將往何處啊?”

聞得此言,朱大典的臉色頓時一暗,歎了口氣說道:“唉,天子蒙難,靖國公為國捐軀,老夫身為朝廷命官卻隻能落荒而逃,實在是有負聖恩!如今,江北之事已不可為,老夫也再無其它奢求,回老家了此殘生而已!”

“大人不必灰心,在南方,我大明還有數千裏沃土,千萬軍民。桂王、潞王等皇室宗親也都還在。而那建奴,不過是一化外野人部落罷了,話說胡人無百年之運,隻要我大明軍民能團結一心,效越王勾踐之故事,他日定有卷土重來、收複山河之時!”龐嶽連忙安慰道。就在剛才,他已經想好了,先跟朱大典搞好關係,並且這次一定要把朱大典留在身邊,不能讓他回金華。現在唐王、日後的隆武皇帝朱聿鍵應該已經到了杭州了吧,到時候最好拉著朱大典一起去杭州擁立隆武皇帝。憑著朱大典的資曆和擁立之功,內閣大學士加兵部尚書是絕對跑不了的。這樣,自己在朝中、在兵部就有說得上話的人了。到時候,自己和王東日借兵部的名義把手下的軍隊進行擴編,再加上朱大典以往的關係網,隆武朝絕對不會再被鄭芝龍那個漢奸海盜頭子一手遮天。

朱大典當然不會知道龐嶽此刻的心中所想,聽完龐嶽的一番慷慨陳詞,他不住地點著頭:“要是大明的文臣武將都如龐參將這樣有信心,建奴也不至於猖狂至此!嗯,對了,龐參將可有何打算?”

龐嶽事先已經想好了一套說辭:“聽說元輔大人和太後已經去往杭州,潞王也到了杭州,卑職準備先去那裏,日後再作打算。卑職鬥膽,想請朱大人同行,如何?”

見朱大典不說話,龐嶽繼續說道:“如今正值多事之秋,路上可是極不太平!若讓朱大人獨自返鄉以至於有了什麽閃失,那卑職可就萬死莫贖了!再者,卑職鬥膽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朱大人乃朝之重臣,就算要告老還鄉,也得去麵見太後交還印信方才不失了人臣之禮啊!一聲不吭便不辭而別,難免給宵小之輩留下話柄。”

“龐參將說得倒也在理!”朱大典終於笑著點了頭,“嗯,那老夫這把老骨頭就跟著龐參將去一趟杭州吧,隻是一路上要勞煩龐參將了!”

“哪裏,哪裏。朱老大人能與卑職同行,那是卑職的無上榮耀啊。”見朱大典開始上了套,龐嶽頓時滿心歡喜。

“大人!張遊擊有緊急軍情要報!”沒過多久,守候在帳外的親兵隊長馬元成的聲音便將龐嶽從輕鬆愉悅的氛圍中拉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