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血腥攻防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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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正式短兵相接開始,堅持了一個多時辰之後,馬進忠部官兵逐漸出現了不支之態,整個陣型在不斷地後退,並隨時都有著全線崩潰的可能。畢竟他們所憑借的僅僅是一點地形上的優勢,卻麵對著人數上比他們還多的滿洲兵,雙方的實力確實過於懸殊,一旦陷入白刃戰便難以堅持太久。

戰鬥的天平在迅速地朝著清軍一方傾斜。雖然馬進忠不斷大吼著“驢毬子,給老子頂上去”,並組織力量填補缺口、進行反撲,但藍拜顯然不會給他這個機會。大批身著藍色鑲紅邊甲胄的滿洲兵如同一股股浪潮湧來,源源不斷、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前排那些首當其衝的明軍官兵被殺得連連後退,陣陣血雨在整條戰線上不時飄起,一個個缺口在不斷地擴大,派上去的援兵也很快如同撒入大海中的雨點一樣被吞沒其中。

“馬總兵的部眾怕是堅持不了多久了,趕緊調些兵力過去支援!若是被清虜突破山口,局勢對我軍將更為不利。”中軍指揮台上,朱大典看到山口處的嚴峻形勢,朝龐嶽吩咐道。

“遵命!”龐嶽點頭應諾,趕緊命令身邊的旗手發出信號,讓常德鎮之後的部分泰山營步卒做好支援準備,並讓陷陣營迅速趕過去支援。即便朱大典不說,龐嶽也已經做好了相關的準備。

當然。以清軍當前的凶猛攻勢來看,泰山營也是無非阻擋住殺氣騰騰的滿洲兵的。頂多起到一些遲滯作用、爭取一些時間,關鍵還是要看陷陣營的表現。

命令下達之後,一陣熟悉的隆隆步伐聲傳來,陷陣營的槍盾營旗下,將士們身上的鎧甲與手中兵刃的寒光交相輝映,如同一股閃亮的銀色洪流朝著山口方向湧去。

與此同時,山口處喊殺聲依舊,馬進忠部抵抗得越來越吃力。敗相已經越發地明顯。

……

當陷陣營行進到泰山營的步卒方陣之後時,常德鎮四千步卒的抵抗終於以失敗告終,整個陣型完全潰散,密密麻麻的官兵如同雪崩一樣敗退下來,而突破了拒馬陣的滿洲兵們則狂喊著緊跟在其後追殺。

麵對清軍的屠刀,已經完全不能組織起有效還擊的常德鎮官兵們狼狽地轉身後逃,即便有個別悍勇之輩也被迅速淹沒在敗退的汪洋大海之中。驚慌失措之下。他們已經顧不得考慮什麽大局和辨別方向,隻想著快點跑到安全的地方,甚至不顧泰山營軍官們的大聲製止,將泰山營的步兵陣型也衝撞得亂七八糟。

趁著泰山營暫時擋住了敗兵衝擊,崔守成趕緊下令陷陣營全體官兵排成嚴整的應敵方陣,外圍的長槍一律向前放平。以防重蹈泰山營的覆轍,還未交戰時便被敗兵衝散。這密密麻麻的長槍一齊伸出的景象格外地壯觀,整個方陣如同一隻鋼鐵刺蝟,令人望而生畏。

數千敗兵如潮水般湧來,沒過多久。泰山營的千餘步卒列成的陣型也被衝亂大半。劉仁駿見事不可為,怒罵了一句之後也隻好下令手下的官兵跟著常德鎮的敗兵們一齊後撤。

不過。泰山營的官兵們向後跑的時候卻沒有喪失理智,知道繞開身後的陷陣營。而某些常德鎮的敗兵卻昏了頭,不管不顧地一頭衝到了密密麻麻的長槍林上被當場紮死,同伴們的鮮血使得一旁的幸存者終於清醒過來。

與此同時,陷陣營方陣前排的官兵以及跑動中的泰山營官兵和也不停朝著常德鎮官兵們大喊著“往兩邊跑!”“朝前跑者格殺勿論!必死無疑!”之類的口號。

由於有了之前那些愣頭青用生命換來的教訓和那洪亮的提醒口號,敗退中的常德鎮官兵終於不在像之前那樣橫衝直撞,而是開始在泰山營官兵的引導下朝著兩側跑去。雖然仍然不時有衝昏了頭的敗兵撞到長槍上被紮成肉串,但這種現象已經越來越少,成為不了主要趨勢。

隨著麵前的敗兵漸漸地朝兩側散盡的時候,陷陣營最前排的士兵已經能夠清楚地看到朝這邊湧過來的藍色鑲紅邊旗海,聽得到滿洲兵們那形同野獸嚎叫的興奮呐喊。

“陷陣營,前進!”崔守成觀察著前方的情況,突然一聲大吼,發出了前進的命令。一旁的旗手得令之後則舉起了崔守成的的將旗猛地向前一點。

隆隆的腰鼓聲中,整個陷陣營的陣型開始緩緩向前移動。行進的過程中,閃著寒光的密集長槍林卻是絲毫不見混亂。官兵身上的甲葉撞擊時的叮叮作響更是透著一股雄渾的氣勢。

聽到前方的響動,正在追殺常德鎮敗兵的清兵們不由得為之一愣,多年的戰場經驗告訴他們,還有一支明軍在前方等著他們過去。

正躊躇滿誌地催動大軍前行的藍拜看到那麵繡著槍盾的營旗之後,眉頭也是一皺。雖然他沒有和這個所謂的陷陣營交過手,但金礪所率的漢軍鑲紅旗卻與之交戰過。藍拜清楚地記得,昨完多鐸升帳議事的時候,一向以悍勇聞名的金礪提起這支明軍時,臉上竟有些驚魂未定的神色。

隨後,當常德鎮的敗兵們全都往兩側逃散而去,陷陣營和鑲藍旗滿洲兵終於相互看到了對方的真麵目。

不過,作為一名沙場老將,藍拜當然不會在交戰之前便會嚇到,略微收攏了一些隊形之後便下令朝著對麵的那支明軍發起了進攻。

藍拜的軍令一下,挾著初戰得勝的餘威的鑲藍旗滿洲兵們爆發出更為響亮的狂吼衝殺了過來。

而行進到山口附近的陷陣營已經轟然停止,前排的士兵們緊緊地握著向前平伸而出的長槍。通過鋼鐵麵罩的縫隙冷冷看著衝過來的清軍。

……

正麵防線上,剛鋒營和破軍營的官兵們在西側山丘的側射炮火的支援下。沒費多少工夫便將張應祥和王光恩部的進攻打了回去。尤其是那密集的炮火讓這兩部綠營兵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徹底嚐到了明軍厲害的張應祥和王光恩終於老實了下來,不再像之前那樣大大咧咧地持續進攻了,隻是在明軍開炮的間隙才上去衝擊一下。整個攻勢與前天相比已經大為減弱,與其說是進攻倒不如說是騷擾、牽製,對正麵的明軍根本造成不了多大傷亡。

唯一讓張應祥和王光恩感到些許慶幸的是,這一次多鐸並沒有給他們下死命令,比如一定要攻破明軍防線什麽的,在他們的第一波進攻被慘不忍睹地打回來之後。又傳來命令,讓他們在西側山丘的明軍炮兵陣地被拔掉之前牽製住正麵防線上的明軍即可。多鐸的這道命令讓幾乎讓張應祥和王光恩有著一種如蒙大赦的感覺,畢竟他們不像徐勇那樣的老牌奴才、人馬都由主子撥給,他們手下的這點人馬可都是自己辛辛苦苦拉起來的,使他們安身立命的根本,要是都拚光了,自身的價值也就沒有了。

……

但就在剛鋒營和破軍營將士們穩住了正麵防線的時候。防禦西側山丘的烈火營官兵卻在承受著莫大的壓力。進攻的清軍借著己方火力對山頂明軍的壓製,已經逐漸地朝著山頂摸上來,最前麵的清兵已經爬過了第三道壕溝,離山頂隻有十幾步遠了,看到了勝利希望的清兵們甚至已經在發出歡呼。

“快,快點。打那幫狗娘養的!”山頂的土牆之後,負責指揮火銃兵的烈火營把總看到清兵逐漸逼近,心中大急,不斷催促著正在裝填彈藥的火銃兵。沒辦法,烈火營的火銃兵不過三百多人。隻有盡量地加快裝填速度才能形成更為密集的彈幕,從而對清軍實行有效攔截。

在得知北麵吃緊之後。烈火營營官王俊濤讓馬爾吉奧暫且指揮炮組開炮,自己趕緊帶著人來到了北麵的土牆邊支援。

“大人,韃子太多了!”火銃兵把總急吼吼地對王俊濤說道,“這幫狗日的也有著大批火器,光用火銃怕是抵擋不了他們!還是快點向督師和大帥求援吧!”

不知什麽時候起,湖廣鎮的基層軍官們已經開始在用“大帥”稱呼龐嶽,以便與自己的頂頭上官進行區別,不過眼下王俊濤顯然是沒工夫去計較這種稱呼問題的,聽到火銃兵把總的話之後一瞪眼:“求什麽援?!韃子打上來了嗎?大帥手頭又還有多少援兵可派?隻要咱們烈火營還沒死光,就給我牢牢地定在這兒!”

王俊濤的話剛落音,一陣炒豆般的銃響升起,又一排火銃兵倚在土牆之後開了火,山坡山立刻傳來了陣陣慘叫,顯然是不少清兵中招了。不過,幾乎就在同時,山下也傳來一陣火銃射擊的聲音,剛射擊完、還沒有從土牆上退下來的烈火營火銃兵也有多人中彈倒地,其中的一人就倒在了王俊濤的腳邊,痛苦地掙紮著。與此同時,土牆外的陣陣呐喊聲又逼近了幾分。

麵對這種形勢,王俊濤也感到有些棘手。看來,那名把總說得對,僅僅靠這麽一點火銃是沒法擋住韃子的,並且隨著越來越多的熟練火銃兵被韃子打死打傷,而換上來的士兵的射擊水平又差了許多,整個火銃戰陣的威力在不停地下降。但王俊濤也十分清楚自己和手下的官兵們所肩負的的職責,一旦被韃子攻取了這座山頭,恐怕整條防線便會徹底崩潰。

扶起腳邊的傷員交給趕來的輔兵之後,王俊濤命令著火銃兵們繼續射擊、堅守崗位,同時又調來更多的輔兵抬起滾木礌石往山坡上砸,並讓編製內的數百長槍、刀盾兵以及部分配發了武器的輔兵列好陣勢,做好最壞的準備。若是韃子真的攻上來,那就隻有白刃戰一途了。

奶奶的,要是有炮就好了!炮兵軍官出身的王俊濤不禁懷念起火炮的威力。但很快便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即便有炮。由於角度的限製也無法對衝上山坡的韃子造成致命性傷害。看來,這必定是一場惡戰啊!隻有豁出去了!

……

如同昨日一樣,陷陣營一上場便擋住了朝著山口衝過來的清軍,並且在一點點地扭轉著戰局。殺氣騰騰的鑲藍旗滿洲兵就如同撞在一道鋼鐵大壩上一樣,瘋狂的攻勢為之一滯,兩軍陷入了膠著的白刃戰中。

不過,此時的鑲藍旗滿洲兵卻有著明顯的劣勢,他們之前便已經與常德鎮廝殺了許久。沒有得到一點休息,而陷陣營卻是以逸待勞,體力充沛,再配以嚴格的戰陣,優勢立現。於是,兩軍正式交手沒多久,已經向清軍一方傾斜的戰鬥天平便又開始一點點地回升。

看到鑲藍旗進攻受挫。正白旗梅勒章京卓羅便暫停了對泰山營官兵據守的幾個小山包的攻打,讓正白旗的滿洲兵們抓緊時間恢複體力,準備隨時對鑲藍旗進行支援。如此一來,那些守在附近的山包上、已經開始出現頹勢的泰山營官兵也得到了解救。

眼下,正麵防線和西北山口處的戰局都處於穩定,並且在不斷地朝著對明軍有力的方向發展。對這兩個方向。龐嶽暫時沒有什麽好擔心的,但西側山丘上傳來的激烈銃響和陣陣喊殺聲卻令他再次懸起了心。即便看不到山丘北坡的情況,龐嶽也不難知道,麵對清軍的大舉進攻,烈火營的官兵們正在經受著前所未有的嚴峻考驗。眼下。守在山上的烈火營官兵不過一千多人,除去炮組成員和輔兵之外。戰兵還不到一千。一旦清軍攻上山去,那麽一點兵力恐怕堅持不了多久。

因此,雖然山頂上的烈火營營旗還在飄揚,但龐嶽早已做好做壞的打算,開始著手準備援兵,以免到時候手忙腳亂。可是,目前他身邊的可用之兵也沒有多少了。陷陣營正在西北山口與滿洲兵交戰,剛鋒營和破軍營需要防禦正麵防線,泰山營除去防守那幾個小山包的兵力還剩下一千餘步卒,並且剛剛敗退下來、沒有得到充分的恢複,恐怕一時也發揮不了多大作用。華山營的裝備水平還比不上泰山營,又無實戰經驗,隻怕也抵擋不了多久。至於飛虎營,戰鬥力倒是不錯,將士們的體力也很充沛,可是難道真要讓這一千多寶貴的騎兵騎馬上山或者是下馬充當步兵?

此時,朱大典仿佛看出了龐嶽心中的糾結,開口說道:“山上戰事漸趨緊張,還得快些派遣援兵上去。老夫也知道目前兵力緊張,這樣吧,你盡量從尚能使用的各營中抽調精銳出來,老夫督標營中的五百餘步卒也可盡數充作援兵。事不宜遲,快些安排下去!”

龐嶽趕緊推辭道:“督師,您身邊的的親兵怎能輕易派出?還是……”

“都什麽時候了還說這些?!”朱大典瞪起眼睛打斷了龐嶽的話,“隻要戰事順利,老夫即便孤身一人也毫無風險。若是戰局惡化,別說五百,就算有五千人在老夫身邊又能起得了多大作用?快些下去安排吧!”

見朱大典心意已決,龐嶽隻好答應下來,開始去組織援軍。

龐嶽先是派人前去敗退下來的泰山營中調出尚算完整的一個千總隊近千兵力,不管戰鬥力如何先讓他們頂上去再說,加上朱大典的五百督標營步卒,便有一千五百餘人。

這時候,剛剛收攏隊伍的馬進忠也表示自己願意親自率營中的五百精兵前往山上支援,一雪前恥。朱大典想了想便答應了下來,並打算讓馬進忠擔任援軍的最高指揮官。

但龐嶽卻發表了不同意見,對於馬進忠從自己營中派援兵上去,他並不反對,卻建議馬進忠留在山下,畢竟常德鎮目前需要主帥穩定軍心。同時,龐嶽又向朱大典主動請纓,表示自己願親率援兵上去支援。

事實上,龐嶽早就考慮過這個問題。若是派援兵上去,山頂上的最高指揮官最好還是由他親自擔任,一來可以鼓舞士氣,二來也便於統一指揮。

“慕遠為何要親自帶兵上去?”朱大典對龐嶽的決定感到了些許震驚,“你身為湖廣總兵,中軍需要你坐鎮啊!”

馬進忠也跟著勸說道:“定武伯乃湖廣鎮最高統帥,肩負著指揮數營將士的重任,豈可以身犯險?還是讓馬某帶援兵上去吧!”

“馬總兵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此事無法由別人替代。”龐嶽朝馬進忠拱了拱手又向朱大典鄭重地抱拳道:“督師明鑒,眼下正在山上禦敵的是湖廣鎮烈火營的將士,而援兵中也以湖廣鎮將士為主。無論是為了鼓舞軍心士氣,還是考慮到統一指揮的需要,援軍由末將親領最為合適。至於中軍,隻要有督師坐鎮,便出不了亂子。再者,末將到了山上之後同樣可以協助督師協調指揮各營。”

朱大典撚須看著遠方,思索了片刻終於點下了頭:“既是如此,那老夫便答應你。不過,眼下前方兵凶險惡,你率軍上山之後,須萬事小心!”

“末將謹記督師囑咐!”龐嶽再次鄭重地向朱大典抱拳行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