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血腥攻防戰(上)

ps:

清軍的一連串炮擊過後,震天動地的喊殺聲又一次回蕩在萬壽橋上空。無論是位於曠野之上的正麵防線還是明軍大營西北的丘陵地帶,都擠滿了黑壓壓的清軍以及各式各樣的旗號,如同一股股勢不可擋的浪潮向前湧去,似乎在下一刻便能將明軍防線一衝而破。而與之針鋒相對的是嚴正以待的明軍陣列,官兵身上的紅色衣甲和一麵麵火紅色軍旗交相輝映,如同一道牢固的紅色堤壩,一次又一次地承受著那洶湧浪潮的衝擊。

隨著清軍的逼近和卷起的煙塵逐漸消散,守在胸牆之後的明軍官兵清楚地看到,在最前麵的一排盾車之後,朝著他們湧過來的清軍旗號又變成了清一色的綠旗,甚至可以看見“張”字帥旗和“王”字帥旗在煙塵中若隱若現。

又是張應祥和王光恩這倆廝!不少明軍軍官眼中都流露出不屑。這幾天的連續作戰令湖廣鎮幾個戰兵營都付出了一定的傷亡代價,體力也遠不如最開始時充沛。但經過與三順王部以及漢八旗清兵的廝殺之後,官兵們在麵對綠營兵時已經有了一種心理上的優勢:連你們的主子都被老子打退了,老子還怕你們這些奴才嗎?

伴隨著軍官們洪亮的口令聲響起,胸牆之後的烈火營炮兵們迅速地將裝滿霰彈的子銃從後膛裝入弗朗機炮的母銃中。閉合嚴整、插上炮栓。

其餘的明軍士兵,如火銃手還有長槍、刀盾兵們也握緊兵器、緊緊地盯著前方、做好了戰鬥準備。甚至還在軍官們的組織下爆發出“殺虜”“必勝”之類的簡短而充滿氣勢的呐喊,直衝雲霄的聲浪甚至將清軍的喊殺聲都蓋過了一頭。

湖廣鎮的中軍指揮台上,龐嶽看著正麵防線上的將士們飽滿的精神狀態,露出了滿意的微笑。看來,經過前兩天與清軍的血戰,將士們在心態上又上升了一個台階,麵對敵軍時的驚慌乃至畏懼已經逐漸被強大的自信所取代。可以說,這是一個良好的跡象。也符合龐嶽領兵出征時的初衷,那就是通過實戰將麾下訓練有素的將士們逐漸地磨練成一支真正的虎狼之師。

龐嶽知道,一支軍隊不管平時訓練多麽頻繁、多麽刻苦,如果不經過實戰的考驗和錘煉,就永遠不能真正地成長、強大起來。就好像栽在花盆裏的觀賞植物一樣嗎,雖然看上去挺精神,但在生命力上卻永遠無法與那些在室外久經風吹雨打的同類相提並論。眼下。雖然幾個戰兵營都出現了不小的傷亡,但龐嶽相信,隻要麾下的兩萬將士能夠在接下來的湖廣戰事中堅持下來,最後不管遭受多麽大的損失,全軍在戰鬥力、自信心和凝聚力上都將發生脫胎換骨的變化,日後再與那些雜牌清軍作戰時便會如同豬宰羊一般輕鬆。

兒郎們。努力吧!你們是好樣的!龐嶽的心中突然間蕩起一股豪情,如果不是為了顧及主帥應有的穩重,他甚至想這句肺腑之言仰天喊出。

正麵防線以北,綠旗招展、呐喊聲驚天動地,張應祥和王光恩正督率著麾下的軍隊不斷地湧來。從昨天上午開始。河南綠營和襄陽綠營便沒有再作為進攻的主力,官佐和士兵在體力上恢複了不少。軍心和士氣經過一係列鼓動和懸賞之後也逐漸地回升。不過,張、王二人包括其餘綠營各將的心中依然有些發怵。前天他們主攻的時候,明軍那持續不斷的排槍和嚴密的戰陣實在給他們留下了太過深刻的印象。更何況,這一次還多了一個威脅,那就是西側山上的火炮。

盡管發怵,張應祥和王光恩還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采取了一些應對措施。為了盡可能地減少損失,他們特意將戰兵的隊列調整得疏鬆了一些,並且離第一排盾車也始終保持著那麽一段距離。而直接推著盾車前行的多為輔兵,甚至還有許多被強征來的民夫,這些人隻要稍微露出退意,便會遭到身後的弓箭手們無情的射殺。如此一來,麵對來自正麵的炮火,清軍死傷的人員多為緊跟盾車之後的輔兵和民夫,這些人死了是不值得心疼的。但最讓張應祥和王光恩頭疼的還是來自山上的炮擊,鋪天蓋地從頭頂灑來,幾乎躲無可躲。無奈之下,他們隻好下令在側麵也安排了一些盾車,且防護板一律安放在車上麵朝山丘的一側略向後傾,能保護一點是一點,同時也希望那些八旗兵大爺們能早點攻下山丘,摧毀明軍的火炮陣地。

西側山丘上,馬爾吉奧看著山丘下綠營兵的那些所謂的“防護措施”,卻幾乎要笑了起來。在他看來,這些野蠻人的仆人(馬爾吉奧對綠營兵的稱呼)真是天真得可以,拉幾快破木板就想保住自己的命,就好像一個美女僅僅捂住胸脯便想抵擋住流氓一樣。

不久,隨著正麵防線上胸牆後的炮聲響起,王俊濤也向西側山丘上的炮兵們下達了開炮的命令。

“讓我來!”守在一門弗朗機炮之後的馬爾吉奧親自拿起一支火把探向火門,同時爆發出一聲歡快的大喝,“你們這些人渣,都下地獄去吧!”

接二連三的巨響中,天女散花般的霰彈朝著山下的清軍兜頭撒去。

……

當正麵防線和明軍大營西北方向的山口都響起了銃炮開火的聲音之時,負責攻打西側山丘的漢軍鑲白旗和黃州綠營殘部以及孔有德和尚可喜部的步卒主力也抵達了山丘的北麵腳下,步炮交加、共萬餘清軍戰兵、輔兵列好了陣勢。為了攻打這個不過四五十米高的山丘,卻整出這麽大動靜。由此可見多鐸的決心之大。

按照定好的計劃,主攻方向為北麵。由徐勇率本部的數百戰兵、祖澤沛率本部的千餘戰兵輔兵充當突擊隊。用鮮血去洗刷他們之前敗逃回來的恥辱,為後續部隊打開突破口。前幾天基本未受損失的孔有德部步卒緊隨其後充當主要攻擊力量,尚可喜部則作為預備隊視戰局的發展再投入進去。此外,還有孔有德和尚可喜營中的四門九磅炮和四門六磅炮在山下提供火力支援。這個方向的指揮官為孔有德。

與已經熱火朝天的其餘兩個地方不同,北麵山腳下卻依然比較平靜,山上的明軍也不見有什麽反應。

“黃州綠營的兒郎們!”進攻前夕,徐勇朝著已經列好隊的黃州綠營兵們做了一個簡單的戰前動員,“一雪前恥的時候到了!前些日子。明狗依靠著陰謀詭計暗算了我們,今日便讓他們用血來償還!豫親王已經親口表示,先行攻上山者,重重有賞!”

盡管部下損失慘重,四千餘兵馬隻剩下了一千左右,但徐勇並未灰心。他和金聲恒、王光恩那樣的地頭蛇不同,他是遼東漢人、老資格的奴才。麾下的兵馬本來就是主子所賜予而不是他費盡心思召集起來的。他相信,隻要自己這次表現得出色,洗刷掉之前的過錯,主子一定會對自己的力量進行補充。畢竟遼東人士才是主子最為放心使用的奴才。

徐勇的戰前動員開始的時候,已經受多鐸的委任、暫領漢軍鑲白旗固山額真的祖澤沛也不甘落後,同樣扯起喉嚨朝著身後的漢軍旗兵們吼道:“鑲白旗的勇士們……”

隨後。孔有德下令對山上進行了一輪炮擊。炮聲一落,漢軍鑲白旗和黃州綠營的殘兵便立刻呐喊著朝著山頂爬去,孔有德部的三千餘步卒也做好了登山的準備,尚可喜部的火銃手和弓箭手則列好陣型,準備對山上進行壓製。一時間。北麵山坡山盡是各色各樣的清軍戰旗。

當山下的呐喊聲傳來,山頂上。手持著鳥銃的火銃兵們正靜靜地半蹲在北麵的防炮牆之後等待著軍官的命令,隻留下少數兵士觀察著山坡上的動靜。

沒過多久,山坡上震天動地的呐喊聲中便開始出現了陣陣慘叫。原來是進攻的清軍爬到了第一道壕溝的位置。這些壕溝中插滿了尖銳的木簽,上麵又覆蓋有浮土和雜草,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因此很多清兵還沒弄清怎麽回事便掉進了壕溝中,被紮得鮮血淋漓或者當場斃命,整個隊伍的衝勢為之一滯。

清軍的慘叫響起的同時,山頂第一道土牆之後,烈火營軍官們的口令聲隨之而起。

“火銃手,第一排全體都有,起立,舉銃!”

得到命令的第一排火銃兵“騰”地站了起來,趴在土牆上將手中的鳥銃對準了山坡上的清軍。雖然烈火營的火銃兵手中的武器以鳥銃為主,但他們平時的訓練強度也相當大,無論是訓練時間還是打出的鉛彈,比起剛鋒營和陷陣營的火銃隊來都有過之而無不及。今日是他們第一次參與實戰,很多士兵都希望用優異的戰果來證明一下自己。

“放!”土牆後的烈火營軍官大聲地吼出了口令。

刹那間,土牆之前白煙騰起,炒豆般的密集炸響回蕩在山頂上空。正在與壕溝較勁的清兵頓時倒下去一大片,後麵的人趕緊舉起盾牌或者就近尋找掩體保護。

不過,這一次進攻的清軍主力是熟悉火器操作的孔有德和尚可喜部,他們的反應也相當之快。當土牆之後的第二排烈火營火銃兵就位開火時,山腳下負責火力壓製的尚可喜部火銃手幾乎同時朝著出現在土牆後的明軍火銃兵開了火。

這些漢奸軍所使用的鳥銃在精良程度上與湖廣鎮的鳥銃可謂不相上下。早在滿清入關以前,便從大明北地各府縣掠去了大批優秀的火器技師,入關以後又控製了更多的相關人才。在滿清的那種近乎於連坐的責任製的威懾下,那些工匠反而不敢再像以前一樣偷工減料,製作出來的火銃在質量上大大超過了之前為大明製作的火銃。成為了滿洲“勇士”及其狗腿子們屠殺漢人的利器。這不得不說是漢人的一種悲哀。

於是,在兩軍火銃兵的對射中。正在向山頂爬來的清兵倒下大片,土牆後的明軍火銃兵也有多人中彈倒下,後排的明軍士兵則不斷補上,並有專人將死者和傷者拖到後方。

山腳下,尚可喜部的火銃兵也排成了多段擊的隊形,連續不斷地朝著山頂開火壓製明軍,其部的弓箭手也朝著明軍不斷拋射箭雨,雖然從山腳到山頂已經接近弓箭的最大有效殺傷距離。但橫飛的箭支對於趴在土牆上的明軍而言依然是個不小的威脅。此外,還有部分清兵點燃大筒的火箭朝著山頂上發射,好在這種火器發射之後的波及麵實在有些廣,為了避免誤傷山坡上的友軍,清軍並未大量投入使用。

兩軍就這樣展開了激烈的對射,山頂上的烈火營官兵們沒想到清軍也有如此之強的火力,交戰之初竟然吃了不小的虧。趁著這個機會。從山坡上進攻的清兵們大喊著加快了推進速度,冒著明軍的阻擊,利用土袋和長木板之類的輔助工具爬過壕溝,繼續朝著山頂湧來。而山頂上的烈火營官兵也毫不示弱,在火銃兵射擊的同時,輔兵們也不斷地合力將圓木和大石朝山坡上拋去。

此時。清軍的指揮台上,多鐸看到山丘方向的戰況,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朝著身邊的眾將說道:“恭順王和智順王一出馬,明狗的火器戰陣便再無用武之地。由此可見其色厲內荏之本質。”

……

明軍大營西北丘陵地帶的山口,擋在山口處的馬進忠部駐守在附近幾個小山包上的部分泰山營官兵正在拚命地阻擋著清軍的進攻。

盡管龐嶽又給泰山營多調了一批鳥銃和虎蹲炮過去。但悍勇的鑲藍旗和正白旗滿洲兵依然衝破了泰山營的阻擊,與馬進忠部短兵相接。其主力大舉衝擊著馬進忠部的防線,正白旗梅勒章京卓羅甚至還分出了旗中的部分戰兵進攻泰山營官兵扼守的幾個小山包。

戰鬥逐漸進入白熱化,尤其是山口處的拒馬陣附近更是激烈無比。喊殺聲一潮高過一潮,瓢潑的血雨一陣連著一陣,附近的大片土地也幾乎為之變色,被染成了瘮人的鮮紅。

“殺韃子啊!宰了這幫驢日的!”馬進忠帶頭狂喊起來,常德鎮的部分悍勇老卒也越戰越勇,發出一陣陣響亮的應和聲,將手中的長穿過拒馬的空隙不停地朝著對麵的清軍突刺而去,或合力對那些突入拒馬陣的清兵進行剿殺。

進攻中的滿洲兵明顯感到阻力比上午要大了不少,不僅這一路上的鐵蒺藜、陷坑增加了許多,對麵這股明軍也似乎不像上午那樣膽怯了,其中殺紅了眼的人數比例在不斷地增加。

不過,麵對這種情況,負責揮軍進攻的鑲藍旗梅勒章京藍拜並未放在心上。從一交手開始,他就大致摸到了對麵這支明軍的實力,雖然其中有著一些悍勇的老卒,但無論是在武器裝備還是在整體戰力上都無法與自己麾下的滿洲勇士相提並論。當那股一時激起來的血勇之氣逐漸地退去之後,其虛弱的本質便會徹底暴露出來。因此,藍拜並沒有因一時進攻受挫而感到急躁,而是冷靜地進行著各種調整,不放過明軍出現的任何一個破綻。

看到麾下的官兵暫時擋住了滿洲兵的衝擊,馬進忠不禁感到一陣快慰和振奮:湖廣鎮

的兵能打,我老馬手下的並也不是吃素的!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戰局卻逐漸有了變化。正如藍拜所想的那樣,常德鎮的官兵無論是在裝備水平還是個人武力上都和滿洲兵有著較大的差距,那種爆發出來的力量終歸不能持久。,在保持了一段時間並對清軍造成了一定殺傷之後終於開始逐漸地減退。而忍耐了許久、保持了大部分體力的清軍卻在各級官佐的帶領下發動了更為猛烈的進攻,如同一隻野獸露出了猙獰的獠牙。

“呀!——”拒馬陣左側的位置,一名壯達模樣的滿洲兵小頭目瞅準空子,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嚎叫迅速翻過了拒馬,左手持盾蕩開右側刺過來的一根長槍,右手的順刀隨手一劈便將一名明軍士兵砍翻在地。之後又迅速後退兩步,舉盾擋住迎頭劈來的一把大刀。鏗鏘的一聲尖銳的金屬碰鳴、火花四濺,滿洲兵壯達又不禁後退了一步。但其動作反應之快卻著實令人咋舌,幾乎就在後退的同時,右手的順刀便已經如同閃電般捅出又順勢收回。

鋼鐵撕裂肉體的悶響在震天的喊殺聲中幾乎輕不可聞,那名攻擊滿洲兵壯達的明軍什長身形為之一滯,最後看了一眼胸腹間飆出的血箭,手中的大刀嘡啷掉落在地,緊接著,整個人便倒在了充滿血腥味的塵土之中。

整個防線上,突入拒馬陣的滿洲兵越來越多,他們憑著凶悍的個人武力將明軍的防線撕開一個個小口子兵不斷朝著縱深擴展。雖然常德鎮的軍官們不斷組織力量反撲,但無奈突入進來的滿洲兵如同衝破堤壩的洪水一樣不斷從缺口湧入,整條防線已經出現了搖搖欲墜的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