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矮牆,壕溝

刹那間,來自剛鋒、破軍營指揮部的鼓點和旗語為之一變,方才趴在土袋後或淺壕中躲避炮彈的將士們紛紛起身,但仍然沒有完全站立,隻是改為了蹲姿,緊緊地抓著手中的兵器,或平靜或驚魂未定地等待著下一道軍令。

與此同時,醫護司的輔兵們組成的戰場救護隊也抬著一副副擔架從營地中央趕了過來,將受傷以及陣亡的將士們抬回營地。

雖然之前采取的一係列防禦措施降低了炮彈的殺傷力,但湖廣鎮將士們在方才清軍的那一段持續的炮擊中依然付出了百餘人傷亡的代價。其中,陣亡者幾乎占到了一大半,沒死的也大都身負重傷、血肉模糊,躺在原地進行著無助的掙紮和哀嚎,令旁觀者無不揪心,給整個軍心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而這時候戰場救護隊的作用便體現了出來。傷者被迅速抬往後方後方治療,可以讓其的官兵也能放下心中的包袱,不必擔心自己受傷之後隻能躺在原地等死。此外,隨著那些血淋淋的屍體和傷員被抬走,官兵們尤其是新兵心中因袍澤的慘狀而產生的恐慌程度也能降低不少。就如同龐嶽當初在醫護司視察時對郎中和醫護輔兵們所說的那樣,他們在戰場上的作用主要有兩點,拯救生命和穩定軍心。

陣亡和受傷的將士們被抬走後不久,東西兩側山腳後便逐漸傳來隆隆的腳步聲,並越來越清晰,顯然是已經渡過棉溪的大批綠營兵正朝這邊小跑過來。

當第一頂紅纓鬥笠出現在山腳的時候,剛鋒和破軍營指揮部的鼓點和旗語再次倏然一變。

“謔!”保持蹲姿的將士們轟然起立,動作整齊劃一,如同一人,此等軍容也是往日無數次的訓練才能達到的效果。

緊接著便是一陣陣整齊有力的跑動聲,兩營官兵們結束了疏散的隊形,按照各自編製奔向原來的位置。如今綠營兵已經摸了上來,清軍炮擊的可能性已經降到了最低。不必再過於擔心炮彈的威脅。

“嘩!”“嘩!”“嘩!”……第二道防線附近,隨著陣陣鐵葉碰撞時發出的鏗鏘之音,四千餘陷陣營將士也紛紛從剛才隱蔽的土牆後跑出。在土牆前重新列陣。準備隨時上前支援剛鋒和破軍營。如今的陷陣營,著鐵甲的官兵已達到一半,軍容更為威武嚴整。

……

西側丘陵地帶的北麵山腳,河南總兵張應祥已經完全從先前被明軍壓著打的憋屈中恢複了過來。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興奮。沒想到此次渡河竟是如此順利,沒有受到明軍一箭一銃的阻攔。想想也是,在紅夷大炮的連續轟擊下,明軍早就躲之不及,哪裏還有餘力上前來阻擋?

既是如此。那此戰的勝利也就沒什麽懸念了!張應祥的心中充滿了自信,剛才出發之前他已經估算過,渡河之後再過了山腳,離明軍的矮牆之間不過百步的距離,全力衝鋒瞬間可至。再者,明軍的那些不到一人高的土牆還真被他看在眼裏,他麾下的五千精銳河南綠營,連高城大邑都不知道攻下過多少。那些土堆恐怕連絆腳的作用都起不了多少。

不久。處在中軍的多鐸通過旗語向第一波進攻的綠營兵們發出了進攻的命令。

“兒郎們,殺敵報國、建功立業便在今日!”張應祥抽出佩刀,滿臉亢奮地親口下達了進攻的的命令,“為了大清,進攻!――”

“殺!――”山呼海嘯般的響應聲隨著而起,數千河南綠營兵如同潮水般越過山腳朝著明軍的第一道防線發起了全麵衝刺。隨後。按照多鐸的指示,率本旗巴牙喇和阿禮哈超哈營緊隨河南綠營之後的漢軍正紅旗梅勒章京塔克圖也派出了數百兵軍士轉過山腳。擔負起督戰隊的職能。當然,大部分人手還是要暫時留在山丘北麵的。畢竟旗人的命比綠營兵要值錢多了,更不要說是披甲戰兵。

東麵的山腳,驚天的呐喊聲幾乎同時響起,密密麻麻的綠旗之下,黑壓壓的襄陽和漢陽綠營兵同樣轉過山腳朝著明軍的防線發起了進攻。

從高處往下看,隻見兩股黑壓壓的洪流分別從兩側山腳奔騰而出,之後又匯成了一股氣勢更大的洶湧浪潮,以泰山壓頂、一往無前之勢,朝著百步之外明軍那道看似單薄的防線湧去,幾乎在下一刻便能將這道單薄的防線衝個對穿。

……

“虎蹲炮,準備!”軍官聲嘶力竭的口令聲中,胸牆之後的烈火營虎蹲炮手已經裝好火繩,做好了發射前的準備。

清軍衝鋒的速度很快,弗朗機炮來不及裝填,此次開火的主力自然變成了輕便、易於裝填的虎蹲炮。這種小型火炮裝填的同樣是霰彈,雖然在射程方麵比不上弗朗機炮和紅夷大炮,但在百步之內的殺傷力同樣不容小覷,尤其是在清軍密集衝鋒的時候。

“開炮!”烈火營軍官重重的劃下了手中的令旗,大聲喝道。

一連串巨響平地而起,二十五條通道和缺口後的四十門虎蹲炮一齊開火,密集的霰彈噴薄而出,在洶湧而來的綠營兵人群中掃出一條條血肉胡同。

那些正好處於通道或缺口前方的綠營兵還沒弄清怎麽一回事便被打成了一團團飛舞的碎肉,許多杆迎風招展的綠旗也在瞬間之內化成了破布碎木。一時間,各種碎屑在天空一齊飛舞,綠營兵的衝勢也幾乎為之一頓。

看到麾下的士卒被打得血肉橫飛,張應祥和王光恩都恨得牙癢癢,他們沒想到明軍居然這麽快就裝填好了火炮,打了自己一個措手不及。但好在前方的距離已經不遠了,隻要再加把勁便能衝到明軍的矮牆跟前,令明軍的火器失去作用。想到這裏,兩人都咬牙下令加速衝擊。頓時,綠營兵陣中的鼓點聲更為急促,側麵的一些弓箭手已經取出弓箭,準備對明軍進行壓製。

胸牆之後,烈火營軍官們嘹亮的口令聲仍在持續。

“火銃手,準備!”

第一排手持燧發槍的火銃手立於胸牆之後,舉起燧發槍對準了潮湧而來的綠營兵。

“放!”

一股狹長的白煙在漫長的胸牆後騰起,炒豆般的炸響之後,正在衝鋒的綠營兵被打倒一大片。

而胸前後的第二排火銃手則換下第一排,繼續瞄準、射擊。又一輪齊射之後,綠營兵的衝鋒陣型被打得再次凹陷了幾分,朵朵血花肆意綻放。

…..

湖廣鎮的火炮和燧發槍、鳥銃雖然給清軍造成了不小傷亡,但蜂擁而來的清兵畢竟有萬餘之眾,在火銃手的第三輪射擊之後終於摸到了胸牆前二十餘步的那道半人高的矮牆。

這道矮牆雖然不高,卻也給清軍造成了不小的麻煩,至少不能再像之前在平地上那樣無障礙地衝鋒了。尤其是那些前排的清兵最為倒黴,他們看到這道障礙紛紛減緩了腳步,準備扶著牆翻過去,但後麵的人卻不知道,依然在以之前的速度往前衝,結果把他們死死地撞在矮牆上發出陣陣大叫,或是直接將他們推過矮牆。

一些反應快的清兵見後麵的人像潮水般湧來,知道已經躲之不及,大罵了一聲幹脆自己翻了過去。

看到這種情況,張應祥和王光恩心中都騰起一種不詳的預感,還沒和明軍正式接觸便開始出現混亂,這個苗頭實在有些危險。但還沒等他們做出反應,不詳的事果然發生了,清軍的前隊傳來一陣陣淒厲的慘叫。

隻見剛才那些或主動或被動翻過矮牆的清兵無一例外地落到了矮牆之後的壕溝中。這些壕溝中都插著密密麻麻的尖銳木簽,又被精心的浮土蓋上,再加之有矮牆遮擋,所以幾乎沒有一個清兵注意到。直到翻過矮牆落地的時候,這些辮子兵們才嚐到了厲害,掉入壕溝中與尖銳的木簽來了一個親密接觸,即便沒有被當場紮死也大都喪失了行動能力,至少憑著一己之力是無法爬出壕溝了,隻是留在原地大聲的哀嚎求助。

漫長的壕溝中,隨處可見被木簽紮穿了腿腳陷在原地動彈不得的清兵,甚至還有一些被木刺刺瞎了雙眼卻僥幸沒死的清兵像無頭蒼蠅一樣,一邊慘叫著伸出一雙手朝四處亂抓,希望抓到那根屬於他的救命稻草。

他媽*的,這夥明狗實在太過毒辣!看到己方兵士中招,張應祥和王光恩又驚又怒,幾乎在心中同時發出如此痛罵,並隨即下令調整後隊的速度。

可綠營兵吃了虧卻是不影響矮牆後的明軍射擊的,甚至那開始混亂的隊形還增加了明軍火器的殺傷效果。

“砰!砰!……”綠營兵們像下餃子一樣調入陷坑的時候,剛鋒營和破軍營的火銃兵們又一輪射擊開始了。已經衝到矮牆跟前或者掉進壕溝裏掙紮著想爬出來的綠營兵紛紛被打死。

……

二裏外的清軍中軍高台上,多鐸通過千裏鏡看到戰線上的情況,久久沒有說話。本來,在他的印象中,張應祥部和王光恩部都算得上是綠營兵當中的精銳,曾經不知橫掃過多少明軍。可是這一次卻在明軍的火力打擊下損失慘重,並且至今還沒有摸到明軍跟前。那道不過半人高的矮牆似乎也成了難以逾越的障礙,在一點點收割著綠營兵們的性命。

好毒辣的布置!好一個詭計多端的龐嶽!多鐸微微眯起眼睛,神情凝重地默念道,同時在心裏麵尋思著是不是該另外想點什麽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