斟酌許久後, 謝嘉川還是決定把機票暫時先退了。

按江驍的說法,難保他們在路上的時候被人盯上,發生什麽意外。

謝嘉川一想起那會兒聞熠騙他的話, 告訴他江驍生死未卜,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心髒都停了。

這邊機票剛退掉, 就有電話再次打進來。

本以為是陸宴在電話突然掛斷後,再次打過來,謝嘉川下意識接起,誰知另一端竟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帶著十足的官方八卦語氣,客氣卻又顯得十分沒有禮貌:“謝先生您好, 關於您的親生母親於昨日淩晨跳樓自殺一事,那個人真的是您的母親嗎?您的心情如何?對此您方便透露一些內情嗎?”

謝嘉川沒來得及出聲,便被一長串的問題被問愣了。

那頭見謝嘉川沒吭聲, 接著道:“您不用擔心,我是都市日報社的記者, 了解具體實情後會對此作出最客觀公正的報道, 絕對不會向外透露您的隱私。”

“……”

“聽說那位女士還留了一封遺書,請問您……”

不等對方說完,謝嘉川黑著臉點下掛斷。

手機屏幕的最頂端彈出最新的本市消息——

【女子在醫院墜樓不幸身亡, 生前留有遺書,疑遭謝氏非法囚禁近二十年!】

標題下是被曝光的遺書內容,字跡雖然歪歪扭扭,但仔細看去還是能夠分辨出大概都寫了些什麽。

言簡意賅地說, 便是控訴這私立醫院與謝家狼狽為奸, 將沒有病的自己囚禁在醫院十九餘年, 而謝長雲更是卑鄙無恥的小人, 至使這麽多年的骨肉分離,再沒見過自己的兒子一眼。

而與這封遺書一同被暴露在眾人眼底的,還有謝嘉川。

作為曾被曝出並非謝家孩子的謝嘉川,經此一鬧,很難不讓人想入非非。

甚至直接有人評論,如果謝嘉川真是那女人的孩子,這跟認賊作父有什麽區別?

底下隨之蓋起長樓:

“這跟謝嘉川有什麽關係,他自己又不知道這些。”

“之前不知道,現在不也知道了麽?也沒見他出來表示什麽啊,不過如果是我的話我也更願意做謝家的人,有錢花不好嗎?”

“樓上的人有毒吧,知道這麽多,你是謝嘉川家裏的床嗎?”

“謝家最近接二連三出事,怕不是遭報應,我一個親戚就被謝家大少爺騙了幾百萬,說好的投資入股就等項目上市,現在連一根毛都沒回來。”

“可是我聽說那屍體都沒家屬去認領,醫院本來想遮掩過去,結果有人先報警了。”

謝嘉川的眸光隨著指尖一劃,緩緩往下移動,隻隨意掃上幾眼臉色就已經慘白一片。

凝神間,江驍從旁側伸過手來:“別看了。”

謝嘉川任由江驍拿走自己的手機,想開口時冷不丁喑了一下,遲疑幾番後才問:“我就這樣躲起來真的好嗎,其實她也挺可憐的。”

他把自己放在旁觀者的位子太久了,可日積月累下來,說沒有半點觸動是假的。

謝嘉川問:“就像你之前說我總是置身事外,你會覺得我太冷血了嗎?”

“我倒覺得查明事情的真相,才是給她最好的交代。”江驍稍微一睨手機屏幕,沒來得及關掉,又聽鈴聲再次響了起來。

這回江驍索性關了機,隨意將手機扔在茶幾上:“等屍檢報告出來了再做定論也不遲。”

謝嘉川沒反駁,算是同意了。

江驍似是突然想起什麽:“不過……”

謝嘉川等著江驍繼續把話說完:“什麽?”

江驍的目光輕輕往旁邊一帶,不過多時,突然響起敲門聲。

江驍說:“我去看看。”

江驍說著便轉身往玄關走,謝嘉川的目光下意識隨著江驍的身影而移動,稍頓兩秒也跟上去。

隨著門開,下一刻,謝嘉川出乎意料地聽見了陸宴氣喘籲籲的聲音。

“到底怎麽回事,你們怎麽都關機了?”

謝嘉川詫異瞧過去:“你怎麽來了?”

陸宴擺手:“這不是有急事,聯係不上你們嘛。”

陸宴一邊說,一邊又瞅了眼江驍,結果正對上江驍一張冷臉,莫名噎了一下,重新望向謝嘉川繼續叨叨:“上次也是這樣,被江驍金屋藏嬌也就罷了,還換什麽電話卡,都不支會我一聲,不然我也不至於鬧那麽大誤會。”

謝嘉川解釋:“我這次沒有,不想接電話所以關機了而已。”

說著謝嘉川示意:“你有事說事,找我有事嗎?”

陸宴靜了一瞬,餘光輕輕一瞥站在一旁的江驍,欲言又止道:“我聽說出事的那位的病人是你親屬,就想著這麽大的事情,你……”

雖然早有預料陸宴是因為這個來找自己的,謝嘉川還是不自覺露出了略帶訝異的眼光。

但也隻是須臾,謝嘉川眼神又暗了暗,帶著些許糾結神色:“也許吧。”

陸宴猶豫著:“那你……要不要去看看?”

謝嘉川:“我——”

“你急匆匆跑來,就是為了這個?”江驍冷不丁出聲。

陸宴似乎對江驍這話一頭霧水:“這事不重要嗎,畢竟跟小川的身世有關,連謝老爺子都被帶去調查了……”

見陸宴已經這麽說了,謝嘉川一口氣提上來,本打算告訴陸宴自己其實並沒有在意那麽多,況且現在形勢不明,他突然出現並不能改變什麽。

非但不能把事情平息,反而容易引起新一輪的炒作。

就像江驍說的那樣,等屍檢結果出來也不遲。

結果謝嘉川沒來得及說話,就聽江驍一改之前的意見,沉聲道:“去看看也行。”

謝嘉川愣住:“啊?”

江驍說:“你想去的話,我陪你一起去。”

其實謝嘉川也不明白,江驍怎麽突然就改口了。

像是看出謝嘉川心裏的顧慮,江驍又補充了一句:“小心一點應該沒事。”

這事突然就這麽定了。

可謝嘉川總覺得惴惴不安。

路上江驍提出自己來開車,陸宴本想拉著謝嘉川一起坐在後排,卻被江驍直接拉進了副駕駛,言之鑿鑿不準讓謝嘉川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內,沒有半點願意讓步的意思。

其實謝嘉川也能理解,自從上次的事後,江驍便陪著他繼續住在郊外。

但這念頭存在後不久,謝嘉川的心裏都隱隱泛起了嘀咕。

他來往過附近好幾次,隨著江驍驀地駛入一條岔道,謝嘉川再遲鈍也慢慢看出了端倪。

謝嘉川的視線與江驍的餘光一錯而過,終於還是忍著疑惑沒問出聲。

江驍開的這條路,不是進城區的路。

可是……為什麽呢?

謝嘉川的指腹輕輕摩擦著膝蓋,半晌沒吭聲。

終於,身後人也跟他一樣發出疑問:“這就是江驍說的近路嗎,怎麽這麽久了看起來還是這麽偏?”

結果江驍絲毫沒反應,連頭都懶得回。

意識到什麽,陸宴臉色微變:“咱們這是要去哪裏?”

江驍終於輕輕慢慢開口:“你想去哪?”

陸宴疑惑道:“咱們不是說好去醫院看看嗎?”

江驍說:“我可沒說要去醫院。”

陸宴不解:“什麽意思,明明之前講好的,我們……”

話音未落,陸宴忽然臉色突變,怒道:“江驍,你什麽意思?!”

荒無人煙的地界,江驍的車速不慢反增。

“我什麽意思,”江驍眯起眼睛,“你不如先說說你是什麽意思。”

陸宴整個人頓時顯得焦躁不安,臉上也頃刻間透出掩蓋不住的急色:“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江驍冷冷道:“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為什麽每次出事你幾乎都會在謝嘉川的身邊出現,自己做的事也不明白嗎?”

謝嘉川便在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中猛地抬眼望向江驍的側臉!

他快速在腦海中搜尋了一遍陸宴的影子——

從第一次遇見江驍,到後來他帶著被人圍堵的江驍去酒店休息,陸宴當晚便領著謝老爺子和聞鬱來酒店找人……

一直到後來陸宴告訴他在醫院看見江驍了,勸了他極久,甚至跟著聞熠一起勸說他離開。

他在這裏熟悉的人不多,除了江驍,便是從一開始就跟他要好的陸宴。

印象中,陸宴在他麵前從不是心思深沉的人,況且原書中也幾乎沒怎麽提過這個人,他便理所當然放鬆了警惕。

他為什麽從來沒有想過這些?!

沉吟間,謝嘉川聽見陸宴不鹹不淡回:“有什麽問題嗎?”

“從一開始就是我陪在謝嘉川的身邊,那個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個角落撿垃圾呢。”

謝嘉川一驚!

下一刻,陸宴陡然自後排翻身而起,竟試圖搶奪方向盤逼停江驍:“憑什麽你一出現,我就要變成多餘的那一個人!”

江驍的指關節都是白的,手背現出凜冽的骨節線條。

他飛快一瞥旁側臉色煞白的謝嘉川,似唯恐旁邊人會出事,隱有幾分退讓之意。

車身疾馳著擦過旁側野生綠化帶,謝嘉川的身子猛地往車窗的方向栽去,安全帶勒得他氣都短了幾寸。

隨著猝然刹車,輪胎擦過地麵迸出火花!

窗外側視鏡應聲而碎。

“夠了!”

謝嘉川勃然怒道:“這裏的人一個接一個的,簡直有病!”

他啪的解開安全帶,徒手攥住陸宴的手腕,彎膝踩在座椅上。

不過轉瞬之間而已——

“哥哥!”

“謝嘉川,你——”

電光石火間,車終於在駛入國道大橋的前半秒鍾時停住。

謝嘉川猛地撲向陸宴,肘彎勒著陸宴的脖子齊齊往後排「哐」的摔去!

“就因為這樣,所以耍著我玩嗎?”

謝嘉川的膝蓋頂上對方的小腹,勃然怒道:“就因為這樣,打算讓我跟江驍和你一起陪葬嗎?!”

“我沒有!”

陸宴被謝嘉川這猝不及防的舉動勒得快喘不過氣,仿佛五髒六腑就要攪碎,隻能嘶啞地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江驍這個瘋子怎麽可能放過我,誰知道他要把我送去哪裏……”

陸宴斷斷續續道:“我跟你認識這樣久,你就忍心看著我去死嗎?”

謝嘉川的肌肉緊繃,明明還是春寒料峭的天,卻有冷汗一直從額角沿著簡潔的側臉線條往下流,最後凝成嘴角的一點涼意。

“是啊,”謝嘉川哂道,“怎麽會不忍心呢?”

作者有話說:

感謝小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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