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嘉川本以為在錢旭的刁難下，聞鬱止不定還得怎麽為難江驍。
結果出乎意料，對方輕而易舉就放過他們，還特地囑咐謝老爺子，既然江驍是謝小少爺的救命恩人，就得好好報答人家，千萬別讓小少爺為難。
通情達理之程度，令人咋舌。
既然聞鬱開口了，謝老爺子也沒有回絕的道理。
倒是錢旭一臉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表哥，你就這樣放過他們了？”
話音剛落，就被聞鬱訓回去：“你在外麵無法無天慣了，做的那些醜事真當我們不知道嗎？”
錢旭臉色煞白，沒敢搭腔。
聞鬱意味深長道：“你也該收斂了。”
當天，謝嘉川又看見了昨日那位自己特意支走的司機，被先走一步的謝老爺子喊來接他去城郊宅子。
老司機老淚縱橫地撫著謝嘉川的肩膀，仔仔細細上下打量了好幾番，才徹底鬆了一口氣，揉了揉眼睛道：“沒事就好，可擔心死我了。”
謝嘉川被對方真心實意的眼神所觸動，心裏琢磨或許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這人不一定是謝老爺子派來盯著他的，也沒他想的那麽糟糕。
謝嘉川歎了口氣：“馮叔，對不起。”
身後，江驍就站在離他不遠處，一聲不吭地看著他。
謝嘉川回頭瞧了一眼，才道：“我先去個地方，等會兒再來找你。”
對方眉頭一擰，滿臉擔心。
謝嘉川安慰道：“不會有事的，我陪江驍回趟家，拿點東西而已。”
但馮叔還是不放心，固執地將謝嘉川和江驍放在了居民區的大馬路口。
再往前走，轎車便進不去了。
其實說是居民區，這裏更像是個小型的批發菜市場。
明明隻與市中心離了幾條街的距離，卻像是隔了兩個世界。
即使下著雨，仍然還有不少人挑著擔子在大雨棚下叫賣，把本就擁擠的小路圍得更是水泄不通，而旁邊則是一排大大小小的水果店和雜貨鋪子。
江驍板著臉，默默與他並肩走在傘下。
期間有路人經過，神色古怪地瞧了瞧江驍，走遠了，又回頭瞥他一眼。
謝嘉川不解問：“我看起來很奇怪？”
知道謝嘉川在問什麽，江驍的神情很淡，沉默了幾秒才回：“不是你的原因。”
謝嘉川：“？”
江驍說：“可能在他們眼裏，奇怪的那個人是我。”
謝嘉川側眸看了眼江驍微微垂落的眼睫，目光向下，薄薄的眼皮輕輕帶出一道很淺的褶，將下撇的眼尾勾出無比落寞的輪廓。
謝嘉川的心冷不丁狠狠抽了一下。
江驍自小沒人疼、沒人愛，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冷眼和委屈，才走到今天。
這麽想著，謝嘉川喉頭微微一動，小聲喚：“江驍。”
江驍抬眸，不明所以望向他，等著他把話說完。
謝嘉川突然又說不出來了。
他本來想安慰江驍幾句的，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局外人再怎麽安撫，也沒有辦法對當事人真正的感同身受。
若他強行多嘴，說不定多說多錯，反而令江驍不自在。
所以謝嘉川思考幾秒，把傘柄往江驍手上遞去，蠻橫道：“你拿著。”
江驍心不在焉，聞言隻當是小少爺撐傘撐累了，便隨手接過。
走了幾步，江驍刻意把傘往謝嘉川方向倒，不露痕跡與謝嘉川拉開了一點距離。
他身上這件衣服還是昨天打架時穿得那一件，雖然謝嘉川不介意，但他沒想過要以這種方式弄髒這小少爺。
平日裏，這人就應該幹幹淨淨的才好看。
可謝嘉川不僅不領情，還一把將他拽過去，手挽上他的臂彎。
二人身高相近，走在擁擠小路上鶴立雞群的，十分惹眼。
謝嘉川卻像是本來就故意做要給別人看的，挽手也就算了，還特意把腦袋往江驍的方向湊了湊。
江驍眉尖一跳，稍微側了下腦袋，就看見謝嘉川的肩膀緊緊挨著他的肩膀。
視線上移，是小少爺精致的側臉，因為距離太近了，甚至能看見對方肌膚上微不可見的細小絨毛，連眼睫下的那片淺淡陰影都在這一刻尤為明晰。
明明該是雞聲鵝鬥的鬧市，可在這傘下，卻像是另一隅天地。
隻有他們兩個人的角落。
江驍聽見謝嘉川的聲音就在他的耳邊，得意道：“這樣就不容易淋濕了。”
不可否認，他很享受這樣的距離。
但卻也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永遠不會滿足。
這一秒得到了。
下一刻就會想要更多。
就好比現在。
他甚至已經開始想著，就這樣的距離，怎麽夠呢？
江驍斂了斂眼，無意識般很淺地翹了下唇角。
謝嘉川細心地捕捉到了這個笑。
果然，謝嘉川心想。
江驍平日裏一個人慣了，雖然嘴上固執地不說，但心裏其實還是很希望有人陪的。
其實江驍笑起來的時候是真的很吸引人。
這人的眉眼本就生得漂亮淩厲，倔強板起臉的時候，自然而然也透著幾分生人勿近的戾氣，顯得十分不合群。
這一笑，便多了幾分意氣風發的瀟灑少年感。
謝嘉川覺得好看，就忍不住多看了江驍幾眼。
直到猝不及防對上江驍的眼，對方輕抿了下唇，茫然問：“怎麽了？”
謝嘉川毫不避諱，坦誠道：“看你啊。”
江驍怔然了片刻，輕輕咽了下喉嚨：“看我做什麽？”
謝嘉川的讚美真心實意，眼神也幹幹淨淨的，像是不摻任何雜質：“看你好看啊。”
江驍：“……”
莫名其妙的，他突然覺得有些口渴。
他的視線輕輕掃過謝嘉川格外認真的眼，隨即垂眸，睨了眼自己腳上的鞋。
運動鞋不是新買的，但也刷得很幹淨，在他出神間就這麽毫無顧忌地踩著泥坑淌過去，被濺了滿腳的泥。
江驍輕皺了下眉，又看了眼謝嘉川的，小聲提醒說：“這裏的路不好走，小心點。”
謝嘉川自然也知道自己的鞋子這會兒估計髒得厲害，可是沒辦法，他總不能挽著江驍跟他一起蹦來蹦去。
那場麵想想就很滑稽。
他不能讓江驍陪著他一起丟臉。
稍作沉吟，謝嘉川打趣道：“路有什麽好看的，哪比得上你啊。”
江驍：“……”
謝嘉川看著江驍空白了一秒的臉，就欠揍地想去逗一逗這人，笑：“難道你還害羞嗎？”
江驍又抬眸，像是努力證明自己沒有害羞，表情還冷了幾秒：“我這麽好看，那你記得多看幾眼。”
他突然想，這雙桃花眼這樣好看，就該落在他的身上。
再不能落在別處。
謝嘉川討了個沒趣。
本想看看江驍臉紅的樣子，結果這人一點都不配合。
再轉念一想，謝嘉川心裏陡然咯噔一下。
他這無聊催的，去調戲人家做什麽？
不是說好要避開白月光buff，盡量跟江驍保持距離麽？
可若是做的太明顯，又容易傷人。
畢竟江驍的內心是很脆弱的。
之後的時間裏，兩個人都很沉默。
見謝嘉川心不在焉的，江驍沉了眼，也沒有再吭聲。
一直等到了出租屋裏，江驍才率先開口：“其實我住在這裏沒有什麽不方便，你不需要因為我覺得為難，勉強自己。”
“什麽？”
謝嘉川一愣，驟然從不安的情緒中脫身，不明白江驍怎麽突然反悔了。
都已經說好要跟他走的。
他勸了很久，江驍才勉強答應。
江驍說：“我一個人在這裏也挺好的。”
謝嘉川不解：“這裏有什麽好的，周圍環境差，屋子裏也暗得不像話……”
雖然收拾得整潔，但卻陰暗潮濕，屋頂還有補漏的痕跡。
謝嘉川環視一圈，又想起剛才街上有人朝江驍投去的異樣眼神，臉上更是嫌棄：“我都不知道你是怎麽熬過來的。”
話音剛落，謝嘉川抬眸，猝不及防撞上江驍神色複雜朝他望過來視線。
謝嘉川霎時便噤了聲。
平日裏他覺得自己挺能說會道的，可偏偏所有話像是悉數卡在了喉嚨裏，他動了動唇，卻沒能找到自己的聲音。
江驍淡淡道：“我長這麽大，一直都是這麽過來的。”
謝嘉川：“……”
江驍：“沒有覺得自己活不下去。”
江驍的語氣很輕，半點沒有怒意。
可偏偏在謝嘉川聽來，卻更像是有某種暗湧情緒藏在這份風平浪靜的表象下。
意識到什麽，謝嘉川有些慌神，連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也沒有瞧不起你……”
謝嘉川語塞，難得覺得自己嘴笨。
他腦袋裏飛快盤算著，難道自己剛才心裏所想都寫在了臉上，被江驍發現了？
後知後覺，後來的那小段路，自己確實有意跟江驍保持距離。
還是說……他那番調侃的話，讓江驍覺得心裏不舒服了？
謝嘉川沒琢磨出來，隻覺得主角心，海底針，不是他等凡夫俗子可以參透的。
他無可奈何，就差直接把心掏出來給江驍看了：“我是真的很想當你爸爸……呸，想跟你做朋友！”
江驍：“……”
謝嘉川：“真的。”
江驍沒搭話，謝嘉川就繼續往下說：“況且咱們已經跟錢旭結下梁子了，萬一他又來找麻煩，我們倆在一起也好有個幫襯是不是？”
江驍默默看著他：“就這樣嗎？”
謝嘉川頓了半秒，補充道：“我覺得那個聞鬱也不是什麽好人，說不定哪天又被錢旭挑唆，來找你的麻煩。”
江驍似乎並沒有在謝嘉川的回答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四周光線昏暗，襯得他眸光愈發幽深：“為什麽？”
謝嘉川怔怔然，沒懂江驍這話是什麽意思。
江驍問：“為什麽幫我？”
謝嘉川的嘴張了又闔，啞然了良久。
他沉默地揉了下發燙的耳尖，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定。
“我……”謝嘉川舔了舔發幹的唇，“都是我不好……”
謝嘉川斟酌了下用詞，還是決定不再瞞著江驍：“我不想同聞家聯姻，所以剛開始的時候有想過借著跟你的那些……不太好聽的流言，讓聞家對我心生不滿，主動解除婚約……”
後來發現江驍或許就是主角受，他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謝嘉川心虛道：“但我後來想通了，這對你來說不公平。”
而江驍就這樣眨也不眨地注視著謝嘉川的臉，晦暗不明的目光如同一雙無形的手，撫上那人的眉眼，順著簡潔分明的側臉線條和肩頸，攥緊那截精瘦白皙的腕部——
悄無聲息地一直往深淵裏拖。
那個有他在的深淵。
江驍兀自笑了一下，輕飄飄問：“謝小少爺，你確定要我跟你走嗎？”
這是最後的機會。
江驍想。
是謝嘉川主動來招惹他的。
而他——
也是這輩子第一次，對一件東西……
如此感興趣。
作者有話說：
謝嘉川：我是東西？
江驍：不是。
謝嘉川：你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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