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千戶雖然說的眉飛色舞。

可魏忠賢卻沒有什麽好眼色。

說實在的,這個計劃是錦衣衛布置的。

錦衣衛早已知道有人謀反。

可是……卻沒有選擇對每一個人進行盯梢。

畢竟……這裏頭有過於龐大的利益鏈條,牽涉的人實在太多了。

不過……對於錦衣衛而言,隻要抓住一個核心點,問題就可以解決。

比如這位吏部尚書。

因為這些人謀反,定然會和早已跟他們沆瀣一氣的吏部尚書合謀。

與一個聰明且位居中樞的人合作,便成了這個計劃的核心。

至於吏部尚書張養浩,那麽事情就更簡單了。

張養浩可不是傻子,他一眼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不但主動配合,而且還參與擬定出了計劃,像控製內閣這樣的餿主意,也虧得他想的出來。

不過錦衣衛立即察覺到,張養浩的計劃看上去是離了大普。可實際上……卻是環環相扣。

表麵上這計劃很蠢,實際上呢,卻是心理戰術。

從心理角度而言,那些亂賊們,是不得已而為之,為何不得已,因為害怕被清算。

所以本質上,他們和那些處心積慮要謀反的人,心態是不一樣的。

正因為現在是狗急跳牆,可是要製定出一個謀反的計劃,卻也沒有這樣容易。

此時,張養浩站出來,直接接手,一二三四五,一條條告訴他們該怎麽做,如此一來,對於絕大多數慌亂的叛賊而言,就算覺得這計劃好像有點離譜,卻也不得不聽從。

當然,最重要的還不是如此,而是抓住了對方……偷懶的心理。

謀反的人現在已心亂如麻了,張養浩提出來的計劃,卻是一個懶人計劃。

你看你們攻打這裏,攻打那裏多累,聽哥的,咱們直接控製內閣,得了旨意,剛明正大就可將京城一鍋端了。

這顯然是一個造反懶人包,不必讓大家流血,也不必讓大家流汗,沒有那麽多的千辛萬苦,也不必經曆什麽九死一生,絕大多數人,甚至什麽活都不用幹,跟在後頭搖旗呐喊幾下,說不定就可成為從龍功臣。

人嘛,都會有嫌麻煩且害怕自己被分派艱巨任務的心理,何況還是謀反這等大事。

因而,張養浩打包製定出來的謀反懶人包,自然而然就得到了絕大多數人的認可。

魏忠賢隨即看了一眼張養浩,冷笑道:“你這家夥,平日裏顯得堂堂正正,沒想到卻有這麽多鬼主意。”

鬼主意對於一個吏部尚書而言,可不是什麽好詞兒,這幾乎等同於是罵人的話。

張養浩則是臉不紅心不跳地道:“下官真是慚愧,其實非要說此策乃是鬼主意,下官卻以為不妥,此策其實暗合了自然之理。”

魏忠賢挑眉道:“自然之理?”

張養浩一本正經地道:“對,就好像水往東流一般,即所謂的大勢所趨,何為大勢呢,就是迎合每一個人避重就輕,減少麻煩和因循苟且的本性,迎合了他們的心理,他們便自然願意聽從了。反而是一些計策,看上去細致和精妙無比,可實際上……卻要求每一個人去拚命,這樣的計劃,反而難有人認同。”

“任何計策,若是都不能順著人心去做,反而是逆人的性子而行,計劃越是精巧,反而處處被動,難有建樹。至於下官這計劃,其實才是正道,猶如滔滔河水一般,無人可阻擋。”

這張養浩畢竟也算是魏忠賢半個同鄉,當初也是魏忠賢的‘閹黨’,此時魏忠賢倒也懶得再跟他多計較了,隻點點頭道:“現在一切就緒,就看東林軍校那邊的了,但願不要出現差錯才好。”

張養浩則賠笑著道:“斷不會有差錯的,九千歲和諸公放心便是。”

他一麵說,一麵眼角的餘光看向魏忠賢和錦衣衛的千戶,口裏接著道:“隻是當初下官一時糊塗,竟是為這些賊人所趁,哎……怪隻怪下官那兒子,太過年輕,一時糊塗,居然如此不曉事,被那張嚴之所害,竟弄了什麽股票……”

魏忠賢和那錦衣衛的人對視一眼,立即就明白了張養浩的心思。

魏忠賢便淡淡道:“你放心吧,此番除賊,你便是立了大功,將功補過,自然不會為難你的。你自己也說了,事先你並不知情,是你的兒子一時糊塗。令子咱是見過的,年紀這樣小,不曉得世情險惡,卻也是情有可原,不知者不罪嘛,這事兒,咱做主了,到時咱會親自奏請,免你罪責。”

張養浩等的就是這句話。

錦衣衛的人和他接洽,雖然也是這一層意思,可誰曉得對方會不會糊弄自己。

可九千歲顯然就不同了,現在九千歲當著大家麵開了這個口,這九千歲還是要臉麵的,那錦衣衛的人,也不好駁了九千歲的麵子,至於陛下那邊,隻要九千歲這邊奏請,張靜一一定不會反對的,那麽這事就是十拿九穩了。

安全落地……

張養浩心裏不禁唏噓,忍不住心裏鄙視張嚴之人等,這群沒腦子的家夥,真以為拿捏住了老夫,也不看看老夫是什麽人,錢我拿了,要死你們去死吧。

倒是黃立極幾個,在旁隻剩下苦笑。

其實黃立極起初也覺得蹊蹺。

因為張養浩幹的太蠢了,這分明不像是張部堂的作風。

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敢情這是一出好戲呢!

此時,魏忠賢道:“來人。”

很快,一個宦官便快步進來。

魏忠賢看了那宦官一眼,便道:“照計劃,調勇士營,立即將羽林衛上下,統統給咱拿了,一個都不要走脫,錦衣衛這邊,自會協助,除此之外,封鎖諸門。待會兒,咱還要去見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匯報此事。”

“是。”

魏忠賢隨即看向眾人,接著道:“咱得進內宮了,這件事雖然是咱們自作主張,而陛下又不在宮中,可我等有為臣和為奴的,卻還需去奏請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的,隻是……眼下事態不明,諸公還是在此等候吧,辛苦了。”

說罷,他拱拱手,便匆匆地出了內閣。

片刻之後……宮禁之中,無數人馬湧動。

數不清的勇士營將士,在禦馬監宦官的節製之下,匆匆殺奔著羽林衛的駐地而去。

魏忠賢則帶著幾個宦官,腳步匆忙的趕去坤寧宮見駕不提。

……

宮外。

浩浩****的人馬,已是集結完畢。

足足有兩千多人。

其實這麽大的規模,雖也是張養浩的吩咐,可實際上……就算張養浩不吩咐,大家夥兒也是非要這樣做的。

這是幹什麽?

這是謀反啊!

抄家滅罪的大罪,換做是誰,誰能不害怕的?

大家不但害怕,而且是還沒開始幹,其實就已經嚇尿了。

雖然張養浩的計劃,看上去一步步‘成功’著,現在就差這臨門一腳了。

而且是名正言順的帶著聖旨,去彈壓東林軍校。

可說句實在話,到了真要這樣做的時候,還真沒幾個有這樣的勇氣。

所以……唯一讓大家有勇氣的方法,就是將所有牽涉其中的人都拉進來,人越多,膽子越壯。

這其實也是張養浩在內閣中所說的,人心正是如此。

浩浩****的人馬集結之後,隨即便請了禮部右侍郎打頭。

這禮部右侍郎吳謙親自驗過了聖旨,覺得完全沒有什麽問題,聖旨雖有瑕疵,但是應該穩得住。

於是他來領頭,張嚴之為副,其他的文武和官兵,也都心裏帶著默契。

一旦傳旨之後,就指望大家立即控製住軍校了。

吳謙高高地騎在馬上,看著夜色,回頭又看了紫禁城一眼,而後略帶幾分憂心地道:“不知張部堂現在在內閣如何了。”

張嚴之不確定地道:“不會出什麽事吧。”

吳謙則是苦笑道:“起初這個計劃,老夫也覺得沒譜,不過現在細細看來,反而裏頭透著玄妙,張部堂果然是天官,深謀遠慮。”

張嚴之畢竟沒有進入過廟堂,對於朝中的許多事,也隻是道聽途說,畢竟沒有身臨其境,所以他一直對此是抱有懷疑的。

可現在連禮部右侍郎的吳謙都這樣說了,他心裏就有一些底氣了。

於是張嚴之道:“說實話,走到這一步,倒是幸賴了張部堂,張部堂確實是非常人。”

吳謙慎重地叮囑道:“待會兒宣了旨意之後,要立即控製住軍校的諸武官,而後……你帶人去繳械。”

張嚴之則是猶豫地皺眉道:“好。不過,若是有人不從呢?”

“聖旨在此,誰敢抗旨不尊?而且……這些軍校生員,平日裏不是天天喊著忠義嗎?再者說了,他們猝然無備,隻能遵旨行事,等他們反應過來,一切就遲了。”

張嚴之認真地想了想,便道:“不錯,所以最緊要的,是不要露出馬腳,待會兒,咱們要理直氣壯一些。”

吳謙頷首,說實話,不管怕不怕,這事都要硬著頭皮幹下去,故而他現在內心裏,反而頗有幾分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