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養浩隨即道:“好了,現在說什麽也沒用了,鄙人斷沒有為難諸公的意思,現在隻請諸公辦一件事,那便是討一份旨意,定不會傷了諸公毫毛。”

他說罷,笑了笑。

“我等都是同朝為臣,不到萬不得已,我豈會加害諸公?隻是如今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出此下策了。”張養浩繼續道:“就請諸公成全我吧。”

他此言一出,許多人臉色驟變。

魏忠賢眯著眼,盯著張養浩道:“你膽子倒是不小。”

“不是我的膽子大,而是今日你死我活,所以現在不要拿什麽話來威脅老夫。”張養浩道:“這旨意,你們下得下,不下也得下,立即將那待詔的翰林給我拿來。”

一會兒工夫,居然真有幾個武官,去揪了一個待詔翰林來。

那待詔的翰林微微顫顫,便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說,你寫。”

“不不不,我不敢。”

“你不敢,這便殺了你,而後出了宮,滅你滿門。”

這翰林嚇得色變,有人取來了文房四寶,紙攤開,而後這翰林不得不提筆。

張養浩隨即開始念。

待詔書寫完了,便送到了黃立極的麵前:“黃公,你蓋一個內閣的大印,司禮監那邊……魏公公……也請幫幫忙。”

魏忠賢和黃立極都閉著眼,不吭聲。

那些被召來的軍將,眼睛都已紅了,其中一個道:“張公,事到如今,已不能耽誤了。”

張養浩便咬牙道:“搜他們的身,十之八九,他們帶了印在身上,內閣這邊的印,去他們的公房裏搜。”

早有兩個武官,再沒有猶豫,控製住魏忠賢。

魏忠賢也是孔武有力之人,居然一下子將一人掀翻在地。

於是更多人一擁而上,很快便將他按在地上,搜索一番,有人取出一枚印來:“這裏隻帶了一方司禮監的印,並非是皇帝之寶。”

“夠了,私印也可。”張養浩急道:“如今……已耽誤不得了,要立即動手,快蓋印,拿這聖旨,去調撥爾等本部兵馬,一切依我吩咐的去辦,留下一些人,再將一些羽林衛的人調來,看守住他們。”

“你們出宮之後,立即告訴外頭的人……今夜至關重要,過了這個村,就沒有了這個店,必須奮力一搏,倘若還有心誌動搖的,一旦事敗,大家就都死無葬身之地,陛下抄家滅族的本事,你們是知曉的。”

於是眾人急切地將聖旨收了,緊接著,有人以內閣的名義,調來一隊羽林衛,而後……眾人匆匆出宮。

而在宮外,張嚴之早已焦灼地等候著了。

他的心很慌。

某種程度來說,張養浩喧賓奪主,徹底地打亂了他的算盤。

而至於張養浩的‘手段’,卻讓他覺得不靠譜。

隻不過,張養浩畢竟是吏部天官,這令張嚴之還是不得不被他牽著鼻子走的。

畢竟……人家見過大世麵,十之八九還是比他強一點點。

他顯得很焦急,在城隍廟裏,急的如熱鍋螞蟻。

這時,有人匆匆而來,焦急地叫喚著:“張公,張公。”

張嚴之打了個激靈,或許是方才過於緊張的緣故,以至於讓他心裏有點慌,他臉色嚇得慘白,而後看著來人,忍不住罵道:“怎麽,有消息了嗎?”

“張公,大喜,大喜啊,那張部堂……當真控製住了內閣……連帶著連廠衛的人也製住了,還當真製了一份聖旨,這聖旨……雖有瑕疵,不過……顯然足以應付了。”

張嚴之隻覺得腦子嗡嗡的響,張大眼睛,卻道:“那張部堂呢?”

“當然還在宮中,和羽林衛的人繼續控製著他們。”這人道:“我等奉命,帶著這旨意,準備行事。張部堂說了,一切依令行事即可,現在我等有聖旨,京城之中管事的人,也都控製住了,此時該奮力一搏,決一死戰!”

張嚴之則是臉色凝重地皺眉道:“取聖旨來我看。”

那人便取了聖旨,交給張嚴之。

張嚴之細細看過,似乎因為激動,雙手略帶顫抖,口裏道:“這個張養浩,老夫本以為……這家夥行事不靠譜,沒想到此人竟還真將事幹成了。如此一來……那麽,傳令下去,將所有的人,都給我叫上。”

“是。”這人道:“咱們的人,已‘奉旨’行事了……”

“先控製城門?”

“不,張部堂的意思是……控製城門沒有用,今夜至關重要,若有閃失,或者等城中的人回過味來,我等就俱都死無葬身之地。所以……當務之急,是先拿下東林軍校。”

張嚴之猛地打了個冷顫,驚懼不已地道:“東林軍校?這不是找死嗎?”

這人便道:“從前是找死,可現在不同了,現在我等有旨意,這東林軍校膽子再大,難道還敢抗旨不尊?隻要繳了東林軍校的械,這京城……便幾乎落在我們的手裏了。”

深吸了一口氣,張嚴之覺得有理,這東林軍校一日不除,控製京城也沒有意義,於是道:“張養浩啊張養浩,虧得他想的出來……這真是環環相扣,處處料敵先機,不錯,不錯……既然如此,你這就去東林軍校傳旨吧。”

“不。”這人吞了吞口水道:“張部堂說了,有旨意還不成,還得傾巢而出。將咱們的人馬,統統先圍住軍校,而後再進入傳旨,趁著他們慌亂的時候繳械,再將他們統統拿住。若隻是指望三兩個人,傳旨也沒有用。”

“是嗎?”張嚴之想了想,覺得有理,便道:“下頭的人,都預備好了嗎?”

“預備好了。”這人道:“帶頭的讓禮部的右侍郎來,反正他是我們的人,有他在,去傳旨也放心,咱們的人馬……也都預備好了,就等您一句話。”

張嚴之苦笑,這真是……被安排的明明白白,自己反而……隻成了提線木偶了。

那張養浩……

可是,現在提到了張養浩,張嚴之分明能感到眼前這個人露出來的振奮之色。

或許謀反本身就是被逼無奈的事,許多人都心懷恐懼,現在有人站出來,告訴你一步步的該怎麽做,給你親自做指導,起初你還擔心,可慢慢的,你就發現這人還挺靠譜,此時,大家都如吃了一顆定心丸,自然而然,對這個人有了敬仰和依賴之心。

而張嚴之卻心裏清楚,如今自己的黨羽,多半都對這張養浩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此時便是他自己,也得乖乖的跟著這張養浩的吩咐去做。

轉手之間……被人鳩占鵲巢,喧賓奪主。

這滋味……

雖然他極想提出一點不同的看法。

不過卻也清楚,此時若是多說什麽,反而會讓黨羽們不開心,覺得自己多事。

張嚴之沒有再多他想,隻好道:“好,就這麽辦了,召集所有人馬,這便去東林軍校。”

“是。”

張嚴之不忘叮囑道:“用暗號,一定要小心……”

“是,放心便是,這個……張部堂也早有吩咐過,此前還列出了一個章程,放在錦囊裏,咱們照著上頭做,便不會錯的。”

張嚴之:“……”

什麽都安排好了,他還能說什麽。

……

夜幕已是降臨。

可內閣裏卻依舊燈火通明。

此時……外圍的內閣之人見裏頭的人還在‘議事’,而且議的似乎是軍過大事,誰也不敢輕易靠近。

隻是偶有人出來,讓人準備好食盒帶進去。

一群羽林衛已被撤下去,讓他們且先休息,而後又調了一支禁衛來。

這一支禁衛……顯然也是張養浩留的一手,羽林衛們此時早就人困馬乏,自然求之不得,乖乖告退而去。

這些人一走。

內閣之中的諸人……

一個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尤其是魏忠賢,人已被綁了,狼狽不堪的樣子。

死死的沉默之後。

突然,張養浩箭步上前,一把去解開魏忠賢的繩索。

這繩索剛剛解開,張養浩便拜下道:“九千歲……是下官該死,哎……隻是實在是迫不得已,這逢場作戲,需得八分真,二分假不可。”

魏忠賢臉抽了抽,恨不得給這張養浩一個耳光,不過卻還是忍住了。

他瞪了張養浩一眼,惱怒道:“狗東西,教你將功折罪,你卻出這樣的餿主意,倒教咱受罪。”

黃立極在旁……依舊麵無表情。

可是其他被控製的人……卻是一臉……懵逼。

那錦衣衛的千戶,麵帶著微笑,上前道:“好啦,好啦,眼下最重要的是將這些人一個不留的一網打盡,一個漏網之魚也不能有。張部堂的計劃,雖然看上去拙劣,卻也高明。如若不然,這麽多的亂賊,我們要抓,得抓到什麽時候?”

“這是天子腳下,若是四處緝拿……且不說要惹出什麽亂子,且敵在暗,我在明,真要一個個將人拿住,還真不容易。可現在不是好了?如今……這些人一個個自以為事成,整整齊齊的……現在正往東林軍校的槍口上撞呢。話說回來……那邊怎麽還沒有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