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賢聽天啟皇帝說罷,便立即痛心疾首的道:“張老弟固然是好,可畢竟還年輕,哪裏有年紀輕輕,便接掌錦衣衛指揮使的,這是我大明獨一份哪。所以奴婢以為,張老弟還是再磨礪幾年,而至於僉事劉一奇,現如今乃是多事之秋,衛中的事最重要的是穩妥,他是衛裏的老人,上上下下都很服氣他,若是讓他來主持局麵,絕不會辜負陛下所托。”

天啟皇帝道:“不成,朕說了張卿便張卿,這件事,朕已做主了,你休要多言,張卿又能幹,又利索,最重要的是朕信得過,錦衣衛上下的人加起來,也不及一個張卿的份量。”

魏忠賢便道:“陛下既是主意已定,奴婢哪敢多言。”

天啟皇帝隨即笑著對張靜一道:“張卿,方才的話,你聽著了嗎?”

張靜一看著這拙劣的表演,大為震撼,便隻好擺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用‘哥哥’們一般的演技幹嚎道:“陛下如此信重,臣感激涕零,士為知己者死,臣豈敢不盡心竭力,繼之以死,臣願赴湯蹈火,萬死以答謝陛下的恩情。”

天啟皇帝哈哈一笑,卻又冷冰冰的斜了田爾耕一眼,道:“也不能這般說,田卿……不,田爾耕也是推薦了你的,你是眾望所歸,這錦衣衛非你來執掌不可了。”

田爾耕其實早就回過味來了,頓時覺得自己晚景可能淒涼,嚇得麵如土色,此時張口想說點補救的話,比如其實臣不是這個意思,張靜一這個廢物若是執掌錦衣衛,可能要引發亂子雲雲。

不過他不敢說,左右橫跳可能死的更快。

張靜一又謝恩。

天啟皇帝道:“詔書這幾日就下,你要有所準備,張卿,倘若你任錦衣衛指揮使,該如何整肅錦衣衛?”

張靜一不及多想,道:“我大明有親軍二十六衛,都是陛下的親衛,關係重大。而尤以錦衣衛最為關鍵,說它是二十六衛之首,也絕不為過。如此要害的親衛,至關重要,不容有失,它的職責,其一為刺探,這刺探又分兩種,一是監視百官,二為刺探各國軍情。另一個職責,則為詔獄,詔獄關係匪淺,有生殺奪予之責。除此之外,還有負責陛下的隨扈等等職責。臣以為,想要將這錦衣衛的差事辦妥,首先就是用人,其次便是……”

天啟皇帝聽張靜一這一通囉嗦,和其他的官樣文章沒什麽分別,便壓壓手:“你自己去辦就好了,朕信得過。”

張靜一心裏頗有幾分振奮。

相比於爵位,錦衣衛指揮使,絕對是天下最重要的幾個位置之一。

如此炙手可熱的位置,這就意味著,在朝中,自己算是真正有了可以和人分庭抗禮的權力。

這種分庭抗禮的權力,和以往不一樣。

以往張靜一雖然獲得了極大的信任,可畢竟,做任何事,都出自天啟皇帝的授意。

現在雖也是如此,但是等於有了真正的自主權。

不說其他,至少東林書院第三特別行動教導隊的人,將來有了出入了。

當初他們進入衛中,天花板可能是千戶官,可現在……張靜一直接掌握了人事任免,這得多少人得以吸納進來?

張靜一猛地想起了什麽,道:“陛下,昨日審問的所有結果,臣已寫在了奏疏上,請陛下過目。”

天啟皇帝立即正襟危坐起來,宦官將奏疏送到他的麵前,他打開,細細看過,隨即皺眉:“複社,有人聽說過嗎?”

魏忠賢連忙道:“陛下,江南那邊,各種學社多如牛毛,讀書人最愛幹的就是拉幫結派,什麽同門、同窗、同年、同鄉,但凡能牽涉關係的,便非要牽涉關係不可……這複社,奴婢確實有所耳聞。”

天啟皇帝道:“這些人招供,說是勾結遼將,刺殺朕的真凶,與這複社有關。”

魏忠賢聽罷,精神一振,他激動的無以複加,對這些讀書人,魏忠賢可是從不留情麵的,忙道:“既如此,理當立即拿人,這已不是一般的反賊了……”

天啟皇帝沉吟,卻是看向張靜一:“張卿沒有立即派人去拿人?”

“沒有。”

“是何緣故?”

張靜一道:“臣以為,若隻是抓幾個所謂的賊首,沒有任何意義,要拿,那就一網打盡,一個不留,否則,遲早要滋生禍患,死灰複燃。臣有兩個念頭……”

天啟皇帝抖擻精神:“說!”

張靜一道:“其一:複社能有今日的聲勢,在於得到了江南無數士子和士紳的支持,可以說,正是因為有了土壤,所以才滋生了複社,這複社,本質還是東林黨而已,朝廷已擊垮了一個東林黨,如今又出了複社,這就說明,隻要這土壤沒變,那麽今日鏟除了複社,遲早,總還會有其他名目的學社,妖言惑眾。”

天啟皇帝聽罷,頷首:“所言甚是。”

“這其二:複社如此猖獗,在南直隸、浙江、福建、江西諸省甚囂塵上,這就說明,在江南,他們得到了無數巨賈和世族的支持,隻怕不少朝廷命官,也在這複社之中。影響如此之大,已遠超了想象,若隻是小打小鬧,抓幾個所謂的亂黨,那麽反而放過了某些圖謀不軌之徒。”

“所以臣基於這兩點,打算徹查這件事。一方麵,是對複社之人進行甄別,這複社……雖有不少亂黨,可也有不少隻是單純的讀書人,這些讀書人,未必有謀反之心,若是不加以甄別,反而壞事。另一方麵,卻也是絕不放過一個亂臣賊子,免得將來滋生禍端。”

天啟皇帝聽罷,點頭道:“還是你考慮的周密,隻是……現在京城這裏抓了這幾人,不怕打草驚蛇?”

“打草驚蛇也不打緊。”張靜一道:“這天下雖大,但是這些人都是江南世族,他們就算跑,能跑到哪裏去,就算跑的了和尚,也跑不了廟。再者,他們也未必斷定,這些人已經招供,難免心存僥幸,何況……畢竟沒有什麽鐵證,他們人在江南,又得無數人庇護,未必會害怕。”

天啟皇帝聽張靜一說這些人未必害怕,反而皺眉起來。

其實張靜一之所以有信心,是有道理的。

讀書人為何開口就談天下蒼生,說到底,他們自幼就是錦衣玉食,在他們所住的州縣,本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便是官府都要敬著他們,因而這些人表麵上謙虛,可實際上,內心裏卻是驕傲無比。

另一方麵,複社得到了地方上如此巨大的支持,這也會讓他們產生某種錯覺,覺得這世上就沒有他們不能擺平的事。

這種心理上的自大,其實恰恰給了張靜一足夠的時間,他並不希望,朝廷通過抓幾個人,抄幾個家,來解決複社的問題,要嘛不幹,要嘛連根拔起。

天啟皇帝道:“既如此,那麽你要從速,朕倒以為,區區一群讀書人,也沒什麽了不起,這幾個亂臣賊子所奏的事,難免誇張,朕已下旨遴選官職,也讓魏伴伴給內閣遞了條子,我們拭目以待吧。”

張靜一道:“其實臣也希望,這些人隻是單純結社的讀書人,並沒有能力操縱國政,決定官員的升降。”

“朕知道。”天啟皇帝頷首:“所以才不妨一試。”

過了兩日,果然有旨意來,敕封張靜一為錦衣衛指揮使,加右都督。

錦衣衛指揮使這很好理解。

而加都督一職,其實也是大明朝的慣例。

因為錦衣衛指揮使在武官之中,乃是正三品,而大明的衛有數百之多,每一個衛都有指揮使,且都為正三品。

正三品的武官,放在地方上固然也算是獨當一麵的人物,可在京城,卻什麽都不是。

偏偏錦衣衛指揮使的權力極大,且有監督百官之責,若隻是正三品指揮使,隻怕難以服眾,因而,又加了一個虛職右都督,這右都督乃是正一品的武官,便等於是一品都督,執掌錦衣衛,地位便完全不同了。

這就好像內閣大學士一般,在起初的時候,大學士隻是正五品,是皇帝的秘書,可隨著內閣大學士地位越來越重要,最後成為了宰輔,可大明的宰輔,怎麽可能隻是五品官呢,於是乎,往往大臣在入閣時,會加一個尚書職。

張靜一在新縣千戶所領受了旨意,新縣上下俱都大喜,個個道賀。

張靜一隨即將聖旨捧在手心,口裏大呼:“將我蟒袍取來,調新縣千戶所緹騎、校尉人等,並第一教導隊生員集結,記著……讓第一教導隊,帶上機關槍,隨我去北鎮撫司!”

“……”

眾人一臉無語看著張靜一。

這……官威未免也太大了吧。

去北鎮撫司接任指揮使,帶生員去壯行這可以理解,這帶機關槍做什麽?

可張靜一一聲號令,誰敢不從,眾人自然紛紛應命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