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近距離的殺戮,對人的震撼是極大的。

它和戰場上彼此的搏殺不同。

那時候是大家都殺紅了眼睛,腎上腺素暴增,因而,在氣血上湧之下,彼此拿刀對砍,即便是中了幾刀,可隻要人還處在那種亢奮的狀態,也能做到奮不顧身,死戰不退。

可似這等,當大家都冷靜了下來,熱血也已漸漸的涼了。

此時,接受了自己被俘的現實,此時……眼看著身邊的人,直接被人拿槍抵著腦袋,一槍打掉半邊腦袋,這時……人除了生出絕望,還有求生欲。

嶽托其實本是想要降的。

他隻是開不了這個口,還想要繼續執拗幾下。

哪裏曉得,天啟皇帝根本就不給他第二次的機會。

答錯了,就是死。

於是,後頭又有人押上來。

皇太極心顫,卻還是極力保持著冷靜,一一做介紹。

天啟皇帝隻道:“降的站出來。”

他話音落下。

立即三四人上前一步,他們羞的滿麵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可有了嶽托這前車之鑒,卻再不敢有半分的執拗了。

其他七八人,稍稍猶豫,最終也一臉痛苦的站了出來。

剩餘的,則有六七人,依舊留在原地。

天啟皇帝道:“殺!”

生員們再不猶豫,直接將人按在城樓上的牆垛這兒,火槍抵著腦袋。

這一次更加熟練,一次排槍之後。

六人直接崩掉了腦袋。

血腥在這城樓上彌漫。

而那些苟且之人,個個低頭,當火槍響起,他們的身子,禁不住顫了顫。

這是何等的恐懼和絕望。

那種羞辱的滋味,令他們抬不起頭來。

天啟皇帝則凝視著他們,似笑非笑。

他感覺太痛苦了,眼前這些人,曾經都是老虎,而如今,自己卻成了駕馭老虎的人。

從前的國恥,如今也一下子掃去了大半。

他現在宛如一個馴獸師,背著手,淡淡道:“這些人事到如今,還敢負隅頑抗,膽大包天,朕已將他們殺了,你們之中,若是誰想跟他們一樣,那也無妨,朕不介意多殺幾個,朕手上反正已經沾滿血了,並不介意多你們幾個。可今日,你們若降,朕雖痛恨你們,卻也並非不給你們機會,隻是你們想活著,卻也沒有這樣容易。”

說罷,天啟皇帝對張靜一道:“張卿,朕來問你,皇太極此人,可信嗎?”

皇太極聽到這話,人已發毛起來,不禁緊張的看了一眼張靜一。

他毫不懷疑,若是張靜一說了一句壞話,那麽,自己必死無疑。

張靜一道:“可信。”

皇太極聽到這句話,不由得鬆了口氣,忍不住感激的看了張靜一一眼,他心裏清楚,張靜一一旦說出這番話,將來若是自己出了什麽差錯,那麽張靜一這個保人,隻怕也不好交代。

張靜一大可以蒙混過去。

當然,其實他也知道,今日這一役,直接打掉了建奴人三十年的運數,經此一戰,皇太極若是還有其他心思,這等於是直接斷絕掉了建奴人投降的路。

於公於私,此時的皇太極,也隻能乖乖俯首帖耳,為大明效力,再無其他的路可走。

天啟皇帝於是便道;“既如此,那麽皇太極,朕敕你為建奴羈縻衛指揮使,統領這些降人,當然,這些俘虜,都遵照朕方才的樣子處置,朕接下來要辦的事很多,沒心思和磨蹭,願降的便降,不願降的,格殺勿論。”

一聲令下。

城下數千俘虜,便立即開始區分開來。

足足抓來了六七千的俘虜,其中願降的站出,足有四千人。

至於兩千七八百人,或是猶豫,或是執拗。

不過……顯然對於東林軍而言,這似乎也沒什麽,他們照著命令行事就是。

所有的降卒,要求他們席地坐下,不得交頭接耳,不得移動,不得站起。

其餘不肯降的,則是直接被綁縛了起來,用繩索像一串螞蚱一樣串起,而後,押著到廣渠門外的城牆根下頭。

此時,城內的軍民得知大勝,廣渠門也已打開了城門,便有許多的軍民湧出來。

隻是他們一出來,見這屍橫遍野,滿是血腥,甚至還可看到地上的碎肉,頓時心中惡心無比。

好在,作為吃瓜群眾,他們自然知道,這樣的場景,可能幾輩子都見不著,此時不看熱鬧,還等何時。

因而……他們竟是強忍著惡心,一個個饒有興趣的將這裏圍了個水泄不通,一個個津津有味的看著,雖然早有生員列為人牆,逼令他們後退了許多,可他們依舊不肯散去。

此時此刻,竟是人聲鼎沸,人頭攢動。

而牆根之下,俘虜們似乎意識到了什麽,於是,便有人想要拚命的掙脫繩索,可惜的是,他們的繩索是相連的,有人想往東,有人想要往西跑,有人則萬念俱焚的留在原地,彼此牽扯,竟是跑不動。

偶爾,有人突然將繩索掙開,隨即撒腿想要跑。

而附近的生員卻也不急,他們抬起了火槍。

啪嗒一下。

一槍中了腿腳,這人便開始一瘸一拐,忍著劇痛,依舊還奔跑著,他的褲管已是鮮血淋漓。

隻是,此時他跑動的速度,越來越慢。

於是,那生員好整以暇的裝填了火藥,繼續平舉,朝他身後又是一槍。

啪……

這人哀嚎,子彈中了後背,人已倒了下去,渾身都被血水浸濕了,隻是一時沒有死,求生的欲望,讓他一麵嘰裏呱啦不知說著什麽,一麵拚命在地上蠕動。

而後,在無數人畏懼的眼神之中,那生員一步步的走上前,他走的並不快,一麵走,一麵繼續的裝填火藥。

等走到了還在地上蠕動之人身邊時,他一腳踩中了此人的後背,隨即,火槍抵著他的後背。

砰……

世界安靜了。

此人已死透了,隻留下最後一聲慘呼。

生員收了火槍,無情退開。

其他妄圖要掙紮的俘虜,便再也不敢輕動了,隻是縮在城牆根下瑟瑟發抖。

直到他們看到,十幾門機關槍被人抬到了他們的正對麵,一群生員開始架設機關槍。

嗡的一下。

城牆根下的俘虜便炸了。

有人絕望的閉上眼睛。

有人嚎哭。

還有人似乎在求饒,似乎改變了主意,突然希望自己能夠活下來,說著乞降的話。

隻可惜,沒有人理會他們了。

那些席地蹲下的俘虜,則看著遠處那些不肯屈服的同伴,幾乎不忍去看,一個個羞愧的低著頭。

倒是好事的軍民百姓,倒是沒見過這個場景。

不得不說,東林軍在百姓之中有威望的另一個原因就是,他們總能在這個時候,玩出新的花樣。

機關槍已架設完畢。

所有人有條不紊。

隨即,大家便聽到哨聲。

緊接著,竟是有板有眼的開始報口令。

“一號位架設完畢……”

“二號位……”

“五號位……”

“預備……”

“哢哢……”

壓彈的聲音。

尖銳的哨聲刺破了虛空。

緊接著……

噠噠噠……

聽到這噠噠噠聲,那些蹲下的俘虜個個色變,一個個捂著自己的耳朵,這聲音,他們一輩子都不願再聽到一次。

那些圍觀的百姓們,也已麵如土色,本是被人抱在肩上讓孩子也長長大‘見識’的家長,第一個反應,便是將孩子從肩上放下,然後拚命將孩子捂在自己的懷裏,這家長自己也已麵如土色,好似驚弓之鳥。

可是……這噠噠噠聲沒有停止。

數十門機關槍噴出火舌。

牆根下的俘虜,便如割麥子一般一片片倒下,更倒黴的,身上持續中彈,人還未倒下,卻是人在原地不斷的抽搐,好像是跳舞一樣。

噠噠噠噠……

軍民們看著眼前的場景,已是頭皮發麻起來,牆根下烏壓壓的人,隻在短時間內,居然就沒有幾個站著的了。

這哪裏是行刑,這分明是屠戮,莫說是幾千個人,便是幾千頭豬,也不是這樣宰殺的。

那些建奴降人們,此時又被喚醒了恐怖的記憶,或許他們不久之前,還會桀驁不馴的‘勇士’,是號稱悍不畏死的鐵騎,可他們從忍辱偷生的降人,現在……這一幕恐怖的記憶,已是牢牢的銘刻在他們的心底,他們此時……一丁點的桀驁都沒有了。

有的……隻是溫順和馴服。

他們甚至心裏慶幸,若是當時,自己稍有一丁點的遲疑,可能現在的結果,就和在牆根下的同伴一樣的結果了。

零星的人,還站在牆根下,他們既是幸運兒,可同時也是不幸的,絕大多數人,低頭看著腳下一地的屍首,再看看自己孤零零的在此,抬頭,則看到對麵的機槍。

他們徹底的崩潰了。

口裏發出淒然的慘叫。

而後,噠噠噠……

子彈如雨一般。

那少數幸存之人,也一個個倒下。

再之後,一個個生員挺著刺刀上前。

他們開始靠近這滿地的屍首。

而後,他們在無數的屍首之中,尋找活物,但凡還有氣的,便補上一刀。

這補刀,倒不是刻意的殺戮,某種程度,也是給這些渾身中彈卻沒死透的俘虜一個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