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極走了。

其實張靜一也拿不準皇太極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對自己死心塌地。

方才故作氣定神閑的樣子,隻是在他麵前裝個逼而已。

畢竟現在需要他幹事,橫豎都要讓他去遼東一趟,這事非他不可,那麽……索性就顯得自己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會好一些。

此時,他繼續低頭寫自己的筆記。

倒是盧象升在外頭探頭探腦。

張靜一有所感覺,下意識地抬頭看著門外的盧象升,笑了笑道:“盧先生怎麽不進來?”

“怕新縣侯忙,不好打擾。”

這些日子,張靜一跟著皇帝出巡,盧象升可忙壞了,好不容易張靜一回來,事也多,彼此沒機會交談,現在見張靜一清閑下來,盧象升就想抽空來說說話,也好交代一下自己這些日子的工作。

他走到張靜一的跟前,瞄了一眼張靜一正在紙上寫寫畫畫,那筆記裏,是用炭筆寫的字,密密麻麻的。

盧象升便含笑道:“新縣侯在寫什麽?”

“寫一些知識。”張靜一微笑道:“我思來想去,眼下當務之急,是開啟民智,而要開啟民智,首要的是提倡教育,所謂教育為本,因而……我便決定寫一些東西,也好讓讀書人們學習學習。”

臥槽……

盧象升臉都綠了。

這新縣侯幾月不見,臉皮變厚了啊。

要知道,在讀書人的體係之中,一般人是沒有資格寫東西讓人學習的。

儒家的主要的思想傳承在於代聖人立言。

這意思就是說,讀書人的知識並不是自己的,都是聖人的,一般人是沒有資格教育別人的。

之所以讀書人有了教化人的資格,就在於我拿聖人的學說來教育你。

這就是為何,這隻要讀過書的人一張口,往往就是“子曰”、“聖人言”。

因而教化是聖人才有資格做的事,其他的人,都是鸚鵡學舌而已,並且大家都以鸚鵡學舌為榮。

你張靜一倒是好,直接來一個我想教育一下別人。

盧象升雖然現在偏離了一些迂腐的讀書人,可看張靜一如此自信滿滿的樣子,他心裏卻有點沒底氣:“這個……這個……好,好,好,新縣侯有這樣的心思,是極好的。”

不管怎樣,嗯,心是好的。

張靜一則是道:“盧先生有什麽事嗎?”

“沒。”盧象升道:“本是想過來坐坐,閑聊幾句,不過想起來了,還有一些事要處置,下次再聊吧,就不打擾啦。”

說罷,他便起身。

張靜一倒也沒有挽留,點點頭。

他畢竟也還有更重要的事幹。

搜腸刮肚的想著這些東西,張靜一可是絞盡腦汁。

若是邊上有人打擾,還真不好回憶,他倒是樂得清淨一些,專心做手上的事。

過了兩日,張靜一進宮覲見天啟皇帝。

他帶上了一本章程,至勤政殿。

天啟皇帝見了張靜一手上的章程,道:“那田生蘭可交代了什麽?”

張靜一道:“陛下,此人該交代的都交代了,其他的,死也不肯鬆口。”

天啟皇帝不由冷笑:“朕遲早要他全家來給他陪葬。”

張靜一笑了笑道:“這是關於引八大奸商入關的章程,臣就擱在這裏了,陛下有空閑可以看看。隻是……這章程很機密,陛下還是盡力不要泄露為好。”

天啟皇帝點點頭,他對吸引這些人入關,其實是不抱太大希望的,這些商賈個個都鬼得很,絕不會輕易的冒險。

他歎了口氣道:“這兩日,朕都夢見了朱慈炅,他才多大啊,結果……卻被害死……”

說著,眼眶一紅,隨即道:“也幸好朕有了長生,如若不然,真是對不起列祖列宗。”

張靜一也為之感慨:“是啊,從前我懵懂無知的時候,隻曉得皇帝尊貴,乃九五之尊,天下的臣民,都是理所應當的效忠皇帝。可直到現在才知道,這天下有本份的人,也有數不清的逆賊,這些人……挖空了心思,要嘛是想從陛下手上拿好處,要嘛就是希望對陛下取而代之……”

“臣這些日子,越想越是惶恐,問題出在哪裏呢?臣其實也說不上來……隻曉得……眼下當務之急,是陛下首先得有銀子,其次,該真正的振奮國家,將那些本份的臣民百姓,凝聚在身邊,如此,才可對亂臣賊子們清算。”

天啟皇帝點頭,他呷了口茶,道:“這幾日,信王來見過朕兩趟,也都是談這些事,他說回了京城,他都去新縣裏轉悠,越是了解了新縣的內情,越是對你佩服。”

“哈哈……”張靜一幹笑。

信王朱由檢的毛病還是沒改,依舊還是好忽悠,以前那些清流文臣說啥信啥,現在卻又成了他的小迷弟。

這樣的人,放在後世,大抵就是給‘giegie’們打榜的狂熱粉絲。

“你笑什麽?”

張靜一便立即繃著臉:“沒笑。”

天啟皇帝瞪他一眼:“朕看你還有其他的事?”

“當然是有。”張靜一認真地道:“臣修了一部書,此書甚奇,將來一定能成為曠古神作。臣思來想去,此書實在神奇,凝聚了臣許多年來的心得體會,又融匯了百家之長,這樣的絕世曠古之作,臣便想著,若是能推而廣之,讓天下人都好好看一看,那便再好沒有了。”

天啟皇帝倒是聽的心動:“這麽厲害?”

哎……

這就是天啟皇帝和曆史上的崇禎皇帝之間的區別。

比如他吹了一個牛逼。

天啟皇帝會下意識地用疑問句:真的嗎,我不信。

若是崇禎皇帝,就不一樣了,他會大喜道:卿家大才,朕得卿家,三年足矣平遼。

張靜一認真地道:“當然是真的,陛下又不是不知道,臣一直想要涉足教育,這教育乃是國家的根本啊,軍校就是在這個主旨之下才辦起來的。如今……百姓愚昧,不知天下萬事之所以然,臣若是不想盡辦法,便有愧人臣之道了。”

天啟皇帝聽得更為心動起來,忍不住道:“朕料想不到,你還有這樣的心思。很好,很好,若是朕的百官,都如你這般,朕也就能放心了,可惜……那些都是一群屍位素餐的家夥。”

說到這裏,天啟皇帝忍不住露出氣惱之色。

張靜一道:“不過臣此來,卻還有一件事,便是臣思來想去,覺得這樣的曠世神作,隻臣一人具名,終究不好,我畢竟是臣子,若隻具臣一人之名,這是要將陛下置之何地呢?陛下對臣恩重如山,要不……此書,陛下也具個名吧。”

天啟皇帝一愣,訝異地道:“這樣好嗎?會不會奪了你的功勞?你自己修一本書也不容易。”

“好的很。”張靜一語氣堅定地道:“臣是這樣想的,一方麵,這樣顯得陛下聖明,臣在外頭,都聽人說,陛下不學無術,這當然都是某些人的汙蔑之詞,所以具了名,如此一來,大家一看,陛下竟還能修書,那些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天啟皇帝聽著點頭,有道理。

天啟皇帝在許多人的心目中,跟文盲差不多。

這可真是冤枉,要知道,天啟皇帝可是孫承宗的得意弟子,這孫承宗可是堂堂名列前茅的進士,他教出來的弟子,就算不可能比得上那些進士和舉人,可是知識水平,絕不會差的。

可是有些人,就是添油加醋的傳出各種流言,對天啟皇帝百般的嘲弄和醜化,天啟皇帝早就心中暗恨了。

此時,張靜一又道:“這其二:其實臣也有一些私心。臣畢竟隻是一個臣子,雖然此書甚好,可憑借臣的影響,此書的影響力,畢竟是有限的。可若是陛下具名,就完全不同了,天下人都會好奇,陛下和臣一起編修的書,到底是什麽奇書,終究會有許多人,忍不住想要買一本來讀一讀的……這書的影響,也就能更加的深遠了。”

天啟皇帝聽罷,又忍不住點頭,其實張靜一提出這個要求,就算不為擊破那些流言蜚語,天啟皇帝也會同意的,畢竟張卿勞苦功高,幫他一個忙,是理所應當的事。

不過……

天啟皇帝道:“此書,不會有**邪的內容吧?”

顯然,天啟皇帝還是很理智的!

張靜一立即道:“絕對沒有,都是正兒八經的學問。”

這一下子,天啟皇帝輕鬆了,於是道:“既如此,那麽朕就恩準啦,你去具名便是。”

於是張靜一道:“那臣……就這樣幹了?”

天啟皇帝聽他這麽反複確認,倒是心裏又有點不安起來:“真沒有**邪的內容?”

張靜一突然感覺自己被天啟皇帝鄙視了,苦著臉道:“臣連親都沒娶,陛下何以這般看臣?”

天啟皇帝籲了口氣道:“那就成,去吧,去吧。”

張靜一心裏狂喜,連忙行了個禮,道:“臣這便將陛下與臣的曠古神作印刷出來,好教天下人開開眼界。”

說罷,興衝衝的去了。

可這一下子……天啟皇帝見張靜一興衝衝的樣子……又開始沒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