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如今新縣是百廢待舉。

清平坊乃是商業最繁華的地方,而天橋坊現如今卻移去了不少商賈的家眷,他們在那裏買了地,置辦宅院。

唯獨這城外所開辟的新區,占地是最大的,而且用的乃是張家自己花錢買的地,不過現在張家鳩占鵲巢,原本此地又荒涼,自然而然,也就沒人來和新縣爭搶了。

新區占地很大,以農地為主,張靜一甚至打算,將這裏與張家的昌平之地,用道路連接起來,將來作為新縣的工坊和農業的基地。

之所以有這個想法,倒不是張靜一有什麽穿越者的先知先覺,而是突然湧入了這麽多的流民,如此多的人要安置,若是隻靠從前新縣的產業,遲早是要出亂子的。

現在張靜一等於被趕上架的鴨子,隻能硬著頭皮,為這越來越多的關中流民們找出路了。

其實朝廷發放的賑災錢糧,一向杯水車薪。

這麽多青壯力,也沒有辦法一直養著。

除了一批最精壯的去了軍校,其餘的,要嘛就分發土地,要嘛就讓商賈們吸納一些。

可這顯然還不夠。

張靜一索性咬牙,要建立一條從清平坊直通昌平張家的道路。

地是現成的。

當初有了這個念頭之後,張家便開始不露聲色地購買土地。

昌平的地大多不值幾個錢,可要修路,就要花錢,而且是大價錢。

這事兒跟張天倫一商量,張天倫便忍不住埋怨:“咱們張家現在是有錢了,如今又是皇親國戚,哎,說起這個,我便想起了……”

“爹又想到三叔公了?”關於三叔公的傳聞,張靜一已經聽得耳朵都長繭子了。

張天倫搖頭道:“我想起的是長生,哎,不知道這孩子在宮中怎麽樣了,餓不餓,冷不冷。言歸正傳,你既提到了三叔公,那麽為父就隻好說一說了,遙想當初……你三叔公去嶺南賣皮襖子的時候……”

張天倫雖每次都要好好的勸說兒子,可他就是如此,什麽事都磨不過張靜一的,但凡張靜一鐵了心要去做的事,雖是百般不情願,可最終卻還是不得不支持。

如今……大量的流民開始開墾土地。

勞力們則被組織起來,有的修路,有的治河。

疏浚河道,也是一個刻不容緩的事,因為一旦屯田,就有必要抗旱和防災,若是沒有水利工程,那麽就當真隻能靠老天爺吃飯了!

縣裏大興水利,既可用來灌溉,也是為了防災,有百利而無一害。

軍校現在也興辦得如火如荼,張靜一做了校長,盧象升則為常務副校長,又想辦法從錦衣衛挑選了幾個軍事的人才為教導隊隊長,這骨架子便有了。

天啟皇帝某一日想起了張靜一募兵的事,突然詢問魏忠賢:“魏伴伴,這張靜一此前不是奏請募兵嗎?怎麽,他這兵募了沒有,叫什麽軍?是張家軍,還是什麽?”

魏忠賢像吃了蒼蠅一樣,遲疑著道:“其實……奴婢也說不好。”

“什麽意思?”

“他這兵,不叫什麽軍,叫新縣軍校,陛下,這是學堂,不是軍馬。”

天啟皇帝:“……”

魏忠賢道:“就因為這個,現在滿天下的讀書人都在罵張靜一,聽說此人開學堂,侮辱聖人名聲……又有說他不務正業,壞人心術。”

魏忠賢本以為陛下會勃然大怒。

誰料到天啟皇帝哈哈大笑:“他也有今日,這些日子,朕也沒少挨罵,說朕欽點管邵寧,是違背了祖宗之法,朕還在想,身邊少了一個伴呢,現在好啦,知道他也成日被人謾罵,頓時覺得心裏舒坦了許多。”

說著,收起笑來,又道:“這當兵是當兵,從軍是從軍,和學堂有什麽關係呢?這當兵吃糧,莫非還指望一群書生嗎?張靜一這是好心辦了壞事,朕看……他這事,最後會變成四不像,肯定不成的。”

別的事,天啟皇帝不懂,可論起軍事,他乃是行家。

魏忠賢道:“他成日想著和建奴人野戰呢。”

天啟皇帝搖搖頭:“若能戰,朕會吝嗇錢糧嗎?九邊這麽多軍馬,浪費了多少錢糧,為了修築防務,這花費更是多了去了,他呀……這一次是驕傲過頭了。罷,不管他,由著他去吧。”

……

新區要幹的事很多,尤其是河道的疏浚,甚至張靜一異想天開,想要修建水庫。

修建水庫的好處很多,一旦建成,附近原本的荒地,便可稱為良田……

當然……關於水庫的工程量,卻是很可怕的。

張靜一也不急著修。

畢竟……他也不是傻瓜……修了是便宜別人……除非……

張靜一將鄧健找了來,讓他去打聽密雲那一帶的土地是歸誰所有。

鄧健倒是很快便打聽來了,乃是魏忠賢的侄子魏良卿的。

這魏良卿雖是魏忠賢的侄子,卻被過繼給了魏忠賢,因此論起來,說是魏忠賢的兒子也沒錯,他得對魏忠賢叫爹。

也正因為如此,魏忠賢雖然兒子和孫子雖然多,可對這個真正的‘兒子’,卻是十分關照的。

此人很快的飛黃騰達起來,不但在京城裏建了巨大的府邸,而且占據了不少京城周邊的土地。

至於密雲縣的地……其實並不值錢。

明朝的時候,還沒有密雲水庫,這密雲縣一帶,都是數百裏的水澤,平時的時候,水會退去,可一旦到了夏日,遇到河水暴漲的時候,整個密雲,便立即成為一片澤國。

這種河水泛濫的區域,其實有很多,密雲這邊,因為水源充沛,在後世沒有建出密雲水庫之前,其實大抵就是這樣的情況。

這裏的數百裏都是荒蕪,就算有土地,也沒有人願意耕種!

畢竟,傻子都知道,你春天種植了莊稼下去,等到了夏天,水便要開始泛濫成災,然後將這秧苗全部衝毀,這豈不是做了無用功?

現在這些地……不過是貴族們打獵的場所。

張靜一便對鄧健道:“找機會,去拜謁一下這位肅寧侯,告訴他,他的地,我買了。密雲這裏的地,我統統都要,一畝十文錢。”

“十文……”鄧健不禁張大了眼睛道:“這不是有錢沒地方花嗎?那裏的地是大,可是……這地也不值錢啊,這都是水澤地,最不值錢的,送給人都不要。”

張靜一微笑著道:“現在流民日益增多,該怎麽安置呢?我看這地就挺好,主要是便宜,你不要囉嗦,前幾日,爹和我提過你的婚姻大事,說是你也老大不小了。”

鄧健頓時打起精神:“懂了,買地,我這便去。”

魏良卿似乎也沒想到張靜一居然會跑來和自己打交道,送走了鄧健,他立即凝重起來,滿腹心事地回到了後園。

後園裏,早就有人在等待了,此人叫徐大化,素來和魏良卿以兄弟相稱。

這徐大化乃是工部尚書,工部是最有油水的差事,這是魏家最親近的人才能掌握的,就比如徐大化,早年就拜了魏忠賢為義父,也最深得魏忠賢的信任。

除此之外,當初熊廷弼一案,便是他大肆詆毀熊廷弼,導致熊廷弼被殺。

現如今他一見魏良卿回來,連忙上前道:“侯爺,怎麽,那張家的人來做什麽?”

魏良卿道:“說也奇怪,這張靜一……腦子進水啦?”

一聽是近來風頭正勁的張靜一之事,徐大化打起了精神,笑嘻嘻的道:“不知這張靜一所來是為了什麽?”

“他倒沒有來,隻是托了他一個義兄來,說是想買咱們密雲那地方的地,說是十文錢一畝,有多少他買多少。”

“密雲?”徐大化一愣:“侯爺,當真?”

魏良卿性子不好,有時候對徐大化也沒好臉色,便氣咻咻地道:“這是當然,有什麽當真不當真的?”

徐大化卻是笑嗬嗬的,居然一點也不覺得羞愧,反而沉吟片刻道:“若是如此,那麽就有趣了。”

“有趣什麽?”

徐大化道:“難道侯爺沒有看出來嗎?這密雲的地,一丁點的產出都沒有,可謂是一錢不值,這張家卻願意拿十文錢一畝來買,而且還是大肆購買,魏家這塊地一直爛在手裏,他花錢來買,為的是什麽?依著我看……這張靜一是忌憚於幹爹的權勢,想要巴結,可是呢……卻又找不到什麽名目,這才打聽到,侯爺這裏有這麽一大塊地,索性便以買地的名義,想要討好賣乖罷了。這張靜一……倒是很識趣……”

魏良卿聽了他的解釋,覺得有些道理,如若不然,誰會買密雲那鬼地方?

不過他還是有些懷疑:“張靜一這個人,我看他不是善類……便連父親都對他有所忌憚,他會獻這樣的殷勤?”

徐大化微笑著道:“官場之上,臉皮比紙薄,張靜一若是明白事理,便會知道他想要站穩腳跟,還是得靠幹爹他老人家,侯爺放心,這地盡管賣給他,我拿人頭作保,事情就是如此。”

魏良卿見徐大化智珠在握的樣子,也曉得徐大化一向擅長出主意,便點點頭道:“好,聽徐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