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食菜事魔(二)

“不吃肉?”

“是啊,不吃肉,隻要拜了魔王,一輩子都不肉的。”

“我就說這些妖人瘦得跟狗似的,原來不粘葷腥啊!直娘賊,沒肉吃,還不如死了。”

“對對對,沒肉吃,活著還有什麽勁。這種邪教,竟然還有人入,好生叫人奇怪。”

“你在軍使手下當兵,每天都能見著葷腥。普通人,一年能吃一兩回肉就算不錯的了,就算一輩子吃菜也沒什麽。”

“也是,給軍使當病真帶勁,老子以前做夢也沒想到能夠過上頓頓有肉的好日子。”

圍觀的眾人說著興致勃勃,就好象在參加一次盛大的聚會。

說話中,牛皋帶著手下的親衛已經開始殺人了。

他們將俘虜脫到河邊,一刀剁下腦袋,然後順便一腳將無頭的屍體踢下河去。

七百一十一個俘虜說起來不多,可要盡數殺光,光憑牛皋和他手下的二十來個親衛卻是一個浩大的工程。

隻殺得兩百餘人,親衛手中的刀就卷了刃。換刀再殺,不過片刻,又卷了刃。手臂也軟了,身上累得全是淋漓的大汗。

帶後來,親衛們也不追求一刀砍下敵人的腦袋,而是提起刀子胡亂地在俘虜脖子上一抹,推下水去了事。

轉眼,小河裏就塞滿了屍體,漸漸地,水流不暢,漲了起來。

河水已經變成了泛著泡沫的紅色,腥臭之氣衝天而起。

牛皋也殺發了性,最後也懶得再理睬那許多提起鐵鐧對著俘虜的腦門就砸下去,然後扔進水中去。

聽到清脆的天靈蓋的破碎聲,看熱鬧的士兵們激動了,同聲喝彩:“牛將軍好大力氣!”

說來也怪,俘虜從頭到尾不但沒有反抗,反非常配合都走到行刑的牛皋等人身前跪了下去。

在一片整齊有序中,悲涼的歌聲響起:

“光明普遍皆清淨,常樂寂滅無動詛。

彼受歡樂無煩惱,若言有苦無是處。

常受快樂光明中,若言有病無是處。

如有得住彼國者,究竟普會無憂愁。

處所莊嚴皆清淨,諸惡不淨彼元無;

快樂充遍常寬泰,言有相陵無是處……”

看到俘虜們一臉的麻木和平靜,突然間,又一股寒氣從武陀生起。

他突然意識到,這些摩尼教妖人已經和自己其他人是不同的兩種生物。這場戰爭對於他們來說,已經不是搶地盤,造反,打天下那麽簡單。而是要將整個世界變成他們的地上神國,將所謂非教徒都如豬羊一般殺個精光。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朝廷官兵和反賊的戰鬥,而是人類和非人類對於生存空間的爭奪。

武陀再也忍不住,搶過一把大斧衝進俘虜之中,對著敵人使勁地砍下去。

俘虜們都跪在地上,俯身伸長脖子,迎接武陀毫不猶豫的斬殺,似是在視死如歸,又似是在……完成自己的大圓滿……

歌聲還在響:“常受快樂光明中,若言有病無是處。如有得住彼國者,究竟普會無憂愁……”

……

“直娘賊,殺不完的惡徒,殺不完的妖孽!”武陀大聲咆哮著。

渾身上下都是敵人噴來的鮮血,黑殷殷,臭得叫人睜不開眼睛。

“七百多俘虜都被你們殺了?”王慎禁不住皺起了眉頭:“你等不知道我軍禁止殺俘嗎?”

在戰後的第三天,王慎的中軍行轅終於過來了。

在巨大的節帳中,聽到嶽雲的稟告,王慎大為震驚。

不等嶽雲說話就擺了擺手:“我知道你們是要借此震懾摩尼教妖人,可是一味殺戮,名聲實在太壞。我軍不留俘虜的名聲一旦傳出去,日後戰場相見,隻怕敵人再不肯降服,要於我等死戰到底。如此,卻多了許多麻煩。”

王慎在軍中威望日高,如今又得了朝廷封嚐,開牙建府,可說是隻差一步就能成為“相公”了。別人見了他,也是戰戰兢兢汗不敢出。惟獨這個嶽雲對他毫無畏懼之心,平日裏遇到事總要爭個輸贏。

偏生王慎拿自己麾下這個第一悍將和小舅子毫無辦法,若是任由他說下去,還不被他給煩死。

“還有,你們也別說妖人極其頑固。沒錯,這些底層教徒是被洗了腦的,但咱們還是可以反洗回來的,隻需要一些耐心。”

“什麽地上神國,什麽大明尊。什麽黑暗王國到處充滿煙火、悶氣、颶風、汙泥、毒水,由黑暗魔王統治,住著五類魔,整天沉溺在情欲、爭吵之中。光明與黑暗數次大戰,黑暗魔王讓惡魔生下了人類的祖先。因為人類是黑暗之魔的子孫,大明尊便派遣光明使者,用光明分子來拯救人類的靈魂。其實都是屁話,隻要是人,就會向往好的生活。”

“禁欲也就在大家都一窮二白,餓得快死的時候才可能實行。一旦見到財帛、女子,原始的人性就爆發出來了。”

“鍾相起事的時候說什麽‘法分貴賤貧富,非善法也。我行法,當等貴賤,均貧富。’好象入得他門,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兄弟姐妹,都是教友,這也就是騙騙村夫愚婦罷了。人生而不平等,分為不同的階級。也因為有了不平等,才有對更好生活的向往,才有是推動社會進步的動力。若不是因為人和人能力大小不同,又有階級之分,隻怕咱們現在還過著茹毛飲血的日子。”

“他鍾相說得好聽,結果呢,還不是要做皇帝,還封自己的兒子為太子。身著龍袍,別人見了他都得三拜九叩。這個時候,他怎麽不說等貴賤,均貧富了?”

“口頭都是教義,其實啊,都是生意。”

“正因為他鍾相和摩尼教的上層和下層教徒先有了貴賤貧富之分,所以,某認為,摩尼教雖可以蒙蔽湖南百姓一時,卻蒙蔽不了一世。”

聽到王慎這麽一說,大家都笑起來,牛皋笑道:“別說我等也又些身家,就算是換了普通百姓。你叫他將手頭唯一一頭牛拿出來跟別人均一下貧福,人家不跟你拚命才怪。軍使說得是,大家都一般貧福,坐著就有飯吃,誰還肯去種地,誰還想著怎麽才能過上好日子。到最後,大家一起餓死算球了。這摩尼教,直他娘荒唐。”

王慎:“摩尼教的核心教徒是貧民,隻要給他們一個安定的日子,讓他們能夠有田種,有飯吃,自然就能平定湖南。所以,一味殺戮固然可以震懾一時,卻不是長治久安之策。牛伯遠剛加入我泗州軍,不知道我軍軍法。所謂不知者不罪,此事就罷了。”

對於鍾相這種原始的某某主義,作為一個曾經的成功人士,站在階級立場上,王慎內心中反感到了極點。親不親,階級分嘛!他也不想對牛皋過多責備,高高舉起,輕輕落下了事。

“不過,牛將軍,雖某不想責怪你,但還得對你略做懲戒,如此,才能叫士卒心服。”王慎說。

牛皋拱手:“聽憑軍使發落。”實際上,他也向嶽雲打聽過自己將會受到什麽處罰。嶽雲回答說,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你現在又不算是我泗州軍的正式軍官,估計也就扣兩個月俸祿。

如此,牛皋也就安心了。

王慎笑了笑,一巴掌,從就有一個文士模樣的人從人群中走出來:“衛回見過軍使。”

“牛皋將軍,從現在開始,你就在衛莊主麾下效力。”

“啊!”眾人都是一頭霧水。

這個衛回大家卻是不視,也不知道是何來曆。不過,看他模樣應該隻是一個鄉紳,而牛皋卻是堂堂統製,讓他在衛莊主麾下效力,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是,軍使。”牛皋雖然心中奇怪,還是拱手應允。

王慎笑了笑,對手下眾人一揮手:“除了衛回和牛皋將軍,你們都退下去吧。”

等到眾人退下,節帳中隻剩王慎、牛皋、衛回和行轅讚畫軍務事嚴曰孟。

王慎指了指嚴曰孟:“牛將軍,讓嚴宣讚跟你說。”

“是。”嚴曰孟笑道:“牛將軍,我軍這一陣子和妖人在沙場血戰,軍中的大大小小將領都是和摩尼教照過麵的,也就你剛來,算是個陌生麵孔。”

牛皋心中一動:“軍使可是要用間?”

嚴曰孟一臉的驚訝:“想不到牛將軍竟然猜出來了,確實,軍使是有這麽一個計劃,打算讓將軍混入摩尼教中,裏應外合,拿下鍾相的老營。這為衛莊子本是摩尼教中的官員,前番不忿妖人禍害百姓,投入我軍。這次軍使打算讓他和將軍一道回到鍾相老營做內應,卻不知道將軍可否願意?”

王慎插嘴:“若伯遠不肯,某絕不強求。”

牛皋是個喜歡找事的人,他也想過自己來湖南之後,估計帶兵打仗的事情還真輪不到自己。如此,還怎麽在戰場是建立功勳,還怎麽在軍中立足。

而且,如果能夠潛入摩尼教妖軍中,在裏麵搞事,那是何等的有趣。

當下,牛皋就笑道:“願意,願意,自然是願意的。”

王慎:“這樣,你選二十個得用的親衛同衛莊子離開軍營,去尋鍾相的老巢。”

“是,末將這就去辦。”

等到牛皋興衝衝地隨衛回離開節帳,王慎搖了搖頭:“可惜那麽多俘虜,某本來還要拿那些俘虜做篇文章的,結果被牛皋給殺了個幹淨,太鹵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