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我有一事不明
聽到他這話，牛皋放眼望去，鍾子昂已經在各鴛鴦陣合攏之前依靠快馬從縫隙裏鑽了出去，距離他已經很遠了，隻是一個小小的黑點。
要想一箭將其射殺談何容易。
禁不住窒了一下。
嶽雲昨天才和牛皋見麵，知道這是一員武藝和帶兵本事不遜色於自己的猛將。不過，在聽人說王慎對此人極其看重，有心讓他獨領一軍之後，心中卻是大為不滿。
要知道，以自己在戰場的立下無數戰功，此刻才成為一軍統製。這個牛蠻子在河南被耶律馬五這個泗州軍的手下敗將打得立不了足，山窮水盡才能投靠，憑什麽就要獨領一軍。
於是，言語之中諸多不滿。
好在牛皋這人年紀已大，並不像後人小說中那樣莽撞和沒頭腦。相反，他卻是個人情練達之人，隻笑了笑也不嶽雲置氣。
看到牛皋一頓，嶽雲諷刺一笑：“老牛，賊將去得也不遠，我是不成的。但若是換軍使在，以他的神射，倒不是什麽難事。你們河南人，是不成的。”
聽到他辱及河南人，牛皋麵上青氣一閃而逝，猛地抽出背上的大弓，搭上雕翎，拉圓了。喝道：“應祥將軍，今日就讓你看看咱們河南豪傑的箭術！”
說完“咻”一聲，也不用瞄準，就那麽隨意地射了出去。
戰場上，所有人都目光都落到那支離弦而出的羽箭上。
牛皋使的是不常見的吊射之法，箭支在空中劃出一道高高的弧線。
剛開始的時候極快，可越往上卻是越慢，等升到最高處，就有一個短暫的停頓，然後落下。
“唰”那支箭準確地射到鍾子昂身上。
戰場上一片寂靜，須臾，爆發出整天也式的喝彩：“好！”
是的，這一箭又高又遠，後發而先至，簡直就是神乎其技了。
嶽雲也是驚得渾身上下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是識貨的。真說是箭術，自己平生隻服王慎一人。姐夫哥的箭術已經達到百步穿楊例不虛發的地步，可他卻有個很大的弱點——力氣不足——如果今天換他來此地，絕對不可能向牛皋射得這麽遠。
牛蠻子，還是有幾分本事的。
中箭後的鍾子昂在馬上一連晃了好幾下，終於還是沒有落地，又俯下身體騎馬狂奔。
嶽雲大驚：“牛皋，射他，再給他一下。”
牛皋拉圓了弓，想了想，又鬆開弦，搖頭：“沒用了，這個賊子身上穿著重鎧，這麽遠射過去，就算命中也取不了他性命。”
“那就不費力氣了。”嶽雲遺憾地搖了搖頭，又道：“逃就逃了，大不了以後再殺就是了。雖說不能將偽太子留下，此戰卻是斬獲甚大。關鍵是，今日是軍使的鴛鴦陣的初戰，效果相當不，今後可以用在戰場上了。老牛，俺今天對你的箭術是開眼界了。不過，老子卻是不服，以後咱們戰場上見，看誰殺的賊子更多。”
泗州軍有個奇怪的現象，各軍包括各人都是相互看不順眼，喜歡爭強。若是輸給別人，那就是巨大的恥辱。
牛皋自然也看出來，笑道：“那好啊，以後咱們戰場上見。你雖然不服俺老牛，但我對軍使這個鴛鴦陣還有應祥將軍訓練出來的勇士卻是非常佩服的。”
嶽雲聽到他的誇獎，喜歡歡喜：“那是，算你有眼力。”頓時，看牛皋也順眼多了：“老牛，咱們去見我那泰山老大人。”
“正要去拜見杜判官。”對於泗州軍的二號人物，牛皋也是好奇。
二人也不騎馬，並排在田野中慢慢走著。
牛皋道：“應祥將軍，俺昨天也試過鴛鴦陣，心中本不以為然。今天在戰場上見了，才曉得其中的厲害。”
嶽雲點頭：“那事我也聽說了，不過當時你渾身重甲，又有一手精妙箭術，要破鴛鴦陣卻不難。可天下如你這樣的好漢又有幾個，世界上沒有完美無缺的陣，隻有合適的陣法。”
牛皋心中一動：“也是，如果在大會戰時，部隊結成無數個這樣的鴛鴦陣，豈不是摧枯拉朽，包打天下？”昨天他和王慎初次見麵，隻說了幾句話就急衝衝帶著援軍過來和嶽雲匯合，雙方的交流也不多。
王慎說鴛鴦陣隻是權宜之計，專門針對摩尼教妖人和湖南地形設計的，等到湖南戰事結束，今後也不會再用，這讓牛皋心中大覺疑惑，忍不住向嶽雲請教。
嶽雲道：“軍使說過：水無常勢，兵無常形，陣戰之妙，存乎一心，世界上哪裏有包打天下的陣形。需要因時因地因人而使用合適的陣法和戰術，若是拘泥不化，取死之道。”
“就湖南的地形而言，分為南北兩大部隊。北麵考著湖區，水網縱橫，遍地沼澤，根本就不利於大軍陣戰。而南麵則是山丘、河流、深澗，也同樣叫人頭疼。大軍進剿，很容易就被惡劣的環境分割成互不聯係的許多塊。”
“而賊人由於不是正規的軍隊，也不懂得陣戰之法。一向是集中幾倍甚至十倍於我的兵力，此船呼嘯而來，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呼嘯而去，咱們剛來鼎州的時候因為不熟悉敵人的戰法，很出了些虧。妖人兵器上比較雜亂，遠程兵器以長弓為主，數量都比較少，攻擊力也並不高，並且因為沒有正規訓練，也發揮不出真正的作用，所以我軍用一麵長盾牌基本就能應對了。”
“賊軍沒有任何戰術，每戰都使用人海戰術。兵器也極其簡陋，能有一把大刀，一根長矛就算不錯的了。絕大多數人手中甚至隻有一把鋤頭，一柄釘耙，兵器都比較短。在戰場上，一寸長，一寸強，我軍必須在兵器上克製敵人。”
“先是狼筅，狼筅長於賊子的長槍、鋤頭、釘耙，並且上半部帶有枝椏，不僅擴大了攻擊距離，而且還擴大了攻擊範圍，戰鬥時，不僅能先攻擊到敵人，而且憑借這擴出去的枝椏，能夠攻擊到更多人更大範圍。但狼筅也有其缺點，一是殺傷力不夠，不能一擊必殺，再者因為太長，遠距離擾敵，打亂敵人的攻擊節奏，壓製敵人長兵器的攻擊自然非常優秀，但是被近身之後則沒有防護力。”
“前麵說過了湖南的地理，不適合大規模作戰，也沒有騎兵保護側翼，多是近身纏鬥，所以鴛鴦陣采用獨立的小單位編製，這樣不僅適合數量較少的我軍，也更適合在湖南一代地理環境下展開。一個隊中十一、二人，除兩名狼筅手之外，兩名盾牌手在狼筅手前貼身保護，兩名狼筅手後麵四名長槍兵也能分別護住左右兩側，防止敵人側麵鑽入狼筅手近距離，這樣隻要保護住了狼筅手近距離的安全，狼筅手就可以憑借狼筅的長度和範圍優勢盡情的攻擊敵人。”
“當然反過來也是成立的，有狼筅手的遠距離保護和支援，盾牌手可以趨前砍殺，而不必顧忌被敵人遠距離兵器攻擊，兩名長槍手也能在狼筅的保護支援下放心擊摩尼妖人，這本質上是兵器上的互補，互相保護，互相支持，互相彌補弱點，盾刀加狼加+兩長槍家鏜鈀，使這五件兵器配合發揮的力量，遠超五件盾刀或五件狼筅、長槍、鏜鈀的戰鬥力。”
說到興奮處，二人也不再走，索性坐在田埂上聊起來。
聽嶽雲侃侃而談，牛皋不住點頭，說：“我昨日大概聽軍使說過此陣，可卻沒應祥將軍說得這麽透徹，此時才算是徹底弄明白此陣的妙處。不過……不過，將軍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為什麽湖南之戰結束之後，此陣將不再使用？”
嶽雲：“這個鴛鴦陣雖然厲害，卻有致命的弱點。若是回到長江以北還抱著此陣不丟，且不說遇到女真、契丹，隻怕就是張用、曹成他們也能輕易擊潰我泗州勇士。”
牛皋大驚：“怎麽可能？”
嶽雲：“你要說這鴛鴦陣無敵，那也是不對的。任何事物都有其優點和缺點，鴛鴦陣的缺點也很明顯，第一，懼怕密集的遠程攻勢，鴛鴦陣每個小隊隻有兩個盾牌手，而且隻有一個是長盾牌手。一個長盾牌手，如果對方遠程很散亂，不多，譬如摩尼妖人，沒有經過正規訓練，那麽一個長盾牌足可以抵擋住一些散亂流矢的攻擊。但要是經過訓練的正規軍，密集的弓弩射擊，鴛鴦陣很難防禦，而且隻能維持著隊形靠腳步前進接敵，所以在接敵過程中可以就損失很多了，如果一些關鍵位置的人手損失了，那基本就廢了。”
“第二，步兵衝擊力很弱，麵對重裝防禦步兵正麵突破能力很弱，就像上麵說的，如果是主動進攻，就需要保持著陣形前進接敵，就算對方沒有遠程，而是排出一排排厚長盾防禦的重裝步兵，狼筅對於重裝步兵的攻擊就是瘙癢，盾刀手也劈不開對方的盾牌陣，長槍手也刺不動，鏜鈀更是無能為力。有人可能會說衝擊和突破是騎兵的事情，其實不然，馬匹不是每個地方都有的，騎兵組建其實是很昂貴的，而且騎兵的衝擊和突破，更多的是通過側翼等薄弱處。大規模兩軍對陣，靠的主要還是步兵之間的對拚都是以步兵為主，騎兵為輔。”
“絲……”牛皋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禁不住抽了一口冷氣。是的，如果鴛鴦陣在開闊地帶遇到渾身紮甲的敵軍鐵甲步兵，偏生手上的兵器無法破甲，那簡直就是一邊倒的大屠殺啊！
“第三，這鴛鴦陣太費錢，訓練起來也麻煩。”一個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