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各方(七)

王慎見他還在糾纏請戰,微微不悅:“某又錯在何處?”

嶽雲道:“沒錯,勝捷軍都是淮人,習水性,懂得操舟,可真要對上鍾相妖人,未必能討到好。畢竟,那邊是妖人的老巢,河流水網縱橫,人家可以隨時從任何一個地方殺來,你隻能被動防守。”

王慎:“是啊,被動防守。但是,勝捷軍極有韌性,那可是在與張用戰場上得到檢驗的,我覺得吳憲法去湖南正合適。”

“軍使又錯了。”說起吳憲法,嶽雲不屑一笑:“韌性,韌性管得了什麽用?軍使,咱們去湖南是要贏的,又不是去死守。妖人來去如風,就算勝捷軍的士卒韌性在好,守得再嚴。妖人見啃不動他們,大不了呼嘯一聲散去就是了,難不成他吳憲法隻能眼巴巴看著。最後,這仗還不打成夾生飯?”

“方才軍使也說了,這一仗是以小股對小股。這樣的仗,對於軍士的個人勇武和小隊戰術配合要求極嚴。如果說起剽悍和戰術的熟練程度,全軍上下又有誰能比得上咱們背嵬軍?到時候,妖人不來騷擾也就罷了。敢來,非崩掉他兩顆門牙不可?”

聽到嶽雲的話,王慎心中一動。是啊,這話倒有幾分道理。這次去湖南,他也不想將仗打得曠日持久,必須在短時間內解決鍾相這個心腹大患。若輪起戰鬥力,還小股部隊的戰術配合,背嵬軍確實是一流的。

一刹間,他有點動搖了。

想了想,王慎緩緩道:“可是,你背嵬軍大多是西軍老卒,水性不行啊!”

“什麽叫不行啊,這人誰也不是天生下來就會走路的。不懂,學就是了。”嶽雲見王慎語氣鬆動,心中大喜,道:“軍使,我部新招納了不少楊再興的盤王軍士卒。那些瑤子登山涉水如履平地,我已經任命他們為教習,教授士卒遊水劃船。部隊已經整訓了一月,這次去湖南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

自拿下整個安陸之後,泗州軍抓獲了大量俘虜,開始了一段時間的整訓,部隊也擴充到兩萬。嶽雲的背嵬軍因為對於士卒有嚴格的要求,兵力一向不足。這次總算編滿兩千人,算是齊裝滿員了。

王慎哈哈一笑:“你倒是有心,不錯,不錯。不過,某已經讓吳憲法開始戰前動員了,現在又出爾反爾,成何體統?”

嶽雲:“我自去找吳憲法。”

“哎,應祥!”

無論王慎怎麽叫,嶽雲頭卻是頭也不回的衝了出去,留下屋中目瞪口呆的三人。

陳達:“這個嶽將軍,性子真是急,不象話,不象話,識我軍法於無物邪?”

王慎:“罷了,由他去。”嶽雲的性格他最清楚不過,剛強、傲氣,包括背嵬軍在內。在上一場對張用的戰役中,背嵬軍在戰場上沒有什麽好的表現,所有的風光都讓勝捷軍奪了去,這使得嶽雲和他手下憋了一股悶氣。

部隊之中需要競爭,對此事他倒有心放任。

王慎的心思嚴曰孟如何看不出來,便道:“軍使,應祥將軍言之有理。這次去湖南不能耽擱太久,免得給了隨州賊眾以可趁之機。所謂好鋼要用在刀刃上,讓背嵬軍去正合適。”

“軍使,要不屬下跟過去看看,別鬧出事才好,隨便再勸勸吳將軍。”

王慎笑了笑,卻不說話。

……

從王慎的行轅出來,嶽雲騎了馬一口氣跑了三十多裏地,就到了勝捷軍軍部所在的一座小鎮子裏。

剛進了勝捷軍大帳,就看到吳憲法正和幾個軍官在議事。

見嶽雲過來,吳憲法笑著站起來,道:“應祥將軍今日來得卻巧,有口福了。”

“什麽口福?”

吳憲法:“我軍不是馬上要去鼎州參戰嗎?上次征剿張用,軍使分給我軍十頭驢子。其中有三頭受了傷,一直好不了,自然沒辦法帶去湖南。我叫人宰了,煮了幾鍋打牙祭。應祥將軍既然來了,就留下吃幾盞酒。”

“酒我不你的了,這頓我請,等下我叫人送三頭驢子過來給你,咱不欠你的情。另外,有個事情俺想跟你說一聲。”嶽雲冷冷道:“湖南你別去了,讓給我們背嵬軍。摩尼妖人凶殘,非我背嵬軍出馬不可。讓你們勝捷軍去,沒得墮了軍使的名頭。”

聽到這話,軍帳中勝捷軍眾人麵麵相覷。

半天,一個副指揮怒喝:“嶽雲,你說什麽,再說一句試試?”

嶽雲怪眼一翻:“你是聾子嗎,沒聽明白,這次去湖南討賊的事,咱們背嵬軍一肩挑了。你們若答應,我承你們人情。若不答應,也沒甚用。”

“你!”眾人都紅了眼睛大罵起來:“嶽雲,定然是你在軍使跟前說了咱們的壞話,這才將這個事情搶了過去,好卑鄙!”

一時間,群情洶湧。

嶽雲卻是不懼,喝道:“怎麽,想打架,也不用那麽麻煩,一起上吧,看小爺不打得你們滿地找牙?可是,打之前要說好了,贏了的去湖南,輸的留在安陸。”

“打就打,誰怕誰?”

“揍他,揍這個舅子!”

……

眼見著大家就要打成一團,吳憲法驚得冷汗都下來了,連聲道:“幹什麽,幹什麽,都是軍中帶兵大將,形如地痞街頭鬥毆,成何體統,不怕軍法嗎?”

聽到他喊,眾將這才忿忿地站住了,氣憤地盯著嶽雲。

有人喊:“吳將軍,咱們也不是白給的,怎麽可能叫嶽雲欺到頭上了,我們不服。”

“對,這次去湖南絕對不讓,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行。”

嶽雲喝道:“不讓也得讓,直娘賊,吳憲法,這一年多來你立的功勞還少嗎?殺完顏拔離速,斬李宏,你他娘也不知道是什麽運氣,滔天也似的功勞都被你占全了。你他娘隻想著出風頭,合著咱們泗州軍就你一個能人?”

眾將又罵:“咱們吳指揮使得的功勞是他用命換回來的,你們自己不能打,立不了功勞怪誰。”

“對對對,這可是我們自己掙回來的,怎麽,眼紅了。”

“直娘賊,你們背嵬軍還說咱們泗州軍第一強軍,現在卻來眼氣我等。我看啊,背嵬軍的這個番號取消算了。”

“你說什麽!”嶽雲大怒,就要一拳打過去。

吳憲法看到亂成一團,再控製不住局麵,隻不住喊:“都冷靜下,別動手,別動手。”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書生走了進來:“好熱鬧,好熱鬧,各位將軍若要爭,何不到軍使那裏說去?自己人先打起來,我看啊,大家都不用去湖南了。”

聽到這話,大帳中才安靜下來,回頭看去,來的正是嚴曰孟。

嚴曰孟:“方才的事我也看到了,俺說句公道話,勝捷軍這一年來功勞實在太多。沒錯,都是各位軍士用命掙來的,別人也沒話好講。可是,軍使有一句話說得好:兵是打出來的,不是訓練出來的。你們好歹也得讓別人上戰場粘點葷腥啊,不能把所有的好處都占全了是不是?而且,方才我看軍使的意思,好象改主意想讓背嵬去湖南。”

眾人一片大嘩:“朝令夕改,軍使不公平。”

吳憲法也大吃一驚,顫聲問:“嚴先生,此話當真?”

就連嶽雲也凝神聽去。

嚴曰孟撲哧一笑:“吳將軍,區區鍾相妖人算得了什麽,以我泗州軍的能征善戰,平定湖南易如反掌。其實啊,我們最凶惡的敵人在隨州,須防備曹成他們趁著秋涼南下。先前軍使說了,背嵬強在進攻,而勝捷卻強在防守。如果曹成趁機來功,守住安陸老家的事情說不準要落到各位肩上所謂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各軍的戰法不同,如何使用也不相同。怎麽使用,排誰去,軍使自有考慮,你們就別添亂了,傷了袍澤情義卻是不美。”

一席話說得眾人若有所思。

嚴曰孟又道:“今天小生做個魯仲連,湖南就由應祥將軍去。當然,應祥將軍也不能白撿這個便宜,得給勝捷軍一點補償。這樣好了,嶽將軍拿一百套紮甲和二十匹戰馬給勝捷軍好了。”

眾人紛紛點頭:“如果這樣,也還成。”這一個月來,部隊擴編厲害,泗州軍各部都增加了一倍的兵力。以前還好,現在兵器、鎧甲、器械不足的問題突顯出來了。

如果能夠從嶽雲那邊分一點,敲他一記竹杠,倒也能平息大家心中的不滿。

“不行,光這點就想把咱們打發了,還得給兩百套兵器,被服在給一千套……”

……

嚴曰孟:“應祥將軍你看如何?”

嶽雲:“我給。”

吳憲法苦笑:“還能怎麽樣呢,就依了嚴先生。”他已經從嚴曰孟話中聽出王軍使已經改了主意要換背嵬軍上,自己無論怎麽看都是爭不過嶽雲的。與其這樣,還不如爽快些答應了。

不知道怎麽的,無論自己立了多大的功勞地位多高,卻總感覺在一眾指揮使中抬不起頭來,當初那件事是他內心中永遠的痛。

嶽雲這才歡喜起來,哈哈大笑:“吳家哥哥好爽氣,各位兄弟,方才俺說了許多重話是我不對,這廂給你們賠禮了,吃酒,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