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煩死人惡心死人的呂本中(二)

呂本中剛來見他的時候,孔彥舟本沒有放在心上,以為這不過是王慎派來求和的信使。

禮物他孔某人照單全收,至於這仗嘛,老子現在兵強馬壯,正占上風,怎麽肯罷手。

當即就扯碎了王慎言詞卑恭的信件,叫眼前這個糟老頭滾蛋。

可是,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個老酸丁不但沒有狼狽的滾回黃岡,反堂而皇之地搬進他的中軍行轅裏,與裏麵的一眾文吏談笑風生,對政務指手畫腳。

這個時候,孔彥舟感覺到不對勁,一問,才知道這個呂老頭竟然是個大人物。他的祖上出過兩個宰相,門生故吏遍天下,呂家更是淮右望族。這中軍行轅的文吏和官員都是本地人,彎彎繞繞幾乎每個人都能跟姓呂的扯上關係。一論起排行,所有人都要喊他一聲呂先生,以晚輩侍之。

這呂本中是王慎的人,如今卻高坐孔彥舟中軍行轅,在政務堂裏隨意取閱案牘文獻。可以說,整支孔彥舟軍隊就好象脫光了衣裳的婦人,完全對人家敞開了。

看到這一幕,孔彥舟當即就想殺人。可轉念一想,這老狗還真不能殺。一殺,那就是與自己手下那群文官書生為敵,和整個地方士人為敵,後患極大。

看來,得派人把他給押走才行。

正在這個時候,呂本中卻主動找到孔彥舟,傲氣衝天地擺了一通家譜,說了一番祖上的榮光和在地方上的勢力,又冷笑著道,孔將軍大概以為老夫是王慎的幕僚罷,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王慎一個黃州防禦使,小小的正七品武夫,老夫乃尚書省員外郎,天子近侍,因為女真入寇,不得以流落到黃州,他王道思在老夫麵前也得規規矩矩。這次之所以來見你孔彥舟,一來是不忍心看到蘄、黃兩州百姓再受兵災,特來說合,二則是借道,等到女真撤兵北歸,也好回老家看看。你孔彥舟我是知道的,以前是我大宋朝的官,現在反了,將來可說不準什麽時候又受招安。到時候,大家都要同朝做官。你手下的官吏大多是老夫的門生晚輩,都是沒什麽本事的,這蘄州政務被他們搞得一塌糊塗,老夫就不能不管了。對了,給我找間屋安頓好,還有,若是有麵容皎好的女子,也送兩個過來受用。

說罷,就一拂袖子傲然而去。

孔彥舟和手下的將領氣得牙齒都快咬碎了,當即就有人抽刀要將這糟老頭砍成肉醬。

還是孔彥舟保持著一份清醒,是啊,世事無常。像他這樣的賊寇,今日反,明日受招安也是常事。這呂本中來頭實在太大,名聲也極響,若是殺了他,那才是斷了將來受招安的路子。

罷,先忍了。

當然,這中軍行轅政務堂再不能叫他進來。

可是,過得兩日,呂本中卻又來了,還揪著一個新任的廣濟知縣一道,口中罵罵咧咧,說衙門裏都是一群笨蛋,連蘄州物產和田畝的資料數字都拿不出來。別人讀書是越讀越聰明,你們卻是越讀越迂。還有……還有,這蘄州的山川布防圖你們是怎麽畫的,根本就不對。

孔將軍,老夫實在看不下去了,這事我得親自來做。

物產田畝涉及到自己究竟有多少家底子,未來可以征收多少錢糧征召多少民夫,至於山川布防,更是要緊。說句實在話,占領蘄州之後,馬上就要和王慎決了,可孔彥舟手上連一張象樣的輿圖也沒有。

當下,孔彥舟就來了興趣,連說呂老先生辛苦,我馬上就送兩個女子去你屋中。

在查閱了兩天資料之後,一張詳細的地圖和一份田畝資料送到孔彥舟案頭。

孔彥舟一看,心中吃驚。當下又騎了快馬實地勘察,所見的地形地貌和輿圖上一模一樣。這個時候,他才認識到呂本中的厲害,不得不承認這老頭是曠世奇才。他走南闖北多年,又身居高位,什麽樣的人物沒見過。可在民政上,好象還沒有人能夠強過這呂老頭。

特別是這瘦老頭身上那股子幹練勁兒,依稀有些當年宗澤宗爺爺的風範。這樣的人叫孔彥舟又敬又畏,感覺把他放在行轅裏好象很危險的樣子。

可是,還沒等他說話,呂本中又開始罵起那群文官來,說他這群後輩都是廢物。這眼見著天一日日熱下來,士卒馬上就要換夏裝了。可到現在部隊需要換狀的人數、尺寸、所需衣料多寡和需要多少工到現在還沒算出來,難不成還讓大家穿著冬衣上戰場?不行,老夫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這事得管。

孔彥舟一聽,立即拱手說,既然東萊先生有心,孔彥舟感激不盡,就盡數委托先生了。

就這樣,呂本中不但在孔彥舟行轅隨意出入,還時不時跑軍營中頤指氣使一通,然後借著孔彥舟行轅的名義,把帶兵大將們噴得狗血淋頭,可說是把孔彥舟軍查了個底掉,隨帶著從他手裏弄去了四個美嬌娘侍侯。

如幾日工夫下來,可說整個文官係統都惟呂老頭馬首是瞻。不但如此,他還收了孔賢為學生,整天在孔家內宅出出進進。

這個時候,孔彥舟才愕然發現問題的嚴重性。這姓呂的在不知不覺中竟把蘄州的民政大權都搶了過去,如果任由他這麽發展下去。到時候,老子的部隊要錢要糧要物資的時候,豈不是要看這老殺才的臉色?

最糟糕的事情是,呂本中又將手插進軍務裏去,今天說這麽練兵不行,明日說你們這麽訓練上了戰場絕對打不過王道思。

接下來,他就說自己在黃州住過一段時間,對於泗州軍非常了解。然後就大大地將王慎吹噓一通,直說得孔彥舟手下軍士一臉晦氣,士氣動搖,對於獲取未來一戰的勝利毫無信心。

孔彥舟發現這一點,氣得隻想吐血:老子剛得了蘄州,打得姓王得龜縮在黃岡城裏不敢出來,怎麽感覺俺像是吃了一場大敗仗似的?

這老頭整天在老子麵前說兩家和談的事,動搖軍心,插手軍政大事。殺又殺不得,趕又趕不走,當真是燙手的熱山芋啊!

今日,就連我兒也受他影響跑來做說客,直娘賊!

等到我那下黃州,得派人把那群文官都要殺光,老子殺不了呂老頭還殺不了你們?反正著蘄、黃兩州窮得厲害,老子把這裏搶光之後是要去鄂州的。日後這群書生也沒用了,囫圇殺了方消某心頭之恨。

對,老子就是要當著呂老狗的麵把他的後輩都給屠了,也不知道到時候姓呂的是什麽表情?

想到這出,孔彥舟心中一陣痛快。

又沿著巴河跑了十幾裏地,勘察了地形。看這桃花汛一時也完不了,他隻得無奈地回了蘄水。

蘄水地勢險要,縣城旁邊是一道叫茶山的丘陵山區,西麵是巴河,東麵是蘄水,現在被他設為大本營,等到各軍集結,巴河上麵的浮橋搭好,就可以過河攻打王慎了。

這些天,已經陸續有上萬人馬過來,整個縣城外麵的空地都是帳篷,一片肅殺之氣。

剛回城,孔彥舟手下第一大將劉複就過來問:“將軍,春耕在既,這麽多兵馬聚在一起怕是要影響農時,何不將士卒解散到各縣屯田耕種,也好自給自足。”

孔彥舟一聽,怒了:“解散屯田,誰告訴你某要屯田的?某馬上就要兵發黃州,拿下黃州就去鄂州,那邊要糧有糧要人有人,直接下手搶都是了,你們是軍漢,可不是農民。直娘賊,你是喝酒喝糊塗了。”

“還要打,不是說兩家握手言和了嗎?”劉複滿麵的迷惑。

孔彥舟發覺不對,大喝:“說,究竟怎麽回事?”

劉複:“就在今日,王慎又派人過來提親,說是要迎娶將軍的女兒,做你的乘龍快婿,是呂老先生保的媒。老先生說將軍已經答應了,收了聘禮,隻待擇吉日就送小姐去黃州。這事,我軍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知道了,大家等下就要過來向將軍賀喜呢!既然王道思已經是將軍的女婿,大家都是一家人了,這仗也不用打了。還有,呂老先生還說,兩軍罷兵之後,他就要上奏朝廷,招安我等。”

在這一段時間裏,經過呂本中的宣講,王慎無敵虎賁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孔彥舟軍中將士一想,對啊,是這個道理。人家在建康連契丹人和女真人都給收拾了,還砍下了拔離速這種強人的腦袋,我們怎麽可能是他對手。

現在好了,大家變成一家人,終於不用打了。

不但其他人,就連劉複也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什麽!”孔彥舟氣得大叫起來。他為人奸詐,立即明白這事必然是呂本中搞出來的。姓呂的這是在效仿三國是劉備去東吳和孫權聯姻時“人盡皆知”的典故。想通過兩家結親求和,就算和談不成,自己手下的的兵卒和泗州軍沙場廝殺的時候也沒辦法下狠手。

嘿嘿,看來姓呂的果然是站在王慎那一邊,來蘄州亂我軍心的。真當老子不敢殺他,大不了以後不受招安。此宋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處處不留爺……咳,這條招安的路子還真不能斷了。

……

實際上,宋朝素來就有招安各地流寇和山賊的傳統。在真實的曆史上,如孔彥舟、李成者都是叛而複降,降而複判,反反複複好幾次。每次無論和宋軍打得是何等的不可開交,隻要朝廷一道旨意下來,許以高官厚爵,他們都會高高興興地答應了。每受一次招安,都會官升一級,所謂,殺人放火受招安,殺人放火金腰帶。

不然還能怎麽樣,一輩子做流寇總不是個辦法,難不成還去投北方的女真人,給人家做奴才。流寇們雖然心狠手辣,可大宋朝好歹是站在這個時代文化顛峰的,漢民族有著強烈的民族自尊心。在他們看來,女真雖然強悍,終歸不過是蠻夷。投降他們做漢奸,丟不起這個人。

在真實的曆史上,李成和孔彥舟之所以徹底和宋朝翻臉,那是因為劉豫在河南建立了偽齊政權。畢竟在表麵上看來,偽齊也算是漢人建立的政權,投到他那邊去,也沒有任何的心理負擔。

因此,偽齊在建立初期還是很具有一定的迷惑性的,也招攬了一批如李成、酈瓊那樣的傑出人物。

……

想起呂本中那張驕傲的臉和看人隨時都帶著不屑的眼神,孔彥舟不覺氣短。身為一個武人,自然明白大宋朝文官集團的能量和討厭程度。

這呂本中這是要煩死和惡心死老子啊?

氣悶地坐了下去,孔彥舟對劉複喝道:“直娘賊,哪裏有的事情,傳令下去,這都是謠言。軍中若有人膽敢傳謠信謠,亂我軍心者,都殺了!”

“原來是將軍不肯答應這樁婚事啊,那就簡單了,末將這就去對軍士們說。”

“少廢話,滾,老子誓要撲滅王慎此獠。有他沒我,又我沒他。”

等到劉複退下,孔彥舟又想起一事,就招來一個老家人,問:“某有女兒嗎,又有幾個?”

“主人龍精虎猛,自然子孫繁茂。”老家人汗水都下來了,自家這個主人過得也夠糊塗的,連自己有幾個女兒都不知道,說不好,他老人家怕是連自己有幾房小妾都迷糊得緊吧!

也是,主人生性好色,每攻掠一地,但凡有顏色過得去的婦人,都納入帳中**樂。覺得不錯的,就留為小妾。不喜者,直接賞給士卒或者趕走了事。

到現在,他屋中有妾三十來人,看架勢還有進一步膨脹的架勢。

忙回答道:“主人有一子六女。”

“一子我是知道的,說的不就是孔賢那小畜生嗎?”孔彥舟又問:“其他六女又是誰?”

“主人的長女是梅氏所生;次女的母親是林氏;三女乃是徐氏所生……”

“別說這麽多沒用的,說,王慎要娶的是我哪個女兒?”孔彥舟打斷老家人的話,問。

“是林氏所生的二小姐。”家人回答:“二小姐的芳名單一個‘琳’字,今年十四歲。”

“林氏,林氏是誰?”孔彥舟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