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混戰

鏖戰一夜,付出巨大犧牲,總算將耶律馬五的一千契丹軍趕回江北。本以為已經取得一場空前勝利,剩下的事情就是去杜充那裏領犒賞,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卻不想,女真人的拐子馬從天而降。

眼見這疲勞的士卒再也無法抵抗,就要全軍覆滅。

這巨大的落差讓王慎心中又是憋屈,又是憤怒。可做為一軍的統帥,他依舊要在士卒們麵前做出剛強的樣子。

此刻,一刀下去,熱血彌漫於半空,心中的痛苦才算平複了許多。

他回頭身來,緩緩地朝身後的嶽雲等人搖了搖頭,示意他們暫時忍耐,不要過早驚動敵人。

這是女真人第三次進攻,說不定泗州軍就堅持不住了。既然老天降下這場大風雪,給了我機會,就得把握好時機。不能早,也不能遲。

於是,六騎就跟在女真人騎隊後麵,隨著他們的速度越跑越快。

轉眼,眼前的雪粒子已經在高速衝鋒中打橫,不斷打到鎧甲上。座下的戰馬的馬鬃也飛揚而起,顯然,馬速已經放到最大,女真人馬上就要撞到泗州軍步兵陣裏。

果然,就在這個瞬間前方傳來咻咻聲,以及人體落地的悶響,弩手開始射擊了。

再接著,是山呼海嘯般的呐喊:“泗州軍,泗州軍!”

轟隆巨響,騎兵和步兵撞在一起。

“就是現在!”王慎一夾馬腹高聲呐喊。

戰馬高高躍起,夾帶著巨大的勢能。

他手中的環首長刀對準一個剛驚訝轉過頭來的敵人頭上劈去。

這個女真人身上穿著精良的鎧甲,頭上鐵盔邊上拖出的貂皮看起來很不錯。如果不出意外,應該是女真人中的將領,至少是一個謀克頭兒。

女真人在進入中原之前社會結構很簡單,就是許多個部落的聚合體。他們以三百戶為一謀克,以十謀克為一猛安。既是社會組織,又是軍事機構。

聽到後麵的戰馬長嘶,那個金人謀克猛地轉過身來,大眼圓瞪,手中兩頭包鐵,前端還裝著帶刺錘頭的棗木棍下意識地抬起,望頭上一架。

他的眼神又是驚駭,又是疑惑,似是在問:這幾個宋人什麽時候繞到後麵來了?

他的疑惑倒此為止,王慎這一刀帶著戰馬和自己身體的重量,力量何等之大。

“嚓”一聲,大棍斷做兩截,環首刀從他的麵門拉下去,一路破到小腹。

鮮血帶著內髒噴湧而出,如同開放的大花,撒得漫天都是。

那人身邊的衛兵同時大叫,叫聲尚且未落下,嶽雲手中的屈刀一揮,立即將他們同時攔腰絞斷。

“殺進去,快快快!”王慎眼前一片紅色,每喊一聲,就有敵人濺出的血灌進口中。現在,女真人的騎兵已經和泗州軍的步兵陣撞在一起。馬上他們就會如先前那樣,在陣前一拐,脫離戰場,然後拉開了距離再來一次衝鋒。

無休無止,直到被動挨打的泗州軍崩潰為止。

必須在這個時候一口氣把敵人的騎兵隊型打穿,打亂,才能讓步兵撲上來和他們纏在一起。

這是泗州軍,也是他王慎唯一的機會,也是建康唯一的機會。

先前一刀砍倒那個女真謀克之後,王慎的手臂被震得有些發軟。可看嶽雲這一刀揮出,竟是說不出的輕鬆寫意,這孩子,憑大氣力?

好在嶽雲他們也知道這一戰已經沒有退路了,他們紅著眼睛大吼著,手中的刀借著馬力見人就一通亂砍亂剁,從頭到尾都保持著高速的衝鋒。

血光衝天,身邊的女真人一團混亂。有人在大聲慘叫,有人在高吼:“怎麽回事,怎麽回事?”有人在繼續朝前衝擊泗州軍軍陣,有人則拉慢了戰馬回頭看來。

又有人在胡亂地揮舞著手中兵器,隨著一個接一個同伴莫名其妙地被來曆不明的敵人砍下馬來,如同在一口安靜的水塘裏丟下一塊石頭,**如同波紋在隊伍中擴散開來。

如此,騎兵衝鋒的節奏就亂了,已經有女真人互相撞擠在一起。

要想再如先前那樣如疾風般從泗州軍陣前飛馳而過,已經沒有可能。

前方遠處,傳來陣陣喊殺聲,泗州軍全軍出動,堅決,果斷,瞬間和女真拐子馬裹在一起。

亂戰開始了。

……

完全不知道這幾百金人拐子馬從何而來,他們的領軍大將又是誰。但在此刻,這都不重要了。王慎所想的就是要擊潰這隊敵人,為了讓自己也讓手下那群袍澤弟兄活下去。沒有呐喊,他隻沉著臉一馬當先。

大勝耶律馬五,本以為戰鬥已經結束,大功到手,可現在一切都扭轉過來。說不失落,說不氣惱也是假話。就在現在,滿腔子的憤怒和鬱鬱化為刀上的騰騰凶焰,隻不歇氣地朝前砍去。

麵前的這隊女真騎術高超,力氣極大,且勇氣過人,他們堪稱冷兵器戰爭中最勇猛的士兵。隻不過,莫名其妙地被在屁股上來上一刀,未免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轉眼,就有一片因為猶豫而失去速度的拐子馬騎兵栽落馬下,王慎也順利次衝進敵人騎兵隊伍中。

在他身邊,嶽雲等人也知道機會難得,若有哪怕一絲猶豫,被敵人纏上,等待自己的就是一個死字。古人和現代人相比,最大的優點是做事幹淨利落,他們下手甚至比王慎更快,直殺得痛快淋漓。

看到身邊的敵人瞪著疑惑的眼睛號叫著死去,他們內心中甚至產生了一種奇怪的念頭:這女真好象並不怎麽樣,甚至還比不上先前的契丹。

嶽雲終於殺發了性,他的呐喊聲如同一道道霹靂在身後響起。王慎禁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隻見嶽小將軍掉刀過處,當真是潑風般不可一世。任何膽敢擋在他麵前的人,都無一例外地一刀兩斷。

女真人都是輕騎兵,他們又是狂妄慣了的,身上隻穿了一件薄皮甲,遇到王慎六騎手中的重刀,毫無防護能力。相反,女真人手中的武器落到王慎等人的紮甲上,也隻能留下淺淺的痕跡。

不過,古代的兵器質量不是太好,加上嶽應祥力大。隻片刻,他手中的長刀刀杆子就折斷了。又抽出掛在鞍邊的短矛四下亂刺,直到短矛卡在一個女真人身上抽之不出。這才又換上短斧和骨朵。

在六騎不惜力的衝鋒下,女真人的騎陣朝兩邊亂糟糟地分開,相互撞在一起,一時間人翻馬仰。血光中,從不畏懼任何強敵的女真人臉上的迷惑逐漸變成驚懼。

穀烈的腹部被一把狼牙棒劃過,鐵甲破了一條口子。還好沒有受傷,如果不是他反應快在千鈞一發之際縮了縮身子,隻怕腸子肚子都要被人鉤出來了。

他麵上猙獰的刀疤下意識地一顫,又舒展開來,哈哈大笑:“直娘賊,這還是老子第一次騎馬和韃子對衝,過癮,過癮。騎馬打仗原來是如此爽利,不像步兵,站在地上被人揍。王指揮,如果以後你組建騎兵,讓我做騎將好不好?”

王慎胸口正憋著一口氣,他還做不到和嶽、穀二人那樣在千軍萬馬中談笑風生。尤其是在和敵人刀口見血肉搏的時候,若是一說話,一口氣換不過來,那就麻煩了。

他隻不住揮舞環首刀,“當”一把鐵鐧揮來,擋住手中的長刀,直震得身子一顫,五髒六腑都翻騰了。若非在緊要關頭夾夾緊馬腹還真被顛到地上去。

馬鐙用勁往下踩,戰馬憤怒長嘶,用盡全身力氣朝前撞去。

王慎大吃一驚,這個韃子單手執鐧就能磕開自己的雙手刀。單這分氣力就被自己大得多,偏偏看他的衣著打扮,也就是一個普通的騎兵,女真人的強悍果然令人畏懼。

好在穀烈的大刀及時跟上,一刀斬在敵人的頭上。雖說沒有砍開那女真人的頭盔,卻也使得敵人頭一歪,掉到地上。

跟在後麵的一個泗州軍騎兵馬蹄往下一踩,響動驚心動魄的骨折聲。

穀烈怒罵:“嶽雲,直娘賊護好將軍!”

嶽雲見王慎吃了個小虧,心中自責,又氣又惱,也回口罵道:“這些韃子都他娘是屬牛的,說老子慢,你不也被阻住了,跑快些!”

穀烈:“老子自然會快,你手腳別軟!娘的,平日裏比誰都能吃,上陣卻不見你比老子殺的敵人多。”

二人一邊鬥嘴,一邊衝殺,身上頭上全是淋漓血肉,正不住少旁邊甩去,直如煞星一般。

王慎朝前衝了幾步,眼前頓時一亮。隻見眼前是一排排林立的長矛正朝前奮力刺來,正是泗州軍步卒。原來,在一片混沌中,他已經將女真人的騎陣打穿。

女真人已經徹底和泗州軍撞在一起,戰馬也失去了速度,他們坐在馬上,揮舞著手中沉重的長兵器劈頭蓋腦地朝下麵砸去,一根接一跟長矛被他們**開,一個接一個泗州軍長矛手口中吐血委頓於地。

女真士兵的力量大得已經是非人類了。

“咻咻”有一支又一支弩箭射來,幾個女真騎兵瞬間被射穿身體。又有人一頭摔到前邊去,落到密集的長矛上,被直接紮在空中。

“狗韃子!”一個虎口迸裂雙手全是血的泗州軍士兵罵了一聲,猛地躍起,一把抱住馬上的女真人就滾落而下來:“長矛,刺,刺!對著我來!”

慘叫聲和喊殺人衝天而起,已經被裹在人潮中的女真人紅了眼睛,就那麽坐在鞍上胡亂地揮舞著兵器。有人靠著蠻力用手中的重兵器砸開宋軍,躍下馬來,三三兩兩背靠背立在一起,準備結陣而戰。

失去了速度和衝擊力的騎兵隻不過是騎在馬上的兵,打老了仗的女真人自然明白這一點。

隻要一結成小隊衝鋒隊型,這些經驗豐富的女真人有信心擊潰所有來犯之敵。

可惜他們尚未站穩腳步,王慎等人就撲了上來,將之一衝而散。

六騎在兩軍接觸點突然撥轉馬頭,欲要脫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