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九章大功告成……暫時罷(全書完)

劉淵一怔,心說,何來“雍秦精兵”?且有五萬之眾?急速的轉了一圈念頭,遲疑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莫非……張方舊部?”

王彰大拇指一翹,“不虧是元公!”

劉淵不語,臉上神色,卻隱晴隱陰,不再那般淡定自若了。

“元公,我離洛之時,這五萬兵已到了十三裏橋——監國說,既然成都不肯聽他的勸,他也就隻好遵詔討逆了!”

頓一頓,“合原衛將軍所領、以及宿衛舊人,討逆大軍,精中選精,攏共六萬五千,對外,號稱十萬。”

再一頓,“以元公的睿見,我有否誇大其詞罷?”

劉淵還是不說話,半響,緩緩的搖了搖頭。

“這支兵馬,由孟叔時、文次騫分領,請元公想一想,成都麾下,如石超之流,是否孟、文之抗手呢?”

答案不言自明。

劉淵再次微微搖了搖頭。

王彰微微一笑,“再請教元公——公本人,以及玄明、永明兩位,固皆為一世之傑,然,與孟、文疆場爭持,到底孰勝、孰敗呢?”

劉聰,劉淵子,字玄明;劉曜,劉淵族子,字永明。

這一回,劉淵既不點頭,也不搖頭,過了片刻,淡淡一笑。

“好罷,”王彰凝視劉淵,“若再加上索頭呢?”

劉淵目光一跳,“索頭?”

索頭,索頭部,即鮮卑拓跋部。

王彰冷冷的,“元公於北邊的消息一向靈通,難道不曉得,索頭的猗盧,早就與衛將軍恩義相連?其國第一重臣衛操,即原衛伯玉之帳下督——而衛將軍與衛氏的關係,就不須彰多言了罷?”

略一頓,“不然,衛將軍麾下的諸多鮮卑騎士,哪裏冒出來的?”

至於衛將軍與監國遹的關係,更不必多言了。

“到時候,孟、文攻元公前,索頭踵元公後,元公,我再請教一次:孰勝、孰敗?”

劉淵心頭大震。

“元公,我此行‘為元公三族安危、乃至為五部舉族存亡’,可有一字虛言?”

劉淵臉上,隱紅隱白。

“還有,”王彰換了一種很誠懇的口吻,“非我虛諛,監國遹寬宏仁義,機謀權斷,世之真英雄也!”

頓一頓,“我說這些,元公或者未必以為然,可是,洞胸穿心,卻是舉朝親睹!若非上蒼眷顧,何能死而複生?此天命攸歸,不可與爭也!”

劉淵目光,霍的一跳。

“還有,監國的臉上,有一道極奇異的‘傷痕’——”王彰一邊比劃,一邊說道,“起於左耳下,止於右眼下,卻不是內凹,而是外凸,而且,十分光滑——實在不像是刀劍之傷。”

頓一頓,“我憋了好些天,終於忍不住,偷偷問江應元,那道‘傷痕’,到底咋回事?江應元躊躇良久,終於說了實話——其實,那根本就不是什麽‘傷痕’!”

劉淵皺眉凝目——他已經聽住了。

王彰神色嚴重,“江應元說,‘癸未夜變’,監國傷在胸背,臉上並沒有受傷,但其後的某一日——彼時,監國還在昏迷之中,夜半,室內紅光大盛,一條金龍,盤旋而下,落在監國臉上,光芒消散之後,監國的臉上,就多了這樣一條‘肉坎’!”

劉淵目光,大大一跳!

王彰歎口氣,“彼時,對外,監國還是‘何天’,因此,密囑左右,不得將此異像透露於外,不然——”

打住。

劉淵低下了頭。

半響,抬起頭,艱澀的說道,“可是,我已經答……呃,我是說,成都的命令已經下來了,我……不能不行呀!不然,成都必以為我貳於他,那可就——”

王彰大大鬆一口氣,“這有何難?元公‘行’還是照‘行’——不必稽留!隻不過,出了鄴,不往左國城去就是了!”

“呃……”

“我也不求元公立即南下洛陽,隨便在哪裏暫歇數日,觀望形勢——就好了!且看一看,監國與成都之爭,孰勝、孰敗?”

頓一頓,“若相持不下,甚至,敗的那個是監國,元公,你盡可繼續北上!”

過了好一會兒,劉淵慢慢的點了點頭。

離石在鄴的西北方向,進入並州,走到潞縣附近,劉淵一行,停了下來。

此地距鄴大約一百五、六十裏的樣子,鄴中若有變,快馬加鞭,消息當日便至。

正正好第十天,消息傳來了:

討逆軍、成都軍遇於鄴正南八十裏的**陰,成都軍號稱二十萬——實際自然沒有這樣多,有一半之數就不錯了;辰正(上午八點)開始交兵,未至午初(中午十一點),成都軍即大潰,都督石超匹馬奔還。

鄴中一片混亂。

成都王的主力,都交給了石超,再也集結不起足夠的同討逆軍對抗的兵力了。

有人勸成都王“宜釋甲縞素,出迎請罪”,成都王大怒,“卿名曉事,投身事孤;今主上為小人所逼,卿奈何欲使孤束手就刑邪!”

若在平日,非砍這家夥的腦袋不可,但現在不敢——形勢如此,若再殺諫者,人心立即崩散,這一層,成都王還是曉得的。

孟玖的主張是:集結剩餘的所有兵力,能帶上的金寶盡量帶上,棄鄴,奔左國城,同劉淵匯合,然後,殺他個回馬槍。

本來,成都王已經心動了,但程太妃堅決不幹——洛陽花花世界,老娘都不愛去,你叫老娘去離石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老娘死也要死在鄴!

他們都不曉得,此時,劉淵已由潞縣南下,目的地:洛陽。

成都王沒法子,隻好派人去和文鴦、孟觀談判:我可以放棄軍權,但我還是要奉太妃住在鄴宮滴。

這個條件,有個不言而喻的潛台詞:爵祿不變。

回複是:您想多了——您還提條件?當初,您若奉監國教,“單車赴洛,請罪於陛前”,才有“爵祿”不變的可能——即便如此,您也得住在洛陽,接受監管。

現在?哼哼!

您唯一的出路就是“釋甲縞素、出迎請罪”,而我們唯一能答應您的,“全身”二字而已!

就是說,頂多留你一條性命,別的,都談不上。

成都王正在跳腳,下頭來報:不曉得“北奔匈奴”的消息咋泄露出去了?盧監好不容易集結起來的一萬五千甲士,一哄而散!

盧監,即盧誌,時任中書監也。

這就一點法子也沒有了——手上幾乎一個兵都沒啦。

成都王走投無路,最後,“釋甲縞素,出迎請罪”。

洛陽。

收到捷報之時,何天正站在宮城北門朔平門的門樓上。

宮城位於洛陽城北部,宮城北垣距洛陽城北垣不過一裏許,站在朔平門上,與朔平門同在一條南北向大路上的洛陽城北門之一的大夏門,清清楚楚。

大夏門外的一大片土地,開闊、平整、堅實,地麵反反複複的夯實過——那是宣武場,洛陽最大的校場。

十幾天前,何天就是在那裏,為討逆軍舉行了誓師儀典。

站在朔平門上,視線越過洛陽城北垣,能看見高聳的宣武觀——閱兵台。

彼時,何天奉天子登宣武觀,帶頭高喊,“威武!”

“威——武!”

“威——武!”

“威——武!”

數萬將士齊聲呐喊,端的是聲震天地!

誓師儀典之後,討逆軍即北向鄴城。

如今,大功經已告成。

如今,何天手裏,掌握著中國最強大的政治、軍事力量,同時,還有“大義名分”四個字。

另外,蠢蠢欲動的匈奴,被摁了下去,在可預見的將來,“五胡亂華”的局麵,不會出現。

這一賭,似乎贏了。

贏了……暫時罷。

之後呢?

朝中的暗流,並未完全消散;地方上呢?還不大清楚。

最關鍵的是,過不多久,世家們可能會發覺,承認“死而複生”的故太子的真實性,是個錯誤?

無關真假,而是——

世家們,我遲早要同你們過不去的。

好罷,還是那句話,一切,隻能交由時間來判斷、曆史來證明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