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七章鋒芒畢露,殺機再現

一回到洛陽,長沙王即大張旗鼓,奉天子幸城外諸壘。

首先,十三裏橋。

十三裏橋在洛陽城西十三裏處,是洛陽西郊最重要的一道城外防線,此壘同北下的成都王倒沒啥直接幹係——除非成都王另遣一軍,繞個大圈,由西而東,夾攻洛陽;奉天子幸十三裏橋,是宣揚武功之意——河間王的進犯,被俺們打退了嘛!

雖然,俺們自家,打了敗仗,張方之退,實賴何雲鶴之助,不過,就整個戰局來說,贏家,還是俺長沙王嘛!

“宣揚武功”,不寒磣!

次日,天子還,不過,不是還宮,而是還軍宣武場。

宣武場在宮城北,是“大校、大閱、大比”之所,三軍齊聚,山呼萬歲,洛陽城屋瓦震動,聲聞十餘裏。

次日,天子幸石樓。

石樓在洛陽城東北,阻七裏澗為壘,是洛陽東北郊的最重要的一道城外防線——其地位有如西郊之十三裏橋。

石樓之設防,防的就是北下的成都王了。

兩日後,乘輿自石樓一路東北向,最終達到黃河南岸,屯於河橋。

這個“河橋”,指的是孟津(亦曰富平津)的“河橋”——浮橋,亦代指孟津。

這是一個非常進取的姿態——成都王自東北來,若南渡,十有八九,是要打孟津這裏過河的。

三日後,天子還,不過,非但未還宮,而且未進城,而是軍於北芒山,大獵。

北芒山陵寢遍布,別墅成群,不過,那是南麓;北麓,還是可以“大獵”的。

當然,即便如此,“大獵”也是象征性的,射殺了幾隻野雉,大夥兒便一塊兒高呼“萬歲”“威武”——關鍵還是借此“宣揚武功”。

以上情形,自然有細作偵諜報於成都王主帥陸機。

陸機的司馬叫孫拯,是他的吳郡同鄉,孫拯仔細研究過相關情報,深以為憂:

天子勞軍,長沙麾下將士,皆親睹聖顏,幾乎每一個人,都親眼看到了皇帝滿麵笑容、意氣風發的模樣;長沙王執禮之恭,兄弟互動之親密,亦為將士們親睹,再沒有一個人會懷疑皇帝支持長沙王之意誠,因此,士氣高昂到了爆棚的地步!

想一想,不奇怪——

今上自即位以來,何曾有過如此風光之時?如何不以為長沙王為忠臣悌弟?本來,長沙、成都,都是天子胞弟,而成都王有為故太子仗義執言、拳毆賈謐的光榮事跡(其實隻是“推搡”,不過傳言嘛,你懂的),在皇帝心中,本略勝長沙一籌的,目下,卻不能不倒轉過來了!

己方的兵力,雖占絕對優勢,但即便雙方士氣相當,也是客倍主人半——作為進攻方,本來就需要更多的兵力;而目下,守方之士氣,明顯高於攻方,己方兵力的優勢,恐怕就不是太過明顯了!

最可慮者,天子巡幸諸壘,若進攻之時,一不小心,同天子打上了照麵,那豈非變成了“犯駕”?到時候,將士們肯不肯、敢不敢奉命向前,難說的很!

陸機亦以孫拯之憂為憂,何所進止,拿不定主意了。

孫拯委婉進言:要不,咱們暫時按兵不動,觀望形勢?士氣這東西,可鼓不可泄,實在也不可能總“鼓”著,時間一長,自然慢慢就“泄”了。

這個……避其鋒芒嘛!

還有,頂多過半個月,河間王就會再次東進,到時候,一來,西、北兩線夾攻,這個仗,更好打些;二來,就有什麽冒犯乘輿之處,也有河間替咱們“分謗”嘛!

陸機猶豫:君言甚善;可是,大王心熱,催得緊啊!

“催得緊”的,並不止大王一人。

對陸機猶豫不決、徘徊不前公開表示不滿的,一個牽秀,一個孟超。

牽秀,與陸機、陸雲同為“金穀二十四友”,除了對陸氏兄弟以羈旅之身後來居上深為不滿外,牽秀對陸氏兄弟——尤其是對陸機,早在“二十四友”時代,便已心結深係了,讀者老爺翻一翻本書第一四四章《呈珠玉,伏殺機》,或能見端倪。

牽秀說,都督持重,但戰機稍縱即逝,秀願領本部兵馬,為都督前鋒,渡河而前!

陸機這個“都督”全稱為“前鋒都督”,牽秀的話,表麵上保持著基本的禮貌,但隻要將陸機的銜頭念全了,味道便不同了——“為前鋒都督前鋒,渡河而前”,不啻譏諷陸機不敢“前”,不配為“前鋒”。

無論如何,在公開場合,牽秀對陸機,還是秉持著下屬的基本的禮貌;但孟超,即便在公開場合,隻要不是當著陸機的麵,但凡提及陸機,一口一個“貉奴”:“彼貉奴耳!何能知兵?”

孟超不過一個小督,位份較牽秀還差著一節,何以囂張至此?

這是因為,他是孟玖的大兄。

孟玖,成都王的貼身宦者,打小一塊兒長大的,其於成都王,猶如韋小寶之於康熙也——鹿鼎公還不是同清聖祖一塊兒長大的呢。

孟超對陸機如此無禮,不僅僅因為他有個誰都不敢得罪的弟弟,更重要的原因,孟氏兄弟同陸氏兄弟,是有很深的舊怨的。

孟玖欲用其父為邯鄲令,左長史盧誌以下,皆不敢違,但右司馬陸雲固執不許,曰:“此縣,公府掾資,豈有黃門父居之邪!”

就是說,邯鄲是大縣、要縣,如果沒有“公府掾”的履曆——也即沒給成都王做過幕僚的,沒有出任此縣縣令之資格。

彼時,成都王剛剛將陸氏兄弟弄到身邊,正在信用之際,可謂言聽計從,孟老爹的邯鄲令,便可望不可及了。

孟氏兄弟從此恨上了陸氏兄弟。

孟超的囂張無禮,自然也傳到了陸機耳中,他不欲激化矛盾,隻好裝作不知道。

但,樹欲靜而風不止。

孟超聲稱“悶的發慌”,將所部拉出營,名為“練兵”,其實縱兵大掠;陸機得報大怒,他不能懲辦孟超本人,將其幾個主事的心腹抓了起來,時辰一到,便要軍法從事。

孟超的反應,令人瞠目。

他率百餘鐵騎,闖進大營,直至中軍帳前,將跪縛在帳前的幾個心腹挾持上馬,對披簾而出的陸機狂笑道:“貉奴,能作督不?!”

然後,呼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