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四章求生,求死

當年,武帝強逼齊王攸之藩,齊王攸憤怨發病,乞為先後守陵。武帝不許,遣禦醫診視。諸醫希旨,皆言齊王攸無疾。齊王攸病轉重,武帝猶催上道。齊王攸強自入辭,他素持容儀,病雖重,猶自整飭,舉止如常,武帝益疑其無疾。

辭出數日,齊王攸嘔血而薨。

武帝臨喪,攸子冏號踴,訴父病為醫所誣。武帝一頭黑線,詔即誅諸禦醫;同時,以冏為齊王嗣。

武帝待下,一向寬厚,是次被迫枉殺諸禦醫,在他,可謂絕無僅有了。

對雲鶴先生的“慷慨高義”,齊王深表謝意——對何天提供兩萬斛軍糧的行為,齊王的用詞,不是何天口中的“報效”,而是“厚賜”,“解義軍望梅之渴”,“紓天下倒懸之苦”,雲雲。

算是很會說話了。

接著,倒也不轉彎抹角,“先生是朝野仰望之人”,到時候,“巨憝伏法,大事既定,國賴賢者,正人在朝!”您看,您是想幹個中書令呢?還是幹個尚書令呢?您自個兒挑罷!

原話要委婉些,不過,意思就是介個意思啦。

齊王並不是在開空頭支票。

其一,目下,何天的聲望,確實很高——高到了一個傳奇的地步。

其二,對何天的能量,齊王有相當的想象空間:就不說那兩萬斛糧食,單說“瓊苑”吧——他怎麽會同三姊搞到了一起?

武帝諸女中,繁昌公主行三,因此,齊王攸打小就呼這位堂姊為“三姊”。

於是又想到了衛氏——何天同衛氏的關係,已經不算秘密了。

所以,除了庸酬“厚賜”兩萬斛軍糧之外,齊王也很想收何天以及他代表的勢力為己用。

何天微笑,“大王厚意,天心領了!不過,天之情形,大王也看到了,追隨大王至朝堂,是不可能的事情啦。”

這倒也是實話,總不成,見天兒的坐個“孔明車”,出中書、入尚書?這也罷了,關鍵是朝會儀典,沒法子行禮呀?

還有,他臉上那道奇異的痕跡,也未免……太“驚動”了些。

“那,先生的意思……”

“這樣罷——我向大王求兩個人的性命。”

“先生請說!但凡力之所及,無不從命!”

心說,何謂“求”?“求生”還是“求死”?

活二人還是殺二人?

何天緩緩說道,“一個孟觀,一個張泓。”

齊王不由一怔。

哦,“求生”,活二人。

孟觀不稀奇——孟觀之主持西北軍事,就是何雲鶴力薦的嘛!

可是……張泓?

他怎會為張泓求情?

他們是舊識?

齊王略一沉吟,“孟叔時那裏,先生你看,這樣辦可不可以?——檻車征回洛陽,先生上書,為其求情,朝廷允準,免其為庶人,交先生管束——”

略一頓,“是否起複,如何起複,再看先生的意思,如何?”

很合適了。

何天點頭,“可以。”

齊王略一躊躇,“可是,張泓——”微微苦笑,“先生曉得的,目下,兩軍對壘——”打住。

何天微笑,“我自然不是要大王對張泓手下留情——若張某始終冥頑不靈,則天奪其魄,無所禱也!或者,歿於陣仗,也沒啥可說的——”

頓一頓,“我是說,若他舉軍或棄軍投誠,還請大王開其自新之路。”

齊王目光一跳:難道……何天要說服張泓反正?

那敢情好!

當即慨然應道,“那還有什麽可說的?一切惟先生之命是從!”

“好!”何天說道,“明日一早,軍糧即從繁昌起運,請大王傳令穎陰,做好接應罷!”

齊王站起,再次長揖到底,“孤以下,將士文武,皆謝先生高義!”

何天表示,這都是俺應該做滴。

齊王坐下,又一揖,“先生命世大才,必還有以教孤者!”略一頓,“望不吝賜告!”

在許昌以及在來繁昌的路上,江統不止一次對齊王說過,兩萬斛軍糧之外,何雲鶴一定還另有很重要的獻替,一定要他問了出來。

何天沉吟片刻,“張泓是塊硬骨頭,容易啃不動;但西路的孫輔,就沒有那樣硬了——”

頓一頓,“若另遣一軍,擊潰孫輔,則張泓不能獨存,隻能撤退——他到底隻有九千兵力;我軍糧既足,兵力上的優勢,便可以充分發揮了!”

齊王躊躇,“話是這樣說,但孫輔一直躲在張泓側後——其實是拿張泓做他的屏障來著;欲擊孫輔,就要繞過張泓,這——”

何天微笑,“大軍行動,確實不便;不過,這件事,天或能效微勞。”

齊王眼睛一亮,“哦?”

“五日之內,或有好音相報。”

齊王大為振奮,本想問一問何天到底要咋做,但忍住了,隻再次起身,再次長揖,“謝先生!”

何天的“微勞”,是以小隊人馬,兜一個小圈子,繞過張泓,在夜幕掩護之下,去踹孫輔的營。

他是這樣對文鴦描述自己的計劃的,“踹營而入,穿營而出,不做停留,不求殺傷,一路上,隻不斷放箭、不斷投擲火把,同時不斷高呼,‘張泓已敗!孫輔受死!’”

文鴦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製造夜驚?”

“對!若是張泓,就算咱們可以踹進營去,也未必能夠成功製造夜驚;但孫輔的營——我敢保證,必大亂!”頓一頓,“不出意外,孫秀的這位‘族子’,當晚便會掉頭回逃,再也顧不上來分張泓的功了!”

文鴦的目光,隻在輿圖上轉了一圈,便斷然道,“好!此計可行!”

籌謀之後,確定:這支“小隊人馬”,攏共三百人,由一百名淮南奇才劍客、兩百名鮮卑騎士共同組成,文鴦領軍,鹿會副之。

鮮卑騎士不換裝,還是鮮卑打扮——突騎帽、辨發、左衽、窄袖、羊皮袴。

暗夜之中,一支鮮卑人馬突然殺入營中,會對孫輔及所部造成極大的心理衝擊。

而且,這班鮮卑人,還是打南邊來的?咋回事?孫輔必更加天旋地轉了。

萬一在路上碰到了張泓的哨探,也無所謂,直接表明身份就好——吾等皆何侯親衛,赴洛陽勾當,咋的,這個路,不是隻有征虜將軍的人才能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