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六章天命攸歸

綠珠一退出,李秀就忍不住了,“石季倫有以‘報’你的,都是啥呀?——你也不問一問?”

何天淡淡一笑,“除了錢帛……他還有什麽?”

李秀蹙眉,“為了錢帛,你就?”

“是呀!我缺錢,非常、非常、非常之缺錢。”略一頓,“愈往後、愈缺錢。”

“如此說來……你是不能消停的了?”

“不能。”

李秀歎口氣,“我還以為……”

何天微笑,“以為我挨了一劍……就老實了?”

李秀不說話。

衛瑾說話,“淑賢妹妹是擔心你!”頓一頓,“趙王若‘得誌’,就像你說的,‘天下彼有’,你去同他為難……”

“我不同他‘為難’,也會另有人同他‘為難’,恐怕還不止一個。所以,我不會是頂在頭裏的那一個。”

頓一頓,用半開玩笑的口氣,“所以,嫻淑妹妹,你不必太過擔心——‘為難’歸‘為難’,但未必會太過‘為難’。”

衛瑾“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趕忙掩口。

李秀瞪了何天一眼,別過了頭。

衛瑾放下手,“你是說……其他宗王?”

“對!”

頓一頓,“戰亂一起,我就不為石季倫之‘報’,也不能任由他們沒完沒了的打下去啊!不然,非止生靈塗炭,國家也打爛了!”

再一頓,“我既插手——總不能反去幫趙王罷?”

衛瑾點點頭,看向李秀,“由得他罷!”

李秀轉回頭,“懶得管他!不過,傷好之前,哪裏也別想去!就他現在這個樣子,還想跟這個‘為難’、跟那個‘為難’?還說什麽‘男人保護自己的女人’,就他這個樣子……”

話沒說完,曉得最後兩句不對,趕緊打住,卻已來不及了,何天嬉皮笑臉,順杆子就爬,“那是!那是!我現在……全靠二位娘子保護!”

李秀、衛瑾的臉,一齊紅了。

因為,照前後語境、邏輯,不啻說,“我何天是二位娘子的男人”了。

李秀不曉得該如何反應?滯一滯,“刷”的站了起來,“我去看看綠珠!她哭兮兮的!”

又過了三、四天,何天的恢複,終於到了這樣一個程度:

頭可以勉強抬起,腰腹自己不能使勁,但放幾個大大的隱囊在榻背前,由人攙扶著,可以斜倚在隱囊上了。

左臂,還是隻能以肘部為支撐,活動小臂;但右臂,已經可以整支略略抬起來了。

膝蓋,可以抬起彎曲為九十度了。

於是,可以見文鴦了。

見到何天之第一眼,文鴦心中之震撼,很難用言語描述。

何天的頭發是仔細梳攏過的,用一白玉小冠結束;臉上斜纏著繃帶,不能淨麵,但雖滿臉於思,每一根胡須,卻都是仔細修剪過了,較之之前的麵如冠玉,另有一份氣度。

繃帶之上,是一雙熟悉的眼睛,目光炯炯,笑意盈盈。

一個月又十天前,文鴦親眼看見,一柄利劍,自何天後背透出前胸——且還是左胸;那個時候,何天不能說“垂死”,而是已經死了。

可現在——

文鴦的心底,驀然生出“天命攸歸”四字,膝蓋不由就發軟了。

他伏地、稽首,“明公大喜!”

何天、衛瑾、李秀,皆大出意外。

而且,這是文鴦第一次以“明公”稱呼何天。

何天抬一抬右手,“次騫,這是做什麽?快起來!”

衛瑾的反應很快,急趨數步,扶起了文鴦。

何天指一指衛瑾和李秀,說道,“我現在,一時半會兒的,身邊還不能沒人照料——不過,她二位麵前,無話不可說!”

文鴦欠一欠身,“是!”然後,對衛瑾、李秀團團長揖,“二位娘子辛苦了!”

衛瑾、李秀皆斂衽還禮。

李秀將自己的錦凳讓給文鴦,文鴦躊躇了一下,很快就明白自己必須坐——自己站著,何天說話就辛苦了。

於是,何天躺,文鴦坐,衛瑾、李秀兩側侍立。

何天的開場白是這樣的,“這一個多月,我是足不出此戶,不過,次騫,你應該周圍都轉過了,‘瓊苑’的風景如何呀?”

文鴦微微一怔,隨即答道,“極好!”

頓一頓,“位置、地形也好!‘瓊苑’自山腳一直綿延至山頂——咱們現在是在山腰;山勢雖然平緩,但山口狹窄,進可攻、退可守——易守難攻!”

何天微笑,“果然是名將眼光!”

頓一頓,“‘瓊苑’裏頭,還有溪流、果林、糧田,是吧?”

“是!”

事實上,瓊苑的性質,類似金穀園,樓閣台榭之外,還是一個生產、加工基地,這也是此時代權貴莊園的普遍特點,後世蘇州拙政園那種純為閑居賞鑒的精致園林,是很少的。

瓊苑的占地麵積,較之金穀園,猶有過之——繁昌公主的財力,自然比不過石崇,但畢竟,繁昌是繁昌公主的“湯沐邑”,而繁昌的地價,亦不足洛陽之十一。

瓊苑的經濟作物的種類和規模,遠不及金穀園,更沒有金穀園那許多水碓,但亦有一樣金穀園不及處——金穀園隻加工糧食,糧田另在別處,但瓊苑的山腳,卻有相當數量的糧田。

“‘瓊苑’是個好地方,”何天慢吞吞的說道,“不過,再好,也是主人家的地方,咱們是客,鳩占鵲巢,不好太久——”

頓一頓,“我大致痊愈了,咱們就得挪挪窩了。”

衛瑾微微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曉得此時還不是她發表意見的時候,忍住了。

文鴦眼中,灼然生輝,“明公的意思——”

“我的意思,咱們該有自己的‘瓊苑’——不必樓閣台榭,有茅舍疏籬,可遮頭、可容身——即可。”

頓一頓,“關鍵是,可屯田、可屯兵,進可攻、退可守!”

文鴦心中一跳,大聲應道,“是!”

“這個地方,不好離洛陽太遠,也不好太近——太遠了,有事不能即時呼應;太近了,有事,易被反複波及,大致,就是許昌或繁昌距洛陽這個距離上下了。”

“還有,洛陽以南比洛陽以北好——到時候,許多麻煩事,都是打北邊過來的。”

“這樣一個地方,次騫,麻煩你去好好找一找。”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