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容之後應該是挺漂亮的”,白鬆實事求是地說道。

林晴的頭部已經有些變形,雖然是死後被砍下了頭並沒有猙獰的樣子,但是由於冷凍導致一些假體出現了問題,化凍後就毀容了。

化凍是必須要進行的,屍體一般都是低溫保存但是不能凍的硬邦邦,比如說太平間儲存溫度一般是零下八度,而冰箱冷凍一般是零下18到24度。

所謂的化凍也是低溫化凍,不可能加熱到20度以上。不化凍的話沒辦法進行任何的解剖等工序。

“是,就是沒有幾張她整容前的照片,她自己手機裏都刪掉了,微博啥的也都刪了。”孫傑道:“我就看到一張她以前的證件照,和她不是很像。”

“證件照我也看到過”,白鬆點了點頭:“這算是整容成功了,可惜這些東西不耐低溫。”

“人體體溫從來也不會低於30度,所以使用這樣的東西倒是符合標準。”孫傑隨口道。

“為什麽是九段?”白鬆看著拚好的屍體,有些疑惑。

“按照歐陽那邊的說法,使用的器械應該是比較大的金屬設備,我們懷疑是剛開始不太會用,多切了一塊。”孫傑道。

古代有個刑罰叫“具五刑”,也就是俗稱的大卸八塊,本意是砍頭,刖(砍腳),割手,挖眼,割耳,但是這明顯不止八塊。一般來說是頭、胳膊、腿切下,然後軀幹再剁成三塊。

林晴倒不是如此,她軀幹完整,但兩條腿從膝蓋這裏又暴力切開了,腿四塊、胳膊兩條、頭顱、軀幹,除此之外,右腳被單獨切了下來。

用切口的情況來看應該是液壓類刀具直接壓剪開的,但死者死亡前三天並沒有異常的用電記錄。

根據歐陽新玉的說法,也有可能是非電動設備或者便攜式可充電的電動設備。

“樓上樓下都取過筆錄了,林晴死亡那天確實是沒有什麽很大的動靜。林晴的樓下是個老太太,有些神經衰弱,要是家裏用了非電動設備,就需要硬砸、硬砍等,聲音會很大”,白鬆道。

“不會是非電動設備,人力無法造成這樣一次性的切口”,孫傑道:“你看這個地方,直接就把新鮮的股骨直接剪掉了一塊,從這裏看,器材進入這裏幾乎沒有偏轉方向,這需要比較大的家夥。如果如歐陽新玉所說是較大的鐵疙瘩,而且還有可能有些鏽跡,那也不太可能是充電式的。以前的設備有幾個充電的?”

“汽油機?”白鬆想了想:“那個噪音雖然有,但是也不一定會傳到樓下。”

“這倒是有可能,隻是汽油機或者柴油機都一定有烷烴殘餘,而屍體及切口處沒有發現任何烷烴。”孫傑道:“我剛剛仔細地看了看微量物證檢驗。”

“那是怎麽做到的呢……”白鬆戴著手套,伸手去摸了摸屍塊的斷口處,尤其是大腿根部這種地方,白鬆知道那裏的骨骼強度。如果是白鬆這個力量,使用一些器械應該也能切開,但是絕對做不到這樣“一刀兩斷”。

“隻能說便攜式充電液壓設備了唄,興許這個姑娘太瘦,骨頭也不夠硬,不需要那麽大功率。”孫傑道。

“你這說法不嚴謹啊……”白鬆看向了孫傑,在這種陰暗的燈光下,這眼神還是有一些滲人。

孫傑對白鬆這種場景下的一切表情都免疫了,伸出手把死者的右腳單獨拿了起來,仔細看了看斷口:“我對傷口是有一些了解的,但是我並不了解現代設備的情況。我喜歡越野,車上也有一些工具,有的便攜式可充電的衝擊鑽都可以輕鬆卸下越野車的輪胎螺絲。一般來說電池設備的功率沒有插電式的大,但是隻要力矩做的大一些,力量也可以很驚人。”

“行吧……”白鬆也看了看死者的這隻腳,“這腳比另一隻看著要粗糙一些。”

“很正常,單獨切下來的,內部失血比那一個帶著小腿的要嚴重”,孫傑道。

“行吧,不看她了,看看林亮的情況。”

……

白鬆今天也不知道怎麽想的,花了整整一個小時的時間,把兩個死者的屍體徹頭徹尾看了一遍,孫傑也沒看出來什麽新的關鍵性線索,白鬆自然更不可能。

從裏麵出來,白鬆在門口取了自己的手機,才發現有一個王華東的未接來電,便回了過去。

“你這是幹嘛,怎麽電話都沒帶?”

“和傑哥一起屍檢去了”,白鬆道:“也沒查到什麽有用的東西,你那邊怎麽樣?歐陽找你有什麽事情?”

“林晴死亡案的現場,她說她有一種感覺,就是事情發生的時間不止三天,但是沒有任何的推理和邏輯。”王華東道。

“本來就不止三天啊,她去現場的時候都過去一個周了”,白鬆有些疑惑,他們到的時候距離發現屍體已經過去了三四天了。

“這個我們都知道,她的意思就是不止一個周了”,王華東道:“她說是從一些腳印的灰塵層厚度上有那種直覺。”

“這灰塵的厚度是可測量範疇嗎?”白鬆有些無語。

“這聽著是有些玄幻”,王華東道:“所以她並沒有和你說,說了你也不會信。”

“那她跟你說,然後再讓你告訴我,我就會信嗎?”白鬆反問。

“她說服了我。”王華東說的肯定。

“那你給我具體講講。”

“你還記得林晴那個現場,歐陽老師找到的關於林晴穿著拖鞋掙紮的痕跡嗎?”王華東問道。

“記得。但是我不知道她怎麽發現的。”白鬆提出了困惑:“如果能發現拖鞋痕跡,那地上那麽多的拖鞋痕跡,為啥能判斷那個是掙紮的鞋印?”

“因為那個是最新鮮的且最清晰的”,王華東道:“你是不是覺得這個屋子裏有幾百個鞋印?其實不是,這姑娘死之前好幾天才拖過地,而且凶手殺完人之後也清理了一些痕跡,但是即便如此,地上的腳印也高達上千個,理論上說你在家裏走兩圈,上個廁所就有幾十個甚至上百個腳印。而日常走路的腳印比較輕,最後掙紮的時候有蹬踹的痕跡,那個腳印就比較重。”

“現場其他人的腳印沒有發現嗎?”白鬆沒有繼續聊這個話題,他還是不太信。

“有兩個男人的痕跡,但是不明顯,顯然是被處理過了,應該是戴了鞋套了。這裏是瓷磚,確實是難發現明顯的痕跡”,王華東道:“你別打斷我,聽我接著說。就是林晴最後掙紮的腳印,歐陽老師說可能存在時間有半個月左右。上麵的落灰程度比起林晴母親的腳印要厚很多。”

“林晴母親?”白鬆若有所思。

這麽薄而且不顯眼的腳印,踩完之後,就一定會繼續落灰,這是很正常的現象。

一般窗台上要是沒人定期用毛巾擦,過了兩個周也會落一層明顯的灰。

這種灰塵的薄厚是能肉眼看出來的,但是很難測量。

警察進入現場都是有保護的,會盡量避免影響痕跡,也會盡量減少製造新痕跡,所以這個屋子裏有個很明顯的參照物就是林晴母親的腳印。

林晴母親進屋的時間是百分之百確定的,而且歐陽新玉來的時候,林晴母親的腳印也過去了幾天,可以形成一個對比。

“這東西是沒辦法寫到報告裏麵的對嗎?”白鬆問道。

“對,是這樣,我說了也沒用,雖然歐陽老師是專家,但是她也不願意寫在偵查報告裏,這沒有理論支撐,而且很可能搞錯了。不是她怕錯,而是這樣錯了容易誤導,她的意思是讓我酌情考慮要不要跟你講,她對你不夠了解。”王華東道:“但是我了解你,這事告訴你,你來負責思考怎麽利用這個情報。”

“這是非常關鍵的情報”,白鬆閉上眼睛,思索了五秒鍾,接著道:“我相信我們的人。我好像已經有想法了。”

“行,那我現在去哪裏,找你會合嗎?”王華東道。

“我去找書元那邊,你先休息吧,現場你也不用去了。這次你的專業和歐陽新玉衝突了,她已經足夠專業了,你躺平吧。”

“哈哈,好。”王華東倒是無所謂,這次來他最大的收獲是可以跟著歐陽新玉繼續學習。年輕人有年輕人的優勢,但經驗上終究還差一點。

……

從這邊忙完,白鬆和孫傑先去找了柳書元,柳書元找到了左曉琴,已經交流了半個多小時了,白鬆二人到的時候還在交流。

看到來了兩個新人,左曉琴有些緊張。

問了問柳書元聊的一些情況,白鬆直接跟左曉琴問道:“你對李瑞斌和李騰父子了解深不深?”

“他們倆都不是好人”,左曉琴搖了搖頭:“但是別的我不清楚。”

“這個她不肯說”,柳書元道:“目前這倆人當地警方也關注,也來問過她。我也問了,但是她就是不說。”

“包庇嗎?”孫傑也不避諱左曉琴,直接就問道。

“不像是包庇”,白鬆看人非常準:“這個左曉琴,我剛剛看了看,不是什麽聰明人。她啊,有很多自己的想法、自私自利,但是呢,又有一個可以隨時突破的底線。”

“可以隨時突破,那叫什麽底線?”柳書元立刻接上了白鬆的話。

“她自己認為自己是個好人,其實可能是包庇……”

“你別胡說”,左曉琴氣壞了:“你們警察都這麽說話嗎?你們知道什麽?你們,你們……”

左曉琴緩了緩,她發現自己有點說不上來話,她急了,但是卻發現警察說的對。

“沒壞透,人不是她殺的”,白鬆看著左曉琴的眼神:“你這種人最容易犯一些傻事,因為你特別容易被別人影響,而且受影響後,對一些事情深信不疑。”

白鬆見左曉琴滿臉不在乎:“你這麽多年,自己攢下了……有……一萬塊錢嗎?”

左曉琴沒想過白鬆會這麽問,連忙回答:“我不缺錢!我身邊的人都有錢,我家裏也有錢。”

“我是說”,白鬆道:“此時此刻,你自己的手機裏,有一萬元嗎?既然你這麽不缺錢,你一定不會使用信用卡、借唄花唄吧?”

“你!”左曉琴似乎被人看穿了似的,把手機往自己的懷裏收了收,她感覺內心的秘密都被白鬆發現了。

白鬆其實沒有看過她的手機,但是看她的朋友圈就知道了。

人越缺少什麽,有時候越怕別人知道他缺。

“你是怕這對父子嗎?”白鬆道:“你該不會和李瑞斌也一起住過?”

“你怎……”左曉琴發現自己失語,又不敢繼續說了。

白鬆又重新亮出了自己的身份,把警官證遞給了左曉琴,非常嚴肅地說道:“我們不是本地警察,是部裏的人,這是你的機會,你唯一的一次機會。有事情跟我們說,才是唯一救你的機會。”

“你們?”左曉琴是個欺軟怕硬、畏懼強權又膽小的人,看到這幾位是上京來的領導,居然“磕頭就拜”,立刻開啟竹筒倒豆子模式,把柳書元都看懵了。

這就是王霸之氣嗎?

柳書元還是沒看懂左曉琴這種人。

左曉琴就一直在說,從頭到尾講述了自己遇到李騰這個渣男之後,是如何被騙上手,然後被威脅,最後陪著這一對父子的過程。

從左曉琴的供述裏,白鬆等三人都能很明顯的聽出來,左曉琴難受的不是陪這對父子,而是這對父子不僅不給她買包、買車,許諾的話一句也不實現,還對她進行了威脅,說一旦事情暴露出去,讓她身敗名裂,所以她一直是被這對父子白嫖的狀態。

當然,她還是掌握了這對父子的一些犯罪線索,這個李瑞斌不僅僅偷稅漏稅,還涉及了行賄、虛假訴訟等案件。

白鬆聽左曉琴講了半天,突然發現這個事情好像搞錯了,左曉琴知道的線索全是跟李瑞斌父子的其他犯罪有關,這些都可以打包交給當地的公安局、紀委,但是關於林晴、林亮被殺案,是一點也不清楚,而且她也不認為這倆人會殺人。

而且左曉琴說的很清楚,要是這對父子對林晴實施了違法行為,那一定是先J後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