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來乖巧的人突然間變得張牙舞爪,眸子裏冒著火光瞪他,賀明涔被她的凶狠表情以及暴怒語氣唬住,好半天沒說話。

喻幼知吼完他就後悔了,想說聲對不起,可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冷靜不下來。

看到她這副抗拒厭惡的樣子,賀明涔放開她,什麽也沒再說。

他們並不適合一起工作。

兩個人都對此有了認識,隻是已經站在這裏,再怎麽樣都不能耽誤查案。

就是忍也要忍過今晚。

進酒吧後,喻幼知差不多已經平複了心情,可以和賀明涔正常交流。

這種地方賀明涔比喻幼知有經驗得多,淡淡提醒她別亂喝酒,比較裏麵的包間也別去。

“小心點。”

“嗯。”

像這種蹲點查案,有時候蹲一個晚上也不見得能有什麽收獲,考驗的就是查案人員的耐心,有時候遇上反偵察能力不錯的嫌疑人,那就是場跟時間較量的拉鋸戰。

賀明涔找了個光線比較暗的卡座坐下,喻幼知坐在上次賀明涔坐過的吧台上,距離隔得不遠,抬眼就能看見對方。

喻幼知看他把兜帽帶上,拿了個黑色口罩套在臉上,整個人也就隻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麵。

簡直把低調演繹到了極致,不仔細往那兒看都看不出那裏坐了個人。

她正在想今天自己這身打扮是不是弄錯方向了,就看賀明涔的方位竟然有人走了過去。

是個年輕女孩。

有的人隻是長腿長身往那兒一坐,頭往後仰慵懶靠著沙發,再加上口罩遮不住的上半張臉,清闊眉眼和英挺山根似半山半水的顯露著,眼尖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值不值得搭訕。

還是老樣子,賀明涔偏頭,和女孩聊了起來。

聊著聊著那女孩趁人不備,伸手一把扯下了賀明涔的口罩,可他隻是懶懶一笑,女孩子眼神一亮,兩個人頓時聊得比剛剛更歡了。

這次他要是再被下藥,自己肯定不會管了,上次純屬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喻幼知收回視線,心想要不自己也去找人搭訕,總比坐在這裏守株待兔效率高。

她剛起身準備去尋找目標,目標來了。

“美女,一個人啊?”

這人五官是好看的,算是個小帥哥,就是穿得有些不正經,吊兒郎當的。

“你是哪個大學的?以前來玩過嗎?怎麽也不點東西喝啊?要不我請你喝一杯?”

這裏的酒她可不敢喝,喻幼知非常謹慎地拒絕了。

“你這美女沒意思啊,不點東西也不跟人聊天,那你到這兒來幹什麽?”小哥撐著下巴看她,拖長了聲音說,“你的目的很可疑哦。”

喻幼知心裏一緊,眨眨眼,菜鳥裝高手不好裝,於是幹脆擺出局促不安的表情。

“我以前沒來過這種地方。”

“我朋友在這裏喝酒,我是來找他的。”

小哥立刻來了興趣:“那你怎麽還一個人?你朋友呢?”

喻幼知歎了口氣,說:“我是偷偷跟他到這裏來的,他不知道。”

“為啥?”

她抿唇,微微低頭,過了幾秒才抬起眼皮為難地看著小哥,一臉“你知道的”。

用話術或是動作表情給人起到暗示和誘導,引導對方說出自己想聽到的話,對方如果警惕性不夠強,很容易中招。

在正經的訊問中,引供是非法的,因為有誤導嫌疑人的可能,不過現在是釣魚,所以喻幼知用得很心安理得。

果然小哥被她那雙清澈的杏眼給騙到,都不等喻幼知說,就自己腦補出了一場大戲。

“你是跟著喜歡的男生來的吧?”小哥一副神探口氣,“喜歡的男生來酒吧裏泡妹,你吃醋,所以就偷偷跟了過來。”

沒有什麽比對方自己腦補的事實更能令他深信不疑的了。

喻幼知點頭:“厲害啊小哥哥,一下子就猜到了。”

小哥得意地哼哼兩聲,又問:“你喜歡的男生是誰啊?有我帥嗎?”

隨便指一個可能會有穿幫的危險,喻幼知搖頭,借口道:“不行,我要是跟你說是誰,萬一你去找他怎麽辦?那我就丟臉了。”

“哎我是想幫你好吧,”小哥眨眨眼,突然湊近她,壓低聲音說,“我這裏有好東西哦,保證讓他喜歡、上你。”

故意的頓挫,喻幼知立刻敏感地聽出暗示來,她假裝沒聽懂,故意說:“我不信,我都追他好久了沒追上,你有什麽辦法讓他喜歡上我?”

小哥笑起來:“我的辦法絕對管用,就是怕你太單純了受不住,你要是膽子夠大敢試的話,酒吧樓上有個賓館,你現在就可以提前去上麵先開個房了。”

喻幼知臉色微紅,張了張嘴,猶豫道:“真的?”

“真的,騙美女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不知道他暗示的好東西是不是她想的那個,小哥還算比較謹慎,沒明確說。

但實在可疑,喻幼知稍加思索,決定試試。

她指向性地往某個方向看過去,小哥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那個穿帽衫戴口罩的?”

“嗯。”

某人還在跟女孩聊天,不過這會兒已經換了另一個。

小哥看了半天,嘖了聲:“你們這些乖乖女怎麽都喜歡那種看著就很會玩的男生呢?不怕受傷啊?”

喻幼知說:“越會玩越吸引人,太老實的男生有什麽意思。”

“牛逼,”小哥豎起大拇指,“那美女你先坐著,我去幫你打探打探,你放心,我絕對不暴露你。”

喻幼知露出感激的笑容:“好,謝謝小哥哥。”

小哥雖然說幫她打探,站起身了卻沒急著走,反而彎下腰突然攬過她的肩膀,往她耳邊吹氣:“等會兒啊,我幫你泡男人,怎麽也得有個辛苦費吧。”

真會賺錢,喻幼知欣然答應:“隻要你能幫上我,我這個月的生活費都給你了。”

“好!等著我啊美女。”

小哥仰著頭往賀明涔的方向去了。

喻幼知立刻掏出手機,用最快的速度以及最簡短的話給賀明涔發了條消息。

果然賀明涔一感受到褲兜裏手機的震動,就立刻掏出了手機。

他低頭看了眼手機,然後抬頭往她的方向看過來。

這會兒小哥已經站在了他麵前。

“帥哥,有興趣組個局玩兩盤遊戲嗎?我們這邊有美女哦,長得很正點的。”

賀明涔的眼神掠過小哥,又瞥了眼不遠處正跟他用眼神交流的喻幼知。

長了張乖乖女的臉,擺檢察官架子的時候一副正經樣,打扮起來確實挺正點的。

收回目光,賀明涔笑了兩聲。

“好啊。”

-

喻幼知沒想到小哥幫她泡男人走的並不是簡單粗暴的路子,居然還特意幫她組了個遊戲局當鋪墊。

小哥一副僚機樣:“先玩兩局,男人最懂男人,我先幫你看看他對你有沒有意思。”

喻幼知心裏覺得這完全是在浪費時間,臉上卻還要擺出感激的表情。

賀明涔倒還算配合表演,看見她時還淡淡問了句“你怎麽來了”。

喻幼知低著頭,手伏在膝蓋上,捏著裙子說:“我、我是來找你的。”

於是就這麽順利成章地一個裝成了涉世未深單戀未果的大學女生,一個裝成了遊戲人間不愁女生追的大學男生。

小哥看看喻幼知,又看看賀明涔,覺得美女確實挺有勇氣,這帥哥一看就不是她能hold住的類型。

他倆裝,小哥也跟著裝,嘻皮笑臉地問賀明涔:“帥哥,你倆認識啊?”

“同學。”

賀明涔在隔著喻幼知好幾個空位的地方坐下,然後對她物理性無視。

小哥同情地看了眼喻幼知。

在他的視角看來,這就是一個女孩麵對喜歡的人,而喜歡的人卻對她視而不見的悲催單戀現場。

喻幼知也配合地撇了撇嘴,做出一副失落的樣子。

就他們三個人玩,為美女助攻的目的未免也太明顯,小哥還又另外找了幾個人來一起玩,有男有女,大家都是來酒吧找樂子社交的,並不介意和陌生人玩。

“玩什麽?猜點數?”

小哥搖搖頭,從茶幾下麵的抽屜裏掏出一副撲克牌。

“先熱個身,我們來玩國王遊戲。”

國王遊戲的規則很簡單,抽到國王牌的人可以指定任意其他數字牌的人完成由國王布置的“命令”。

這遊戲玩的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國王的命令不可違抗,所以下的命令越過分越有可玩性。

小哥負責洗牌,還特意炫了一把花式洗牌,招式嫻熟帥氣,一看就是玩牌的老手。

洗好牌,他將牌反扣在手中,叫每個人按順序抽牌。

接著他自己抽了張,驚喜道:“哎喲,joker,那這把國王就是我咯。”

喻幼知皺了下眉,稍微有點猜到小哥要怎麽幫她了。

“好,那國王我要點人了啊,嗯,紅桃三和紅桃五,”小哥嘴角帶笑,“開場咱們玩個刺激點的炒炒氣氛,那三五你倆就打個Kiss唄。”

圓桌上的人立刻響起歡呼。

“會玩會玩。”

“哇!!!刺激!!!我喜歡!!!”

“三五是誰啊?趕緊出來認領了。”

喻幼知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牌,紅桃五。

她抬起頭,正好看到小哥對自己曖昧地眨了眨眼。

完了。

她心想。

果不其然,坐在賀明涔旁邊的人喊道:“有了有了,我旁邊這哥們是紅桃三!”

賀明涔看著自己手上的紅桃三,勾了勾唇角,似嘲非嘲的樣子,兩指夾著牌,將牌直接甩了出去,然後仰起下巴,淡淡看著喻幼知不說話。

喻幼知用腳指頭都想得到他的眼神是什麽意思。

他明顯也看出來自己被那個發牌的小哥耍了,在問她搞什麽鬼。

喻幼知知道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在自己,她放下牌,主動說:“不太方便,我喝酒吧。”

這桌明顯都是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立刻拒絕:“這不行啊,第一把就喝酒,那後麵還要不要玩了?”

賀明涔坐著不動,靜靜挑眉看著她,一副我看你怎麽收場的冷漠樣子。

這種事一般都是男生主動,但男生不主動,女生臉皮薄,一般這時候就會下不來台。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喻幼知現在就有些下不來台,低頭局促的樣子已經不是裝出來的了。

“都給你創造機會了,上啊美女,”小哥湊到她耳邊小聲說,“他不上你上啊,反正是你喜歡他,你又不吃虧。”

見她還是猶豫,小哥歎了口氣說:“你就這點膽子還想讓他喜歡上你呢,看來就算我給你好東西了你也用不上。”

喻幼知倏地抬眼。

要是連查案都畏手畏腳,那還不如趁早辭職回家。

她下定決心,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賀明涔就這麽看著她站起來,在眾人起哄下朝自己走過來,本來以為她會找借口逃開,誰知她竟然真的遵守了遊戲規則。

他鎖在她臉上的目光越來越緊。

喻幼知在賀明涔身邊坐下,氣息的靠近讓他銅牆鐵壁般的冷漠表情稍微有些塌陷。

喉結滾動,賀明涔低嘖一聲,垂眼避開,再抬眼的時候一雙黑眸已經變得幽深不見底。

而喻幼知有一雙杏眼,杏眼裏是一對琥珀色的淺色瞳孔,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像兩顆會發光的玻璃珠,賀明涔能夠從那裏麵看見自己此刻擰成一團的眉頭。

他抿唇,鼻尖的呼吸不斷加重,唇還沒碰到,人已經開始心煩意亂。

賀明涔不得不抓著她的手腕,啞聲說:“你等等——”

然而說得太晚,她抬起手,將他掛在下巴上的口罩提起。

在賀明涔那一刹那的茫然中,喻幼知低頭,隔著口罩迅速落唇,很輕地吻了他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