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你不用擔心, 我不會破壞你和尊尼獲加的關係的。我是……是來加入你們的?”

看著整個人就像是炸毛的什麽動物一樣的波本,赤井秀一說道。

說完這話之後黑發青年頓了頓,挺嚴謹地想, 其實不應該是他加入他們。

要說的話,也該是後來的波本加入他和尊尼獲加。

不對, 這樣一說的話,總覺得什麽東西就在奇怪的地方給變得更加奇怪了起來。

FBI的精英思索著, 雖然覺得有什麽地方很怪, 但是因為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所以也就放任自流。

倒是聽了這句話的波本一張小黑臉變了又變,最後落在一個似笑非笑的反派表情上。

“哼,你有這種自知之明就好。”

——雖然不知道萊依具體是在指什麽, 但是要是這樣爭鋒相對能讓對方離尊尼獲加遠些, 而給自己和尊尼獲加相處的機會的話,那就太好不過了。

看著他這幅模樣, 赤井秀一沉默了下。

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麽, 隻能抽了口煙, 用吐出的煙霧聊表自己的無語。

他微妙地想起他的前輩、FBI探員安德裏亞的表現,對方曾經從一個忠實的FBI精英轉化為仰慕者尊尼獲加的忠實的FBI精英, 期間發生了具體的什麽他其實也不知曉,隻是從對方留下的文字當中, 能夠體會到這種轉變。

他想起不久前自己才從FBI那邊的上司手裏拿到的關於尊尼獲加的新的情報, 是在安德裏亞的住所裏發現的,大概可以被概括為尊尼獲加觀察日記。

一開始,安德裏亞還是一種客觀的、他所熟悉的不帶感情的旁觀者的角度在如實地對尊尼獲加這一人物形象進行刻畫, 而到了後來, 這種刻畫中就逐漸多了些帶著主觀情緒的字眼——真的隻是一些, 如果不是赤井秀一的話,其實是很難察覺這種轉變——而且更為可怕的是,這些主觀的情緒,更多偏向的是溫情的部分。

而現在,他懷疑波本也處於這種轉變之中。

赤井秀一有一口沒一口地抽著煙,漫不經心地想著。

這大概是可以命名為【尊尼獲加的魔法】之類的東西,隻要接觸他,就算是波本這等惡劣的狂犬,也會變得平靜而恭順。

是人格魅力嗎?還是尊尼獲加的計謀?

不論是前者還是後者都昭示著棘手的敵對麵,相比起後者,他甚至寧願是單純的人格魅力……啊不,最後都不是才是更好,雖然他自己也知道這不太可能。

腦子裏左想右想,赤井秀一抽完一支煙,理所當然得出一個早就有的結論。

——尊尼獲加是大敵。

但是令他疑惑的是,他的前輩安德裏亞,按理來說是已經被尊尼獲加所蠱惑的安德裏亞,怎麽會作出與對方同歸於盡的決定。

隻要看過那本出自於安德裏亞的尊尼獲加觀察日記的人,都會對此抱有無限的疑問。

要說為什麽的話……

赤井秀一閉了閉眼,想起那個黑色的筆記本上最後的一行。

【他是光,是火焰,是與我同一枚種子中生發的……】

“喂,萊依!”

就在赤井秀一思索的時候,波本急促的聲音打破了他的沉思。

金發黑皮的青年瞳孔緊縮,瞪著不遠處生出寥寥雲煙的山林。

赤井秀一緩緩站直了身體,凝重地說出發生的事件。

“山火。”

這裏不得不說道這座寺廟的位置。

在數百年前由一位雲遊四方的僧人建立的寺廟坐落於半山腰上,原本的舊址在現在所在的寺廟更上方的地方,如果有熟悉寺廟位置的人來看,就能夠發現寺廟舊址正處於山火發生的中心。

發現山火痕跡的不止是兩瓶威士忌,兩人朝著沢田綱吉所在的地方奔馳的時候也聽見殿外喧鬧的聲音,有訓練有素的僧人正在努力撤離信眾,也有之前眼熟了一下的引路的僧人正急匆匆地朝著沢田綱吉和通善大師所在的禪房跑,大抵是通知他們撤離。

沢田綱吉剛打開話頭,便被門外的扣門聲多打斷。

他隨著兩位僧人的一同出了禪房,遠遠地看見山火正在肆虐。

“已經打電話報告消防部隊了。”引路的僧人同通善說道,“但是最近的消防部隊趕來也需要至少十五分鍾,在此之前,請兩位隨我一同去避難吧。”

通善思索了一下,看著山火的方向,緩慢而慈悲地搖了搖頭。

沢田綱吉落後半步,詢問引路僧具體發生了什麽。

但對方也不甚清楚,隻知道山火是突然發生的,寺內雖然在引水撲火,但室內的水源大多來自於山林泉水,因此量不算大,對比正在擴大的火勢隻能說是杯水車薪。

“或許是舊寺來的火源吧。”他有些遲疑,“如果沒有看錯的話,山火的中心區域正是舊寺……不過真奇怪,為什麽會燒起來呢?”

這話一落,沢田綱吉和通善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引路僧不解地摸了摸頭。

“欸?有什麽問題麽?”

這問題可就大了。

沢田綱吉心中有些猜想,但是他對這個地方實在不很熟悉,隻能有些遲疑地看向通善。

“通善大師……”

對方依舊是那副平穩的模樣,但是此情此景,也有些不忍的慈悲在。

“舊寺在三年前已被廢棄,”他說道,“是絕無可能有任何火源的。”

因此能夠在廢棄的寺廟引起山火,定然是有人為之,隻是不知道是意外還是刻意罷了。

引路僧也聽懂了這話,頓時表情一變,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了什麽。

“難、難道是那家善客?”

正好在此刻追趕上來的萊依和波本正巧聽見這段對話,後者表情頓時一邊,急切地大聲問道:“你說什麽?!”

引路僧哪見過這幅場景,尤其是金發的青年瞳孔緊縮麵色青紫,比起閻羅殿裏的閻羅爺爺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反而讓他結結巴巴腿軟說不出話來。

沢田綱吉皺了皺眉,不著痕跡地擋住了波本,重新問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山上還有人是嗎?”

引路僧被波本那下嚇得說不出話,結結巴巴地點了點頭。

“是常來寺廟的長穀川先生一家。”他比劃著說道,“長穀川先生和他的妻女,今天特地向我詢問過上山的道路,說是受前任主持許多照顧,希望能夠回去看看前主持居住過的地方……啊對,長穀川先生是個老煙客!”

也就是說,或許是在天幹物燥的情況下,由沒有熄滅的煙頭所引起的山火。

這讓在場所有人都皺起了眉。

通善當機立斷讓引路僧先去確認長穀川一家是否安全回到寺內——雖然可能性或許不大,而沢田綱吉與兩瓶威士忌對視一眼,彼此在眼中看見了某種情緒。

“是長穀川先生!”

還沒跑出去,引路僧率先接到了來自長穀川一家的電話,瞬間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手機上。

波本率先劈手奪過他的手機按下接聽鍵並擴音,率先傳入眾人耳中的便是女孩子的哭泣聲。

“我、我是長穀川,我們被困在正殿的頂樓……救命……危險幸子!”

口齒尚且清晰的長穀川剛說完自己所在,就失去了音訊,手機大概是在他救助幸子——這是他的女兒的名字——的時候掉在了地上或者因為其他什麽原因損壞,留下斷線的嘟嘟聲和幾人麵麵相覷。

波本握住手機的手緊了又緊,神色變幻。

但猶豫不過半晌,尚且年輕氣盛的青年就開了口。

“我可以試試進去救他們。”

“我去試試能不能救下他們好了。”

兩個人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

不僅是波本,沢田綱吉看著山火也說出了對方的未盡之言。

萊依的目光在同僚和上司身上逡巡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解自己的同僚和上司兩個人什麽時候成了純良之輩,但是聽著上司的意思,也慢悠悠地摸了摸下巴。

“我似乎有個朋友就在附近,應該能向他借一架直升機才是。”

——其實沒有,附近隻有組織的直升機。

不過幾個人心知肚明,連通善大師也是如此。

於是幾人對視一眼,年紀最長的德高望重者深深地看了眼唯一一個說的是自己去試試的棕發青年,點了點頭。

引路僧緩過神,迫切地發出反對的聲音。

“可是那邊是山火……是會死人的,請幾位三思啊!”

對於這種正在擴張的山火,引路僧比這幾個莽撞地說要去救火的家夥知曉更多,不說進去救人,照著這等火勢繼續擴大,就算是救火的官兵來了,指不定也會折進去不少人……更不用說看起來就是普通人的這幾人了。

然而他的意見卻被忽略了,隻有通善猶豫了下,向著沢田綱吉確認之後,才出手攔下準備繼續勸阻的僧人。

沢田綱吉則是看向波本。

“安室君剛才說可以衝入火場……”他猶豫了一下,“是有什麽辦法嗎?”

安室透抿了抿唇。

但現在比起藏拙更為重要的是人命。

於是他垂了垂眼,在抬頭的時候,嘴角拉開的便是一個狂賭徒的笑。

“說是辦法,不如說是狂賭。”他單手順著額發向後捋,“用我們的車衝入火海,然後,把那三個家夥帶出來。”

“不、不行的!”

引路僧瞪大眼,“山火的溫度……怎麽可能是一般的車能夠抵抗的呢?會被燒成灰燼的!”

波本哼笑了一下。

“確實,一般的車是不行的。”他頓了頓,刻意加重語氣,“所以我才說要用我·們的車。”

站在後麵的萊依沉默了一下。

“確實。”黑發青年捏著下巴,“我們的車的話,說不定可以。”

畢竟是尊尼獲加的車。

在組織內有著將近二把手位置的青年在人際上比起朗姆要好上不少,和負責裝備的部門也有著好關係,因此他的車往往是裝備部門應用各種新材料的試手工具。

恰好,這次新換上的,就是全車的防火裝置。

是據說身處於爆炸中心,也能夠幸存的強度。

這幾個人就像是打啞謎一樣的模樣讓引路僧更加圈圈眼了。

他絲毫不明白為什麽這些看起來很凶的客人會說用他們的車就可以衝進火海,他隻知道不說是轎車,就算是貨車衝進去也難免毀於一旦——除非這車是高達。

但是通善主持卻絲毫沒有阻止幾人的意思,而就在他顱內地震的這段時間,幾個人已經匆匆行動了起來。

沢田綱吉沒聽波本的話留在原地,對方去開車駛上坡道的時候他就在副駕駛座上坐好,因為情況緊急波本也沒時間跟他吵吵,隻能無奈地歎了氣。

“那麽,請您保護好自己。”兩人身上草草穿著寺廟準備的衣物,都潑滿了水,聊勝於無。

安室透拉下手刹,臉上露出不知是緊張還是激動的猙獰笑意,是終於露出獠牙的犬,“雖然暫且比不上那家夥……但是區區火海,我也是可以的!”

幾乎是在話音落下的瞬間,黑色如幽靈的轎車就順著坡道朝著上方飛馳而去。

他們當然不是要直通火海,隻是在更高一些的山上,有一片區域能夠飛躍到下麵的寺廟中去。

通過萊依通過直升機從上方傳回來的影像,沢田綱吉在車輛疾馳的時候確定了長穀川一家可能會在的區域位置,並且通過技術手段確定了路線,口述著報給波本應當如何去走。

對方所在確實是正殿的頂樓,因此他們要過去的話,完全可以通過一定的飛躍落到頂樓。

問題在於如何出來。

直升機可以提供幫助,但是普通的繩索無法忍受高溫的侵蝕,也不一定能夠負載住車的重量。當然,直升機也能在滅火上提供一定的幫助,雖說對於擴大的火勢隻能說得上是杯水車薪,但是也能勉強為他們鋪墊出一條生路。

但這需要十足的默契與技術。

如果幸運的話,高速的衝刺和直升機的輔助能夠幫助他們帶著長穀川一家度過火海。

“如果不幸的話,唔,大概我們就得葬身火海了呢。”

聽完教父先生的部署,通過無線電聯絡著的兩瓶威士忌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下。

最終沢田綱吉看見波本勾了勾唇角。

“喂,長頭發的,聽見了嗎?老子死了的話,就找你陪葬。”他說道,手中方向盤轉動,腳下的離合卻越發鬆弛,直到在某個地方一腳蹬上油門。

通訊的另一頭,赤井秀一開著直升機,綠瞳俯視著下方,鎖定在奔馳的車上。

經過無線電變形的嗓音中也微妙地帶上了一些笑意。

“是嗎?那我隻能深表遺憾——對於你的死亡這件事。”

黑色的轎車在山崖騰空。

看著難得有一次配合默契的兩名下屬,沢田綱吉也不由勾了勾唇角,隨後呼出一口氣。

雖然騰空飛行其實是他所擅長的,但是帶著車飛……這還是第一次。

但是他會因為這樣就放棄嗎?

顯然不會。

在車輛起飛的瞬間,教父先生探出身,雙手麵向地麵。

雖然很困難,但是隻要抱著必死的決心……

說到這裏,這不就是他最為擅長的事情嗎?

隻要抱著必死的決心……就算是真正的死亡……

如果做不到的話就去死。

青年緩慢地睜開了眼。

盛大的火焰從他的眉心燃起,這是難得一見的美景,象征著暴力與死亡的火焰從身形瘦弱的亞裔青年手上發出,衝下地麵,柔和地給予不斷下墜的車輛以支撐。

沒有力量的人無法看見火焰,就算是這個世界中能夠與石板產生共鳴的人,也無法看見他的火焰,這也是沢田綱吉如此大膽地使用火焰的原因。

但是,當波本因為尊尼獲加這一危險的動作而轉過頭,卻仿佛看見了有璀璨而晶亮的火光,從他所看不見的那麵亮起。

是……山火嗎?山火是這樣的嗎?

腦海中飛快地閃過了這個念頭,但卻在緊急的情況下迅速被止不住的興奮所掩蓋。

托(沢田綱吉的)福,他們比預料中更好地抵達了目的地。

兩人合力將哭喊著的長穀川一家拉扯進車裏,三個人身上或多或少帶著傷,其中叫做幸子的女孩子手中死死抱著一個布包,就連最危險的時候也沒將它拉下。

沢田綱吉從後視鏡中看了眼,感覺那好像是個類似於棒球手套還是什麽其他類似的東西,有種極其微妙的感覺。

眼見著人都上來,臉頰已經被擦傷的波本不是很在意地擦了擦臉畔,按了按無線電。

“喂,長頭發的?”

對麵傳來的卻不是萊依的聲音,而是一段雜音。

沢田綱吉扣了扣自己的,發現也是如此。

——畢竟無線電裝置不是這輛經過了特殊改造的車,已經在高溫下失去了原本的功能。

“看來這下隻能憑借心電感應了呢。”沢田綱吉將無線電扔到一邊,看了眼火勢。

“再不走就出不去了,安室!”

安室透也再度踩上了油門。

“我知道了。”青年煙紫色的瞳中閃爍著火光,是足以對抗火焰的凶光。

他在腦海中回憶了一下方才看過的地圖,很快鎖定了火焰最少的方向——那邊是一處連接著山間溪水的池塘,順著那個方向會有水源,可以說是沿途相對最安全的線路。

當然,要衝過去的話,得需要萊依那邊用特殊的彈藥“降雨”給他們開路。

“這下真的得靠心電感應了,”他說著,毫不猶豫地衝了出去。

——不過,要是和那家夥有奇怪的心電感應的話,他可能是會被惡心得吃不下飯的。

也不隻是巧合還是什麽,幾乎是他衝出去的瞬間,同樣因為失去通訊而心煩氣躁的赤井秀一卻同時按下了發射的按鍵。

在這一路上沢田綱吉也沒閑著,他的火焰在這種情況下是無法對抗火的,兩者相加反而會增大火勢也說不定。

可是誰說死氣之炎隻是火呢?

確認後座的人們看不清自己的火焰——或者說,三個人已經不同程度地昏死了過去,沢田綱吉再度伸出手,神色冷淡,掌心中的火焰在釋放的瞬間卻凝結成冰一樣的物質,稍稍抵擋了火舌的侵蝕。

但就算是他尚且沒有經受過如此長時間的釋放火焰。

在惡劣的高溫之下,隻是偶有失誤就被讓急竄的火舌侵蝕到他的手掌,沢田綱吉冷著臉還是個酷哥的模樣,但心裏其實已經疼得打滾。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他什麽時候吃過這種苦呢?

但是這雙手原本就是為了保護他人而揮動的,就算拯救的不是自己的親友,但是也同樣是人……既然看見了,他就不能坐視不管。

因此就算是被火舌親吻也好,沢田綱吉也依舊冷著臉,頂住旺盛的火焰侵擾。

半晌,他伸出另一隻手,在腦海中還原著這輛車的形象,用堅冰將車子除了車輪以外的地方包裹。

璀璨的堅冰在火焰之中閃閃發亮,一瞬間,安室透以為是自己的眼前出現了錯覺。

不然的話,他怎麽會看見死亡的火海之中,會出現晶瑩剔透還是折射著五彩光芒的冰呢?

但事實就是出現了。

他的瞳孔緊縮,在車窗終於耐受不住高溫而崩裂的時候,看見了身側的棕發青年。

尊尼獲加雙手按在車窗下方,包裹著車輛的那一層層堅固的、被火焰吞噬後又以飛快的速度“再生”著的火焰就從對方的手中迸發而出,對方棕色的發絲在火焰中似乎被暈染出了紅色,額心好像也被點上了火,越發映襯得那雙棕瞳閃爍透亮,反射著火焰一般金紅色的光。

他坐在駕駛座上,但卻像是站在對方的身後一樣。

被保護了。

大腦停止了轉動,但是身體還是如實地告訴他這一事實。

他被保護著。

在風與火的瘋狂湧動中,在五彩如繽紛雲彩的融化的堅冰之中,他被尊尼獲加保護在了身後。

好熱,是因為身處於火焰之中嗎?是火焰在灼燒嗎?

他看著身側的棕發青年,對方現下分明是他從未見過的、最為狼狽的模樣,但卻無比耀眼。

像是火焰落進他的眼裏,灼燒得令人睜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