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知道兩麵宿儺又背著自己偷偷罵了笨蛋和沒良心, 但沢田綱吉還是很快就憂心忡忡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經意還是什麽的,無論是漏瑚還是夏油傑都沒告訴他“百鬼夜行”什麽時候開始。

再早一些時候夏油傑說想安排在十二月,最好是平安夜之類的日子——這樣的話路上的行人多, 更方便達到他想要的目的。

這樣的話掰著手指算距離十二月幾乎還有七八個月,足以讓沢田綱吉慢慢思索要怎麽布置。

然而花禦給了他當頭一棒, 說是因為最新的咒靈已經成熟,所以或許會提前進行“百鬼夜行”的計劃——夏油傑來的目的之一就是這個。

但是在兩人對話或者和漏瑚有一搭沒一搭聊天的時候, 卻沒有人或者咒靈說起這件事。

棕發的咒靈先生神色微動, 但卻並未將真實的心思表現出來, 隻是孩子氣地抱怨了一句。

“總覺得我被排擠了。” 對待同伴的時候性格堪稱和善的咒靈猶豫了一下,伸出爪子,在棕發的咒靈腦袋上輕輕揉了揉。

“沒有排擠。”

她的語言自成一體, 像是傳說中的精靈語一般玄妙奧秘,在傳入耳中之後轉化為原本要表達的意思, 聽起來溫和又寧靜, 是一篇清淡的森林。

沢田綱吉也不過是裝模作樣地抱怨幾句,得到花禦充滿母愛(?)的安慰和貼貼之後很快收斂了下來,還約定要是漏瑚和夏油有什麽要背著他做的事情,請花禦一定要通風報信。

同為同伴的漏瑚是一回事, 作為臨時合作對象的夏油傑的事情並不在保密範圍內,於是花禦耿直地說了出來,並且在得到棕發咒靈“那也行吧”的回複之後點了點頭。

情報get。

收集收集情報,再整理整理, 天色就暗了下來。

沢田綱吉離開咒靈們的巢穴,找了處空地, 撥通了乙骨憂太的電話。

幾乎是在瞬間就被對麵接了起來。

黑發的少年大概是剛剛結束訓練還是什麽, 臉上都是汗, 神情卻是放鬆的,讓人不自覺放心了不少。

說是不擔心其實也不太可能。

畢竟不論怎麽說裏香都是一隻特級咒靈,而憂太和裏香去上學的地方是咒術師的搖籃……這大概是相當於兩隻抱在一起的小老鼠,慢吞吞地踏進了幼貓的巢穴。

就算是有喵喵叫的貓中霸主的庇護,也還是會有些擔心。

但是這是必然的步驟。

所以沢田綱吉露出溫和的笑容,細細地觀察了一下乙骨憂太的狀態。

“和新同學相處得不錯嗎,憂太?”

原本沢田綱吉還有些擔心憂太換了學校之後會不太適應,而且這種事情一般在初來乍到的時候不適應的情況尤為明顯——例如說他當初第一次到意大利那邊學校的時候就很不適應,差點一個人裹在被子裏麵哭鼻子。

然後被擔心他裹在被子裏會熱的獄寺隼人連人帶被子給挖了出來。可是對於乙骨憂太來說似乎正好相反。

比起原本的生活軌跡上會顯得有些瑟縮的少年,在飛機頭們的簇擁以及沢田綱吉眼含熱淚的注視下成為“乙骨哥”的少年雖說還會顯露出堪稱靦腆的姿態,但卻也有一種低調又內斂的自信藏在柔軟的姿態下。

需要備注的是,這種所謂“低調又內斂的自信”其實是某位帶上濾鏡的兄長的專用。再怎麽說都是被飛機頭們簇擁著叫大哥的人,多多少少也和飛機頭們結下了深刻的友誼,過分開明的家長雖然在他論及自己的飛機頭事業(不是)的時候會露出欲言又止甚至有些胃疼的神色,然而要說強烈的反對卻是沒有的。

或者說,雖然會露出糾結的神色,但還是會準備好醫療箱,在看見磕磕絆絆身上多出不少傷口的少年的時候歎口氣,揮手給他收拾好。

所以才說最喜歡綱哥了。

他也是,裏香也是,這種被包容的、就像是無論做什麽對方都能夠全盤接收的感覺,是很難讓人不去沉淪的。

乙骨憂太垂了垂眼,將眸中湧動的情緒收斂了幹淨。

他抿出一個帶著羞澀的笑容,在兄長的關懷下應了一聲。

“同學們都是很好的人。”他如此說道,在數列了同學們的優點之後頓了頓,繼續小聲說道,“而且人也很少……也沒有認識的家夥……”

說著好像就邁向了奇怪的方向。

不過沢田綱吉也不是不能理解。

畢竟和當初的雲雀學長一樣,他們家憂太也率領著飛機頭稱霸了中學很是一段時間。在升學前夕,甚至有飛機頭看著憂太算是優秀的成績、因為自己多半不能直接升學而無法追隨乙骨哥而痛哭流涕,第二天一群家夥你拉我我拉你結成了什麽誓死追隨乙骨哥結社,在學期末到來之前,搖搖晃晃地踏入了順利直升的及格線。

然後就知道了他們家的乙骨哥並不準備繼續在這所學校升學。

飛機頭們:……

一定都是學校的錯,毀滅吧,學校!

總之,如果按照正常的升學進行下去的話,乙骨憂太大概會再度過上被飛機頭環繞的日子。

退一萬步講,就算是他離開了原本學校去到其他學校,那些年輕氣盛囔囔著忠義的飛機頭們總會有幾個會竄到他的身邊,然後變成鬧鬧哄哄的一大堆。

麻煩。

雖然說著麻煩,但是在同兄長說起自己充滿飛機頭的預想生活的時候,少年人的唇畔卻充盈的是笑意。

就連裏香也扒拉著影子,叫著【飛機頭】。

啊不,女孩子還是不要知道這種東西比較好吧。

咒靈先生在奇怪的地方陷入了思索。

而乙骨憂太撥打視頻電話的行為也引起了同學們的圍觀,不過一會就有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在做什麽呢?”

“乙骨同學。”

“鮭魚鮭魚。”

是三道不同的聲音。

沢田綱吉揚了揚眉,看見乙骨憂太就像是被貓抓住肩膀的耗子一樣僵硬了一下。

“不要站在背後嚇我啊。”他無奈地轉過身,看向自己的同期,“狗卷同學、真希同學、熊貓……同學。”

還不太熟的熊貓揮了揮爪子抗議。

“為什麽隻有我那裏要停頓一下啊!”

看起來雖然剛認識、但是相性不錯的同學們各自別過臉,發出了在這種時候很有嘲諷意義的噗嗤笑聲。

乙骨憂太歎了口氣。

其實剛見麵的時候“同學們”的臉色是算不上好的。

畢竟雖然知曉高專內部是安全的地方,但是黑漆漆的特級咒靈卻怎麽都算不上是安全的東西。

所以場麵一度有些尷尬,直到白毛老師進來才有所緩解。

同樣也是多虧了並不靠譜的白毛老師的福,幾個同級生在短短一天的時間內迅速地熟悉了起來。

聽到這裏沢田綱吉挑了挑眉:“哦?”

乙骨憂太身後的同學們神色漂移了起來。

最後還是黑發的少年捂住半張臉,神情痛苦地說出方才發生的事情。

“五條先生他……說是這是經過驗證的好方法,讓我們一起在他的手裏搶鈴鐺。”

沢田綱吉:?

在他的身後,叫做狗卷棘的小少年攤開一本漫畫,看起來氣鼓鼓地抖了抖。

沢田綱吉揮揮手,也捂了捂臉。

他當然是知道所謂的“搶鈴鐺”是怎麽回事……當初還在高專的時候,五條悟看見漫畫裏白毛老師讓不太和諧的弟子們一起搶鈴鐺的情節的時候,就摸著下巴想過要不要有機會自己也來搞一次。

隻是後來想到做這件事之前還得當個老師,太麻煩了才作罷。

沒想到過了幾年他還真的成為了老師。

然後把當初想要實現的事情做了出來:D

聽起來還挺勵誌。

不去想勵誌老師五條悟,正好大家都在,隔著屏幕兩端,少年少女們與成年人都彼此認識了一下。

於是沢田綱吉知道了對麵的女孩子叫做“禪院真希”、男孩叫做“狗卷棘”,熊貓……額,熊貓就叫做熊貓,是校長夜蛾的崽。

咒靈先生對此接受良好——畢竟他現在連人類都還不是呢——朝著熊貓點了點頭。

“夜蛾老師最近如何?”

並沒有想到新同學的監護人還認識自己的監護人的熊貓愣了下,謹慎地回了一句一切都好。

就看見對麵的棕發先生輕輕地笑了起來。

大概和夜蛾是認識的關係吧?

他有些猶豫地想著,畢竟他從一隻熊貓的小崽崽到現在也沒有在夜蛾正道的身邊見過這個人,也沒聽對方說起過有過這樣的友人,但是對方表現出來的分明是熟悉的態度……難道是單方麵認識?

一度背著夜蛾正道看過許多有的沒的的東西的熊貓想著,腦袋裏已經閃過了無數種單方麵認識的劇本。

大概是因為這層關係,少年少女們對年齡看起來比他們並沒有大太多的青年親昵了不少,雖然還保持在剛認識的人的客套範圍,但是沒過一會就你一言我一語地“沢田先生”、“綱先生”這樣叫了起來。

這通通訊一直到乙骨憂太的手機沒電才堪堪停止。

晚來一步剛探出一個腦袋看熱鬧的五條悟還沒打上招呼,就見到麵前的棕發青年變成了黑屏。

五條悟:……

雖然才經過一天,但是已經初步get到這位白毛老師的不靠譜之處的學生們——尤其其中多多少少在入學前就和這家夥有過來往——齊刷刷地發出了噗嗤笑聲。

“什麽啊。”努力在第一天維持著自己麻辣教師形象(?)的青年發出罵罵咧咧的聲音,“我可是老師,你們這些家夥給我稍微尊重一下老師啊。”

“是嗎?”禪院真希扶了扶眼鏡,她與五條悟認識的時間也不短了,因此說話的時候也不算客氣,“那也得是值得尊重的老師的才能受到我們的尊敬吧,你是嗎?”

“誒——我怎麽不是。”五條悟雙手插兜,嘟囔起來,“我就知道,你們肯定更喜歡老師那樣的吧。”

“老師?”

“老師啊老師,沢田老師。唔,原來你們還不知道麽?”

並不知道高專這邊的鬧騰,知曉乙骨憂太在學校裏的生活不錯之後沢田綱吉就稍微放下了心。

他關掉手機,腦袋裏麵沒事做的詛咒之王又開始陰陽怪氣他養孩子的事情,活像是一個沒長大還在中二期爭風吃醋的小鬼。

這是名為“百鬼夜行”的活動的倒數一個月前。

詛咒之王的半身慢吞吞地回到咒靈的巢穴之中,他的同類坐在一起打撲克,見到他回來之後揮著手,三隻咒靈從撲克達到麻將,但是這一次大晚上的,沒有一隻滑頭鬼來打擾他們的雅興。

“總覺得,你還有除了我們的計劃之外的什麽謀劃。”

在幾圈麻將打完,輸太多的真人表示不幹之後,漏瑚揣著手手和沢田綱吉一起坐在庭院裏,慢吞吞地說。

因為是咒靈所以不存在“睡不著”之類的東西,所以兩隻咒靈手裏一人捧了一杯綠茶,漏瑚說這話的時候沢田綱吉正慢吞吞地低頭啜飲,被苦澀的茶水苦得皺了皺臉。

聽見漏瑚的話,他皺著臉,含糊地回應。

“或許吧。”

漏瑚哼了一聲。

“反正老夫的忠告是給了你的。”他站起身來,“雖說目前暫且是和夏油合作,但是未來一定是屬於我們咒靈的……你不要站錯隊就行。”

“站隊什麽的。”沢田綱吉將茶水放到身邊,很可愛地吐了吐舌頭去除嘴裏的苦味,悠悠然說道,“我並沒有那種習慣。”

漏瑚眼睛一瞪。

沢田綱吉慢悠悠說道:“我就是隊伍本身——唔,聽起來挺酷的吧?”

說的像是玩笑話一般。

但是漏瑚卻無法將這簡簡單單地當做是玩笑話來聽。

畢竟說話的咒靈是沢田綱吉。

沒有人比漏瑚更加清楚對方到底是個什麽,比起單純的天空或者什麽東西的化身,作為大地的化身的他怎麽也能夠勢均力敵。

但他卻是那個“詛咒之王”的半身。

擁有著比肩鬼神的實力的可怕家夥,即使是在群妖亂舞的平安金時代,也是可以被視為是“天災”一般的存在。

這樣的存在,在接受了山神的饋贈之後,真的僅僅成為了咒靈嗎?

——說實話,漏瑚不信。

但是他也沒有別的證據來證明。

畢竟即使是作為咒靈,幾乎有近千年的時間都處於渾渾噩噩的小傻子狀態的沢田綱吉算得上是先天不足。

如果說這是由人類化身成為咒靈的代價的話,那兩麵宿儺按理來說使用的是同樣的方法,卻並沒有遭受到這種詛咒。

真是奇怪。

漏瑚總覺得這之間有什麽東西不對勁,但是僅憑他一隻咒靈是怎麽也想不明白……或許等哪天沢田綱吉自己願意說的時候,事情就能水落石出。

所以此時此刻他隻能深沉地凝視著沢田綱吉,應了一聲。

“希望你記得這句話。”

咒靈先生頓了頓,意味深長地叫了對方的真名。

下一刻,第一個詞的音節堪堪發出,他就被一隻手單拎著舉了起來。

依舊是那張臉,卻與他平日裏溫和的模樣扯不上半分關係。

青年一隻手捋起額前的碎發,露出凶惡的、隱約透著紅色的雙目。

那蔑視的視線投射到身上的時候讓他覺得自己仿佛被像是看蟲豸一般注視著,片刻後,目光的主人發出一聲短暫的嗤笑。

“你叫誰啊,雜碎。”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