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十多年前, 沢田綱吉是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曆來平平無奇的人生,是怎麽與可怕的mafia扯上關係的。

並盛中學的沢田綱吉同學曆來是出了名的“廢柴綱”,要說和mafia能扯上什麽八竿子也打不上的關係的話,大概是年少的他一度以為, 曾經欺負霸淩過自己的那些家夥會成為可怕的mafia的一員。

畢竟都是小混混了不是?

也就是在並盛, 如果換到其他的地方,沢田綱吉是會覺得他們多多少少都加入了什麽不知名的mafia了的。

但是讓人想不到的是加入mafia的不是那些抽煙喝酒染黃毛然後被偉大的風紀委員長咬殺的小混混, 而是被這些家夥圍在小巷子裏麵欺負的兔子一樣的少年。

回首那些過往, 現下多多少少至少在外表看起來已經很符合一個成功的mafia頭子的教父先生總是會忍不住歎氣, 開始思索自己是怎麽從一個平平無奇的廢柴變成一個平平無奇的mafia頭子的。

然後發現這種問題根本就沒有什麽思索的需要。

因為不用思考他也能回答這個問題。

——當然都是Reborn的(列恩上膛的聲音)……都是托了他偉大的家庭教師Reborn先生的福!

將平平無奇的廢柴沢田綱吉從平庸的人生中解救出來, 用槍彈與嚴厲包裹的愛意澆灌, 將一個又一個重要之人帶到他的麵前, 充盈他的人生,在“沢田綱吉”與“彭格列”之間構建出名為羈絆的鎖鏈,在這樣的激勵之下,促使著他成長。

甚至在他彷徨猶豫之際, 也是那個人拽著他的領口, 說出“沒有人比你更適合當彭格列十代目”。

是最棒的家庭教師。

沢田綱吉閉了閉眼。

他並未如願溜號去到原本的目的地, 但是有了設定上在這個世界內根基深厚的港口mafia的幫助, 得到了更多的情報。

省去了搜索情報和行動的時間,沢田綱吉有了更多的餘裕來思考這個世界的存在。

“核心”是解開謎題的關鍵, 沢田綱吉尚且不知曉自己的對手是誰——這種敵方在暗我在明的局麵讓教父先生很是被動——因此, 隻能設定對方是個極其聰明的家夥。

已知的情報是這個世界大概是圍繞著“前田雄哉”的野望來構建的, 如果忽略那些與現實相同地地方的話, 堪稱是前田雄哉一個人的白日夢場地。

但前田雄哉此人是並沒有所謂的異能力的。

就算自己進行著關於異能力的實驗……不, 正是因為他沒有這樣的能力, 所以才在製造最強的異能力兵器的道路上越行越遠。

而沢田綱吉便是他所製造出來的最強武器。

這些設定沢田綱吉在現實之中的時候就知道了一些, 但是因為曾經的實驗已經不複存在,而森鷗外的目的也並非是推翻政府(森鷗外:??),所以也就暫時封存。

但在這邊就完全不同了。

前田雄哉的實驗因為作為“武器”的沢田綱吉在戰爭中取得了絕對的勝利而揭露於人前,不僅是沢田綱吉,在此之後,憑借著使用“武器”而成為國家的“英雄”的男人繼續推行了無數項人體試驗的計劃,美其名曰“人類的進化”,光明正大地揭露於人前,一次又一次地為國家帶來勝利。

但所謂的“勝利”、“進化”隻不過是披上了華麗外殼的侵略。

在簽署了和平協約之後,前田雄哉也成為了民族與國家熾手可熱的大英雄,在政界與軍隊之中都擁有著說一不二的權力。

他在軍隊中甚至大規模地推行了人體試驗的計劃,選拔出最強的六人組建成“獵犬”,作為他的直屬部隊使用。

而作為他“最得意的作品”的沢田綱吉,則在大戰之後退居二線,借著日本的民眾幾乎沒人知曉他的真麵目獨身一人跑到了因為異能者不斷湧現而越發混亂的橫濱,在某次救下涉險的先代港口mafia的Boss之後順利成為了繼承人……

在這樣的世界中,“核心”是什麽呢?

是……前田雄哉嗎?

摩挲著手上的指環,坐在黑暗之中的教父先生陷入了沉思。

……

不。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事情,差點就被他忘記了。

沢田綱吉突然睜開了眼,拿起了桌麵上的話機。

“是我。之前說的【太宰治】,詳細的情報有嗎?”

——是的,除了這些真的很像是白日夢一樣的東西之外,還有一處與他所在的現實世界最大的不同。

【太宰治】。

雖說這個世界的港口mafia並不如他所在的那個那樣勢力龐大,但是憑借著首領和風頭正盛的前田長官的裙帶關係(?),也算是順風順水。

甚至在政府那邊的關係比現實世界中還要更好一些。

因此沢田綱吉要查某個人的情報,幾乎是能夠從這個人的出生查到死亡,連本人都不知曉的尿床一類的細節都能夠在他拿到的請報上看到。

正是因此,現下的情況才更為奇妙。

——在這個世界,不存在【太宰治】。

不僅是沢田綱吉所熟知的那隻太宰治,而是所有的、重名也好什麽也罷,所有的【太宰治】都不存在。

就像是有人從源文件上,直接將【太宰治】從世界的遊戲之中刪除了一樣。

太奇怪了。

比起前田雄哉的意氣風發,這點難以令人發覺的太宰的消失更讓人感到奇怪。

在辦公室裏思索了半天,不知不覺就發現天已經大亮。

突然發現自己竟然無意識007的勤奮社畜沉默了一下,準備下樓去給自己買些早餐。

但大概是實在有些早,港口mafia附近為數不多的店鋪也沒怎麽開張。

沢田綱吉猶豫了一下,正好電車到了麵前,便從黑色的西裝裏掏出了兩枚硬幣,準備去其他的地方看看。

橫濱有一條十分美味的中華街。

沢田綱吉去過幾次,隨便抓幾家味道都不錯,隻是不知道這個世界如何。

然後發現中華街也沒開門。

這裏距離港口mafia已經不近了,沢田綱吉揉揉饑餓的肚子,覺得可能在自己回去之前就先會餓死在這個世界。

倒也不是不行。

就是不知道直接餓死的話會不會直接回去……他是說,回到屬於自己的那個世界。

在那個世界沢田綱吉其實也有著不輕不重的胃病,是在剛接手彭格列那會在長老團的強大壓力下給逼出來的。

雖說好好地通過了考核,並且不知道怎麽回事老頭們還自覺地帶上了慈愛濾鏡,但是身體上的病痛也是實打實的。

為此當時守在沢田綱吉身邊的獄寺隼人一度搜羅來了各種各樣的養生食譜,帶著眼鏡和一整套的實驗測量器具,雄赳赳氣昂昂地進了廚房。

最後端出來的隻有一碗勉強能看的皮蛋瘦肉粥。

聽起來簡直是心酸到底。

彼時尚且年少的少年首領看著散發著碧洋琪氣息的皮蛋瘦肉粥露出了痛苦麵具。

然而在垂眼的時候卻注意到了銀發少年手上還來不及貼創口貼的傷口,還是努力讓自己不要露出冒犯的表情,乖乖地將對方飽含心意的粥品給喝下去。

畢竟是獄寺君特地為他做的。

從那以後彭格列的十代首領就再也沒不準時吃飯過。

就算是在外麵談判或者麵對著強敵,到了點,就算是在談判桌上,他成熟又可靠的嵐之守護者也會焦急地看著時間,掐著點在輪到自己說話的時候中斷回憶。

【“抱歉,現在已經到十代目的就餐時間了。”】

——並且,給出一個似乎很不重視這場會議、但其實是真的考慮的理由。

所以這種從胃部灼燒過來的病痛對於沢田綱吉來說很是陌生。

他隨便找了個路邊的公園,覺得自己奄奄一息。

鼻尖傳來了香氣。

沢田綱吉睜開眼,一張擠滿了奶油的可麗餅被放在了他的臉前。

他眨了眨眼,目光艱難地從可麗餅挪到了後麵的黑色腦袋上,愣了下叫出來人的名姓。

“亂步……先生?”

那張美味的可麗餅被對方收了回去。

“沒錯沒錯,是名偵探亂步大人哦。”

江戶川亂步咬了一口可麗餅,不知道是不是沢田綱吉的錯覺,對方甚至發出了“嗷嗚嗷嗚”的可愛聲音。

江戶川亂步看了眼他,手指指向一個方向。

“那邊,阿婆每天很早就出來擺攤啦。”他瞥了一眼像是社長前幾天偷偷試圖投喂過的、心機的瘦小橘貓一樣的家夥,嘟囔了兩句什麽。

而沢田綱吉眼睛蹭地一下就亮了起來,不過一會,就順著江戶川亂步指的方向找到了地點。

回過頭的時候已經嗷嗚嗷嗚吃光一個可麗餅的青年已經站起來準備離開了。

沢田綱吉上前兩步將順手又買的一份遞給江戶川亂步,得到黑毛貓貓讚賞的一瞥。

對方矜持地收下了禮物,睜開眼看了他一眼,然後捏住了下巴。

“唔……你要找的東西……”他擰著眉,露出糾結的神色,“或許會在你最熟悉的地方也說不定。”

……

“怎麽樣,鏡花醬,這家的可麗餅是不是更好吃一點?”

與此同時,另一個世界,穿著和曾經的自己相近的黑色大衣的中島敦正和名為泉鏡花的少女站在一家可麗餅攤子前,難得有些緊張地看著對方進食。

這個世界的泉鏡花和他不同,並沒有另一個世界的記憶……對於中島敦來說這倒是更好,至少能夠讓他守護更小時候一些的鏡花。

而雖然沒有相同的記憶,但是近似的某些習慣或者喜好還是相同的,因此在任務之餘,中島敦也會像是以前一樣,帶著泉鏡花到處掃**好吃的可麗餅店。

……雖然就是過了這麽久他也依舊沒辦法和鏡花一樣那麽喜歡可麗餅也就是了。

中島敦出神地給女孩子付錢,沒能抓住腦海中閃過的東西。

進行了日常的覓食活動之後,兩個人就一同回了港口mafia。

如果是平日裏也是還可以借著出門說去巡邏溜達一圈消消食的,但是今時不同往日,隨著沢田綱吉的失蹤,港口mafia可以說是進入了一級的戒備狀態。

在這樣的情況下再去摸魚逗狗就可以說是在首領的底線上蹦迪了。

——這樣想著,在回到港口mafia的時候,就看見了蹲在地上甚至連黑色西裝的外套都拖到地上的幹部太宰治正在逗狗。

中島敦:……

他張了張口,難得有些為難這時候要說什麽。

“什麽都不說比較好哦。”

就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一樣,蹲在地上的幹部先生站了起來。

太宰治是蹲在台階上的,因此這樣一站起來,對於站在台階下的中島敦二人有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但是中島敦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畢竟雖然這個世界不太相同,但他還是將太宰治當做自己僅有且唯一的“首領”來看待的。

因此在對方的注視下,雖然相似的情景已經發生過許多次了,但他還是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太宰治彎了彎眉眼。

但是有心的人都能看出青年的笑意不曾達到眼底,甚至唇角連勾一勾都奉欠,聳了聳肩就轉身離去。

“不要太鬆懈了。”

他隻留下了淡淡的聲音,像是霧一樣縹緲。

“敦君。”

這聲呼喚讓中島敦愣在了原地。

【雖然沒有相同的記憶,但是近似的某些習慣或者喜好還是相同的。】

——這條規則並不是單純針對泉鏡花。

對其他人,例如說芥川龍之介,中島敦也能夠從對方的習慣和已經改變的過去中感受到對方大概也許也有著另一個世界的記憶。

但是這個世界的“太宰首領”他是從來沒有懷疑過的。

與他記憶之中那個威嚴的、可怕的太宰首領不同,在這邊的太宰首領是他從小(不是)看到現在的。

比起可怕的太宰首領,太宰幹部更加符合一個“少年人”的標準,也更加輕鬆、自如,甚至偶爾會燦爛到讓中島敦都覺得有些可怕的地步。

這樣的太宰幹部與太宰首領是不同的。

不僅是表現出來的性格,連生活中的習慣也是如此。

也正是因此,中島敦確定了這邊的太宰幹部與自己的太宰首領並非是同一人。

但是現在他卻突然不確定了起來。

在太宰幹部轉身之前露出的那種眼神,讓他從心口涼到腳底的可怕眼神……

“敦?”

一隻手握住了他的。

中島敦一個抖機靈,差點下意識將人給扔出去,在身體行動之前理智率先壓製了行動,勉強地朝著泉鏡花笑了笑。

“我沒事。”他說道,看了看太宰治離去的方向。

白虎的少年咽了咽口水,捏了捏泉鏡花的手心。

“鏡花你先回去,我……”他猶豫了一下,“我突然想起來有事要和太宰先生匯報。”

——如此說著。

他坐上了電梯。

剛才匆匆趕過來的時候正好電梯停住。

大概是太宰治坐的電梯沒有停在任何一個有人的樓層,而是朝著頂樓而去。

這種熟悉的感覺讓中島敦心裏有一個咯噔,就像是記憶之中的某些場景突然複蘇並且打了他一巴掌一樣。

他按下了樓層,在等待的時光中猶豫了一下,抿著嘴唇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

“莫西莫西?這裏是森。”

港口mafia的大樓,因為老板的一句話又陷入了加班地獄的森鷗外接起了電話。

雖然整個人已經癱在了椅子上,但是說話的聲音還是很正經的,完全看不出這個人已經加班了接近一周、已經胡子拉碴的模樣。

對麵沉默了一會,森鷗外皺皺眉,將手機拿遠了些。

然後臉上露出更加奇怪的表情。

“Boss?”他發出疑惑的聲音,略作思索,“您是餓了嗎,要吃早飯嗎?”

就在男人就要去搜羅手裏的外賣電話的時候,對麵傳出了他親愛的首領的嗓音。

“抱歉,我已經吃過了,森先生。”

屬於首領的溫潤嗓音從電話中傳出,讓森鷗外不爽地眯了眯眼。

畢竟首領以前叫他都是叫的“林太郎”……但是自從上次被中原中也送回來之後,對方的稱呼和日常的行事都與平日有了不小的變化。

如果不是檢測和接觸都能認定這個人就是他所選擇的首領的話,森鷗外說不定已經謀朝篡位了。

心中思緒萬千,麵對著應該還是首領的家夥,好秘書森林太郎拿出了萬分的耐心。

“是的,我知道了。那麽您有什麽吩咐呢?”

他問道。

對麵詭異地沉默了一會。

森鷗外的心裏逐漸有種不妙的預感。

半晌,聽見了對方略帶尷尬的聲音。

“就是……今天給大家都放個假吧。”

如此說著,森鷗外若有所覺地朝著外麵看去。

隻見已經頒布了異能力者禁止飛行令的城市內,港口mafia的大樓旁,逐漸飛起了一團金紅色的人形。

對方似乎看見了他,在飛過這裏的時候露出了一個矜持的笑真不愧是首領……等等不對!

“您這是……”

森鷗外覺得自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沢田綱吉眨眨眼,計算著哪個位置比較好,聞言露出了有些羞澀的笑容。

“就是……我可能要拆一拆樓。”他如此說道,感覺自己有點不太好意思。

這個世界應該有A的吧?

為了獲得一個幹部的位置,A先生應該不會介意支付重建一座港口mafia大樓的吧?

他心中忐忑,全然不知道在大樓裏看著他的森鷗外已經變成了豆豆眼。

陛下……

注視著金紅色火焰的森鷗外目光飄忽,不知道為什麽耳邊仿佛響起了愛麗絲平時看的電視劇裏麵的聲音。

陛下何故謀反啊!!!

……

……

中島敦坐在電梯中,眼前閃回過一些不曾遺忘的畫麵。

作為港口mafia的“白色死神”(ps:論壇人稱白色小腦斧),中島敦這六年間在這個由幹部A出資打造的豪華大電梯上來回上下過無數次。

但是此時此刻他想起的,卻並非是在這樣的豪華電梯內同其他人相處的情景,而是更早一些、再早一些,早在另一個世界的時候,自己搭乘港口mafia的電梯的時候的事情。

在另一個世界是沒有幹部A這樣的冤大頭的。

而港口mafia雖然也同樣有著雄厚的財力,但是因為在急速的發展之中樹敵太多,連電梯都是裝滿了防彈玻璃的黑漆漆,而不像是現在這樣能夠俯瞰幾乎半個橫濱的透明玻璃。

無數次,中島敦站在電梯中,帶著一身的血腥和煞氣,等待著到達頂端。

在大樓的頂端,總有一個人在等待著他。

與這個mafia的全屋落地窗不同,另一個港口mafia的頂層是首領的地盤。

漆黑的特殊材質的鋼板環繞著黑暗中唯一的王,就算是被敵人畏懼地成為“白色死神”,中島敦也依舊無法適應這樣壓抑的氣氛。

但是那個男人在這樣的地方生活了四年,從這間小黑屋中發出的指令帶著先代首領留下的那個滿目瘡痍的港口mafia走上了橫濱乃至關東的頂端,堪稱整個日本最為可怖的房間。

即使是在外傳言備受首領信賴的白色死神,在抵達那個地方的時候,心中依舊存在著無法言明的緊張與局促。

這樣的感覺中島敦隻在“夢境”中體會過。

但是這一次,投射出自己的麵目表情的電梯門,中島敦的心中生出了像是夢境中的那個自己一樣的情緒。

他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

與另一個港口mafia不同,這邊的港口mafia的大樓是一座雙子樓,而另一邊才是首領森鷗外的那座。

因此這一邊的頂樓也不是首領的房間,而是被稱為港口mafia的暗皇帝——沢田綱吉的所在之處。

而沢田綱吉已經消失了一段時日了。

正是因為他的消失,港口mafia才陷入了絕對緊張的局麵。

一來是內憂——沢田綱吉被稱為是“暗皇帝”不是沒有理由的,在港口mafia的內部存在一大批追隨他而加入組織、或者是站在他的那邊的成員,在沢田綱吉消失之後,“現任首領嫉妒沢田殿下而設計謀害”的傳言在組織的內部不脛而走,連中島敦都聽說了一些,而恰巧的是沢田綱吉消失的那天森鷗外據說是帶著愛麗絲出去買了小裙子,完全沒有不在場證明可言。

目前這一部分依靠著備受沢田綱吉信賴的“旗會”幾人維係著團體的穩定,但就算是森鷗外,也無法自信地說出他們還能蟄伏多久。

二來則是外患。

雖說在首領森鷗外的運作之下,家大業大的港口mafia倒也不至於因為二號人物的暫時消失而傾塌。

但問題並不來自於其他組織,而來自他們港口mafia暗皇帝的……兄弟。

“暗殺王”保羅·魏爾倫,“羊之王”中原中也。

比起雜魚組織,這兩位才是真的能夠一腳將港口mafia的大樓踹飛到天上和太陽肩並肩的存在。

因此這邊的辦公室其實是有一段時間沒人去過的了。

而中島敦在看見樓層的時候也是帶著些微的驚訝。

畢竟如果沒有人的話,那麽上去就沒有意義。

他耐心地等待著,等待著電梯門的打開,猶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朝著沢田綱吉的辦公室走去。

先前已經說過,這裏理應是沒有人的。

可是剛才上來了一隻太宰治,現在又來了一隻中島敦。

白發的少年推開門,看見黑發的青年正坐在沢田綱吉平日裏常常坐著的位置上,手上把玩著對方的一隻鋼筆,唇邊帶著一絲很反派的笑意。

中島敦心裏咯噔了一下,心裏蹭蹭蹭地劃過了最近在論壇上看過的“太宰幹部配合謀殺皇太弟二三事”之類的帖子。

危!

在他愣神之時,太宰治在他耳邊發出一聲輕笑,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膀,錯身離開這個房間。

中島敦這時候才發現他的手裏拿著一支電話,似乎是正與誰方才通話完畢的模樣。

而青年雖然是笑著的,但是憑借著與這個人相處多年的默契,中島敦絕對能夠說出他心中定然不是高興的情緒。

不如說正好相反,太宰先生現在的心情大概是糟透了的。

但是為什麽?

中島敦的腦袋還沒轉過來,畢竟他隻是一隻沒頭沒腦的大貓貓,讓他思考組織的人形電腦二號機在想什麽著實有些為難貓。

在原地等了一會之後,他才轉過身,蹭蹭地追了上去。

“太宰……太宰先生?”

中島敦猶豫地喊著對方的名字,跑過上樓的樓梯之後又折返回來,猶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上麵的門是開著的。

中島敦來到天台上,看見太宰治正背著他坐在大樓的邊上。

這等場景讓他心中一個咯噔,某種大概能夠被稱為ptsd的東西突然就在血液之中被喚醒了,讓這隻大貓謹慎了起來,連尾巴都沒控製好biu地變幻出來,在身後緊張地豎成了一條線。

“您……您在做什麽呢?”白色的小老虎訕笑著,試圖緩解一下這突如其來的局麵。

這這這,這簡直就像是上課的時候筆掉了彎腰撿了下筆,再抬起頭就立刻發現完全不知道老師在講什麽了一樣啊!

但太宰治似乎並不知道港口mafia的白色死神大人心裏在想什麽。

或者說,就算知道,他也沒什麽心情去管這件事。

太宰治懨懨地抬了抬眼皮,看了眼中島敦。

“什麽啊,又是敦君嗎?”他無聊地說道,讓中島敦局促地捏了捏手心。

雖然說的大概是剛才在沢田大人的辦公室才見過一麵的事情,但是中島敦就是莫名其妙地聯想到了另一個世界的時候,也有過類似的畫麵。

他咽了咽口水,有點害怕,如果沒人的話或許已經抱住自己的尾巴了。

但是現在有人,而且還是太宰……所以中島敦緊張了一下之後,鼓起勇氣又問了一遍。

“是,是我。”他說道,“太宰先生這個時候來樓頂做什麽呢?”

黑色卷發的青年抬了抬眼皮。

“你是在責問我嗎?”他似笑非笑,讓中島敦那根搖來搖去的尾巴再度緊張地蹦成了一條線。

白色的虎低下了頭。

“不,不是。”他局促地否認著,“我怎麽會……太宰大人。”

最後的聲音仿若蚊呐。

太宰治輕笑了一下。

這樣的笑容中島敦是時常在與沢田綱吉或者織田作之助之類的人身邊的太宰治臉上看到的。

與人人畏懼的“太宰幹部”不同,是屬於“太宰治”個人的真實的笑容。

但是這時候對方這樣笑起來讓他有些害怕。

白色大老虎的尾巴還是繃緊了,目光小心翼翼地不要往太宰治坐著的天台邊緣去看。

總、總之先讓太宰大人從天台邊緣離開比較好吧?

他如此想著,努力思考要怎麽說出口。

然後被太宰治一句話給堵住了嘴。

“說起來,敦君以前不是叫我【首領】的嗎?”青年輕飄飄地放下重雷,“現在倒是大膽了起來。”

他彎彎眼,落在中島敦的眼中,卻逐漸與在他的“記憶”之中淡化的、屬於另一個世界的首領太宰治的身形重合。

他咽了咽口水,身體先於理智地單膝跪在黑發的青年麵前。

“首領。”

他低下頭顱,忠誠地獻上敬畏。

太宰治就坐在天台邊緣看著白虎的少年,神色晦暗不明。

他隻不過是一詐,中島敦就露餡了……回頭得讓大姐頭好好訓練訓練才是。

不過現在確實需要這個孩子的這番認同,讓他好在另一個人麵前演出這場大戲才行。

於是太宰治繃著臉,維持著身周的氣勢,半晌,如願地聽見了手機鈴聲的響起。

——老鼠上鉤。

太宰治在心裏比了個耶,但是臉上還是維持著冷漠的表情。

他想,大概是那隻老鼠所認為的“太宰治”的正常表情。

黑發青年的目光輕飄飄地掃過白虎,讓後者身形一僵,連尾巴都縮到了屁股底下,足以看出他有多麽緊張。

於是太宰治滿意地收回目光。

“怎麽,費奧多爾君,”他說道,“還滿意你看到的嗎?”

對麵沉默了一會。

緊接著,傳來鼓掌的聲音。

太宰治有些疑惑對方一隻手拿著手機是怎麽鼓掌的,但是現在還在演戲,所以隻能把這種奇怪的疑惑給壓製下去。

“當然。”俄羅斯人的聲音從另一端傳來,雖然看起來對方確實是個語言高手——其實太宰治自己也是,但是在細微的地方還是能夠聽出一些不明顯的俄羅斯的口音,在微妙的地方顯示出幾分可愛。

大概是某個棕毛的家夥會覺得可愛的口音。

太宰治想了想棕毛的家夥抱住毛帽子貼貼大喊“費佳親親”的模樣,有點想吐。

但是現在是不能吐的。

太宰治輕輕笑了一聲。

“看來這裏就是你選擇的戲場——我沒有猜錯吧?”他說道。

對方也笑了起來。

“怎麽能說是我選擇的地方呢?”陀思妥耶夫斯基從望遠鏡中看著港口mafia大樓上的黑點,虛偽地勾了勾唇角,“這不是您親自選擇的終場嗎?”

太宰治的唇角拉平了一些。

“廢話少說。”他冷漠地說道,“讓我來這裏做什麽?”

對麵傳出笑聲。

“我以為您已經知道了。”俄羅斯人悠悠地說道,“我想請您,再度將曾經演繹過的終末之戲再度演繹一邊。”

——是的,他會來到這裏,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所給的“暗示”。

那句“太宰首領”和對方離開後他在巷子中見到的劇場戲票——太宰治後來去看了眼,那是一場經典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分了幾場進行,他撿到的是最後一場。

在思索之後,才來到了港口mafia的大樓。

平日裏中島敦差不多也是這個時間回到港口mafia,所以在路上撿到一隻白虎對他來說不算什麽難事。

要說的話就是當初明明已經跟這隻笨蛋大貓說過他是“太宰治”而不是什麽“太宰首領”了,但是看來對方完全沒放在心上……太宰治在心裏給白色大貓打了個叉,準備到時候秋後算賬。

但中島敦的到來也不是沒有用處的。

聽見兩人的對話,有了虎的五感增強的少年驟然抬起了腦袋。

“什麽叫做再度演繹一遍?”

少年金色的眼瞳瞪大,黑色的瞳仁豎成一線,顯露出屬於獸類的特征。

太宰治在心裏說了句“nice”。

“當然是字麵意義。”太宰治說道,嚴厲的目光落在大貓身上,讓對方下意識縮了縮,“我不記得允許過你說話,敦。”

出乎意料,對方卻並未退縮。

白發金瞳的少年人捏緊了拳,目光死死地落在太宰治的臉上。

“恕我不能同意,”他的字句似乎是從牙縫裏蹦出來的,“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如果是將那件事、那個時候的事情再來一遍的話,我不會同意的。”

電話的另一麵沉默無聲。

而太宰治則是歪了歪頭。

他有些想鼓掌,但是一隻手拿著手機呢。

於是他隻能露出一個大概能夠被稱為讚賞的眼神——然後看見中島敦瑟縮了一下。

看來自己在中島敦心中積威甚重。

太宰治在心底滿意地點了點頭。

“我可沒給過你這種權利。”他說道,“果然,讓你來早了些嗎?”

話落,電話的另一端傳來一聲輕笑。

太宰治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按照“他”的性格,如果要做什麽“終末之場”,沒有任何的幹擾因素、沒有任何人存在才是最正常的選項。

但是敦君那孩子一臉可怕的模樣就算是他也感受到了點微妙的心虛,那麽對方大概是對這幅場景有這些ptsd在的。

也就是說,大概或許應該,這孩子也是親眼見證他的終焉的家夥之一。

太宰治扯了扯嘴角。

“不過也沒關係。”他輕快地說道,“按照這位費奧多爾的說法,隻要我跳下去了,我們的綱吉君就會回來了哦。”

中島敦瞳孔地震了一下。

見狀,太宰治歪歪頭,像是叫好朋友佐證一樣叫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名字。

“是吧,費奧多爾君?”

對麵的俄羅斯人笑了笑。

“是的。”他說道,當然是謊言,“隻要您按照世界的劇本演繹,這個世界就會恢複正常。”

——他如此說道。

太宰治給這句話裏的“正常”畫了個圈。

這可沒有正麵回答他的問題。

也就是說,就算他按照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想法做了,也不一定……不,是絕對不會換回沢田綱吉的存在。

對方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是讓他“演繹”這場終末之劇。

但是為什麽?

太宰治皺眉,很是坦然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陀思妥耶夫斯基一頓。

“因為這是【命運】。”他如此說道,手中翻閱著書頁。

與能夠改寫達到自己的目標的空白書頁不同,已經寫好的“書”是不能更改的。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兩年前拿到這本“書”,幾乎是能夠閱讀的瞬間開始,就發現有什麽東西正在變得不同。

這個世界的走向和“書”上的走向截然不同。

他無所事事又一時興起,試驗了幾次之後發現一個可怕的事情。

——如果不按照“書”的走向的話,這個世界存在的根基便會消失。

不太好的消息是因為原本“書”的主要人物太宰已經很大程度地偏離了原本的走向了,所以“書”上的文字正在消失。

但是就算是消失了、成為了空白的書頁了,剩下的書頁也無法繼續進行書寫。

能夠書寫的隻有已經寫好了故事的書頁。

而要維持世界的存在,必須按照“書”的劇本演繹才行。

所以正在消退的“書”的最後的一頁、能夠維係世界的行動,是讓太宰治按照故事中寫的那樣死去。

大概是麵對將死之人,陀思妥耶夫斯基也好說話了很多。

在說完這些之後他露出笑容,無奈地對太宰治說道:“所以,這也不是我的本意。”

如此說著,卻在手中拿出了一支筆。

陀思妥耶夫斯基不再看著天台上的動靜了。

他低下頭,“書”上翻到了太宰治跳樓的場景。

他當然掩藏了很多東西沒有告訴太宰治,也知道對方當然知曉這不過是他的計謀——但是,太宰治來這裏了,就是他的勝利。

因為在“書”的這裏,正巧是最後的一行。

太宰來到了天台之上。

於是陀思妥耶夫斯基補上了正在逐漸消失的下一頁的話語。

——【他一躍而下。】

與此同時,金紅色的火光在港口mafia的上空亮起,像是太陽一樣,撕裂了黑暗與空白。

沢田綱吉緩慢地睜開了眼,在下墜的空中,對上因為他的出現驟然瞪大了眼、難得顯得十分意外的太宰治的鳶瞳。

下墜的“命運”被接住,然後被打破了。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沢田綱吉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覺得自己有必要說句狠話。

於是他想了想,對太宰治說道:“你知道……上一個在我麵前跳樓的家夥後來怎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