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首領。

對於港口mafia最年輕的幹部太宰治來說, 這是一個陌生又熟悉的稱呼。

當然至少到目前為止,他對那個叫做“首領”的位置是沒什麽想法的。

恰恰相反,森鷗外勤勤懇懇要培育的任勞任怨小鑽石早在另一個早九晚五還有雙休的家夥的熏陶之下逐漸變得頹敗, 早早就精通了摸魚大法、在各種各樣的情況下都能找到時機去入水的太宰治,甚至一度試圖學習沢田綱吉,在日常偷溜的基礎上再給自己加上一個舒爽雙休。

雙休日最後也沒成功當然不是因為當老板的森鷗外拒絕將自己的鑽石返璞歸真變成石頭, 而是因為某種……習慣。

習慣是很可怕的東西。

就算是聰慧敏銳如太宰治,也是在第不知道多少個夜晚, 在港口mafia的大樓與自己的友人阪口安吾相遇的時候,菜驟然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的時候就變成了社畜的形狀的。

這種“習慣”的來源十分不明, 畢竟隻有組織的危機時刻, 太宰治才會主動投身入加班大軍, 成為罪惡的港口mafia社畜的一員。

而這種危機時刻在沢田綱吉加入之後就變得稀少了起來。

雖然組織不斷地擴張帶來了更多的工作量, 但是人形電腦森先生是十分樂意處理這些瑣碎的雜事的。

再加上還有個腦子雖然不太靈光、但是完全可以將隻能幹部級別才能處理、但是又不那麽重要的東西交給他的A,完全不重要的就交給下屬,太宰治的工作量就驟然減少了很多了。

——原本, 應該是這樣的。

然而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起, 他逐漸染上了一種可怕的社畜病, 是沒有007也要製造出007的那種。

太可怕了。

然而這還不過是圍繞著名為太宰治的maifa發生的奇怪事情的一部分。

太宰治還會做夢。

按理來說,他這種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罪惡的邪惡mafia大概是每天都噩夢纏身的。

但不知道是把mafia經營得像是居委會一樣的沢田綱吉給他攢了些功德還是怎麽的,事實上,太宰治很少做夢。

偶爾有那種東西, 也不過是空而曠的黑暗。

他坐在高樓之上, 從上至下俯視黑暗, 無聊且空虛。

所以偶爾會出現在睡夢時候的場景就顯得奇妙了起來。

太宰治不是很情願承認, 自己是有偷偷回憶那種東西的。

明明不過是無趣的睡夢, 但是, 因為常常出現,所以他也一不小心將之記在了腦海裏。

影像閃回過很多,記憶最深刻的幾個之一是他手舞足蹈地在織田作之助麵前分享近來的瑣事,卻被對方冷漠相對。

氣的他第二天醒來就直接從辦公室衝去了底層,卻忘記了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樣是個007,坐在底層人員的房門前等了好久,最後抱住姍姍來遲的織田作之助嗚嗚唧唧地指責起來。

【“抱歉,太宰。”】深知他的屬性的對方道歉,然後耿直地說道,【“但是我們就是現在才上班……是來早了的太宰的問題。】

——這才是織田作之助的味道。

自己也說不出那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的太宰治想,回想起“夢境”中的織田作之助也是用這種耿直而且還更凶的語氣對“他”說話的,就微妙地更加生氣起來。

就跟一隻聞見鏟屎官在外麵有了貓、還被那個鏟屎官給凶了的壞脾氣貓貓一樣。

被他煩得不勝其擾——其實也還好,主要是比較影響工作(織田作之助語言)——的織田作之助在下班的時候找到了沢田綱吉,試圖讓與太宰治關係也挺不錯的教父先生幫忙解決問題。

沢田綱吉:……

fine。

中間發生了什麽太宰治其實已經不太記得清了。

隻是記得自己在確認了這個世界的存在之後逐漸減輕了過分吸織田作之助的行動,反而和沢田綱吉貼貼起來。

這行動一度被羊那邊的小矮子給笑話,甚至於他還一度上了希望和自己可愛的歐豆豆貼貼的暗殺王的秘密名單。

就算是沢田綱吉本人,也以為這不過是對他“打擾”了太宰和織田作之助親近受到的小小“報複”。

可是隻有太宰治是知道的。

——在那場和織田作之助的“夢”過後,雖然他再也沒夢見過相同的境況,但是卻又做了許多類似的夢。

這些夢串聯起來大概是夠一個三流或者一流的作者寫一部小說的,內容對現在的太宰治來說不是十分重要,重要的是,就算是與他“決裂”也好,織田作之助至少是存在於那個“世界”之中的。

存在於、因為他接觸過了“書”,所以投射到他的腦海之中的另一個世界的幻影。

但是沢田綱吉的情況更加不一樣一些。

——從始至終,他都不曾在另一個世界的投影之中出現。

因此,聽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話,太宰治驟然就想起了那個離譜的世界,瞳孔微微瞪大了些許。

“喂等等!”

——當他伸出手,對方的身形已經完全消失在了兩人的麵前。

隻有一個中原中也扭過頭來。

“喂,太宰。”他低沉的嗓音響起,帶著壓抑的危險,“那家夥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甚至不是反問的語氣。

——因為憑借著多年的默契,從太宰治的反應之中,中原中也足以猜測出對方一定知道那個該死的老鼠到底是什麽意思。

然而,在他的注視之下,太宰治卻沉默了下來。

這不是一個好的征兆。

中原中也心中一突,神色也冷靜下來。

果然,幾乎是在他的意料之內的,太宰治沉默了半晌,抬眼看了看他,說了一句抱歉。

這幾乎是不可能出現在太宰治與中原中也兩個人之間的話語。

中原中也下意識摸了摸帽子——原本屬於蘭堂的帽子好好地待在這裏,將體內狂躁的力量變得馴服。

他深重地看了太宰治一眼。

“我知道了。”他說道,已經在半吊子的“家庭教師”與實戰的打磨下變得熠熠發光的羊之首領神情冷淡而凝重地說道,“我會直接與森首領對話的。”

——作為橫濱第二大組織“羊”的首領,中原中也自然有愈港口mafia的首領對話的資格。

太宰治後退了一步,整個人幾乎都潛入了黑暗之中,靜靜地看著赭發的青年走遠。

良久,才從黑暗之中沉默地抽身。

……

沢田綱吉正在體驗一日社畜卡。

下了班之後才找到溜出去的機會……主要是看見桌子上有文件就像批改完再走人,就不知道好副手森鷗外是什麽時候來的,待處理的事項似乎一直都在那裏,不增也不減,等候著首領先生的光顧。

直到外麵天邊夜幕低垂的時候,沢田綱吉才恍然發現錯過了下班的時機。

他抬起頭,正巧與再度抱著文件進來的森鷗外對上目光。

沢田綱吉:……

他疲倦地按了按眉心。

“現在什麽時候了?”

在港口mafia的時候,因為他是晚上五點下班主義者,所以在五點的時候會有一道下班/交班的鈴聲。

但是這邊似乎是沒有的,窗簾也被拉著,所以他暫時還不太清楚現在的事件。

森鷗外:“快要十點了吧。”

“哦快十點,那可以下班……等等多少?”

教父先生驟然抬頭。

森鷗外疑惑地看了眼他。

“快十點,準確來說是九點五十九分……首領今天要提前回家嗎?”

九點五十九確實是快十點……但是什麽叫做提前回家啊?

幾乎把疑問寫在臉上的教父先生得到了萬能好下屬的回複。

“您平日裏不是都幾乎到了午夜十二點才回宿舍的嗎?”

——要命!

沢田綱吉咳了一聲。

他覺得不太行。

不說別的,就說他原本準備的夜襲計劃……等下班的時候半夜都已經過了,再摸進距離不近又有安保的實驗室估計都快天亮,這還搞什麽搞。

不行,絕對不行。

沢田綱吉沉默著,試圖尋找一個解決的方法。

但是說回來在另一邊的港口mafia他都沒有當社畜,憑什麽到了這邊就要007,難道就是因為在那邊他是職員而森鷗外才是老板麽?

想到這裏,教父先生突然打開了某種思路。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盯著森鷗外,將人盯得坐立不安之後,才慢吞吞地開口。

“森先生你……想當Boss嗎?”

——和他簽訂契約,成為港口mafia的魔法Boss吧(喂)!

……

俗話說得好,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的士兵。

同理可得,不想Boss的mafia大概也不是什麽正經mafia。

森鷗外確實不是什麽正經的mafia。

他原本是想要借著家大業大的港口mafia的首領病危的時候趁虛而入、奪得組織來實行他所接受的來自恩師的“三刻構想”的計劃的。

原本一切都挺順利,他也順著成為了港口mafia先代首領的醫生,並且極其順利地明殺了首領,距離走馬上任隻剩下最後的步驟。

沒想到的是先代竟然留下了一道手諭,點名了沢田綱吉作為首領。

森鷗外:……

fine。

但現在要臨時改換目標也是不太來得及了。

操縱者首領達成自己的目標,在暗地裏做操縱傀儡的那個人……不也挺好的?

中間發生了什麽森鷗外不太記得清楚了,隻記得雖然這之前據說不過是個普通人,但是在上位之後沢田綱吉卻展現出了強有力的手段和驚人的魅力,帶著港口mafia從一團亂的戰爭之中推出,又雷厲風行地肅清了作風,在其他組織還在爭鬥的時候積累了豐厚的群眾基礎,最後竟然成為了橫屏最大的mafia。

就算是自認為謀略不低於人的森鷗外,見了港口mafia的這番發家史之後,也沒法說自己能夠做的更好。

也就是因此,他在對方接手了港口mafia之後沒有立刻離開另謀大業,反而躍躍欲試準備開啟欺上瞞下的寵臣模式。

隨著時間的推移,兩個人也算是並肩戰鬥過,所以森鷗外還是自信自己在如今的首領麵前是又著一定的話語權的。

——但是,雖然但是,這也太有話語權了!

什麽叫做“森先生你要當當首領嗎?”,不要把人家孜孜以求的東西像是什麽玩具一樣用輕而易舉的語氣讓出去啊!!

森鷗外,出離地憤怒了起來。

沢田綱吉沒搞懂他憤怒的點。

按照自己那邊的“森先生”的性格,此時此刻雖然會警惕,但也還是有一星半點的可能性答應下來的。

但是現在這個森先生的表情卻莫名其妙地扭曲了起來……他有什麽地方說錯了嗎?

幾乎是他的想法生出的同一時間,帶著笑意的森鷗外上前兩步,將文件拍在了老板麵前。

“請問……是我最近有什麽工作做錯了嗎?”

——雖然這樣說著,但是氣勢卻意外地驚人,讓沢田綱吉也忍不住遊移了些目光。

糟糕,好像生氣了?

就算知道這個世界多半並非是真實的世界,在森鷗外這等驚人的氣勢之下,沢田綱吉也忍不住率先扭過頭表示投降。

他猶豫了一下,扭過了頭。

“我隻不過是想有些個人的時間而已。”

青年首領如此說著,竟然流露出幾分委屈的意味。

森鷗外略微一愣。

雖然不知道對方是在玩什麽,但是他想了想最近自己的行動,確定了目標不是自己之後也就跟著緩和了臉色,順坡下驢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是工作過分繁重了嗎?”他看著垂著眼的棕發青年,微妙地生出了幾分體諒的心情。

看來有戲!

沢田綱吉心中一喜,繼續跟著說了幾句之後猶豫了一下,以自己在探究自己的“存在”為由,稍微流露出了一些困擾。

果不其然,森鷗外一瞬間露出了複雜的神色。

雖然多多少少有些出入,但是作為曾經在軍隊任職的高官,森鷗外是知曉“他”的來曆的。

而這兩天的相處下來能夠看出對方對他的初始信任度挺高,所以沢田綱吉流露出了目前所透露的困擾。

從相處的這些年的習慣來看,森鷗外果然是“知情者”。

沢田綱吉垂下了眼。

“森先生應該知道吧,關於我的誕生的事情。”他粘巴巴地說道,如果身後有小獅子的尾巴,想必已經垂落了下來,“禿子……那個人一直阻止著我探尋過往,直到最近才透露一些。”

棕發的青年首領向來是強大又明亮的,很少有如此這般示弱的時候。

森鷗外心下一動,上前一步,有些猶豫地伸出手,拍了拍看起來失落極了的青年的腦袋。

沢田綱吉不太適應地歪了歪頭。

“森醫生知道麽?”他問道,“就像是中也來源於……一樣,我的源頭是什麽呢?”

他露出疑惑又向往的眼神。

森鷗外原本應該是拒絕透露這份信息的。

但是看著難得示弱的首領柔弱的神情,他也不由得心軟了一瞬。

反正這和他是沒什麽關係的。

更進一步說,沢田綱吉與前田雄哉的關係變惡對他來說也就更好。

他的心中天人交戰著,雖然不知道首領此時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還是忍不住歎息一聲。

於是森鷗外摸了摸他的首領的臉頰,輕聲說道:“您隻是您……是我們港口mafia的首領,僅此而已。”

恍然之間,他的身影與記憶之中有了部分的重疊。

十分突兀的。

沢田綱吉聽見遙遠的回憶中,在無數次他猶豫的時刻傳來的語調,像是鎖鏈一般,緊緊禁錮著他的靈魂,讓之於名為“彭格列”的龐然大物交織在一起,不可分割也無法分離。

那些聲音重疊,組成一句答語,從此縈繞了他十年,將沢田綱吉牢牢禁錮在名為“彭格列”的龐然大物之上,而他心甘情願、甘之如飴。

那些重要的人看向他說:

——你的意誌,就是彭格列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