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楚楚聽到薑芸蕙一席人皆在恭敬的行禮,她向四周張望了一番,卻隻發現白子軒身後跟著的裴宇和一位提著藥箱的老人。

這兩個人怎麽也不像是皇帝啊。

葉楚楚眉頭微皺,她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下一瞬,便聽到薑芸蕙的聲音:“陛下恕罪,楚楚她不懂規矩,若要責罰,便責罰臣女。”

話音剛落,似有什麽東西在葉楚楚腦海裏頃刻間炸開。

她又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方才她見著白子軒很是激動,竟然沒有留意到他的穿著,她這才發現他的衣服上有幾條頗具氣勢的遊龍。

她向下看去,目光所及之處,正是她送給白子軒的繡囊。

“啊!”

鳥雀從樹上飛起,原本安靜的院落,突然響起一陣尖細清脆的叫聲。

葉楚楚急忙後退,一臉震驚地與站在天子後方的裴宇對視,然後,裴宇朝她輕輕點了點頭。

“我是皇商。”

“我是皇上。”

她的腦海中突然回響其那日白子軒在他麵前說得話,雖然不甚清晰,但一切都明了起來。

白子軒是當今聖上。

這也難怪,他身上有著常人所不及的威儀,氣質高華。

這也難怪,他能夠讓驛站的驛長在見到他時如此驚懼。

這也難怪,他能夠毫不猶豫地和張巡撫聯手,直接彈劾董茂並將他打入大牢。

這也難怪,前些日子,在蘇家被抄之時,他總是起早貪黑,似乎有忙不完的事情。

若非她今日與白子軒這般撞見,她不知她會被他欺瞞到何時。

有一種難以言狀的惶恐突然從葉楚楚心底蔓延開來,葉楚楚整個人都在顫抖,她說不清是因為她在害怕還是她在激動。

“我......”葉楚楚話都說不清了,她覺得她的嗓子似乎被什麽東西堵住了,隻覺得幹啞無比,“陛下,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葉楚楚的腦子裏一團漿糊,她下意識地便想要朝著天子跪下去行禮。

然而,她還沒跪下去,便被穩穩扶住了,依舊是她熟悉的聲音,隻是他的語氣竟也有些顫抖,像是在哀求:“楚楚,別跪。”

白子軒和她說話時依舊是那般溫柔,可現下的葉楚楚卻隻感受到這溫潤的嗓音背後所暗含的陣陣涼意。

他欺瞞了她那麽久,如此看來,他告訴她的一起都是假的。

他的名字,他的諾言,他的一切過往。

葉楚楚的心有些疼,她不敢繼續深入思考下去,她害怕,一旦將這層麵紗揭開,將會是血淋淋的傷痕。

他的手還扶著她,葉楚楚看著眼前這人,她用力掙脫他手,想要立即離開。

她想要快速逃離這裏,但白子軒還是將她攔下了。

“你放開我!”

其實葉楚楚聲音並不大,但是由於整個院子內沒人敢說話,因此這話傳入每個人耳內顯得額外清晰。

薑家眾人都怔住了,對天子吼叫乃大不敬,惹惱了天子可是要斬首的。

可眾人發現,天子哪有半分惱怒的意思,他的眉眼依舊凜冽,但雙目凝視著葉楚楚時卻盡顯溫柔。

這是他們從未見過的。

“都轉過身去,沒有朕的旨意不得回頭。”沈暮辭輕掃了在後方跪著的眾人,冷冷開口。

迫於帝王威壓,薑家人自然是大氣都不敢出的。

然而,雖看似神色自若,但沒有人知道沈暮辭心中此刻是怎樣的驚慌。

在他今天看到葉楚楚時,立即便意識到他和葉楚楚跌入了一個薑太傅給他設的一個局中。

他心中惱,但也知紙終究包不住火,自己這身份,早晚會向葉楚楚坦白。

“楚楚,我待會兒給你解釋。”沈暮辭湊到葉楚楚耳邊,語氣中透露著淡淡哀求,“你別生氣好不好?”

葉楚楚聽了這話,心中的惶恐消散了些,可依然將臉別過去,不語。

“咱們先去給薑太傅看診,嗯?”男人輕輕哄道,“待會兒你如何惱我罵我都行,隻是現在不行。”

沈暮辭說著,便執意拉起葉楚楚的手向前走。

葉楚楚起初站在不動,但終究還是抵不住男人的大力,隻得不情願地跟上他的腳步。

兩人並排走著,裴宇領著禦醫和薑家眾人緊隨其後。

葉楚楚幾次想要將沈暮辭的手掙脫,但剛掙脫又被抓住了。

她狠狠地瞪了身邊男子一眼,看著他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越發氣憤。

兩人你來我往,不知不覺間便到了薑太傅的房間。

“臣身體不適,不知陛下到來,有失遠迎,望陛下恕罪。”兩人進入房內,而薑太傅已然從**起身,立即向天子行禮。

“太傅免禮,坐吧。”沈暮辭淡淡說道,語氣波瀾不驚,看向薑太傅眼中盡是淡漠。

薑太傅起身之時便發現天子緊緊攥著葉楚楚的手,他眉頭一皺,一絲不易察覺的狠戾在他眼中一閃而過。

“聽聞方才楚楚已經給太傅把過脈了,不知太傅身子如何?”沈暮辭問道。

薑家眾人聽到天子如此親昵地稱呼葉楚楚,哪怕心中再為訝異,也斷是不敢表露出來的。

隻是剛才眾人對葉楚楚診斷的結果頗有微詞,因此現下都未曾開口,皆看向葉楚楚。

可葉楚楚此時哪裏還想理身邊的這人,她索性就裝耳聾裝眼瞎。

這人就是個大騙子,薑家人懷疑她誤診,她本就有些受了氣,現在還發現自己被白子軒欺騙,她更不想回答他。

哪怕他是九五之尊,此刻也威脅不到她絲毫。

“咳咳咳。”裴宇咳嗽了一番,望向葉楚楚,朝她擠眉弄眼,“葉姑娘,陛下問您話呢。”

可天子卻依然耐心地看著他旁邊麵色有些不虞的女子。

許是知道自己再如此這樣下去,確實有些不給皇帝麵子,葉楚楚清了清嗓子:“民女醫術不精,剛才誤診,還被薑家小公子責罵了一番,陛下還是讓你的禦醫來吧。”

薑家眾人汗毛都要豎起來了,生怕陛下下一瞬便要問罪,皆驚恐地看著天子。

而“罪魁禍首”薑弘明霎時便朝天子跪下了,他都快嚇死了,葉楚楚這分明就是公報私仇:“陛下,臣有眼不識泰山,葉姑娘醫術高明......”

葉楚楚將薑弘明的反應盡收眼底,不禁挑了挑眉。

原來白子軒這麽有威懾力。

隻是葉楚楚也不是什麽刁蠻之人,眼看著白子軒臉色越來越沉,似要發難,又看著薑芸蕙求助的眼神,她急忙開口:“薑大人非是舊疾再犯,而是勞神過度,陛下可請禦醫來複診。”

沈暮辭看著他旁邊的小姑娘,心中有些隱隱不高興。

他有些酸。

她這麽快站出來解釋,無非就是怕他處置薑弘明。

可薑弘明與她非親非故,為何她要護著一個外男?

沈暮辭偷瞄了小姑娘一眼,她眼中依舊清澈,可是卻連一個眼神都不願意分給他。

他雖然有些喪氣,但也自知理虧,過錯在他,是以無可奈何。

薑家人的麵子還是要給的,哪怕這次薑太傅是鐵了心要讓他在葉楚楚麵前暴露。

“禦醫複診吧。”沈暮辭給禦醫遞了個眼色,禦醫急忙前去把脈。

薑太傅有意無意中總能看到葉楚楚和天子之間的小動作,他望向薑芸蕙,發現他這個嫡孫女麵上絲毫不顯,對孫輩的不成器氣憤不已。

“陛下,薑大人確實如葉姑娘所說那般,身體並無大礙。”禦醫把脈結束,恭敬道,“許是最近思慮過重,有些虛弱。”

“你所言屬實?”薑太傅的長子薑弘明,也就是薑芸蕙的父親,最終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禦醫頷首。

眾人相視一眼,心中立即便明白了什麽。

“既是如此,那便給太傅開些調理身體的藥方。”沈暮辭並未繼續追問,不緊不慢地開口,“太傅身子無虞,乃我朝之幸。朕還有政務未處理,這便動身回宮。”

薑家人自然是要恭送聖駕,可卻被天子拒絕了。

眾人隻見天子自然地拉著葉楚楚,兩人朝外走去。

“豈有此理!”待天子走遠,薑太傅一把摔碎了桌上的杯盞,如此怒氣衝衝,哪還有半.分.身.體.抱恙的樣子,“陛下莫非真想立一個普通女子為後?”

薑太傅今日以身體抱恙為由將天子和葉楚楚同時設計到此,無非便是為了印證他心中的猜想。他原本以為,葉楚楚身份普通,天子遇上了這女子定也會裝作不識,不會公然承認,卻不想,天子竟然坦**地拉著她的手,毫無避諱之意。

看來,天子勢必會讓葉楚楚坐上這後位。

“祖父息怒。”薑芸蕙低聲說道,“芸蕙無意後位,陛下也自有他的考量。”

“沒用的東西!讓你去爭後位,在陛下麵前多表現一番,你做了嗎?”薑太傅斥道。

薑太傅是薑家絕對的權威,她的父母親以及小叔在薑太傅麵前皆無話語權,是以,哪怕知道她心中難過,也無法為她辯駁。

薑太傅說著又指著他的長子和幼子,“還有你們,至今在朝堂上毫無作為,莫非是想讓我們薑家就此衰敗下去不成?”

眾人被薑太傅一訓,皆低下了頭。

薑芸蕙感受到薑太傅寒涼的目光,心中覺得委屈,一直以來,她祖父都隻將她視為保持家族榮耀的一枚棋子,從未真正在乎過她的感受。

“葉楚楚的藥箱沒拿,我給她送去。”薑芸蕙害怕祖父又責罵她,她見著葉楚楚的藥箱,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也不管屋內眾人,低著頭提起藥箱快速走了出去。

她需要喘息一段時間。

而此時,葉楚楚和沈暮辭正並肩走著。

“楚楚,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的......”沈暮辭說話向來中氣十足,但此時卻低聲下氣,生怕自己說錯了話,“因為朝堂上......”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葉楚楚現下哪裏還相信這些,她起先還心有餘悸,畢竟白子軒是皇帝,她一路上什麽都不敢說,就怕觸怒了龍顏,小命不保。

如今聽到他這般解釋,心中的火氣便“蹭”地一聲全部上來了,頓時也就忘了尊卑,“你就告訴我,你是不是叫白子軒?”

沈暮辭被葉楚楚一噎,隻得說道:“我姓沈,名暮辭。我母親姓白,子軒是我的字,我不是全部都在騙你。”

“不是完全欺騙?那你還想將我從頭騙到尾呀!”葉楚楚高聲道,她雙手叉腰,哪怕她言語間包含著怒氣,可是嗓音依舊軟軟的,“你這不算欺瞞算什麽呀?”

“楚楚,你消消氣。”沈暮辭哄道,“我之前不是告訴過你了嗎......我是皇上......”

“這麽說是還是我的錯咯?”葉楚楚雙目瞪得圓圓的,“我當初聽錯了,你為何不糾正我?白子軒,你休要辯解!”

沈暮辭很快便意識知道自己這又是碰到槍口上了,隻得閉嘴。

“我怎麽會知道我當初救人,就救了個皇上起來呢?”葉楚楚小嘴微抿,狐疑地看著沈暮辭,“我不管,反正就是你騙我。”

“我確實騙了你,但是我對你的心是真。”沈暮辭知道自己現下百口莫辯,歎了一口氣,終是說道,“楚楚,你不讓我辯解,那聽我解釋行不行?”

“不行!你、你少來甜言蜜語!”葉楚楚聽到那句“我對你的心是真”,心跳又控製不住迅速加快。

“我陳述的是事實。”沈暮辭無辜道。

“不少女子都想嫁你,算了吧,你這話不知道對多少人說過。”葉楚楚嘟噥一聲,“前些天我還聽到秦小姐想給你當妃子呢。”

“楚楚,你這是吃醋了?”沈暮辭心中一喜,急忙走過來,想要拉住小姑娘,“你放心......”

“你起開!”葉楚楚高聲道,她的臉卻紅得厲害,“子軒,你聽好了,我現在,不想聽你說話。”

“嗯,那我不說話。”

“我也不想看你。”

“嗯,那我把你的眼睛捂住。”

“可是我不想碰你。”

“無妨,我來碰你好了。”這一次,沈暮辭沒有順著葉楚楚的話說,他嘴角一勾,作勢便要將葉楚楚摟住。

“你說了我現在可以隨便惱你罵你。”葉楚楚道。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沈暮辭心中雖不太願意,但依舊悶聲道。

葉楚楚被沈暮辭摟著,心中一喜,趁他不注意,先是直接踹了他一腳。

隨即,她“破口大罵”道:“你這個色胚!流氓!掃把星!大騙子!”

葉楚楚覺得,她一生的勁兒都用在這上麵了,吼出來隻覺得異常痛快。

“我現在還沒想到其他形容你的詞,先欠著。待我哪天想起來了,再給你補上。”葉楚楚眨了眨眼睛,理直氣壯道,“但我還是沒有原諒你。”

然而,待她回過頭,卻發現裴宇和薑芸蕙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身後。

裴宇低著頭賠罪,有些尷尬:“陛下,薑姑娘說有重要的東西給葉姑娘,屬下沒攔住。”

而薑芸蕙也是愣了許久才回過神來,手裏的物什差點掉落在地,“楚楚,我、我是來給你送藥箱的。”

作者有話說:

薑芸蕙&裴宇:我都看到了啥?我什麽都沒看到。

可憐的小沈,騙妻一時爽,哄妻火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