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蘭拉著葉楚楚進門的時候,沈暮辭正躺在**閉目養神。

“把衣服放下吧,然後出去。”聽到響動,沈暮辭也沒想著要睜開眼睛,徑直說道,或許是因為此刻還發著高熱,說話的聲音變得喑啞,聽起來也有些強硬。

“你以為你誰啊?竟然敢來命令我們?!”

緊接著,一道細尖響亮的聲音突然在空氣中炸開,沈暮辭一驚,一睜眼,便看見一個衣著樸素的女子正挽著葉楚楚的手臂,站在門前。

這女子約莫二十出頭,身著一件青白色的長裙,頭上戴著一塊綠黃相間的碎花頭巾,一雙眼睛瞪得又大又圓,似乎暗藏著無盡的怒意,正狠狠地盯著沈暮辭。

而葉楚楚站在這個女子旁邊,低垂著眉眼,兩人站在一塊兒,就像是家中大姐要為自家小妹打抱不平了一般。

葉楚楚輕輕拉了一下這女子的衣袖,卻不想,這女子直接掙脫葉楚楚的手,向前走了一步。

沈暮辭眉頭微皺,正想說什麽,很快便被那女子打斷了:“我家楚楚又不是你婢女,你怎麽這樣對我家楚楚說話?”

“我看你的心就是被狗吃了,我家楚楚救了你,你竟然還對她吆喝來吆喝去!”

似乎覺得還不夠出氣,燕蘭又加了一句,還特意加重了語氣,“好心喂了驢肝肺!楚楚,別讓他待在這了,讓他走!”

葉楚楚一聽這話,頓時覺得話說得有點過,從後麵用手悄悄拉了一下自家姐妹的衣擺,對燕蘭搖了搖頭。

燕蘭回頭與葉楚楚對視了一眼,更加不樂意了:“楚楚,你居然還為他求情?你看看,他現在對你說自己是誰了嗎?沒有吧?

你看他那高高在上把你當成侍女命令的樣子,我看他真就把你家當成是他的府邸了呢!”

在這之前,沈暮辭的頭本就因為發燒有些輕微疼痛,現在被葉楚楚旁邊這女子一頓訓斥,隻覺得太陽穴上的血管在“突突突”地跳,心中也越發煩躁。

自從他登基後,無人敢反駁他說的話,無人敢對他指三畫四。

沈暮辭此刻頭痛欲裂,他想殺人。

可他此刻全身軟綿綿的,連和人爭辯的力氣都沒有。

沈暮辭看著葉楚楚在這女子旁邊乖順且不敢有任何反駁的樣子,心中不知為何更加生氣。

但理智告訴他,他現在身受重傷,應當繼續靜養,如果和這女子硬碰硬,說不定這女子最後真的會讓葉楚楚將他轟出去。

沈暮辭略微平複了一下心緒,盡量用溫和的語氣說道:“在下白子軒,家有祖產,現在做點小生意。幸得葉姑娘相救,否則在下恐怕早就沒命了。不知姑娘是——”

“你真的就做點小生意?”燕蘭打量著躺在**的沈暮辭,狐疑道,“我看你把楚楚當下人使喚的樣子似乎挺順溜,我看,怕不是做小生意這麽簡單吧?”

隻聽燕蘭畫風一轉,特地加重了語氣:“說,你,是不是朝廷重犯?”

葉楚楚一愣,她素來知道燕蘭愛看話本子,平日裏也給她講了不少話本子上的故事。隻是話本子上的許多都是些不切實際的故事,卻沒想到燕蘭經常當了真。

過去燕蘭給葉楚楚義憤填膺地講了一個故事——女主救一個男人,這男子看起來是個端方君子,實則忘恩負義,榮華富貴之後便拋棄了她。雖然女主最後還是找到了自己的真愛,但她的那段初戀卻成了她心中難以磨滅的傷痕。

燕蘭講完故事後氣得直跺腳,非常憤怒:“女人就是不能隨便撿男人!”

或許正是被看過的話本內容影響的緣故,燕蘭覺得自己想得非常有理,繼續說道:“民間早就流傳今上與太後不和,因著二人明爭暗鬥,朝堂上不少官員落馬,發配邊疆。如果你真是朝廷重犯,臨陣出逃,我勸你早點去自首,省的到時候連累楚楚!”

此話一出,葉楚楚瞪大了眼睛,拉了拉燕蘭的手,秀眉直接皺了起來。如今她們毫無憑證,怎能隨意給別人安上一個“朝廷重犯”的罪名?

雖然燕蘭說的話確實引起了她的警戒之心,但她並不想以這樣直接的方式讓人難堪。

葉楚楚朝著白子軒擺了擺手,示意他別將這些話放在心上。

可沈暮辭哪會有如此好脾氣?這句話徹底激怒了他,自他登基以來,還從未有人用這樣蠻橫無禮的語氣對著他說話。

聽到燕蘭的話,沈暮辭直接笑了起來。

緊接著,便聽到沈暮辭鏗鏘有力地說道:“在下要是真的是朝廷重犯,你大可現在就去官府告我。姑娘可知,肆意誣陷無辜之人,實乃大罪!”

哪怕因為受傷失去了行動能力,但此時沈暮辭周身的威壓依然將燕蘭和葉楚楚震懾到了。

整個屋子霎時間安靜下來,空氣似乎凝滯了一般,壓抑得使人快要喘不過氣起來。

原本大放厥詞的燕蘭此刻喉嚨裏仿佛被堵上了石頭,竟然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沈暮辭盯著燕蘭的眼神就像一把狠厲的刀,逼得燕蘭不敢直視。

燕蘭的腿也開始打顫了,要不是有葉楚楚在旁邊,差點就直接向沈暮辭跪下了。

葉楚楚知道,白子軒這是真的發怒了。

之前他向她揚言說要挖了她的眼睛是在嚇唬她,但是現在卻不似那般了,燕蘭汙蔑在先,一旦白子軒去了官府告發此事,那燕蘭則是實打實的罪名。

葉楚楚心中焦急,情急之下並未顧及那麽多,匆忙將燕蘭拉了出去。

燕蘭離開葉楚楚家時,都還因為驚嚇並未緩過神來。

葉楚楚為了安撫燕蘭,又急忙寫了個小紙條,塞到了她手上:“他應該不是壞人,你放心好啦!我去向他解釋一下。”

說是讓燕蘭放心,其實她心裏也很害怕。

葉楚楚回到屋子裏的時候,正想著自己要怎麽給白子軒解釋一下讓他消消氣,卻不想直接聽到白子軒開口道:“你回來了。”

聲音低啞,語氣不似剛才那般強硬,甚至還有些綿軟無力,悶悶的,給人一種受了委屈的感覺。

白子軒的語氣並未像她想象中的那般震怒,葉楚楚愣了愣。

“傻站在那幹嘛?”沈暮辭心想自己怕又不是把小姑娘嚇著了,隻得再次放緩了點語氣,“過來,把衣服給我。”

葉楚楚這才確定白子軒並未有和自己計較的意思,急忙先走到桌子旁邊寫了一張紙條,遞到白子軒眼前:她是我的結拜姐姐,叫燕蘭。有時候對人出言不遜,你大人有大量,就放過她吧。

沈暮辭盯著葉楚楚,看著她澄澈的眼神,心中不禁暗歎,真的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你就這麽相信我?不怕我真的是朝廷重犯?”沈暮辭問道。

葉楚楚搖了搖頭,寫道:你說過,誹謗可是大罪。

沈暮辭嗤笑一聲,他沒想到這小姑娘還挺會活學活用。

按律法,誹謗乃是大罪,而誹謗皇帝更是死罪。剛才燕蘭直接誹謗他是朝廷重犯,已經算是死罪了。

但轉念一想,蘇太後命人刺殺他這個皇帝,要是發現他沒死,他暗中免不了成為通緝犯。

其實燕蘭說的並不是完全都是錯的。

隻是剛才燕蘭的一係列質問確是提醒了沈暮辭,他現下需要依靠葉楚楚,就必須給葉楚楚吃一顆定心丸,讓她覺得自己不是壞人。

“葉姑娘,在下出身商賈,前些天因為與競爭對手起了衝突,卻不想對方竟然要置我於死地,幸得姑娘相救,白某才撿回一命。”沈暮辭說道,語氣嚴肅了起來,“但我絕不是什麽朝廷重犯,更不會將你牽扯到鬥爭之中,還請姑娘放心。”

葉楚楚忘著眼前的男子,雖然身受重傷,但依然難掩。雖然說白子軒的脾氣一上來就“官威十足”,一派上位者的作風,但卻並未對她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再者,他身上的傷本就重,如果她不救他,那他傷口一旦潰爛,恐怕性命難保。

醫者仁心,此時的葉楚楚選擇相信他說的話。

葉楚楚點了點頭,緊接著她將從燕蘭那裏拿回的月白色的衣服遞給了白子軒,隨即便離開了房間。

沈暮辭看到這件月白色的衣服,眉頭微皺,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許久都未穿過這種淺色衣服了。

不知從何時起,他的衣服逐漸都成了黑色。也是從穿黑色衣裳起,他的心間好像就再未明亮過。

沈暮辭穿好衣服忍受著傷口的疼痛從**坐起,這時便看見葉楚楚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走了進來。

從小到大,沈暮辭因為頭疾喝過不少藥,但這些藥效果都不佳。這也使得現在的沈暮辭許多時候不再願意用藥。

“葉姑娘直接將藥放在一邊即可,我待會兒就喝。”此刻沈暮辭的語氣相較於之前,緩和了許多,不再帶有命令的意味。

但葉楚楚像是並沒有聽見沈暮辭說的話一般,而是直接坐在床邊,拿起小勺子,盛了一勺藥汁,又輕輕吹了一會兒,便伸到了沈暮辭嘴邊。

多次相處下來,葉楚楚似乎知道了白子軒說話大多時候都是“紙老虎”一般嚇唬人的,因此也沒有過去那麽怕他了。

她想對他好一點,讓他的傷快點好起來。

葉楚楚的這個舉動著實讓沈暮辭吃了一驚,藥已經到了跟前,沒有不喝的道理。

隻見眼前的小姑娘微微笑了笑,然後又將勺子伸得離他的嘴邊更近了一點。

沈暮辭本想說“放肆”二字,但最終還是被自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他還需要靠她幫忙聯係裴宇他們。

罷了,他今天已經惹哭了她一次,這次便由著她吧。

苦澀的藥汁在嘴中很快便漫延開來,或是許久都未曾喝藥的緣故,沈暮辭一時不適應,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可下一瞬,沈暮辭的嘴裏突然多了一顆糖。

沈暮辭抬眼看著葉楚楚,葉楚楚甜甜地笑著,眼眸明亮極了,就像在告訴他,吃了這顆糖藥就不苦了一般。

葉楚楚似乎在照顧人這方麵極具經驗,每一勺藥都適時地送到了沈暮辭嘴邊。但在此期間她盡量避免與白子軒眼神對視,白子軒雖現在行動不便,但一舉一動都極具風度,加之他確實長得好看,葉楚楚實在怕自己沉溺於其中。

而對於沈暮辭來說,他已經逐漸適應了葉楚楚的接觸,雖最初二人相接處讓他感到不適但最終還是放鬆了下來。

從被刺殺到現在,折騰了許久,沈暮辭在喝完藥後沒多久就沉沉睡了過去。

期間葉楚楚曾想著叫白子軒起床吃飯,但見他睡得太沉,眼下青黑一片,這她有些不忍心。

葉楚楚在白日做著家中的一些雜事,便一直忙到深夜。

待到她安頓好將軍,回到房間之準備就寢時,白子軒依然在睡著。

葉楚楚家隻有一間床,但現下卻被白子軒給獨占了。

她開始本想打地鋪,可想起昨夜裏才睡了山洞,如果今夜再次睡地板,未免對自己又太苛刻了些。

葉楚楚看著屋內的那間寬大的床,哪怕白子軒比她高大許多,但也隻是占據了一半的位置。

她想睡軟床。

如果她明日比白子軒起得早,那白子軒應該就不會發現他們同床過了。

葉楚楚覺得自己想得很完美,便從櫃子裏又拿出了一床被子,然後抱著被子悄悄爬到了**,特意隔了一段距離,睡在了白子軒旁邊。

她從小便喜歡看那些長得好看的男子,所以趁此機會她又盯著白子軒的睡顏看了好一會兒。

在燭光的襯托下,他的睡顏相較於平時少了幾分凜冽,看起來更為柔和。

此刻他呼吸淺淺,眉間少了些許暴戾,發髻披散下來,宛若神佛一般。

吹滅了蠟燭,屋子頓時就暗了下來,視線也暗了下來,連帶著葉楚楚的意識,也迷離了起來。

不知是不是白日裏太過勞累,葉楚楚這一覺睡得極其安穩,一覺到天明。

等她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便是白子軒俊美的容顏,以及,她的手,不知何時,環抱住了白子軒精瘦的腰身。

“放肆!你好大的膽子!”

似有驚雷在耳邊炸響,原本還睡眼惺忪的葉楚楚霎時就清醒了。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沈暮辭:一覺醒來,我發現自己昨晚被“睡”了。

葉楚楚(無辜臉):我想睡的其實是軟床。

沈暮辭:那你為何要抱我?口是心非。

PS.因為現在小沈在楚楚麵前的馬甲叫“白子軒”,所以站在女主視角,就用“白子軒”;但是在男主視角,依然用“沈暮辭”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