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高福便急匆匆地走到了紫竹軒內,在沈暮辭耳邊輕聲說道:“公子,董茂到了。”

沈暮辭蹙了蹙眉,不悅道:“不是說了,攔住他嗎?”

“可攔不住啊!”高福歎氣道,他完全沒想到,這董茂的嘴,仿佛裝了炮彈一般,見一個罵一個。

他嘴毒便算了,偏生他帶的隨從還多,一個比一個蠻橫粗魯。

裴宇和一眾侍衛有所顧忌,也不敢對他動真格。

“罷了,讓他進來吧,暫時先不要驚動葉楚楚,等我的旨意。”

沈暮辭剛走出紫竹軒,便聽到董茂在回廊上大喊大叫:“去你個大爺的!竟然敢攔老子的路,老子以後要你好看!”

“公子。”裴宇見到沈暮辭,仿佛見到了救星一般,急忙湊到自家主子跟前。

“董公子,別來無恙?”沈暮辭見著董茂,挑了挑眉,說道。

董茂的穿著花裏胡哨的,他的衣料極好,在太陽下竟然還能發亮。他的手中,還拿著一把鑲金的折扇。

總之,他全身上下,無不體現出奢華。

此刻的董茂,讓沈暮辭無端聯想到了“花孔雀”。

董茂原本還想繼續奚落裴宇幾句,便發現這人不知何時躲在了另一個人身後。

眼前這人模樣生得極好,劍眉星目,光潔白皙的臉龐,棱角分明,給人一種冷峻之感。

氣宇軒昂,不怒自威。

不知為何,待董茂對上這人烏黑深邃的眼眸,他的心底沒來由地顫抖一下。

但董茂想起薛承對他說,白子軒隻是個無所事事、坐吃祖產的遊手好閑之徒,便壓下了心中的慌亂,整個人的氣勢也足了起來。

“原來是白子軒白公子。”董茂故意將“白子軒”這三個字咬得極重,一副絲毫不將沈暮辭放在眼裏的樣子。

裴宇見董茂對自家主子這般無禮,正想要發作,卻不想被沈暮辭攔住了。

“董公子,請吧。”沈暮辭並未在意董茂的無禮,直接將他迎到了屋內。

兩人在桌案前相對而坐,高福恭敬地將茶呈了上來。

“這什麽茶?怎會這般苦澀?”董茂剛抿了一口,便徑直噴了出來。

沈暮辭默默將灑到他手中的茶汁用手絹擦掉,高福見自家主子並不開口,便解釋道:“此乃‘入山無處不飛翠,碧螺春香百裏醉’的碧螺春。”

“原是碧螺春啊。”董茂見自己連如此名貴之茶都品不出來,自覺有些尷尬,但依然佯裝鎮定地說道,“剛剛茶有些燙,不小心,不小心。”

“高福,還不快去給董公子換一盞茶來。”沈暮辭見著董茂裝腔作勢的樣子,心中一陣冷笑,但舉手投足間依然極具風度。

“不用,不用。”董茂說,“你退下吧,我和白公子說會兒話。”

沈暮辭向高福點了點頭,高福便離開了,還將房門虛掩好。

“我今日特地來向白公子表示感謝。”等到高福退下,董茂也不拐彎抹角,索性直接單刀直入,並且揮了揮手讓自己的隨從搬上來了一個箱子。

這箱子一打開,裏麵裝滿了金銀珠寶,董茂傲慢地盯著白子軒繼續說道:“葉楚楚是本公子的妾,她是我的人,勞煩白公子替我照拂她多日,今日我來接走她。”

沈暮辭早就料到董茂會這般所,也並不在意這一箱金銀珠寶。他微抿了一口茶,然後漫不經心地將手中的茶盞放好,這才不緊不慢地回答:“董公子這是在說笑了,楚楚告訴我你和她並未有過婚約。”

董茂聽到白子軒親昵地叫葉楚楚“楚楚”,心頭一緊,頓時一陣火起,語調也拔高了:“她說了不算,我說了才算!你竟然叫她‘楚楚’,就憑你也配?”

“如何不能?”沈暮辭笑笑,冷漠地看著對麵正氣急敗壞之人,索性在已經著火的油上麵再加一把火,“她已是我的人了。”

“你胡說!”這話很快便被董茂打斷,董茂呼吸急促,語速極快,像是在極力躲避著什麽一般,“我勸你好自為之!到目前為止,凡事惹怒我的人,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我怎會騙你?”沈暮辭直視著董茂,不知何時從衣袖中抽出了一張契約書,上麵還按壓著兩個紅色的指印,“你看到了嗎?這便是我與她訂下的婚約。”

“你!”董茂氣極,直接從凳子上起身,許是動作幅度過大,差點將桌案都掀翻在地。

“你要不親自問問她?”

這時,董茂便看見高福推門而入,在其身後還跟隨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葉楚楚,你跟我回去!”

董茂見到葉楚楚,急忙想要去拉她的手。

葉楚楚聽高福說董茂來了,心中極其震驚,她這一路上腦袋都是混亂的,也不管高福對她說了多少讓她不要擔心的話。

見董茂想要來拉住她,葉楚楚急忙朝後麵退去。

沈暮辭看著眼前這一幕,搖了搖手中的婚約書,笑了笑,“楚楚,你親口告訴董公子,你我二人是否已經訂下婚約。”

葉楚楚盯著白子軒的眼中充滿了震驚。

她有些不明白,白子軒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就在她不知如何答複時,高福輕輕拉了拉葉楚楚的衣擺,朝著她微微頷首。

葉楚楚知道,白子軒無論如何都不會害她,若是今日她跟著董茂走了,那日後生活可就難過了。

在白子軒的期許下,葉楚楚緩緩點了點頭。

“啪”的一聲,隻見董茂將桌案上的茶盞一下子摔碎在地。

“好!好得很!”董茂眼睛眯起,他的嘴似乎也因為太過憤怒有些歪了,“葉楚楚,你寧願跟隨一個最普通不過的商賈,也不願意跟著我。那你給我等著,我定會讓你日後悔恨無比!”

董茂說完,便長袖一甩,帶著隨從離開了。

“哎呦,董公子,您的扇子落下了!”高福急忙追上去將董茂的扇子遞給他,董茂從高福手中接過扇子,回頭時還不忘惡狠狠地瞪了白子軒一眼。

待董茂離開,葉楚楚急忙衝到白子軒麵前,將他手中的“婚約書”奪了過來。

“不是什麽婚約書。”沈暮辭看著葉楚楚焦急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我就是拿上次我們簽訂的那份契約書哄騙他的。”

沈暮辭料到董茂這人在聽說他和葉楚楚之間有婚約之後會失去理智,也不會太在意紙上的內容,索性就用過去他讓葉楚楚幫她去醉軒樓傳遞消息時簽訂的那份契約濫竽充數。

葉楚楚看到後,頓時有些無語,但心底更多則是感激,白子軒又一次將她從董茂的魔爪中解救了出來。

隻是她有些不明白,董茂為何會知道她在白子軒這裏。

因為這些天她從未外出,白子軒則更不用說,他斷不會將她的事情告訴給其他人。

就在那麽一瞬,葉楚楚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個身影,她頓時與白子軒對視,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與懷疑。

她在紙上寫下了一個字。

“你想得不錯。”沈暮辭看著葉楚楚驚訝的樣子,“我也認為是他。”

燕蘭作為葉楚楚的好姐妹,自然不會將葉楚楚的行蹤透露出去。而除了燕蘭,知道葉楚楚當前行蹤的隻有她的“未婚夫婿”——薛承。

而薛承在縣衙當值,他完全可能為了在董縣令那裏謀得一個更好的前途向董茂告密。

想到這裏,葉楚楚無比希望是她自己在乞巧節那天夜裏出了紕漏,恰逢被旁人看到,而不是被薛承告密。

她不希望自己的好姐妹被一個男子的甜言蜜語騙了,也不相信自家好姐妹竟然會喜歡上一個利益熏心、貪求榮華富貴之人。

“我會派人下去再查看一番。”沈暮辭看著葉楚楚逐漸頹喪下去的小臉,心中有些不忍,嚐試著安慰她。

畢竟,薛承雖不是什麽好人,但是薛承向他傳授的那些用來哄女孩子開心的方法應該還是有用的。

葉楚楚立即向燕蘭寫信,在信中詢問她事情緣由。

隻是,這一次,燕蘭卻並沒有立即給葉楚楚回信,這讓葉楚楚心中越發難過和失望。

並且就在董茂離開白府的後幾日裏,梧桐鎮上許多關於葉楚楚的流言蜚語開始逐漸傳播。

“你聽說了嗎,據說前些日子家中走水的那位葉姑娘,還活著呢!”

“不會吧!”

“千真萬確,聽說有人在乞巧節的那天夜裏還見著了她,那時她和另一個男子在一起。”

“你有所不知啊,葉姑娘家的那場大火,是她自己燒起來的,為的就是假死脫身,好去攀附現在的這一位啊。”

“可現在她現在攀附的這位,也沒董公子家世顯赫啊,據說就是個普通的商賈之人,你說她圖什麽?”

“我看哪,這葉楚楚,就是個狐媚子,隻要勾到了男人,沒過多久就會棄之不顧了。”

“真是個□□!”

裴宇從醉軒樓幫沈暮辭辦完事後,便聽到街上不少人在談一件事,最初他還不在意,後麵才發現這件事的主角竟然是葉楚楚。

“你們在那裏亂嚼什麽舌根?”裴宇聽到後極為生氣,“都不知道事情全貌,還在這裏胡說!”

“我看你好像就知道事情全貌的樣子!”一個賣菜的大媽大著嗓門兒朝著裴宇吼了出去,“你竟然還為一個□□說話,活該你一輩子都娶不到女人!”

裴宇白了她一樣,並不想與這種愚鈍之人講理。

裴宇帶著一肚子氣回到了白府,竟然發現高福正帶著下人在打掃大門。

“高公公,怎麽了這是?”裴宇狐疑道。

高福歎了口氣:“裴侍衛你有所不知,今日不少人跑到白府門前來扔東西,還罵葉姑娘。”

經過和葉楚楚這麽久的相處,裴宇知道葉楚楚是個心地善良之人,不僅如此,她的言行舉止從未有過逾矩之處,讓人無從指責。

葉楚楚在白府居住了這麽些天,裴宇隻是隱約感受到自家主子對葉楚楚有意,但他卻發現葉楚楚絲毫沒有要依附主子的想法。

這樣一個純善的姑娘,如今卻被汙蔑至此。

“都是些不分黑白的愚人!”裴宇在向沈暮辭回稟時,狠狠罵道,“明日一來,我定攆走他們!”

“那些人十之八九都是董茂派來的。”沈暮辭說道,他揉了揉太陽穴,其實董茂的這番操作也是他始料未及的,“哪怕你攆走一批,也會有下一批會來。”

“那怎麽辦?”裴宇問道。

沈暮辭望向窗外,葉楚楚能讓董茂抓到造謠的把柄,其實也和他有關。

若是他偽造他與葉楚楚之間的“未婚夫妻”關係來刺激董茂,料想董茂也不會做出這樣荒唐的事情來。

沈暮辭閉了閉眼,隨即起身,“走吧,去看看葉楚楚。”

沈暮辭到葉楚楚房間之時,葉楚楚正坐在一把椅子上,溫柔地給躺在她懷抱中的將軍順著毛。

這些天關於她的謠言愈演愈烈,可她在沈暮辭麵前卻沒有絲毫抱怨,就連神色也恬淡無比。

沈暮辭揮退了裴宇,房間內隻留下他和葉楚楚兩人。

沈暮辭遲遲都未開口,他在房間裏隨意找了一張凳子坐,可沒多久,他又起身,踱步到了窗前,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又走到葉楚楚麵前。

兩人相對而視,葉楚楚抬起頭看著沈暮辭,有些好奇。

“葉楚楚。”沈暮辭終於開口說道,像是斟酌了許久,“外麵那些謠言因我而起,我會對你負責。”

作者有話說:

我們狗子開竅了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