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共飲醉酒

甘霖宮。

祝雲?連著病了好幾日,見他雙眉緊鎖、神思凝重,曾淮低聲勸道:“陛下,您龍體要緊,實在不必要為這點事情一直愁眉不展,那些人有二心您既早知道,又何必動怒,忍得一時徐徐圖之方是長久之道。”

祝雲?歎道:“朕隻是沒想到,他連六部尚書都籠絡了。”

“那都是些見風使舵的牆頭草,未必就是真的投誠了昭王,陛下也不必過於擔憂,眼下的事情,臣以為,陛下一直這麽硬扛著也不是法子,不如先順著他。”

“順著他?”

曾淮道:“對,昭王他想要煢關總兵的位置,那便給他,總歸人去了那邊能不能成事也不是昭王能決定的,煢關兩位副總兵都是定遠侯的心腹,效忠的是陛下,他們在煢關經營多年,隻要能一條心,便是架空了那新調去的總兵又如何,那邊的事陛下其實不必太過擔憂,最要緊的還是京城這裏,那徐副總調走了,京南大營便就空了個位置出來。”

祝雲?雙瞳微縮,片刻後沉聲笑了起來:“老師說的對,是朕想岔了,京城這裏才是最重要的,兩京大營也不都是他的人,他自個將機會送到了朕手裏,朕怎能往外推。”

梁禎進門時祝雲?依舊在與曾淮說話,神色是難得的放鬆。

“還未進門就聽到陛下的笑聲,可是有什麽喜事嗎?”

祝雲?雖不樂見他,卻也少有地未擺臉色,隻語氣平淡道:“正說到老師昨日抱上了重孫,朕正準備派人送去賀禮。”

“這倒確實是件喜事,”梁禎亦笑著與曾淮道喜,“本王也派人添一份賀禮一並送去,恭喜曾閣老喜得重孫。”

曾淮不亢不卑地道了謝,言語間並無多少熱絡之意,很顯然,之前的事情已經讓這位首輔大臣對梁禎他生出了不滿,梁禎不以為意,反正他也不在乎旁的人如何看他。

曾淮要稟的事已稟完,沒多待便告退了,人走之後祝雲?臉上的笑意便斂了起來,批閱著奏疏並不搭理梁禎。梁禎走到桌邊,隨手翻了翻那些朱批,忽而問道:“陛下,煢關新總兵的人選定了嗎?”

祝雲?淡道:“既是昭王舉薦之人,吏部和兵部也都認可了,就徐森吧,昭王有空可以先去知會他一聲,讓他早做準備,過後吏部會下正式的調令。”

梁禎略顯意外地揚了揚眉,他本已打算退讓不叫祝雲?為難了,卻沒想到祝雲?會先一步妥協:“陛下為何突然又改了主意?”

祝雲?冷嗤:“不改主意能如何?叫滿朝文武看朕的笑話嗎?”

梁禎倚在桌邊,輕眯起雙眼深深看著他,片刻後勾唇一笑:“陛下本不必如此。”

祝雲?不欲再與他糾纏這事:“此事既定,便就如此吧,朕會再叫吏部和兵部擬定填補京南大營副總兵之位的人選給朕過目,昭王若有合適人選,也可舉薦一二。”

見他已拿定主意,梁禎便也幹脆不說了,岔開了話題:“臣方才見陛下得知曾閣老家中添丁,喜不自禁,莫非陛下也希冀起子嗣一事了?”

祝雲?隨口回答:“朕自然是希望能多子多福。”

“是嗎?”

祝雲?抬眸望了梁禎一眼,見他的眼中閃動著若有似無的危險之意,挪開了視線,不動聲色道:“先帝崩逝未滿一年,眼下還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梁禎的目光沉了沉,沒再說什麽。小太監將熬好的藥送進來,他順手接過,看了一眼那黑漆漆的苦藥汁,遞到祝雲?麵前:“還要吃幾日?”

祝雲?皺了皺眉,將藥碗接過去,十分幹脆地一口悶下了肚。

藥碗剛擱回太監端著的托盤上,梁禎的手便伸了過來,拇指腹拭上他的唇角,祝雲?一怔,下意識地別過了頭,梁禎輕笑:“嘴上還有。”

祝雲?從另一太監手裏接過帕子,擦拭幹淨後示意梁禎:“昭王若無要緊事,便退下吧,朕要批閱奏疏。”

梁禎不動,變戲法一般手裏多出了一包錦布包的糖果,遞到祝雲?麵前:“甜甜嘴吧。”

祝雲?神色微動,目光下移,晃過梁禎手中的糖果,頓了一頓,卻並未伸手去接。

梁禎笑著抬了抬下頜:“陛下剛喝了藥,不覺得苦嗎?”

祝雲?不自覺地輕抿唇,不答,梁禎眼中笑意愈濃,撚起一顆糖扔進了嘴裏,三兩下嚼下肚:“沒毒的。”

祝雲?的眼中滑過一抹異色,他當然不覺得梁禎會堂而皇之地給他下毒,梁禎若有此心,當初就不會費盡心思推他上位了,這人與其說是覬覦帝位,或許更享受挾天子令天下的快感。

沉默片刻,祝雲?也撚起了糖,含進了嘴裏。

吃過藥不多時祝雲?便有些昏昏欲睡,翻奏疏的速度慢下了許多,梁禎一直未走,見祝雲?眼皮子都快耷拉下來,欺近過去小聲提醒他:“陛下,您去榻上睡一會兒,剩下這些臣幫您批吧?”

祝雲?望向他,眸光閃了閃:“你幫朕?”

梁禎眨了眨眼睛:“臣別的不行,學人字跡卻能有十成像,陛下不如讓臣試試?”

是了,若非如此那份假的傳位遺詔也不能瞞天過海。祝雲?的心思轉了幾轉,並未拒絕,這堆成山的奏疏裏大多說的都是無關緊要雞毛蒜皮的小事,真有要緊事的內閣早就給揀了出來另呈給他,再重要些的事情還得在朝會上進行廷議,便是讓梁禎代為批閱,他也做不得什麽手腳。

總歸梁禎想要做這“攝政王”,那就讓他多出些力氣好了。

留下一句“那就有勞昭王了”,祝雲?痛快地起了身,躺上了榻去,很快便睡著了。

梁禎意外之下又頗有些無奈,他原本隻是隨口一說,沒曾想祝雲?竟當真答應了,雖然他恐怕隻是被祝雲?當做了苦力,但見祝雲?能這麽心安理得地在他麵前睡過去,也實屬難得了。

梁禎亦坐上了榻,手指拂了拂祝雲?終於有了一絲血色的臉,安靜看了他片刻,一聲輕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