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顯暘還是不同意:“你不能殺人。等你真的見過血, 就會像我一樣,夢裏都是人,再也沒有清淨的時候。明天, 讓琳琅把書房打掃出來,你睡那裏去。”

“我不!”榮相見瞪大眼睛, “我為什麽要睡書房, 要睡你去。反正別人來行刺也是直奔這邊。”

家裏也不去,書房也不去,周顯暘沒想到王妃脾氣這麽倔強, 跟剛才**婉轉承歡的樣子真是判若兩人。

是了,她是榮家的孩子,最不缺血性,馬球場上就見識過。

周顯暘隻好退讓:“你既執意如此,我們還是從前那樣。我睡榻上,你睡**,不至於讓人一鍋端了。放心, 有我在,不會讓刺客近你身。”

榮相見這才同意, 又說:“廚房的人底細都得查幹淨,還得找兩個人試菜。以後吃的東西,全都要人試過才能入口。”

周顯暘笑道:“這些都安排好了, 若不事先周全,哪敢讓你在這裏用膳?萬一給你吃了一口桃, 可怎麽辦?”

榮相見想起他專門去問嫂子自己的忌口,不覺笑了:“等新的下人招來, 不僅外頭的大門, 二門外也要安排人上夜。兩邊廂房收拾出來, 讓我的侍女和小南小北他們住著。再有,將來出門去,必得帶著幾個身手好的,扮作隨從……”

榮相見還沒說完,就被煜王抱進了懷裏。

“王妃不用這麽殫精竭慮,今晚暫且睡個安穩覺。明日起來再籌劃不遲。”

榮相見從他懷裏抬起頭,正對上他完美的下頜線和側臉,心想再活一世,一點也不比當初容易。性格使然,她嫁給煜王,便無法隔岸觀火。

周顯暘低頭,碰到她的眼神,心中泛起一種說不出的況味。

很久沒有被這樣珍視在意過。

他輕輕撫著王妃的發頂:“別怕,我答應你,不會有事。”

……

閉門思過的日子,原本會很無聊漫長,因為這封刺客血書,而讓他們多了很多事。

這王府改造修建之時,周顯暘就盯著在府中設了不少機關和密室,就是防止有刺客入府。就連流雲廳外的迷魂鎮都是精心設計的,榮相見被他帶著花了兩天,好好觀光熟悉一番。

榮相見還常常纏著小南,跟她學女子適合用的防身招式,心想如果有刺客來,自己也不能任人宰割。

從孟家買來的奴才,沒幾天也入了府。

衛媽媽在榮相見的支持下,做了內宅當家管事,帶著琳琅一起教引新人。

榮相見閑了便去看著。被衛媽媽攛掇著,讓她給新來的下人說幾句。

前幾日,榮相見的話都說完了,少不得思忖了一會兒:“抄家的陣仗,你們都經見過了,自然也知道謹言慎行,用心當差的太平日子有多難得。你們也不必覺得自己是抄家賣來的,低人一等。

這王府落成沒多久,沒有老人,以後你們不問來曆都是煜王府的人了。好好當差自然有賞,若打別的歪主意……你們應該聽說了,為什麽王府裏人這麽少?”

眾人早知道了煜王夫婦的行事做派,忙道:“奴才謹遵王妃教誨。”

榮相見無意多言,讓衛媽媽繼續點人。

叫到一個模樣靈巧的小丫頭時,她言語支吾著:“奴婢名叫孟……阿如。”

衛媽媽奇怪:“你這小丫頭連自己的名字都說得磕磕絆絆,白長了副聰明皮囊。”

那小丫頭立即辯解道:“奴婢是因為名字犯了王妃的諱,一時沒習慣改口。”

榮相見笑道:“你叫孟相如?”

“回王妃的話,是。”

“我知道司馬相如,藺相如……沒想到今兒來了這麽個標致丫頭,居然也叫相如。”

“奴婢父親喜歡藺……如,便取了這個名字。”

“看來,你父親也是讀過書的。”

“王妃明鑒。父親原是讀書人家的,寫的一手好字。因族中禍事牽連,被變賣到孟家為奴。孟家各處的對子牌匾,都是我爹爹寫的。”

“你這麽好的名字,因為我不能叫了,心裏怨不怨?”

那小丫頭當即跪下:“奴婢原本都要被賣到瓊州去,一家子骨肉離散,幸而衛媽媽和唐總管可憐,願意把奴婢一家三口都買進王府來。王妃於奴婢是再生父母,還求王妃給奴婢賜個名字,今後奴婢就是王妃的人了。”

她身後一對上了年紀的夫婦也跪下來。

榮相見讓他們起來,想了一下:“你就叫孟貞如吧。”

孟貞如仍舊跪著:“奴婢多謝王妃賜名,貞如今後必對王妃忠貞不二。”

坐了一會兒,榮相見帶著飛雲飛雪回後院用午膳,侍女們議論著:“衛媽媽說,這些新來的,從孟家獲罪發賣,如今到了王府裏,都很感激呢。”

相見笑說:“孟家也是三代望族了,家裏的人辦事都老道,比隨處買來的人強。”

“多虧王妃好盤算。”周顯暘這時走了進來,從桌上舉了一碗湯敬她,榮相見受了謝,告訴他:“今日瞧見一個伶俐的小丫頭,說犯了我的名諱,要我給她重新起個名字。”

“這麽厲害 ?”煜王好奇,“一般的婢女初見你,可是連話都不敢說。”

這時,隻聽飛雪鼻孔出氣,不屑得很。

榮相見意外,看了她一眼。飛雲立即替她解釋:“隻有奴婢兩個的名字是王妃取的,如今多了一個,飛雪吃醋呢。”

周顯暘從未在這些細枝末節上留意過,覺得很有趣 ,倒也沒有責她失儀。

飯畢,周顯暘去前頭有事,讓榮相見帶著兩個丫頭先去花園逛逛。

前幾日因為有人在園子裏幹活,她都沒去過。

現下,花園裏樹蔭下的秋千終於搭好了,秋千繩上係著彩綢,飛舞起來,甚是好看。

榮相見樂顛顛地坐上去,玩了一會兒 ,又讓飛雲上去。

她隨口問飛雪:“我不過覺得人家因我沒了名字,給她補一個,你就這樣大氣?幸好殿下沒計較,以後當著他,你可別太失儀了。”

飛雪低身告了罪:“奴婢是瞧不上她那一副鑽營的樣子,想掐尖賣乖。”

“這世上有與世無爭的人,就有要強鑽營的人。隻要沒有犯錯,都是個人的活法,你犯不著這樣氣。”

“奴婢是替姑娘擔心……她模樣周正,又伶牙俐齒,若再有攀高之心,姑娘就不擔心,她會趁機勾引殿下嗎?”

原來是在這兒等著?

榮相見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傻丫頭,難為你一心為我想著。”

“姑娘真不擔心嗎?”

飛雲停下,坐在秋千上拉了飛雪一下:“你怎麽傻了?就算殿下瞧上她收了她,那也隻是姑娘的奴婢,替姑娘伺候殿下罷了。你這話是汙了咱們姑娘的體麵 。”

飛雪立即告罪:“奴婢失言了。”

榮相見看著截然相反的兩個侍女,抿嘴笑了。

周顯暘與長府官議事之後,再去花園沒見著人。一問丫頭,說榮相見獨自在內書房抄佛經,叫人不必伺候。他過去一看,一手的顏體很漂亮。

“怎麽好端端抄起佛經來?閉門思過幾天,王妃就覺得無聊了?”

榮相見擱下筆,寫好了一卷,捏著酸脹的手腕:“不是說要在王府裏修一個佛堂嗎?如今暫且蓋不了,可以先準備些佛經,到時候在佛前貢著也顯得有誠意。”

周顯暘一把握住她的手,輕輕按摩著:“王妃這樣誠心,必定心願得遂。”

榮相見見他這樣知冷知熱,心中動容:“我的心願就是煜王府上下平平安安。”

周顯暘手上動作一滯,溫柔地笑了:“能得王妃這樣賢惠體貼又有才幹的妻子,真是我的福氣。”

榮相見忽然問:“如果我不賢惠不體貼不能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