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 榮相見就讓衛媽媽把王府的下人們,全叫到二門外議事廳前頭的院子集合。

周顯暘和宋媽媽並沒有出麵,隻是坐在議事廳西屋裏吃酥酪。

衛媽媽早吩咐人放了茶水, 讓榮相見坐在正廳裏頭說話。她和飛雲飛雪,小南小北在廊下依次站開。

烏壓壓的過百人站在院子裏, 許多人都是頭一次有機會聽煜王妃說話, 交頭接耳地議論著。

榮相見看著屋外一地人,心想兩個人需要這麽多人伺候?

“人都到齊了嗎?”榮相見問。

衛媽媽道:“隻差一個江十二,怎麽都找不見人。”

人群中一個婦人帶著少年跪上前說:“王妃恕罪, 我們家那個殺千刀的昨兒就沒見著人影,不知道躲到哪兒去賭錢吃酒,奴婢跟兒子等了他一個晚上,他回來一定叫他給王妃告罪。”

榮相見瞧她神色並不慌亂,說:“他不會回來了。”

那婦人一臉茫然,顯然是毫不知情。

琳琅向眾人高聲道:“昨日江十二入宮,勾結外人, 汙告殿下。幸而皇上明察,已經把他杖斃了。”

“啊?”那婦人一聽就暈了過去。她半大的兒子在旁邊一個勁兒叫著爹娘, 痛哭流涕。

琳琅繼續道:“陛下說,煜王府的下人缺乏管教。所以今日王妃把你們叫來,說說規矩。”

原先有些懶散的人群, 一聞此言,突然寂靜一片, 站姿都直了。

那婦人被旁人掐著人中,才醒了過來。榮相見問她:“你男人犯下這樣的死罪, 你難道毫不知情?”

在接受了丈夫死去的噩耗之後, 那婦人終於意識到自己也有大麻煩。立即跪地磕頭:“奴婢實在不知。要是知道他敢幹這樣的事, 昨天怎麽都不會讓他出門去的!”

“他拿著我跟煜王換下的衣服進了宮,這怎麽說?”

“那衣服……是前日穿的吧?是奴婢偷拿給他的。他說這尋常衣裳,殿下和王妃也不會再穿第二次了,不如拿出來我們自己穿……奴婢隻是貪些小便宜,並不知道他是要拿去做壞事。王妃娘娘……求殿下和娘娘饒命。”

說著,母子二人猛一陣磕頭,直磕得廳前咚咚作響。

“好了。”榮相見不忍心弄得鮮血淋漓的,“我們新婚也不想再造殺業,隻是這府裏你們待不下去了,去外頭莊子上幹活吧。”

婦人如蒙大赦,又是一番叩謝。

“殿下仁厚,著人去宮門外把江十二的屍首拉回來,你們跟著去,安葬完你男人就出京去。”

母子二人立即千恩萬謝地去了。

這一開場就是人命,不僅把在場下人嚇了一跳,連看戲的宋媽媽也嚇得連酥酪都忘了吃。

周顯暘敲敲碗:“宋媽媽,這熱鬧還長著呢。”

發落完江十二的事,榮相見又問:“張大總管在哪兒!”

煜王府有兩位大管事,一個姓張,極為老到圓滑。一個姓唐,則沉默寡言得多。

那張管事站在最前頭,一聽煜王妃這樣喊他,知道大事不妙,當即上前一步畢恭畢敬地站在門外。

“張大總管好魄力。不知你家裏認識戶部哪位通天的大人物,竟然連販鹽的買賣,都誇口替人辦?”

張管事當即道:“奴才認識的通天人物,不就是殿下和王妃嗎?”

“哦?殿下怎麽不記得他在戶部有什麽交情,販鹽的事與他有什麽相幹?”

“是上個月鹽商趙家的人找我。他們家因得罪了戶部侍郎,丟了肥差,所以請奴才找煜王說句話。”

“你倒是麵子大得很。”榮相見笑道。

張管事點頭哈腰的:“奴才的麵子不都是煜王和王妃賞的嗎?聽說前幾日早朝上,戶部尚書還讚了咱們殿下細致嚴謹,讓戶部在秦州的事務進展順利。

秦州那凶險之地,若不是殿下的兵護著,戶部的那幫書生如何做事?殿下如今地位顯赫,若這點事奴才都不答應下來,不是讓別人小瞧了咱們煜王府?”

榮相見就沒見過這麽強詞奪理的人:“你倒會做買賣,拿著煜王的麵子去充你的錢袋!你收了人家多少銀子?”

張管事當即不敢說實話。

“你不說,還等著我說給你聽嗎?”

見實在遮掩不了,張管家隻得認了:“那人答應事成後封一萬兩銀子送到王府,給奴才一千兩。”

榮相見氣笑了:“你可真是會撈錢啊!”說罷,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撈這麽多錢,你有命花嗎?”

張掌管跪地不敢再吱聲。

“殿下回京這段日子,事事謹慎,一步不敢踏錯。饒是這樣,還有人參他呢!他哪裏經得起你們給別人遞刀子!

陛下最恨皇子與朝中大臣結黨營私,若真出了事,你脖子上幾個腦袋夠砍?為你撈這一千兩,殿下要上兩道折子請罪去!”

張管事見王妃怒意如此,方知是動真格了,連連叩頭。他一家子六個人都跟著跪下求情。

榮相見懶得瞧,吩咐下去:“把他杖責三十,一家都發賣出京,永不許回金陵。”

衛媽媽聽了,立即向外傳話,受命的小廝剛上來,就被喝止。

“你們誰敢動我?”這張管事是府裏地位最高的下人,家中人口又多,誰敢拉他?那事先找來的人牙子見狀,也不敢接這燙手的活。

榮相見喚了一句小北,他立即搓了記口哨,隻見二門洞開,一列身著甲胄的親兵帶著武器進了院子,把一地人嚇得尖叫。

張管事一家如何掙紮哭喊求饒,都無濟於事,反而被捆了手腳,塞了嘴拉出去了。

宋媽媽看得心驚肉跳,回頭瞧周顯暘的臉色,他泰然自若地吃酥酪,還笑著說:“宋媽媽是不是覺得膩了?喝盞茶。”

前頭的事還沒完。琳琅手裏捧了一疊紙,在榮相見示意下,拿出一張念道:“寶興隆典當行,當上等狐皮大氅一件,合款白銀二百兩,限六個月資付……”

還沒念完,一個中年管事就已經跪在地上,不敢看人。衛媽媽介紹:“這個就是負責看花園的白亮。”

榮相見有數了,琳琅立即拿起那疊紙,抖了抖:“這兒可都有名字。”

一瞬間,地上跪倒了十幾個。

琳琅氣道:“若不是殿下和王妃英明,你們這些醃臢貨是不是準備搬空煜王府!”

“王妃明鑒!奴才當去的東西已經贖回來了。”白亮努力辯解著。

琳琅冷笑:“哦?你怎麽贖回來的?”

“原先不過缺些銀子應急,如今不急了,自然就贖回來。”

“怎麽又不急了呢?”琳琅放下臉,“還不說實話?”

小北立即下去,抓住白亮的脖子,手上微微使力,他就痛得直嚎:“王妃饒命!”

等小北鬆了手,他才哭喊著:“如今天正要熱起來,想著那件大氅殿下暫且用不著,就尋摸著當了做賭局的本金,賺了錢就贖回來。”

琳琅笑道:“你手氣不錯啊,可是你們幾個呢,可撈回本了?”

那幾個早嚇得魂飛魄散,不住告罪求饒。

榮相見看了直搖頭,跟琳琅吐槽:“煜王府可真是天下第一安樂窩,拿著月錢,不用當差,還能拿了我們的東西出去賣了賭錢。合著我們是養了一幫老爺?每人杖責二十,發賣了。”

又是一陣哀嚎苦求。

榮相見又問:“哪些人平日在府裏聚賭的?”

下麵無人敢應。

“哪些人從沒有賭過?”

隻有小半人果斷站了出來。

榮相見說:“很好。沒站出來的,也發賣了。”

“王妃!”一個穿著體麵,看起來有資曆的婦人走到前頭,“王妃娘娘,這種事情不過大家閑時打發時間罷了。我們又沒有偷王府的東西做賭金,用自己的銀子玩玩值得這樣大動肝火嗎?”

“就是。”人群裏,已經有不少人議論。

琳琅問道:“你們是哪裏來的?”

那婦人麵有得色:“我們原是宮裏伺候太妃的,因太妃們都去了,這次內務府便撥了我們來王府伺候。琳琅姑娘,你可別跟你吳嬤嬤拿什麽掌事宮女的款兒。”

琳琅先前隻覺得麵熟,此刻想起來了,淡淡笑道:“原來是宮裏賞賜的人。”

“是啊!”那一批婦人有恃無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