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之具體, 足見周顯暘對她的疑惑之深。

榮相見臉上不動聲色,玩笑著問:“如果我說,我是重生而來的, 你信嗎?”

“信。”周顯暘隻說了一個字,這更讓相見心裏沒底, 沒再往下說。

她拿出禮單裏的兩匹新鮮狐皮, 仔細檢查過,叫琳琅裝在精致的盒子內,帶出去。周顯暘問:“這是要送人?”

榮相見點點頭:“送給夫人和二嬸嬸, 入冬了做兩件圍領也是好的。”

“國公夫人那樣對你,你倒還孝敬她。”

榮相見笑說:“小時候,她送我去王大人家的女學讀書,我是很感激的。國公府這麽大的攤子她照管多年,自然也有不少本事見識,我出宮回家,姊妹幾個都被傳授了些管家之事。她說京中世家大族, 哪個不是人口眾多?我們嫁到人家裏去,若一點治家的手腕都沒有, 肯定被人連骨頭生吞了!隻是沒想到……”

“沒想到嫁到了煜王府,隻有我們兩個人。”

榮相見被他逗笑了:“是嫁到了皇家,天底下人口最多, 人事最複雜的家中。我學的那點本事,根本不夠用!”

周顯暘笑不出來:“你後悔嗎?”

“什麽?”榮相見奇怪。

“你後悔嫁給我, 嫁到天下最複雜的人家嗎?”

榮相見認真想了想:“有什麽可後悔的?我的婚事,都是大人做主。若不是嫁給你, 也是京中其他的王公子弟。左不過是深宅大院裏頭, 麵對一大家子的紛爭。說不定, 還會嫁給一個日日眠花臥柳,吃喝嫖賭的紈絝,反目成仇也說不定。”

“是不是覺得我比那些人強多了?”

相見看他得意的樣子,忍不住打了他的手:“拿自己跟那些人比,你也好意思!”

他順勢攥住:“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反正我從來沒拿你比過人家。”

這話叫周顯暘高興,他拉起相見的手,放在唇邊細細吻著,又緊緊包在自己的掌中,抬頭平靜地看著她,眼神溫柔:“那你喜歡現在的生活,還是重生之前的?”

“……”

就知道他不是能輕易糊弄過去的,相見雙手箍著周顯暘的肩膀,無比坦率地回視:“更喜歡現在的,因為跟你在一起。”

周顯暘輕輕舒了一口氣,笑道:“那就好。”

“你不問問我之前的生活是怎樣的?”

“我不敢問。”

“為什麽?”榮相見有些擔心地看著他,怕他介意她從前的經曆。

周顯暘把她摟進懷裏,聲音微啞:“那時候,你一定過得很苦,所以我才會見到現在的你。我不敢想你經曆了什麽,更不敢想在你經曆那些的時候,我在做什麽。我居然沒有護著你……”

聽著他的話,相見微微濕了眼睛:“不,那時候我們都不認識,你能做什麽呢?”

“是嗎?”周顯暘鬆開她,第一次對那段曆史產生了好奇,“那我在哪裏?”

“在皇陵,你一直在皇陵陪著你的母親。”

周顯暘點點頭:“是了,小時候我的確是這樣打算的,那時候真的太幼稚了。如果厲王登基,張氏做太後,想必母親和我,也隻是任人魚肉而已。而湘宜,她曆經千難萬險,回到金陵,卻連一個可以照顧搭救她的人都沒有。都怪我,太不懂事。”

“那時你隻是個孩子,不要苛責自己了。現在,一切都來得及。”相見看他已經猜得七七八八,不想再隱瞞,輕聲問他,“你介意嗎?”

“什麽?”

“上一世,我嫁給了周曉晗,做了他的貴妃,被他去母留子……你介意嗎?”

榮相見第一次咬著牙,逼著自己和盤托出這段往事,與其讓他留有猜疑,不如一次說清楚。

周顯暘眸光一冷:“介意。”

相見心中轟然失落,低下頭。

周顯暘卻重新勾起她的下巴,深深看進她眼中,沉聲道:“原來我沒想殺他的,可是他欠你一條命,這一世我會討回來。”

“這就是你的介意?”榮相見摩挲著他的後頸,指尖無意地刮過他的肌膚,“我是說,你介意我和他同床共枕過嗎?”

周顯暘身體微微緊繃:“你懷念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嗎?”

“怎麽可能?”榮相見笑出了聲,“那是場噩夢,而且……”

“而且什麽?”周顯暘好奇,精亮的眸子逼視著她,相見一下子紅了臉,顧左右而言他:“沒什麽。”

周顯暘立時了然,低頭笑了,而後起身,關上書房的所有門窗。

榮相見急忙站起來:“你幹什麽?青天白日的。”

周顯暘回來,不由分說地摟住她低頭吻了起來,手也迅速扯掉了她的腰帶,相見往後退著,被他一路逼到了牆邊的書架前,衣裙已經掉了一地。

周顯暘今天格外凶,也許是因為許久沒有真正做過了,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剝。相見混亂中胡亂抓著書架,不小心扯掉了好幾本書。

也是這一回,周顯暘第一次有機會細細欣賞王妃的背,纖細勻稱,隻那肩胛骨像是藏著未長成的翅膀,仿佛是要破繭成蝶一般,不屈不撓的。

“相見,你生得真美。”

“唔……”榮相見捂著嘴,身體的愉悅享受與心中的緊張羞恥交織著,白日**,有傷風化……她腦子裏閃過好幾個詞。

一次比一次過分,相見隻覺眼前的那本《資治通鑒》,都漸漸模糊起來。

“周顯暘……你……有辱斯文……”

聽著王妃帶著哭腔的嬌嗔,周顯暘心生憐愛,將下巴擱在她肩上,吻著她的側臉,在她耳邊暗啞出聲:“喜歡嗎?”

相見不肯說話,周顯暘幹脆停下來,笑道:“喜歡就繼續,不喜歡我就走了。”

討厭死了,相見直接一腳踩在他腳背上。

“嘶……”周顯暘喘著氣,無奈道,“你就不能服一次軟,讓我贏一回嗎?”

相見倚著書架,默不作聲,直到周顯暘認輸,繼續哄她討好她,她才微微側過身去,主動伸與他吻在一起。過了很久,十指相扣,嚴絲合縫交纏在一起。

周顯暘的聲音自她耳邊噴薄:“相見……我情願一輩子都輸給你。”

榮相見得意地笑了,也徹底脫了力,綿軟著依賴著他。

他們短暫和離時,周顯暘一直住在這間書房裏。

這裏的床,自然是沒有臥房的柔軟溫馨,一切都很簡素。

相見伏在周顯暘身上,把他當墊子,休息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讓琳琅給我再煎一副避子湯吧。”

“不用。”周顯暘撫摸著王妃的背,“我問過太醫了,信期剛結束這幾天,不易有孕,應當沒事的。”

榮相見笑道:“那也不保險。我姐姐的丫頭,就是這麽懷上的。”

周顯暘沉默片刻,才說:“孫太醫給我開了藥,可以避免有孕,我已經吃了。”

“什麽?”榮相見撐起上半身,“什麽藥啊?能吃嗎?”

“孫太醫,你還信不過他?”

“我怕對你身體有不好的影響……”

周顯暘眯著眼睛,笑道:“有沒有不好的影響,你剛才應該親身體驗過了。”

“你……不要臉!”榮相見羞得轉過身去,不看他。周顯暘從背後把她摟進懷裏,緊緊貼著她纖細的背,“沒事的,我心裏有數。”

“先看看,若有不好的反應,就停藥。”

“嗯。”

兩人抱著,一直睡到天黑掌燈時分,醒過來也不想下床,仍迷迷糊糊地擁在一處。

外頭來人催他們用膳,周顯暘才起身,把散落各處的衣服都撿起來。

榮相見倚著床架,一邊穿衣服,一邊欣賞他結實的身材,在燈火搖曳下,更顯得誘人。她尤其喜歡他的小腿,很長很直,很有力量感。

他似乎也知道她在看,不忙著穿衣服,倒是優哉遊哉地,把她碰到滿地的書,一本一本撿起來,按原位整整齊齊放回去。

等收拾好了,榮相見示意他把剪刀拿來:“我腳趾甲長了,得剪剪。”

她弓著身子,努力地夠著腳趾,周顯暘直接走到床邊坐下,一手拉起她的玉足,擱在自己膝蓋上。

榮相見好整以暇地躺了回去,看著周顯暘在燈下一臉嚴肅,好笑:“剪個腳趾甲而已,有必要這麽認真嗎?”

“當然,剪毒了疼,剪淺了也不好。”

“真是個認真的好孩子。”

周顯暘剪完,伏下身子,湊到她麵前:“我突然意識到,你已經活了五十年?那你實際上,都可以做我姨了。”

“閉嘴!”榮相見伸手堵著他的嘴唇,氣呼呼地,“以後不許提這事。”

周顯暘拿開她的手,低頭啄了一口她飽滿欲滴的唇:“這才是能讓我閉嘴的辦法。”說罷,挑開她的齒關,探了進去。

相見叫他親得心跳又快了起來,終於在外頭再次催他們的時候,周顯暘鬆開了她,含笑道:“我現在是不是比剛成親的時候,強多了?”

“孺子可教。”榮相見拍了拍他的臉,起身收拾著散亂的發,“你趕快穿衣服吧,我要開門,去用晚膳了。”

用晚膳時,周顯暘才把下午書房打斷的話接上:“這個莊子的禮單,你準備怎麽辦?”

榮相見一邊喝湯,一邊說了想法:“橫豎現在沒事,我抽幾天去看看,頭一年就讓他們這樣混下去,還當我們好糊弄呢!而且我從來沒出過京城,正好去莊子上逛逛,嚐嚐野意。”

周顯暘立即傾身過來:“帶上我吧。”

“這麽點小事,可不敢勞動您大駕。”相見故意這麽說,周顯暘收起笑,認真道:“你一個人出遠門,我不跟著怎麽行?”

榮相見本來就想跟他一起出京玩,這下更高興了。

她忽然有了個主意,問:“要不要……”

“不要,”不等她說出來,他就否定了這個想法,“我說過,不能把榮家牽扯到餘家的事裏來,怎麽能讓湘宜去你家陪嫁的莊子裏呢。”

“從京城去這個莊子,路上少不得兩天,中間必得歇一夜,能不能在半路見一見?”

周顯暘沉吟了一會兒:“我想想,這樣還是有風險。”

榮相見瞬時覺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在皇上的監視下見餘湘宜,這風險不小。

吃完飯,榮相見又精神了,往臥房的書桌上放了好幾本禮單,全部攤開在麵前。

“怎麽了?”周顯暘從淨室回來,看她一副挑燈夜戰的樣子。

“我才把前些年莊子的禮單找出來,不大對。”

“哪裏不對?”

“字跡不對。往年的字跡都出自同一人,今年的字跡卻不一樣。”

“也許是換了個文書相公?”

榮相見搖搖頭:“這莊頭家原也是我們老家讀過書的,隻因他家裏落魄,才大老遠投奔了我爺爺,算是個八竿子打得著的親戚。每年的文書,都是他自己擬的。”

周顯暘有種預感:“看來這大邱莊的事,沒那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