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榮相見一臉懵。

永安侯夫人聞言變色:“煜王, 這是皇後娘娘恩典,賞賜給你和允王殿下的側妃。你怎可將她們許給別人?”

周顯暘笑道:“侯夫人也說了,這是賞賜給我和顯暉的, 那就是我們王府的人了,怎麽處置我們當然可以做主。當年, 父皇為嘉獎永安侯爺平定東海, 還把選秀的貴女,賞給侯爺為妾,侯夫人應該沒忘吧?”

侯夫人慈和的臉色立時無比僵硬。

“做兒臣的效仿皇上總不會錯的。近日秦州兩位將軍就將回京述職, 他們在西秦堪亂平叛,為我追查西秦刺客,本王正想該如何致謝,何不順水推舟,將美女贈英雄呢?”

武隨芳急了,竟然當場問道:“允王殿下的事,難道煜王也要越俎代庖不成?”

“允王前些日子已經跟我通了氣。他深明大義, 說皇後對我們一番厚愛,身為兒臣感恩戴德, 自然是要爭相效仿,讓皇後娘娘的恩德,澤被天下。

最近西秦刺客之事轟動國朝, 全靠秦州的將軍們替國朝穩住局麵,正需要廣施恩德。若是把賞賜給皇子的女子許給他們, 不是更顯得天恩浩**。本王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你……”永安侯夫人一遇到這種上綱上線到家國大事的局麵,就不知該如何反駁了, 隻是盯著榮相見, “煜王妃, 看來煜王對你還真是百依百順,被你一句枕頭風,連皇後賜婚都要違抗了?”

周遭準備離去的賓客早就被這邊的交談吸引,個個盤桓不願離去,露出看好戲的神情。

榮相見這下才反應過來,原來周顯暘去降雲軒,不全是鬼混去了。

她立即擺出賢惠柔順的樣子,問道:“殿下什麽時候有這個打算,怎麽都不知會妾身一句?雖說殿下以國事為重,但也得要問問兩位武家姑娘的意思吧?秦州,可是遠嫁呀!”

周顯暘笑著看向兩個他分不清的武家姑娘:“武家姑娘是靈州人士,靈州在金陵和秦州的中間,嫁哪裏都算遠嫁,既然她們能來金陵,就是不在意遠嫁的,對吧?”

說完,也不等回應,若無其事拉著相見轉身:“我今天真是一滴酒都沒喝,怎麽樣?”

榮相見看他主意已定也不多說,“看在你這麽自覺的份上,許你跟我一塊坐車。”

在武家姑娘詫異的目光中,榮相見笑著步下台階,在周顯暘攙扶下上了馬車。

武家姐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說煜王妃攏不住煜王的心的?

……

周顯暘進了馬車,就沒有方才在外頭的輕鬆愜意了,一直沉思著奏折請婚的措辭。

榮相見奇怪:“你什麽時候想了這個鬼點子?”

周顯暘道:“就這幾天,秦州丁程和阿蘇那將軍肅清叛軍,頗有成效,皇上召他們進京述職,他們提前跟我通了信,第一次進京麵聖,他們想博得更多信任好感。”

“皇上會同意把武家姑娘許給他們嗎?”

“為什麽不同意。秦州太遠,情勢複雜,他需要兩個眼線替他盯著,這次召他們來多半也會賜婚。這事還需要太後在一旁敲敲邊鼓,我會去說動皇祖母的。”

榮相見便把今日榮相聞聽見武家姑娘的事給說了,周顯暘皺眉,把相見摟在懷裏:“武家姑娘絕非安於側室之輩,我這柔弱的煜王妃怎麽受得了她的戕害,還是速速送人為上。”

榮相見輕笑:“那兩位將軍未必願意啊。”

“他們願意的。歸降國朝,無法得到皇上全然的信重,最好的辦法就是與舊臣聯姻,以表衷心,這事我們通過氣。”

見他想得周到,榮相見原是高興的,轉念一想,武家姐妹的終身就這麽定了,又有些過意不去,也不知道她們的娘親會怎樣。

說到底都是沒人疼沒人護著的姑娘,隻能自己拚命搏一個前程。

周顯暘看她不作聲,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 “嫁去秦州就是二品將軍的夫人,當家掌權,而且她們的夫君隻比她們的父親低半級,又年輕,將來說不定還有的升,娘家不會怠慢的。若是進了煜王府,那就隻能在靜頤園看園子看一輩子,哪個前途更好?”

聽他這樣分析,相見也放心了,一時又想起了湘宜,跟她們這些憂愁婚嫁的官眷比起來,湘宜的人生要不幸得多。

“湘宜的事,你跟纖雲打聽到了什麽?”

周顯暘的情緒瞬間低落:“那天來靜頤園表演,纖雲說湘宜是由化州的人牙子,拐去教養了五年,然後八百兩賣到降雲軒的。她會唱會跳,可是死都不肯出來接待客人,被打了好幾頓,也無濟於事。因為身上都是傷,不能見人,才臨時叫她去做些灑掃粗活……”

聽著周顯暘的講述,榮相見心都碎了。她記憶裏的餘湘宜是那樣活潑明朗的女孩子。當時,許多小姑娘被家人教著,離她這個馴馬女的種遠遠的,小湘宜卻不介意,主動跟她坐在一起吃飯。真不知道,這些年,她是怎麽熬過來的。

正憂愁著,忽然腦中閃過一線靈光,化州、化州,這是個很生僻的地名,她這輩子絕對是第一次聽。可是,她似乎在上一世見過化州。

可惜一時想不起來,她神思回來,聽顯暘說:“纖雲告訴我,等傷好了,她還是要陪客,我們得抓緊。”

就在一切準備停當的時候,宮中突然傳來消息,渝州會試舞弊,考生們聯名罷考,惹陛下大怒。

素來科舉考試是國家選拔人才的主要方式,動搖了科舉的公信力,就是動搖了國朝的根基。

朝中大員們紛紛上書,力請陛下親自嚴查。

這事,二十多年前也曾有一回。皇帝為表重視,安定民心,親自去給考生們主持公道。可如今,皇帝自知精力大不如前,便想著派個皇子下去。

因會試主考官和監考官,分別是由朝廷派員和地方官聯手負責,而他們又與朝中各派係關係匪淺。想來隻有派煜王去,才不會受其他幹擾,專心查處舞弊。

又兼收複西秦和江州賑災兩件事,讓周顯暘在年輕科舉人才中頗有威信,陛下便著他入宮,仔細叮囑了一番。

周顯暘心中焦慮,搭救湘宜的事已到了關口,不容有失,便以自己是個粗人,不懂科舉之事,請辭了一番。

皇帝知道最近他的確是辦事太多,冒頭太快,已經引發了一些人不滿。

單是他請降雲軒的舞姬入園表演,就已經遭到了好幾次彈劾。更不要說靜頤園起火、行刺之事。

皇帝以為他是為此推辭,反倒生了氣:“你那幾個兄弟在朝中可能得很,爭著為父皇分憂。你倒好,朕有心器重你,你卻瞻前顧後起來。”

這話聽在周顯暘耳中,似乎話裏有話,他說:“兒臣願為父皇分擔煩難,可是科舉關係到國朝人才選拔,皇子不應該事涉其中,落人口實。否則這批考生將來入仕,若被有心人歸為兒臣的黨羽……兒臣惶恐。”

皇帝看著周顯暘焦慮的神色,有些理解。

他站起身走到顯暘麵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隻要持身公正,又何懼外界紛擾?蔭官遴選之事,永定侯的兒子,相見的表哥,你都沒有徇私,刻意避嫌,朕看在眼裏。朕知道你沒有把朝中人事當成自己結黨爭利的途徑,很是欣慰。正因為如此,朕才看好你去渝州。你隻管好好幹,其他的事父皇心中有數。”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周顯暘知道自己退無可退,隻能先領命。

回到靜頤園,他立即和相見商議,搭救湘宜的事情是應該火速提前還是延後?

沒想到,榮相見卻絲毫不意外。她撫掌笑道:“殿下,這是天賜良機。你不在京中,湘宜消失的事,無論如何,都與你沒有關係。有心之人,想栽到你頭上,都沒法子了。”

“可是……若有人追究起煜王府,豈非留你一人在京中應付?這怎麽行!”

“我父親和餘家素無瓜葛。我來應付,更顯得問心無愧。你放心,隻需要按計行事就好,你不必擔心。”

看著相見義無反顧的樣子,周顯暘滿心感動。他把相見緊緊摟在懷裏,覺得她今天格外纖細,抱在懷裏似乎沒有什麽重量,似乎隨時會消失一樣。

“你不能有事,相見。我不能把你牽扯進來。”

“既然做了夫妻,就不可能不牽扯進來。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說這種見外的話,這是成心讓我生氣呢?”

“我不說了,不說了。”周顯暘心知,再猶豫倒顯得自己不信任她,他千叮萬囑,“你一定要小心,若出了紕漏,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來,就說是我逼你的。”

“不會有紕漏的。”相見雖然心裏也不是萬分確定,但她認為一定要自己覺得能成,自己都騙過自己,才能騙過所有人。

她從顯暘懷裏抬起頭,故作輕鬆地笑了笑,又親了一下他的嘴唇:“別怕,顯暘。”

世上有這樣勇毅果敢的女子,還恰好成了他的妻子,顯暘覺得自己這暗淡一生,唯一的幸事就是遇見了她。

他決心無論未來有何險阻,他都要給她想要的那種生活。

暑熱減退,他們按照計劃搬回煜王府。周顯暘打點安排了府裏的侍衛,那三隊羽林衛,也跟著繼續保護王府安全。

搬回第二日,周顯暘進宮辭行,而後去了渝州。他原本想把小北也留在京中,相見跟他好說歹說,才說動他。

“你別隻操心著家裏的事,自己在外頭,萬事更要當心。別我把事情辦好了,你倒出了岔子,那我可饒不了你。”

周顯暘心想,王妃慣會用最狠的話,說最溫柔的事。他也顧不得旁人眼光,在臨行前,抱著她吻了許久。

這次分別比上次更加煎熬,相見也一時忘了規矩,任他纏綿許久,才依依不舍地推開他。

“快走吧,早去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