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雲軒的姑娘們進靜頤園表演後的第二天, 宮裏就傳周顯暘過去了。

蔭官遴選之事結束,皇帝準備嘉獎負責督辦此事的皇子和官員。

眾人謝恩離去的時候,皇帝留下周顯暘, 問他:“昨天靜頤園裏來了十幾個陌生女子?”

行刺發生後,皇上又追加了兩隊羽林衛來護衛安全, 靜頤園的大事小情自然逃不過皇帝的眼睛。

周顯暘照實說:“父皇知道了?兒臣請了降雲軒的舞姬們, 來園子裏表演。”

“你那王妃沒有生氣?”

“王妃柔順賢惠,自然不會說什麽。”

“胡鬧!”

“父皇恕罪。”

“成日跟著你七叔混,他不成器, 難道你也想像他那樣?”

周顯暘立即躬身道:“兒臣知錯。”

“靜頤園也就罷了,以後不許將青樓女子帶回王府演樂,你的名聲要緊!”

“是,兒臣記住了。”

父皇隻是斥責,沒有再追究,周顯暘鬆了口氣,離了崇政殿, 去給太後、皇後請安。

又挨了一頓說。

目的也就達到了。所有人都知道他光明正大與降雲軒往來,將來湘宜若得救, 他反而可以拿來替自己辯駁。

出宮之後,周顯暘按照約定與王妃匯合,直奔昌國公府。

二姐夫早早在正門迎接, 畢恭畢敬地行禮:“恭迎煜王殿下,煜王妃。”

“二姐夫, 你又來了。再這樣,我可不敢上你家門啦!”相見跟他說過多少次, 私下不必這樣多禮。

二姐夫笑說:“這在正門前, 多少人前後看著呢, 不能失禮。”

周顯暘讓小北將給老國公的補品奉上,道:“今日一是來看看幾個孩子,二是想看看國公爺,不知道他精神可好,是否方便一見?”

聽了這話,二姐夫自然高興,立即引著他們進去:“父親終日臥床,最想有人來看他。又不好意思說,口是心非,老小孩兒一樣。”

相見心想,這也是常情。她打趣道:“將來姐夫老了,指定也是個倔老頭,每日挨我二姐姐罵。”

“四妹,你可真是愛說笑。”

對於煜王夫婦親自到來,昌國公十分高興,掙紮著要坐起來。周顯暘忙叫他不必起身多禮,不然自己馬上就走。

這樣,老人家才作罷,等侍候的人安頓好他靠著床頭,須發盡白的國公爺歎了口氣:“不承望還有貴人惦記著我,老夫隻當世人都忘了我這把老骨頭咯。”

二姐夫和周顯暘對視一眼,心說,又來了。

周顯暘忙安撫道:“國公爺多慮。您為國朝立下的汗馬功勞誰不敬服?大家都想來看您,隻是您安養靜修,不敢上門打擾,其實心裏都記掛著您呢。”

“殿下不必哄我高興。這把老骨頭,也不知道還有幾天日子。哪日睡夢中閉了眼,倒是我的造化!”

老國公爺耳朵不好,說話聲音格外大,周顯暘也大聲道:“國公爺,您多慮了。我瞧你聲音洪亮,想必內裏還好著呢,不過外頭腿腳有些不便罷了。您這小孫女才百日,還得您看著長大呢!”

“多謝殿下吉言呐……”老人家嗬嗬笑著,不斷叮囑兒子,“將來,燁星在朝中,還請煜王殿下多多提攜。煜王殿下有什麽事,隻管朝昌國公府吩咐。”

相見正在一旁聽著,二姐姐的侍女過來傳話,叫她先進內宅。她的確不便在這種場合久待,便先離開了,還把小北叫出去,囑咐了幾句話。

周顯暘和二姐夫看望老國公之後,穿過廳堂準備赴席,順口問小北:“方才王妃叫你去做什麽?”

小北支支吾吾沒說話。二姐夫立即道:“殿下,我竟不知四妹妹這樣厲害。入府幾個月,跟著你從秦州回來的兵,居然已經聽命於王妃,對你倒愛答不理了。”

這一句激將果真起了作用,小北立即大喇喇道:“王妃囑咐我盯著爺,說別讓爺沾一滴酒。”

“喲!四妹這規矩大呀。怎麽?把姐夫當外人是吧?”二姐夫戲謔著。

難怪小北剛才不肯說,那是給他留麵子,周顯暘搖搖頭:“她是怕我這一身傷沒好全,又讓酒給勾起來。上回在降雲軒喝了些,回來挨了好一頓說。”

小北索性把話全倒出來:“王妃還說,今日赴宴的多半是武將。喝多了,說不定還要下場比劃比劃,叫我仔細盯著,別讓那些喝醉了的王八羔子,傷著殿下。”

“唉!”二姐夫一陣語塞,半晌才擠出幾個字,“她怎麽知道?”

周顯暘笑道:“二姐夫服了吧?我們家王妃可是半仙。”

……

剛滿百日的慧姐兒,已經很漂亮,眼睛炯炯有神,且不愛哭鬧,誰都給抱。

相見喜歡得不行,把小外甥女摟著,狠狠聞了幾口:“好香啊!”

“你來就來吧,還帶這麽多東西。你瞧……”榮相予看著地上那兩個皮崽子正玩著阿姨送的新玩具,“還不謝謝小姨?”

兩個半大的孩子,昂著腦袋:“謝謝姨姨。”然後,繼續自顧自玩去了。

昌國公夫人滿眼都是乖孫孫乖孫女,無比滿足:“多虧了王妃,今兒倒好,這兩個沒再吵著要把妹妹扔掉!”

“是嗎?”相見樂不可支,“孩子呀,都想要父母的關愛,生怕讓人奪了去。姐,你費心多疼疼他們吧。”

榮相予歎道:“我一個人不知要分成幾瓣才夠用。”

“你生得倒是爽快,怎麽?還生嗎?”

榮相予搖搖頭,趁著母親出去迎客,屋裏隻有她們,悄悄問:“避子湯你喝了嗎?沒有什麽不舒服吧?”

相見有些尷尬:“喝了幾次,讓殿下知道了。”

“啊?他有沒有為難你?”

“生氣倒是真的,好在沒把我怎麽著,就讓我不許喝。”

“你不是不想這麽早生孩子嗎?”

“是啊……就不生唄……”相見嘟囔著不好意思說太詳細,榮相予後知後覺,“啊?這新婚夫婦不同床,你不怕他在外頭……”

相見其實也拿不準,但是在外頭她自然是毫無保留表現出信任。

“你別太掉以輕心了。”榮相予看小妹這麽天真,心想男人開了葷,還有誰受得了這樣過日子,“皇後不是要給煜王賜一個側妃嗎?你還是抓緊要個孩子吧,不然等新人進府,你可就難辦了。”

麵對姐姐的關心,榮相見隻好答應著,不便多說他們的打算。

不一會兒前頭有人傳話,已經有多家女眷進了內宅,請娘子帶著孩子去見客。

相予和相見一同去花廳,乳母抱著慧姐兒跟在身後。

永祥侯夫人一見著她,就先行禮,她身後一起來的幾個年輕小姐,立即跟著低身萬福:“給煜王妃請安。”

上次在靜頤園,榮相見與這位年輕的侯夫人相識,兩人倒挺投契。

“煜王妃這麽早就來了?想來是姐妹感情真好。”

相見拉著二姐的手:“我小時候,時常跟著姐姐一屋睡覺一桌吃飯,自然是極好的。永祥侯夫人怎麽這麽早來,還帶來這麽多小妹妹,真是熱鬧。”

“王妃還不知道吧?”昌國公夫人拉著永祥侯夫人,指著她身後幾位姑娘,“這都是我的內侄女,她呀三年前嫁到永祥侯府了。”

“恕我孤陋寡聞了。”相見笑道:“這麽說來,大家都是親戚。”

永祥侯夫人立即擺手:“煜王妃身份貴重,妾身豈敢和煜王妃攀親!”

“這話就太客套了,你們也不必拘禮。”她揉了揉慧姐兒的小手,“今兒是她的大日子,這裏她最大!”

“是,快讓姑姑來抱抱。”

眾人正圍著慧姐兒,逗她的時候,榮相予輕輕咳嗽了一聲。

是永安侯夫人帶著張姝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對雙生花。

榮相予嘀咕著:“這張家怎麽回事啊?帶武家姑娘來,都不知會一聲!”

昌國公夫人將她們迎進來,看著榮相見,麵色有些尷尬。她的母家和張家素有往來,所以也常去皇後宮裏,想必這事她也沒什麽法子拒絕。

永安侯夫人不像她那個威嚴的丈夫,素來是個溫良的脾氣。雖然長子被流放,好歹皇上恩典留了一條性命,永安侯爺爵位官職並未變化,皇後娘娘更是屹立不倒,她心焦了一段時間,如今倒是安心了一些,對榮相見恭敬行禮。

張姝一如既往趾高氣揚:“煜王妃,這武家的小姐剛剛進京沒多久,姑姑不想讓她們悶在宮裏,讓我帶她們出來見見場麵,你不介意吧?”

榮相見好笑:“張家姑娘,你說哪裏的話?這是皇後娘娘惠□□恤,誰不敬服呢?”

武家一對雙生花站在她麵前,她還真分不清,哪個是指給煜王的。

等到行禮的時候,就清楚了。

其中一個沒有喊她煜王妃,而是大方說:“給姐姐請安。”

榮相見臉色微變:“武家姑娘,沒有人教你規矩嗎?”

那武隨英不卑不亢:“請姐姐賜教。”

相見不忍當眾讓她沒臉,便軟著說:“皇後娘娘雖有賜婚之意,可煜王府一應禮數都未過,你還未向我磕頭敬茶,此刻你還是武家的姑娘。應當如你妹妹一般稱呼為好。”

“多謝賜教,隨英記住了。隻是,那日在宮中一見姐姐,便仰慕姐姐風姿,若姐姐不嫌棄,我願意真做姐姐的妹……”

“誰是你姐姐!”武隨英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榮相聞打斷了。

這個家夥,還是永遠話比人先到。

她大搖大擺地走到武隨英麵前,攙著榮相見的胳膊,當眾撒嬌:“姐……”

弄得榮相見哭笑不得。

榮相聞撒完嬌,大拇指倒指著自己:“本姑娘,才是煜王妃唯一的妹妹。你是誰啊,也敢來亂叫!”

張姝在武隨英眼中已經是極為驕橫的女子了,沒想到來了一個比她更離經叛道的,毫無大家閨秀的規矩。

“這位是……”

眾人忙道:“這是榮大將軍的女兒,榮家六小姐。”

一聽說榮大將軍,武隨英不敢與她抬杠。她的父親,就曾是榮大將軍麾下的千夫長,對將軍十分敬重。

榮相聞才不管她怎麽想,把手指伸到她麵前,搖了搖:“你別管我是誰。你隻要記住,我是煜王妃唯一的妹妹,誰敢亂認我姐,先來認我!”

一番胡攪蠻纏,把場麵弄得極為可笑。

“你胡說八道什麽呀?”顧霜終於到了,拉著榮相聞,“一會兒不留意,你人影就沒了。再這樣,以後我可不敢帶你出門了。”

昌國公夫人笑嗬嗬地說:“無妨,大家入席吧。”

榮相聞趁著眾人入座,抓緊抱了一會兒慧姐兒,對她一本正經地說:“你可是咱們榮家新一代最大的女孩,以後大哥三姐四姐生了娃娃,都要叫你姐呢,你多有麵兒啊!不像我,是最小的。”

榮相予在一旁好笑:“你又說呆話了。”

“怎麽了?”榮相聞不服,“姐姐的孩子雖然是昌國公府千金,卻也流著榮家的血,自然也是榮家的孩子。跟我們親著呢。”

榮相見點了點她的腦袋:“雖是呆話,卻也合情合理。以後,你要多疼她。”

“那是自然。”榮相聞朝席上看了一眼,“那個武家的,指不定今天是來幹嘛的。你放心,你是煜王妃,不能失儀。我就無所謂了,她不老實,我就教她見識一下榮家的規矩。”

榮相見一聽,腦袋都大了:“你安心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