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榮家滿門忠烈, 榮家女怎可因為西秦刺客,就嚇得從皇家和離?就算是煜王妃和離了,他也不會允許煜王妃回榮家居住, 免得辱沒門楣,他都這樣說, 皇上自然就沒有同意。”

“他……”周顯暘沒想到, 自己千算萬算,沒算到這個迂腐的老泰山,這種時候還在用女兒的性命跟皇上表忠心, 氣得咳了起來,帶動身上傷口撕裂的疼,隻能手扶著門框,支撐著身體。

榮相見趕緊起身,扶周顯暘回臥室躺下,他低著頭,說:“大不了我手書一封, 直接把和離書遞去宗人府,隻要皇室宗親知曉, 屆時你父親不同意也得同意。”

“可以嗎?皇上會不會生你的氣?”

“氣就氣吧,我都已經半死不活了,憑他怎樣。”

周顯暘說完氣話, 上了床朝裏側躺著。

相見與段飛在床邊麵麵相覷,她忽然覺得不對, 俯下身伸手把周顯暘的臉掰過來,他唇角鮮血雖被擦去, 但隱隱留下一些痕跡。榮相見又抓起他的衣袖, 血跡斑斑。

“你怎麽了!不是外傷嗎?怎麽會吐血!”榮相見急著喚人把沈澈找來。沈澈把了脈, 笑道:“王妃不必擔心,殿下隻是有些勞累上火而已。”

榮相見看著他不經意流露出小心翼翼的神色,就知道他是看周顯暘臉色辦事,還想瞞著她呢,便道:“你要是沒本事治病,外頭有好幾個宮裏派來的太醫。”

說著,就要喚琳琅去請太醫。

“這……”沈澈一臉為難看向煜王。周顯暘擺了擺手,示意他出去,歎了口氣:“真的不打緊,孫太醫給我開過藥,我正喝著,喝幾日就好了。”

段飛一聽就急了:“什麽叫就好了。年少吐血,這是極傷身的。”

“真的沒事,孫太醫都說我身體好,你們別自己嚇自己。”

榮相見問:“什麽時候的事兒?”

周顯暘含糊著:“有一陣子了。”

“你騙人!就是那天,對嗎?”榮相見哽咽著。

周顯暘無奈地看著她,不想撒謊,也不想承認。

“天色很晚了,段首領還沒用晚膳,相見你別杵在這兒,替我招待一下。”

榮相見捂著臉,忽而明白為什麽他會瞞著她。她恢複了一會兒情緒,也向段飛道了謝,領著他去用晚膳。段飛匆匆用過,又吩咐靜頤園的羽林衛幾句,風風火火地離去。

相見回到臥房前,琳琅正端著漱盂和巾帕出門,貞如拿著那件換下的帶血衣裳。

兩個人連忙寬慰她:“殿下已經睡了。姑娘,這次血不多,慢慢會好的。”

“這次?”榮相見盯著她們,“你們都知道?”

琳琅立即搖頭看向貞如,貞如倒是大大方方,“那天我們都沒在,是聽小北說的。那天殿下送您到孫太醫家以後,急火攻心吐了血,才摔了。他千叮萬囑叫我不許說,不然爺就不要他了。”

榮相見點點頭,讓她們下去,關上門,坐在床邊。

陡然安靜閑散下來,看著周顯暘沉靜的麵容,微蹙的眉,榮相見發了一會兒呆,然後再也忍不住了。一天的堅定從容,終於悄悄破碎。

她輕輕撫著他剛才還沾著血跡的唇角,而後是鎖骨下的一道裹著的傷口,那一刀差一點就危及心髒。又摸到背後,那裏的傷口最深,是替她擋下銀鉤的傷。

“什麽樣的人會心甘情願為另一個人去死呢?除了母親為了孩子?”

她曾經在馬車裏問過這個問題,他說“救命之恩”。

可是,她隻是幫過他一點忙而已,遠遠算不上救命之恩的。

而他救過她多少次,她已經不記得了。她不能在這個時候,真的拋下他不管。那樣,她一輩子都會看不起自己。

她想著,眼淚無聲滴落。

“我不走了,周顯暘,我不走了。”她顫抖著,輕聲下了決定。而後俯下身,吻了他輕抿的嘴唇。

周顯暘雙眸微微睜開,滿是疑惑看著她,一副分不清是美夢還是現實。

榮相見像是做賊被撞見了,準備落荒而逃。後頸卻被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壓了下去,她緊緊伏在周顯暘身上,與他兩唇相貼。

他的吻從未這麽熱烈過,雙手也緊緊將她桎梏在他身上。

榮相見掙紮著推據,這麽胡鬧,他的傷口肯定會被擠傷的。

身下的人卻很不滿,翻身將她壓在**,施加給她無法抗拒的力道和熱情。

殘留血腥味的吻,激發得兩人異常興奮。直至她有些無法呼吸,抬腳踢他,他才放開,眸色深沉地望進她眼裏。

“這次不走,以後你就走不了了。”

榮相見微微喘著氣,輕輕摩挲著他的唇角,安然地躺在床裏:“你若對我不好,我自然是要走的。反正和離書在我手裏,我想什麽時候走就什麽時候走。”

“不會的,不會有那一天的,相見,我保證。”

周顯暘深邃的眼底,泛起許久不見的喜悅,他複又深深吻她,而後起身放下帳幔,吹滅了燈。

一時間,夜光珠皎潔的光暈與琉璃盤剔透的紅相映襯,讓一室充滿了溫柔曖昧的光彩。

相見抵著他雙肩:“你幹嘛?都一身是傷,半死不活了,還想……”

“我半死不活不是因為傷,是因為你。能讓我起死回生的也不是藥,還得是你。”

……

前兩次,他們都是在黑暗中完成了歡愛,今晚夜光珠的光透過輕紗帳幔,透過上頭的百蝶穿花紋樣,落在他們身上,將**的光景照得朦朧綽約。

周顯暘盯著相見的眼睛,盡情地吻她要她。她的眼神,從起初的羞澀含情,到無比沉醉。她臉頰上,正落下了一隻蝴蝶的影子,隨著他們的動作,仿佛翩翩舞動,周顯暘覺得自己終於追逐到了幻夢之中,捉住了夢中的蝴蝶。

夜裏,飛雲飛雪一起值夜,聽臥房傳來響動。

湊近一聽,是她們姑娘的聲音。

“頭發……疼……”

“對不起。”

“輕點……唔……”

隨後,姑娘像是被堵住嘴,聽不清話,隻剩兩個人的悶哼和喘息聲。

兩個丫頭聽得麵麵相覷,悄悄退遠一些。

飛雲有些擔心:“殿下是不是在欺負咱們姑娘?”

飛雪也不懂:“琳琅姐姐說了,他們在房中若有動靜,那是行周公之禮,咱們不該多問,等著叫我們伺候就是了。”

“可是我聽姑娘喊疼啊,她從來能忍,摔馬受傷也不會喊疼。”

聽飛雲這樣說,飛雪也有些犯嘀咕:“你說殿下會不會因為和離的事,生了氣,打我們姑娘啊?”

“不會吧?我瞧著殿下平時脾氣挺好的,都沒打罵過我們。他要是敢打咱們姑娘,明天咱們就回國公府去。”

兩個人懸心到後半夜,聽見動靜漸息,微有低聲的枕畔夜語,不清不楚。

榮相見這一覺睡得不知世事。

醒的時候,透過帷帳間的空隙,看見周顯暘坐在床尾的圓凳上,靠著床架看書。一手拿著書的同時,一手還搖著風輪。

風輪吹著冰塊,絲絲涼氣透進帷帳中。而她蓋著薄薄一層冰絲茵,身下是芙蓉簟,盡管外頭太陽已經高懸,她在盛夏睡得還是很安逸。

他右手搖酸了,就趁著翻頁的機會,換左手搖,如此反複,倒也不費力。

間或抬頭看一眼她,見她睡得香,心裏便格外安定。

他所求的不過就是自己最在乎的人,可以這樣夜夜好眠,一覺天亮。

這回,他抬頭一眼看見相見伏在床邊,一雙清澈的星眼在帳幔後,靜靜地看他,神色複雜。

“醒了?”周顯暘擱下書,把帳幔掀起,掛在兩邊,坐到床邊,故作輕鬆地說:“再遲些,連中飯都要錯過了。”

榮相見哼了一聲:“你那麽能折騰,我隻多睡了半日,就要被念叨呀。”

“不敢,”周顯暘低下身子,湊到她麵前,“怕你餓著。要不要先吃點,再接著睡?”

榮相見看他有點良心,也不繼續跟他抬杠了,作勢起身,剛起了一點,就覺得腰酸。

周顯暘輕輕給她揉著腰:“很難受嗎?昨晚都怪我。”

“你還說!什麽半死不活?我就不該信你。”

榮相見想到昨天夜裏的樣子,紅著臉翻身朝裏躺去。

周顯暘笑著,臥在床外側,從背後抱著她,手上仍在揉著她的腰:“怪我,昨夜忘了形。相見,我真的沒想到,你願意留下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

榮相見輕輕撥弄著床帳上的紋樣,輕聲嘟囔:“那你還費勁心思和離?”

“原來的計劃是,等到我的事了結,確保給你一個安穩的未來,我再請官媒婆去慈溪街提親,再次把你娶回來。”

榮相見手上一頓:“若我在你最難的時候棄你而去,將來你還會心無芥蒂地來尋我嗎?”

“有什麽關係?本就是我惹你傷了心,本就不該牽連你的。”

“我做不到,若獨自棄船逃生,我也不可能再回去沾你的光!”

“是,是我想簡單了。相見,你父親說得對,你是絕不會在這個時候獨自求存的。多虧他一番陳詞。我們和離之事已經在禦前過了明路,將來若我有難,皇上顧念你是被迫留在王府,應該不會遷怒於你。這樣,我能安心一點,自私一回。 ”

他說著忍不住輕輕在相見的肩頭印下一吻,扶過她肩膀平躺在身下。鬆散的睡裙下,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膚,幾枚殷紅的印跡,格外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