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二十二 悶騷

綠間真太郎沒有料到黑子哲也最近幾天會一直呆在他的醫務室。

他泡了被茉莉茶,拉開醫務室的窗簾望向外麵那大片向日葵,以及在花叢裏的男孩,這幾天來男孩變得異常沉默,總是坐在向日葵裏灑水養著花,日出日落都是如此,空閑的時候仰望著天空發呆。

他甚至將貼在臉上的麵皮撕開了,綠間真太郎本來想要阻止他,他卻說天氣太熱,帶著臉皮比較悶,很難受,然後綠間真太郎看到男孩白皙光滑的下巴也起了點小皰疹,沒有辦法就隨他而去了。

綠間真太郎特製了杯香草奶昔,他絕對不會承認自從那天黃瀨涼太說出黑子哲也喜歡喝香草奶昔並且將香草奶昔捧到黑子哲也懷裏,然後黑子哲也那眼睛晶亮晶亮的,非常漂亮地直達他的眼裏,讓他後來立刻命人搜香草奶昔的材料的泡製方法。

他將香草奶昔倒進杯子,一手拿著茉莉茶一手握住裝香草奶昔的杯子走到後院。

躺在花叢中的黑子哲也感受到他來臨的腳步聲,從草叢中坐起來,仰高頭與遠處走來的綠間真太郎對視。

綠間真太郎將手裏握著的香草奶昔遞給他,語氣略偏冷漠:“喝口奶茶,別渴著了。”

黑子哲也接過他手裏的杯子,端平在自己胸口看了一眼,溫柔的笑容綻放在臉上:“是香草奶昔啊,綠間君,謝謝啊!”

醫務室後院外的陽光並不算特別濃烈,懶洋洋地打下來,匯成了一圈圈的光暈反射在黑子哲也的身上,挑逗在黑子哲也的頭發上,臉上,將黑子哲也那頭罕見的天藍色頭發照得柔和而閃耀,更將黑子哲也那精致無暇的臉蛋包圍上了一道道光影,如同瓷白般的皮膚變得異常暖和而美麗,仿佛成為了仙境般唯美的畫。

綠間真太郎有點失了神,好久才推了推自己的眼鏡,舍不得地移開雙眼,製止住自己跳騰的心,故作冷淡:“我隻是順便給你做而已。”

“嗬,剛好,我需要它的治愈呢。”黑子哲也歪著頭說,精致的五官變得非常靈動。

綠間真太郎坐到了他的旁邊:“怎麽一直呆在這裏?”

黑子哲也偏頭眨著漂亮的眼睛注視他。

綠間真太郎推著眼鏡:“我沒有很好奇,你說不說都無所謂。”

他的手在不經意間緩緩地攥緊了點,躲閃著黑子哲也那雙純粹幹淨,可以穿透人心的眼睛。

“大概是,太缺少陽光了吧。”黑子哲也微笑著,仰望著湛藍的天空:“有點累了,光是想著呆在陰暗的牢房裏,就覺得不開心,嗬嗬,我很任□。”

綠間真太郎覺得,有時候,男孩總是真實純粹得令人心疼。

綠間真太郎看著男孩,目光柔和:“那麽就多住幾天吧,如果這樣能讓你快樂一點。”

不得不說,比起男孩永遠淡薄如雲的樣子,綠間真太郎還是比較喜歡,坦誠的他,富有思想可以觸摸得到的真實。

“綠間君。”黑子哲也捧著裝著香草奶昔的杯子,輕輕地說:“其實,我很喜歡自由呢。”

綠間真太郎靜靜地看著黑子哲也,他能感受到男孩還有很多話要說。

“我曾經夢想著當一位鋼琴家。”黑子哲也露出孩子氣般精靈的笑容,將五指放在空中,感受照耀溫暖他手的陽光:“然後,旅行世界,心情好的時候,隨時擺上一架鋼琴演奏,心情不好的時候,一個人躲在房間裏彈奏,可以對著青草,對著陽光,對著可愛的人們,也可以是對著自己一個人。”

綠間真太郎深深地望著他,非常專注:“是個不錯的旅程,後來為什麽沒有去實行?”

“我曾經有一對雙胞胎弟妹,他們很小的時候,常常睡不著,父母又比較忙,作為兄長的我隻能音樂取悅他們,在他們的笑容裏尋找到了自己的快樂,因此也喜歡上了鋼琴。”黑子哲也緩緩說著,懷念的神情在那張精致的臉蛋上不可思議得迷人:“可是,越是長大,身上背負的東西就越多,這雙彈奏鋼琴的手已經不再……幹淨了。”

黑子哲也的聲音逐漸低落:“而且,聽我彈奏的人已經不見了。”

綠間真太郎坐在他的旁邊,那時候,黑子哲也還仰望著天空,天空純淨透藍與他的眼睛形成一色,黑子哲也說著這些話的時候非常平靜,語氣也是淡淡的,直到後來才發生變化,那個變化是夾雜著淚水的,淚水合貼在黑子哲也的臉頰上,閃爍出亮光。

綠間真太郎默默地遞了張紙巾過去。

黑子哲也一愣,接過去,擦了擦臉蛋笑起來:“原來,我還有眼淚啊。”

綠間真太郎直視了他好一會兒,察覺不對勁的黑子哲也扭過頭去,一瞬間,被綠間真太郎狠狠拽進懷裏,那個動作流利而帶著霸道,不容拒絕的味道。

黑子哲也一怔,在他懷裏問:“綠間君,你怎麽了?”

男孩的氣息帶著清爽美好的味道,這一直都是綠間真太郎最愛的味道,他的手更加緊了緊,低沉地說:“沒什麽。”

沒什麽嗎?

他絕對不能說,他想擁抱男孩,緊緊地擁抱住,而這個擁抱無關安慰,無關溫暖,是一種無聲訴說心動的行為。

黑子哲也掙紮了一下,綠間真太郎收縮雙手:“別動。”

黑子哲也眨眨眼,安分下來。

綠間真太郎一低頭就看到黑子哲也眨著天藍色的眼睛,樣子乖巧而溫順,被他攬在懷裏,不說話氣息淡薄也顯得漂亮,含著一點淚光,就像一個需要人去用心嗬護的瓷娃娃,清貴而精致。

嗯?

今天天氣很好。

黑子哲也在醫務室呆了幾天重新回到七區。

很意外的是,裏麵居然沒有一個人在,他洗一個澡平穩地睡了一覺後,七區長長的走廊上左右兩邊共四間房都沒有半個人影,八月的天氣帶點清涼的徐風掃到黑子哲也的臉上,他走下樓梯,一出監獄大樓就是不大刺眼的白光,眼皮一片橙色。

早晨,遠處的操場成為了犯人集合處,他走過去,無聲無息地加入隊伍。

沒有想到竟然有人發現他,火神大我搭在他的肩膀上,挑著眉:“身體還舒服嗎?”

黑子哲也抬起頭來,聲音溫和:“警官,已經康複了。”

所有犯人一驚,終於發現了黑子哲也的存在,吹起了一大片口哨。

“啊,回來了呢……”

“醜鬼,冷麵醫師的技術好不好?有沒有讓你爽到呢?哈哈!”

“嘖嘖,難得冷麵醫師幹得下,這張臉蛋我看到想吐,聽說野狼也喜歡,難道是身體比較銷魂,醜鬼有時間也陪我們兄弟玩玩唄,哈哈……”

這幾天黑子哲也都在醫務室裏修養著,而綠間真太郎見狀則是替他向獄警們請了個長假,在每個人眼神曖昧戲謔中離開,後來監獄人多吵雜,也不知是誰從獄警口中尋來的消息,立刻散布整所監獄。

冷麵醫師綠間真太郎和野狼高尾和成都是監獄裏的大人物,所有人為他們如此維護一個臉皮發爛,存在感透明的人感到唏噓,黑子哲也也成功成為了監獄裏一大紅人,畢竟,住宿在七區,又有兩位勢力強大的人物力挺,實在是有著驚人的能耐。

“安靜!安靜!誰再多說一句操場十圈!”火神大我在隊伍中大喊。

起哄的犯人們陸續安分下來,他開始一排排點數,然後退散隊伍。

黑子哲也跟著散開的人群一起走,火神大我卻在背後拉住了他的手,他回過頭去看了看,耐性極好:“警官,有事嗎?”

風吹散著黑子哲也天藍色的頭發,火神大我看著眼前氣息淡薄的男孩,說不出話來,來到監獄大樓以後他才發現自己的渺小與莽撞,那個一直想要尋找的人沒有半點消息,不得不說,他很迷茫也很寂寞,在這個人性殘缺的監獄裏,他的信念快被磨耗光了。

而眼前這個男孩帶給他太多熟悉的感覺了,總是令他下意識的去關注,去攔阻他的腳步,不讓他走遠。

“我們可以聊一聊嗎?”火神大我猶豫了很久才說。

“可以。”黑子哲也微笑著:“警官,有什麽心事嗎?”

火神大我將黑子哲也拉到一塊可以乘涼的地方,在旁邊的地麵上掏出兩瓶礦泉水,遞給了黑子哲也一瓶,這是平常那些獄警休息的地方,自然少不了水源,監獄裏的獄警比起外界的還要更加懂得享受。

火神大我將一整瓶礦泉水的灌進喉嚨裏,讓幹澀的喉嚨變得舒暢一點,然後他望著空蕩蕩的瓶子發呆,那個瓶子被掏空的空蕩似乎對襯著他的心,空虛而彷徨:“你聽說“鋒利”軍麽?”

黑子哲也眨了眨眼,溫溫和和的:“我聽說那是我們國家從特種兵挑選優秀君去荒島訓練後選撥出來的精英。”

“沒想到你也知道。”火神大我挑著眉笑著:“我在三年前曾去過荒島,和我同去的有一百多個同事,在去荒島之前,我們都必須簽下死亡同意書,在荒島裏適者存在,沒有道德,人命如同塵埃,我歸屬在一個非常凶狠,狂傲的長官下,他說我是垃圾,我不服,結果第一天肋骨全斷,他要我向他跪下,磕頭認錯,我沒有,結果被關進密室。”

“眼睛,耳朵,無聲無息,都被蒙上了黑暗,我撐了三天,手腳就無力了,身上的傷痛得沒有了知覺,我以為死亡已經在向我倒計時了,可是有個人忽然出現了,他扒掉了遮在我眼睛上的黑布,那時候,我覺得他幾乎是個天使。”

“他很美,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麽美麗的人,他一直在開導我,現在我已經記不清他的話了,可是我還記得,他的聲音很溫柔,溫柔到令我不知所措,讓我覺得自己很任性。”

火神大我一直說著,沒有停頓過,仿佛想把自己內心克製的,壓抑的一同發泄出來,這些台詞都稱述得非常流暢,仿佛嘮念了幾千遍一樣熟練。

黑子哲也沉默著,他知道,現在的他適合當一個安靜的傾聽者。

“從密室裏出來後,我承認了自己的失敗與渺小,發現了很多人和我一樣,都是被他成功開導了,所有人都記住了,荒島上有一位長官,叫藍隊,是一位非常溫柔的人,他看起來很纖細,卻意外的強大,那一年,我挑戰過他很多次,連他一根小指頭都摸不到。”

“在後來的一年,我就沒有去找他,我拚進了全力,終於奪得了荒島第一的名稱,可是我卻聽說他被押送進了這所監獄,我一直仰望著他的高度,期望有一天能像他一樣強大,而現在,我不敢說我們站在同一個高度上,但是因為有他,我可以看得更遠看得更多……隻是,他消失了。”

“我尋不到他了……”

火神大我的聲音變得很低很低,從黑子哲也的角度看去,如同一個陽光少年見證了自己的成長而卻失去了一直以來追隨的目標漸漸變得無力,彷徨,迷茫,走不向未來。

黑子哲也順著回憶做起了一個以前常做過的動作,撫摸上火神大我的頭發,力道恰當溫柔。

火神大我瞬間抬起頭,撞上了黑子哲也那雙漂亮得驚人的眼睛,瞬間世界隻剩下男孩:“藍隊,是你嗎?”

黑子哲也沉默了許久。

火神大我終於反應過來,他撓了撓自己的頭發:“不好意思,又把你和他弄錯了。”

黑子哲也微笑著,沒有說話。

他記起了那年荒島沙灘上那群熱情奔放,總是纏著他挑戰著他,有時候會一群起哄紅著臉大喊全荒島最喜歡他的少年,陽光而熱血。

那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