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你們回來了,屈大人已經在大堂等候多時了。”國師府門口,劉伯替兩人拿掉被雪花沾濕的大氅。

“屈入司?這麽晚了來做什麽。”伊子堪抬頭望,天色的確已經不早了。

劉伯解釋道:“屈大人今日裏就已經來過,二位主人不在家便又回去了。”

“好,我知道了。”

兩人進屋時,盆中炭火燒得正旺,屈入司的臉被燒的通紅,手肘撐著桌子,頭一點一點的打著瞌睡,衣領裏還鑽出一隻紅毛小狐狸。

見兩人進門,紅毛小狐狸爪子一揮,在屈入司臉上“啪”的一聲,留下一個小爪印。

“哎呦!”屈入司驚醒過來,看見伊子堪和桃安不好意思的站起身陪笑,把春風塞回衣領。

“老師,桃公子,你們回來了......”

“什麽事這麽著急,一定要今天說不可。”伊子堪看著他胸口的狐狸冷笑,嘲笑他這麽怕老婆。

“坐下說。”桃安一邊讓屈入司坐下,一邊揪著伊子堪的袖子讓他也坐下。

伊子堪落座,春風探出毛茸茸的小腦袋來,似乎在嘲笑他也同樣沒有地位。

“沒什麽大事,隻是學生尋了個差事想要回鄉探望父母,明日就要啟程了,此次特地前來向二位道別。”屈入司又把春風的腦袋塞回去。

防止伊子堪說不出什麽人話,桃安搶先說:“有孝心自然是好事,更何況您得了聖上眼緣,以後出皇城的機會恐怕少之又少,自然該多多盡孝。”

大齊頻遭妖患,但父母姐姐還算安全無憂,屈入司的臉上也放鬆許多:“是,還有一事,雖然捕風捉影,熱想讓老師知曉一二。”

捕風捉影......聽到這個詞桃安就十分無奈,屈入司所說一般沒什麽大事,隻是他一個讀書人怎麽這麽愛打聽小道消息。

“什麽事?”伊子堪問。

桃安回頭看他,這人對家國之大事不怎麽上心,倒是這種事讓他有興趣的很,索性讓了個位置,讓他們倆密謀在一起。

“學生偶然聽太醫院的人說起,自新皇登基以來,風聖手就完全銷聲匿跡了,再沒有人見過他。大家都說,狡兔死,走狗烹,新皇這是要卸磨殺驢了。”

伊子堪思索片刻,像伊長歸這樣有如此野心之人,怎麽可能甘願給先皇治病,風憶是不是一顆棋子天下人可能不知,原先的太子黨可能不知,但皇後呢?先皇呢?

“古來皇位之爭必然是腥風血雨,隻是可惜這枚棋子不過是個少年。”伊子堪殺人殺妖無數,也會為一個少年惋惜。

兩人唏噓不已,隻有桃安直愣愣的看著兩人,伊長歸......真的能對風憶卸磨殺驢嗎?

晚上,桃安泡完熱水坐在窗前看雪景,伊子堪從背後環住他,怕傷了他的身子,隻能聊以慰藉的親幾口鎖骨與手背。

桃安揮手把脖頸處的大腦袋打走,托著腮:“唉~皇城一馬平川,出了皇宮還有重兵,好像的確沒什麽好玩的。”

“明天我去和皇帝告辭,咱們離開皇城去外麵看看。”

桃安想出去玩,但也不是拎不清的:“新皇剛剛登基,你還是在這裏給他壓壓陣吧。”

“你覺得我再給他壓陣,可人家說不定覺得我壓的是他。”伊子堪笑著說。

“新皇怎麽會是這樣的人?”

“古往今來,帝候將相,說到底都是一種人。”

還不等桃安想明白,門外忽然傳來劉伯的一聲。

“大人,有您的信。”

伊子堪將桃安的衣服披好:“送進來。”

劉伯推門而入:“是跑腿的小兄弟送來的,說是望陽觀的信。”

伊子堪拆開信封展開信紙,桃安觀察著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凝重。

“出什麽事了?”桃安問。

伊子堪將信紙遞給他:“你不是想出去嗎,來活了。”

信紙上的字密密麻麻、龍飛鳳舞,看到桃安頭疼,一看就是青灰這不著六的老東西寫的,勉強辨認出,望陽縣妖患,有些棘手。

“居然有妖敢在望陽觀的地盤上撒野,是有十成的把握,還是不想要命了?”

伊子堪麵色不快:“可能自以為有十成的把握,然後不想要命了吧。明天我們就走。”

“好。”

第二天,伊子堪仍舊摟著桃安睡到了日上三竿,即使要進宮麵聖,他仍然不想做龍椅旁邊的那勞什子上國師位,吃過午飯,才晃著馬車進宮去。

二錢公公在除夕妖患之中受了傷,換了一個年輕的小太監出來帶路,小太監給伊子堪帶路走的顫顫巍巍,伊子堪無心搭理他,忙著看皇宮上方的氣運。

正統龍脈,有紫微星護體,浩然正氣籠罩皇宮,牆角新芽破土重生,是為大吉。

“參見太後。”領路的小太監一聲吆喝,兩人到了禦書房門前,撞見了同樣在這裏停下腳步的太後。

“參見太後。”伊子堪出於禮貌打了聲招呼。

太後容顏不老,看上去氣色不錯:“國師大人,吾為陛下送些新鮮的橘子,希望沒有打攪了您與陛下商量要事。”

太後身後的宮女端著一整盤豔黃的橘子,分量看起來著實不少。

“陛下無妃,這等小事還要勞煩太後親自操心。”

太後輕笑:“恐怕要操心到走不動路也不罷休。”

伊子堪隻覺得太後話裏有話,不過宮中秘事也不好深究。

“不打擾大人與陛下談事,吾這便走了。”說完也不需要伊子堪多做挽留,轉身便真的走了。

伊子堪望著她的背影,太後是個性情之人,困在宮闈之中,猶如折手斷臂。

“參見陛下。”

“國師請坐。”

伊子堪也不客氣,自顧自找了位置坐下,等新皇批閱完最後一本奏折。

皇帝伊長歸麵前的桌案上燃起一縷青煙,若有若無的清苦氣帶著草藥特有的味道,清心、醒神。

恰好此時,皇帝合上了麵前的這本奏折。

“此香味道獨特,莫不是風聖手特意調製?”伊子堪開口問道。

伊長歸看起來心情不錯,和顏悅色:“不愧是國師您,猜的一點沒錯。”

看著他臉上這笑,伊子堪忽然記起曾經在宮門口撞見的一樁事來,含沙射影的問道:“進來似乎沒怎麽見過風聖手?”

伊長歸爽朗的大笑幾聲,別有意味的反問回去:“近來似乎也不曾有大人見過桃神使?”

“明白了。”伊子堪點頭。

告別的話說的輕而易舉,伊長歸既然將他封為上國師平起平坐,也沒有理由忌憚的將他攔在皇城,隻是最後,伊子堪不得不多說兩句。

“陛下,家貓總是不如野貓活的自在,何況是活生生的人,對於醫者來說,醫書與病人恐怕才是一生之責,高牆之中連遠處的青山也不曾看見,難道不是悲哀嗎?”

被過問了私事的伊長歸並不惱怒,臉上的笑意並未消失,說出的話卻令人毛骨悚然:“家貓還是野貓不都是弱小的動物而已,太醫還是聖手不都隻是天子封的名號而已,何必如此上心呢?”

“是在下逾矩了。”

伊子堪麵無表情,出了禦書房。

國師府裏,熱熱鬧鬧。

“主人,這是我每天睡覺的小枕頭,我要帶著它上路。”棒槌往大木箱子裏放了一個花枕頭。

“胡婆給我做的梅花烙餅,吃不完了也要帶著。”地蛋放了一個包著梅花烙餅的油紙包。

棒槌搶著給他拿了出來:“裏麵都有我的小枕頭了,你這都是油,給我弄髒了怎麽辦!”

地蛋伸手奪回來:“我不管,憑什麽能放你的東西不能放我的!”

“愛放哪兒放哪兒,反正不能和我的小枕頭放在一起!”棒槌用身體死死的抱住箱口。

桃安端了一碗剛剛出鍋的餃子,津津有味的看著天師府隔幾天就要上演的一出戲,糖葫蘆大戰酒壇子。

正在這時,伊子堪風風火火的從外麵回來了。

“你回來了,廚房剛剛包的餃......”桃安話還沒說完,一陣冷風襲來將他裹挾進屋。

桃安倒在臥房牆邊的榻上,抬手給了壓在自己身上這人的腦袋一巴掌:“你抽什麽風?”

伊子堪腦袋被打偏過去,還是不依不饒的緊緊禁錮著他,埋在衣帶中深深嗅他身上的味道。

“我找了你五十年,怎麽就沒想到把你關起來呢......”

趴在自己身上說話,溫熱的氣息把桃安弄得很癢,笑得聲音一顫一顫:“你進了一趟宮,看見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了?”

伊子堪抬起頭來:“別笑,我問你正經的事情,如果我把你關起來,你會恨我嗎?”

這個視線看伊子堪,頭發在自己身上蹭亂了,像個毛茸茸的大狗一般,很難讓人不笑。

伊子堪在他大腿上拍了一巴掌。

“咳!好我不笑了。”

桃安認認真真的思考片刻,然後問道:

“可以吃雞腿嗎?”

“......可以。”

“能吃飽嗎?”

“......能。”

桃安兩手一攤:“那怎麽會恨你呢?”

他不恨了,伊子堪倒是恨起來了:“那豈不是任何一個人都能把你關起來。”

桃安又笑起來:“不一樣的。”

“有什麽不一樣?”

桃安神秘兮兮的湊近他的耳朵,冬日裏溫暖的心依偎著彼此:“你不一樣,我喜歡你。”

無論曆經多少朝代更替,人心之中總要藏有別扭的小心思,而這足夠讓伊子堪在桃安麵前滿盤皆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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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飛的秋雁:

我是一隻海裏的大妖怪,好想吃海星,各位大人行行好,往我頭上砸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