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子堪猛地抬眼看她,單薄的眼皮射出鋒利的目光:“你再說一遍。”

伊棠溪從未見過他這樣,嚇得抖了一抖,而這件事也的確讓她心虛:“我說……父皇過幾日就會下旨為我們賜婚,這是父皇的旨意,也是能把你從天牢中救出來的唯一辦法,你難道不想出去嗎?”

“救我出去……簡直可笑。”伊子堪原本覺得小姑娘做錯什麽小事都可以原諒,可現在看來這父女倆簡直一個德行。

“我們的紫薇天子不是怕我奪他的江山怕的要命嗎,怎麽又這麽煞費苦心的要把我弄出去,還用這麽惡心人的手段,他是覺得他能左右的了我的去留嗎?”

伊子堪抬起手中禁錮著他的鎖鏈,在絕對的威視之下手腕粗細的鏈條仿佛一拉就斷的柔軟麵條。

惡心……伊棠溪紅了眼,堂堂公主伏在伊子堪麵前低聲下氣:“我知你能力超凡,被困在這裏隻是一時休息,可你現在為了我受了重傷,父皇想要對付你比以前容易的多,不如等出去以後……”

“我沒什麽事做,暫時還不想出去。”伊子堪閉上眼睛,不想再交談的態度明晃晃的是送客。

伊棠溪落下淚來,“啪嗒”兩滴滴在自己的手背上:“我堂堂大齊二公主,身家樣貌哪裏配不上你,究竟真的有這麽不堪嗎?你甚至都不肯屈身委曲求全哪怕一天?”

伊子堪不想再去看她:“我已心有所屬。”

伊棠溪眼淚也顧不得擦,急忙抬頭盯著他不肯睜開的眼睛:“你…那人……比我好得多嗎?”

伊棠溪語無倫次,隻想知道那人究竟是誰。

“比你聰明、比你善良、比你有用、比你會討我喜歡,更重要的是……”伊子堪賣了個關子。

“是什麽!”

伊子堪微微挑起嘴角:“比你好看有姿色的多,哪個男人不愛美人呢?”

伊棠溪一張嬌嫩的臉愣在原地,從小到大無論是從宮人口中,自己十幾年所見所聞,從來都認為自己是美人中的佼佼者。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她的相貌不如別人,女為悅己者容,她今日即使如此精心打扮過還是不如伊子堪心中的那個美人嗎……

伊子堪半睜開眼冷漠的看著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自己這能做皇帝叔叔的人居然被指了婚,簡直滑天下之大稽,罵她兩句又何妨。

更何況……回想起桃安喝醉了酒總是要扯他的外衣蓋在身上睡覺的景色,爬上果樹總是要拿果子砸他頭頂的討嫌,現在桃花叢中一時分不出誰更令人心醉,稱他是美人之最實在不過分。

想著想著伊子堪著實惆悵了一把,分開許久未見麵甚是想念,再次見麵時這背信忘義的小狐狸還是想不起以前做過的錯事嗎?

然而他低估了伊棠溪的心中陰暗。

她站起身來,將糕點留給伊子堪,抹去眼淚整理衣襟:“無論你願不願,父皇的旨意是沒有人能夠違抗的,大人還是準備好做駙馬爺吧!”

伊棠溪走後,伊子堪荒唐的笑出聲,原來何誓榮總是勸他的事是真的,風水輪流轉,不可一世的他還真有被逼婚的一天。

不過……這狗皇帝命都快沒了,想的還真多啊。

“大姐,怎麽隻有你和孩子在家,家裏的男人呢?”

見小女孩不安的看著窗外的躁動發抖,桃安過去抱住她:“不怕不怕,哥哥可以解決外麵這些怪物。”

或許桃安身上真有能讓人安定的氣息,懷中的小女孩慢慢平靜下來。

女人掩麵哭泣:“我家男人一心想要去邊境看看,我想著這幾年大齊戰事穩定便讓他去了,誰想到這些日子又傳來不好的消息,能活著回來我就謝天謝地了!”

人生疾苦,惆悵滿懷,大齊建國不到兩百年,表麵的和平安寧之下卻是千瘡百孔,對於這些桃安是束手無策,他自己的愛人還被捆住等待自己去救呢,不過……他能處理的是——

手中彤月弓轉了個圈,目光掃過棒槌和地蛋:“走吧,外麵的這些妖死期到了!”

桃安推開窗戶一躍而出,兩小隻緊隨其後,連忙回過身來替母女二人掩好窗戶。

地蛋威風凜凜的站在桃安身前俯視這些妖物:“主人,我們不去找背後主使了?”

桃安捏出三支火紅的箭來搭在彤月弓上,隨手射出便有三具屍體燃氣火焰,而他不知道的是,他此時的眼神已經變得和伊子堪殺妖時一樣尖銳可怕,棒槌和地蛋都嚇得想從他身邊讓開一步了。

“殺一個兩個的妖人又有何用,百姓看到你殺的是兩個人和殺了一大片妖反應可是完全不一樣的,隻有看到的是一地的妖物屍體才會覺得是他們的神明來了。”

話不多說便又是三支箭射出,如今他的功力對付這些任人宰割的小東西已是輕而易舉,眼睛都沒眨一下,地上已全是燃燒留下的灰燼和血肉。

白狸與黑蛇的慘叫聲在這殺機四伏的夜色裏此起彼伏,還幸存的小妖們聽從求生的本能四散逃竄隱匿,可幕後主使顯然不會允許他們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就做逃兵。

距離他們最近的妖物眼睛忽然透出血紅的光,不知死活的朝他們撲過來。

桃安根本不可能給它們近身的機會,手中攥著一把沒有實體的火紅箭身,也不用架上彤月弓來灼燒溫度,隨手一甩空中便爆開一朵朵散發出惡心血腥的血花,落在地上像放鞭炮又像下起黃豆一樣大的雨。

此時的小鎮上空彌漫著肉體燒焦與鮮血混雜的惡臭氣味,但目睹這一切的周圍居民已經開始興奮起來。

“主人什麽時候這麽在乎名聲和功利了?”棒槌捂住鼻子,努力不讓自己吐出來。

地蛋也好不到哪去,好在今天沒吃什麽東西,幹嘔兩下什麽也吐不出來:“而且他今天的眼神好嚇人,像是要把這些東西生吞活剝了一樣。”

“我靠你不要說的這麽惡心,我更想吐了……”

這一片街上的妖物已經被清理的差不多了,桃安目光炯炯的似乎穿過眼前的牆壁審視著整個鎮子,他雖然沒有伊子堪開天眼的能力,但能被火神看中的人,感知力自然可以與神媲美。

忽然他動了動耳朵,轉頭看向東南方向:“要按捺不住了嗎……”

縱身一躍便上了房頂,見自己的主人上了房頂,兩小隻也是在秘境修煉過的,雖然笨拙但還是緊跟其後。

“唉?主人呢?”明明前後腳的工夫,桃安卻已經順著東南方向飛簷走壁而去,兩小隻滿頭大汗,他們這小短腿也倒騰不過來啊。

地蛋摸摸大腦袋:“我們還要追嗎?”

還不等棒槌抉擇,旁邊忽然傳來一聲慘叫。

一條漏網的細條黑蛇順著一家百姓的門縫偷偷溜了進去,也許是被慘死的同類刺激,一口咬向了家裏最年幼的孩子。

“哎呦這可怎麽辦啊!我的娃呀!”女人不顧男人的阻攔上去抱著孩子,蛇還不鬆口掛在上麵,男人隻能抄起家夥狠狠砸在蛇身上,可那蛇有如鋼鐵一般任他如何擊打紋絲不動。

棒槌和地蛋對視一眼:“救人要緊!”

桃安一路追過去一路還在不停炸開這些沒什麽威脅的妖物的屍體,一方麵是想讓百姓們都看看,跟在伊子堪身邊的不是什麽吃人的大妖,而是祛除妖患的神明,一麵,死了這麽多妖,就算是薅老太太的頭發也經不住了,那背後放出妖患之人一定也要坐不住了吧……

桃安踏在血泊中行走,步步踏出血蓮花。陰暗之處,最容易滋生邪惡,潤養汙穢,而漆黑一片的破敗巷子顯然很符合這種場所。

而這裏恰好有個人,似乎已經恭候多時了。

這人麵上覆蓋著幾片蛇族的鱗片,半邊臉被棉麵具遮蓋著,看起來似乎是人蛇一族,但下半身的裙下卻擁有人類的雙腿,長發隨風飄揚著,如果沒有腳下那蠕動的蛇群的話,應該還是比較英俊的。

看見桃安到來,這人竟然緩緩摘下麵具,麵具之下的確是一張帥氣的臉。

“很高興和你見麵,伊子堪身邊的小天師,沒想到你竟是這樣一位頗有姿色的美人,也許我該對你溫柔些。”小天師三個字咬的很重,這人的語氣中充滿了危險的曖昧。

隻是桃安現在的眼中應該隻有殺機畢露的危險:“我並不是很高興,這位…妖人,報上名來!”

男人手中把玩著一把黑色折扇:“美人對我這麽凶我可是會很傷心的,不過我更樂於聽美人的話,在下姬燕,也許你曾經聽說過,我是人蛇一族的大皇子——”

桃安手中化出一支今晚最鋒利猙獰的箭身:“人蛇大皇子是什麽不知名的小嘍囉,還從未聽說過,不過做了我箭下亡魂,說不定我就想起來了!”

以肉眼難辨之速架弓射出,破空之聲宛如短暫的鳳鳴,姬燕也不含糊,手中折扇瞬間化成一條比腳下毒蛇還要靈活的軟鞭,卷上射出的神箭,雖然不能阻擋它的穿雲之勢,但也抽偏了方向讓自己躲過一劫。